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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官日省录
司马君实与范景仁相得欢甚。用舍大节。皆不谋而同。所论三大事。其言若出一人。尝曰。吾与子生同志。死同传。又曰。吾与范景仁兄弟也。不同者姓也。及论钟律。则反复相非。终身不能相一。君子谓二公之同。非苟同也。
刘贡父生平不曾议人长短。人有不韪。必面言之。王安石用事。诸人承顺不及。惟贡父屡面言之。然退与人言。未尝出一语。人皆服其长者。虽安石亦敬服之。
冯当世。孙和叔。吕晦叔。薛师正。同在枢密。三人屡于上前争论。晦叔独默不言。上顾问之。晦叔方为开析可否。语简而当。上常纳之。三人亦不能违也。出则未尝语人。当时讥晦叔循默。不副众望。晦叔亦不辩。同僚或为辩之。
赵康靖公槩。初与欧阳文忠公修。同在馆阁。槩重厚寡言。修颇轻之。及修以其甥秽事连逮。上怒狱急。二府皆欲文致其罪。羣臣莫敢言。槩独慨然上疏曰。欧阳修以文学为近臣。不可以闺房瞹昧事。轻加污蔑。臣与修踪迹甚疏。修之待臣亦薄。所惜者朝廷大体耳。
尚书李公泽。风度凝远。与人有恩意。而遇事强毅。不为苟合。初善王荆公。荆公当国冀其助。而抵之乃力于他人。荆公常遣雱谕意曰。所争者国事。盍少存朋友之义。公曰。大义灭亲。况朋友乎。自守益确。
湛甘泉。霍渭厓。同为南部尚书时。府学训导邓德昌。二公同社友也。相见之礼。序齿不序爵。途中相遇。与之并行。后邓死。湛霍制朋友之服。经纪其丧。
杨荣从文皇北征。与胡广。金纯。金幼孜。失道。入穷谷中。幼孜堕马。胡金不顾而去。荣下马为整鞍辔。不数步。幼孜复堕马。鞍尽裂。荣即以所乘马让之。自乘骣马。从夜至旦。不胜其疲。翌日幼孜谒上奏之。上嘉荣之义。荣谢曰。僚友之分。谊所宜然。上曰。广独非友也耶。何以不顾而去也。
方克勤知济宁府。同列以事夺禄。因会饮。投案大诟去。及酒解来谢。克勤阳不知曰。昔之夜。吾亦大醉。不识君何谢也。
武则天时。禁天下屠杀采捕。拾遗张德生男。私杀羊会同僚。补阙杜肃。怀肉以奏。后召德谓曰。闻卿生男甚喜。德拜谢。后曰。何从得肉。德叩头伏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预。自今召客。亦须择人。出肃表示之。肃大惭。举朝欲唾其面。
李梦阳代韩文草疏劾刘瑾。瑾以他事械梦阳至京。将置之死。时翰林修撰康海有才名。瑾慕之。数召不至。或谓梦阳曰。公非康子。殆无生路矣。因以情告康。康曰。我岂靳恶人之见。而不为良友求生路耶。遂诣瑾曰。公释梦阳。海愿为公留饮十日。瑾许之。康遂解带欢饮。李得释归。
林霆为兵曹。与赵不羣同僚。时有监司欲逞私憾。有所嘱于赵。赵谋于霆。霆曰。吾人初委质。岂可以一生名节。狥他人。及赵知建州。谓霆曰。某终身不堕小人之域者。赖公一言。
陆王出知常德。以才调武昌。寻徙岳州。先有巨木飘入郡界。前守不知为皇木。送侍郎方锐起坊。督木使者误论王。王不辨。人或讽之奏白。王曰。三公皆贤者。奏则彼将得罪。吾负罪以归可也。久之得白。以一默而全三贤。陆公之盛德至矣。
三国吕岱。荐徐原为侍御史。岱有过。原必力争之。原死。岱哭之甚哀。曰。德渊。岱之益友。今弃世矣。岱复何由得闻过耶。
张可。与李仲方。鲜于伯机。同仕于朝。既而张除浙省郎中。李除都事。鲜于除浙东宣慰经厯。胥会于杭。欢甚。李卒于官。张移书鲜于曰。仲方殁矣。家贫子幼。吾辈若不为之经纪。则孤寡何所依也。吾以一女许配其仲子矣。公以为何如。鲜于闻讣。哀祭成礼。亦以一女许赘其长子。即从善也。后官至绍兴推官。仲子字复初。官至淮安总管。张后官至中书左丞。
锺离瑾。宰德化县。将以女嫁邻县许公。命胥买一婢随嫁。一日锺视事归。见婢于屏间掩涕。问其故。对曰。吾父亦曾令是邑。不幸与母俱亡。妾方五岁。无亲可依。育于胥家。今明府欲得婢。胥以妾应命。适见明府视事。回念先人。不禁悲悼耳。公闻言。大为恻悯。即为易服饰。以书达许公曰。前令之女。谊同一体。何忍异视。今将撤小女妆资。先嫁此女。令嗣婚期。尚求缓待。许公亦恻然覆书曰。君侯能抑己之女。而拔人之孤。予有季子。愿以为配。遂同女偕归许。锺梦一绿衣丈夫拜曰。不图贱息。过蒙君赐。已转请于帝。俾君禄寿无穷。锺果厯十郡太守。终江淮转运使。寿九十八。子孙多仕于朝。
梁禋。病。语家人曰。朋友中。惟同年陈汝同。可托子女。梁病笃。汝同往视之。巳不能言。惟指以手。左右具述其言。汝同垂涕诺焉。后梁氏凡居第嫁娶等事。皆陈经纪之。至冒谤毁。始终如一。
李献吉与张主事凤翔。同举于乡。张夭殁。献吉疏言凤翔抱才未究。居官清苦。客死殡殓。咸资友朋。其母妻孤儿。不免冻馁。乞依近时李仑孔琦例。敕有司月给米一石。养赡终母妻之身。得请如例。
△格言
灵璧先生曰。夫人既为臣。则身为君有。而非己之所可私也。身既非我有。而与君所用之人。尚有畛域之不化哉。故凡为朝廷所倚重者。其同乎己。异乎己。不计也。知其能佐乎朝廷而已矣。凡为朝廷所特简者。其怨于我。欢于我。不计也。知其能益乎朝廷而已矣。此臣之职也。
凡州邑俱有营弁驻防。大约非都守则千把总也。为牧令者。每有轻觑营官。而营官亦自恃管兵。不能无愤。遇兵民相哄。各自护持。而民往往为兵所欺凌。或值地方偶警。弁先混报。而地方往往为弁所骚扰。此皆文武不和之故也。故营官无论大小。俱宜优礼相待。岁时筐篚见遗。樽罍相招。以申情欵。至于队长进见。慰以甘言。兵丁跟随。犒之酒馔。则合营上下。未有不感悦者矣。地方有事。必先商确而后行。卒伍相安。不敢以强而生事。州邑之百姓。受福多矣。此又非文武和睦之明效也欤。
刘基曰。同寅贵和衷。同寅所以不和者。只为夺宠争能。不知世界事。非一人所能独任。独则无效。并乃有功。古来名人。俱以相翼而成。如召公不悦。周公留之。光弼负惭。子仪释之。寇准褊急。王旦恕之。希文怒去。穉圭挽之。此皆是圣贤平心无我。不怀妬忌。故数公皆位极人臣。福崇年永。名垂万古。乃知同寅和衷。为居官第一善也。
袁氏世范云。人之性行。虽有所短。必有所长。与人交游。若常见其短。不见其长。则时刻不可同处。若常念其长。不顾其短。虽终身与人交游可也。
朋友易合者。到利害之际。都不得力。其落落难合者。到利害之际。反有得力处。
胡嘉栋曰。书云。汝无面从。退有后言。夫对面唯唯。背后啧啧。心口相违之人。以事君则不忠。以事亲则不孝。以交友则不信。以临下则不义。世多此辈。乃不自耻。而方谓得计。诚人貌而兽心者矣。何龙图曰。心口皆是。纯吉之人也。即心口皆非。人犹得而防之。惟言称尧舜。心同桀纣。情契金兰。恨深吴越。誓设山海。变在顷刻。以此而陷同列。诳庸愚。卖亲友。世道大蠹。端在此辈。死而抽肠拔舌。其又何说之辞哉。
有善相引。有过相规。名位相让。功过共事。久而不渝。远而不疑。故朋友之谊正。而后君臣之道备。使为人臣者。自私其身。不任一人。不举一事。上谀其君。下悦妻子。则佣隶之所治也。儒者以善公之人。以贤分之友。以爵禄公之天下。人君以是取臣。则朋党之疑消。汇征之途辟已。
说人之短。乃护己之短。夸己之长。乃忌人之长。皆由存心不厚。识量太狭耳。能去此弊。可以进德。可以远怨。
东谷赘言。朋之合簪。谁无情谊。必要其终。然后见君子小人之用心。昔东坡谪海南。故人巢谷。年已七十三矣。自蜀往唁之。死诸途。于此见君子交谊之真也。伊川编管涪州。或讽其故人邢恕救之。恕曰。便斩程颐万段。恕亦不救。于此见小人反复之速也。
同寅相见。无非面谀。甚觉无谓。若知得彼处有某事未行。或彼身有某事久缺者。必须微言规劝。倘彼因此而有作为能填补。即如我躬行一般。更因此而得显名。被荣擢。即如我身受一般。如此庶可言友谊。
同官相见。祗见颂谀。不见规戒。退后持论。祗闻指摘。不闻救正。此官场之恶习也。论往来交际之仪。平人朋友。不如官场之厚。论劝善规过之谊。官场朋友。不如平人之厚。有愧友道多矣。
学治臆说云。事由专办。自可慎始图终。若以数人会办一事。心术难齐。才畧亦异。尤宜细细协恭商酌。万一意见龃龉。或罪关出入或案有支离。当将利害关键。剀切明言。言之不听。不妨直抒己见。向上官委婉禀陈。切不可附和雷同。昧心分谤。转自居于理绌也。
同城文武。休戚均之。捕盗缉私。事皆一体。小分畛域。动多窒碍。原厥所始。半由兵役不睦。偏护成嫌。其道先约饬衙役。和辑兵丁。如兵丁多事。则传唤至署。剀切劝谕。切勿知会营官。全其颜面。既免革粮。又不被责。一丁感而众丁渐化。营官性情爽直居多。遇有事故。推诚相白。时时以礼接之。断无芥蔕之理。至武职养廉之外。别无赢羡。总比文官拮据。少有通融。量力应付。自然情投意洽。休戚相关矣。
守土之官。治不越境。似也。然遇邻境命盗重案。一有风闻。即宜星火缉防。稍分畛域。受之以需。致犯得远窜。已失敬公之义。其或假道境内。终且牵连被议。岂非自取之乎。
○待胥吏
衙门文案。悉属胥吏掌管。逐日送签画诺。与本官最为亲近。惟文案在手。故得以舞智逞奸。与官密迩。故能窥伺喜怒。而百计中之。胥吏之害。昔人论之详矣。窃谓待之之法。先须持己以正。何谓正。不在声色之威厉。而在公私之防闲。其或乘间以私情干请。切勿允许。即应以公私大义剀切晓之。俾知惧而又知感。又或伺吾所好而投之。亟应拒绝。彼犹不悛。当置之闲散之地。俾计无所施而自止。此持己以正之法也。又须遇事必察。案卷冗杂之中。或常行公事之内。居官者多疏忽不甚经意。胥吏售奸之术。往往在此。是以事无巨细。逐件自首至尾。皆应寓目留心。毌任丝毫蒙蔽。一切作奸。皆不惩而自戢矣。老成之吏。宜优待之。贫乏之吏。或体恤之。恩威兼至。而犹不革面革心者。未之有也。且若辈中。亦大有才能。果能留意辨别。加以训诲。而成就之。是又居官者种德之一道也。
事迹
格言
△事迹
张禹之子名勋。为清河令。宽明自任。待吏如僚友。视役如家人。吏有失缪者是正之。弛慢者勉励之。贪饕者觉察之。惟曲法戕民。以白为黑。事干人命者。使自理之。辞穷心尽。然后付之于法。若初情可悯者犹宥之。诸吏自相戒曰。官长宽仁如此。我辈革心。奉公守法。不忍欺也。
包孝肃公尹开封。初视事。吏抱文书以伺者盈庭。公徐命阖府门。令吏列坐阶下。以次进所持案牍。徧阅之。既阅即遣出。后或杂积年旧牍其间。诘问辞穷。盖公素有严明之声。吏用此以试。且困公。公悉峻治之。无所贷。自是吏莫敢弄弊。文书益简矣。
况锺守苏州。初至佯不解事。吏抱案请判。锺顾左右。吏欲行止。锺辄听。吏大喜。谓太守愚。越三日。锺召吏诘曰。某事宜行。若顾止我。某事宜止。若顾欲我行。缚诸吏重加拷掠。吏大惧。谓太守神明。不敢欺也。吉水滑吏。于令始至。辄诱民数百讼庭下。设变诈以动令。如此数日。令厌事。则事常在吏矣。葛源摄令事。立讼者两庑下。取其状视。有如吏所为者。使自书所讼。不能书者辄曰。我不知为此。乃某吏教我所为也。悉捕劾致之法。讼日以少。
陈霁岩为楚中督学。初到任。江夏县送文书数十。书办先将照详照验分为两处。公夙闻前道有驳提文书难以报完者。必乘后道初到时。贿嘱书吏从照验中混缴。公乃费半日功。将照验文书逐一亲查。中有一件驳提。该吏书者混入其中。先暗记之。命书办细查。戒勿草草。书办受贿。竟以无弊对。公摘此一件而质之。重责问罪革役。后照验文书。更不敢欺。
商辂之父为严州府吏。生平周急济危。容过悯孤。积善好施。人多称其隐德。在吏舍。尝劝羣吏奉公守法。不可舞文害人。诸县囚解府者。公委曲申救。多所全活。一夕太守遥见吏舍有光。翌日问羣吏。夜来有何事。对曰。商某生一子。太守异之。语其父曰。子必贵。命抱来看。看讫。命张黄罗伞覆送还家。后三元及第。
杨自惩为县吏。存心仁厚。守法公平。一日县宰挞囚流血满前。怒犹未息。杨跪而解之。宰曰。此人越法悖理。不由人不怒。杨叩首曰。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喜且不可。而况怒乎。宰为霁颜。后生二子。皆为吏部侍郎。次孙四州宪长。
陈贯为三司副使。恶一胥狡猾。欲逐之。胥奉事弥谨。岁余并无坏事。贯亦竟善待之。贯偶宴客付钱令办。胥明日携十岁女卖于东华门。扬言曰。陈副使请客。所需十未付一。今不得已卖此女也。因密结逻者使闻于内。贯以此罢官。后胥恶死灭门。
张廷俊起家牙侩。行事刻薄。后为县吏。如虎添翼。诈吓愚懦。武断乡曲。为闾里之患。由是家益富饶。廷俊尝谓人曰。善人没粥吃。恶人有马骑。如今世道。那里还存得天理二字。后一年之间。遭回禄者二。遭讼事者三。亲丁死亡者七。家业破散。毫无所有。寻以忧死。存一孙。不克自立。为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