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法戒录

  晋、应余。字子正。为郡功曹。是时吴蜀不宾、山民皆叛。余与太守东方衮、并力得出。贼便射衮、余以身当箭、被七创。因谓贼曰。我以身代君、 【指太守、】 已被重创。若身死君全、殒殁无恨。因仰天号泣、泪下如雨。贼见其义烈、释衮不害。 【楚国先贤传】
  患难之际、太守不能自全、而功曹能全之、皆由平日积诚、可以化暴而免难、不在势位之有无也、功曹可谓不负太守矣、
  陶侃、字士行。寻阳人。早孤贫、为县吏。尝监鱼梁、以一坩 【音堪土器。】 鲊 【音乍藏鱼。】 遗母。母封鲊及书。责侃曰。尔为吏、以官物遗我。非惟不能益吾、乃以增吾忧矣。以范逵荐为郡督邮。领枞阳令、有能名。后以军功封侯。为江夏太守。侃备威仪、迎母官舍、乡里荣之。侃破杜弢、平王敦、威名日盛。累迁征西大将军、荆州剌史。蘓峻作逆、侃为盟主、讨平之。封长沙郡公、都督八州军事。年七十六、薨、谥曰桓。侃性聪敏、勤于吏职。恭而近礼、爱好人伦。终日敛膝危坐、阃外事千绪万端、罔有遗漏。常语人曰。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岂可逸游荒醉、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诸参佐或以谈戏废事者、取其酒器蒱博之具、悉投之江。吏将、则加鞭朴。曰摴蒱者、牧猪奴戏耳。君子正其衣冠、摄其威仪。何有乱头养望、自为宏达耶。在州无事、辄朝运百甓于斋外、暮运于斋内。人问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过尔优逸、恐不堪事。其励志勤力如此。有奉馈者。皆问其所由。若力作所致、虽微必喜、慰赐倍之。若非理得之、则切厉诃辱、还其所偿。在职四十一载。百姓勤于农殖、家给人足。数千里中道不拾遗。郢楚间、刋石画像以祀之。 【晋书】
  为吏而不私一鲊、则大者可知、厥后身处富贵、奉馈者必问其所由、侃之廉、皆母教之于为吏时者也、迹其功业炳赫、谋无不成、动无不利、得力捴在一勤、寸阴之喻、蒱博之戒、诚苦口之良药矣、为吏者既学其廉、又法其勤、何患不能远到哉、
  晋陈留为大郡、号称多士。琅琊王澄行经其界、太守吕豫、遣小吏迎之。澄问曰、此郡人士为谁。吏曰、有蔡子尼、江应元。 【二人皆陈留名士、】 是时郡人多居大位者、澄以姓名问曰、甲乙等非君郡人耶。吏曰、向谓君侯问人、不谓问位。澄到郡、以吏言谓豫曰。旧名此郡有风俗果然、小吏亦知人如此。 【同上】
  衡鉴者当以人重、不当以位重、为小吏而平日留意人才、不慕权位、识高王澄一等矣、惜姓氏之不传也、
  褚裒、 【音略】 河南阳翟人。有局量、以干用称。尝为县吏、事有不合、令欲鞭之。裒曰。物各有所施。榱椽之材、不合以为藩落也。愿明府垂察。乃舍之。家贫、辞吏。年垂五十、镇南将军羊祜言于武帝、始被升用。官至安东将军。 【同上】
  胥吏之小有才者未有不以迎合、官府为能者也、褚君素称干用、而致触令之怒、其不肯以是为非、阿谀取悦可知矣、大器终当晚成、自比榱椽、岂虚语哉、
  刘卞、字叔龙。东平须昌人。本兵家子。少为县小吏、质直少言。功曹夜醉、如厕使卞执烛。卞不从、功曹衘之。以他事补亭子。 【守亭传者、如今之驿卒、】 有祖秀才者在亭中、与剌史笺、久不成。卞教之数言、卓荦有大致。祖称之于令、即召为门下史、使就学。从令至洛、得入太学。为尚书令史、至并州剌史、所历皆称职。 【同上】
  以兵家子而通文墨、其好学可知、不为功曹执烛、又见其风骨之矫矫也、其后卒以学受知、得大展其所学、可见人惟惧其不知学耳、不惧其屈于下吏、为人所辱也、
  易雄、字兴长。长沙浏阳人。少为县吏。自念卑浅无由自达、乃脱帻 【冠也、】 挂县门而去。习律令、及施行故事、州里称之。仕郡为主簿、至舂陵令。王敦之乱、雄驰檄远近、列敦罪恶。募众千人、督率捍御。力屈被害、意气慷慨、神无惧色。 【同上】
  吏而不学、则碌碌一胥史耳、岂能有所表见耶、易君之挂冠而去、非薄之不为、正欲一意讲习、为致用之具也、古人自待之厚、不肯苟且浮沉若此、他日忠义奋发、就死从容、其得力于学问者深矣、
  凉张寔、下令所部民吏、有能举其过者、赏以布帛羊米。贼曹佐隗瑾曰。明公为政、事无巨细、皆自决之。羣下畏威、受成而已。如此、虽赏之千金、终不敢言也。谓宜少损聪明、延访羣下、使各尽所怀、然后采而行之。则嘉言自至、何必赏也。寔悦、从之。 【纲目】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况胥曹中尽有通达义理之人、特以素习巧诈、不能取信于长官、故长官不复顾问、而吏亦以中有所馁、不敢侃侃直谏、若立身端正、平日无作奸犯法之事、遇有可以匡其政治者、亦何畏而不言、虽有自用之长官、当必为之虚心听受矣、

  ●在官法戒录卷之三

  粤西陈弘谋榕门编辑
  昆山葛正笏搢书
  长洲张凤孙少仪同订
  临川李安民书臣参校

  法录下

  ◆法录下

  孙伏伽、贝州武城人。仕隋。以小吏补万年法曹。高祖武德初、上书言事。至诚慷慨、据义恳切、绝无所讳。帝大悦、以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疋。后累迁大理卿。出为陕州剌史、致仕。始伏伽拜侍御史时、先被内旨、而制未出。归卧于家。无喜色。顷之、御史造问、子弟惊白、伏伽徐起见之。时人称其有量。伏伽与张元素、在隋时皆为令史。太宗尝问元素官立所来、深自羞汗。伏伽虽广坐、陈说往事、无少隐焉。 【唐书】
  以小吏得微职、能于上前慷慨论事、不畏逆鳞、则为吏时、必能主持公道、扶植善类、不肯颠倒曲直、陷人于罪罟者也、及骤膺宠命、喜色不形、广坐陈说往事、不以小吏为讳、由其胸襟远大、自立不苟、惟觉吏以人重、而人不以吏轻耳、
  张元素、蒲州虞乡人。仕隋、以令史为景城县户曹。窦建德陷景城、执将杀之。邑人千余、号泣请代曰、此清吏也、杀之是无天也。大王即定天下、无使善人解体。建德释之。入唐、授景州录事参军。太宗即位、问以政。对以上贤右能、使百司善职。帝称善。拜侍御史。迁给事中。贞观中。发卒治洛阳宫干阳殿、且东幸。元素上书极谏。帝即诏罢役、赐彩二百疋。魏征闻之、叹曰。张公论事、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哉。累迁右庶子。后以邓州剌史致仕、卒。 【同上】
  张公见执于贼、而邑人号泣请代、至千余人、其言曰、无杀清吏、曰善人解体、则其自令史以及为户曹、其廉而且惠、有以深入人心可知矣、至于幸东都、造洛阳宫殿、是举也、劳民伤财、不可胜计、元素极谏止之、所全不少、宜乎魏郑公叹其为仁人之言也、吏苟能不贪财贿、有思及人、则患难可以全其生、得志可泽及于人、史亦何惮而不为此耶、
  湛贲为郡吏、其妻与彭伉之妻、兄弟也。伉登第妻族贺之、坐上皆名士。独饭贲于后阁。贲自是悔悟、发愤良苦。后擢上第、伉方过其所居之桥、闻之、失声坠驴。田名其桥为湛郎桥。 【语林】
  湛贲亦所称有志之士、故能因一坐之屈、而悔悟发愤、至于登第也、最可笑者、彭伉与湛、木属戚谊、乃因其为郡吏而侮慢之、继闻湛第、至于失声坠驴、何其鄙陋无识、一至于此、是可以戒世之轻弃史胥者、更可以励史胥之能自立者、
  □□谪授泸州郡守。渝州有牟黁 【音如吞】 秀才、即都校牟居厚之子。文采不高、执所业谒见。柳奖饰甚勤、子弟以为太过。柳曰。巴蜀多豪士。此押衙之子、独能好文。苟不诱进、渠即退志。以吾称誉、人必荣之。由此减三五员草贼、不亦善乎。 【智囊】
  人之聪明者、不趋于正、则入于邪、以押衙之子、粗知大义、必奖进之、以冀盗风之渐减、况府史胥徒、类多机警而知文者为之、如能诱之以道义、使归于良善公门中多一行善之人、即少一作奸之蠹、岂不美与、吏之知文者、慎无轻自弃也、
  阳城、字亢宗。夏县人。少好学、贫不能得书。求为吏、隶集贤院、窃院书读之、昼夜不出户。六年、无所不通。后为谏议大夫。以直言贬官。出为道州剌史。治民如治家。时赋税不登、观察使遣判官督赋甚急。城自署其考曰、抚字心劳、催科政拙、考下下。遂自系狱。判官大惊去。 【唐书】
  欲窃读官书而求为吏、其好学何如者、为谏官则直言、为剌史则恤民、皆从读书明理中来、今吏胥之素通文理者、公事之暇、尽可披览卷帙、以长其识见、即或不能读书、而官衙所事、凡关典章制度人心风俗者、肯一虚心讲求、其有裨于实用不少矣、若视为附势营利之薮、则坏心术而辱身命、岂不可惜、
  裴晋公为盗所伤剌、隶人王义扞刃死之。公乃自为文以祭。厚给其妻子。是岁进士撰王义传者、十有二三。 【□史补】
  裴公一代名臣、其伤而不死、虽有鬼神呵护、亦赖隶人之捍刄不顾也、士大夫身膺显爵、冺没无闻者、何可胜数、王义一厮养之卒、宰相亲祭之、进士争传之、身后之荣若此、人之显晦、宁在势位哉、
  王藻、潼川人。为狱吏、每日持金归、妻疑之。因遣婢馈猪蹄十脔、及归、绐云送三十脔。藻怒、酷掠之。婢不胜痛、诬服、遂杖逐之。妻告之故、因曰。君日持钱归、我谓必鬻狱而得、姑以婢事试之。刑罚之下、何事不承。愿自今切勿以一钱来。不义之物、死后必招罪咎。藻矍然大悟、汗流浃背。因题壁曰。枷杻追求只为金、转增冤债几何深。从今不愿顾刀笔、放下归来游竹林。即弃家学道、后赐号保和真人。 【臣鉴录】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其人根器固好、亦赖贤内助之善于点化也、世有昧心取利、剜他人之肉、以供妻子之欢、而妻子亦且喜其夫之善于攫取、共图安饱也、岂知其所从来、有人不忍言者哉、
  汴州白岑、有发背方甚验、自云得之神授。每治一疾、必索厚酬。有驿吏张好古、欲传其方、普行救济、与数十金。岑不以真方授之。吏疗疾不效。后岑为虎所食、有一小囊遗于路。适好古奉差过此、拾得之。真方在焉。始知向日之假也。 【言行汇纂】
  好古为吏、肯出重价买药方以救人、则亦公门中之好善者也、至于白岑以一药方而得重价、尚以假方绐之、贪饕无餍、虎噬之报、亦云巧矣、囊遗真方、所以报好古也、好古由此可以救人矣、噫、人有不得已之急难、到官时、求主吏秉公一言、剖白周全、不啻病者之求方、乃或受其财而不告以实、其人之饮恨何如、恐亦不免虎噬之报也、
  有人因他适回、见其妻被杀于家、但失其首。奔告妻族。妻族以壻杀女、讼于郡守。刑掠既严、遂自诬服。独一从事疑之、谓使君曰。人命至重、须缓而穷之。且为夫者、谁忍杀妻。纵有隙而害之、必为脱祸之计。或推病殒、或托暴亡。今存尸而弃首、其理甚明。请为更谳。使君许之。从事乃迁此系于别室、仍给酒食。然后遍勘在城仵作行人、令各供近来与人家安厝坟墓多少文状。既而一一面诘之曰。汝等与人家举事、还有可疑者乎。中一人曰。某于一豪家举事。共言杀却一奶子。于墙上舁过、凶器中甚似无物。见在某坊。发之、果得一妇人首。令诉者验认、则云非是。遂收豪家鞫之。豪家欵伏。乃是与妇私好、杀一奶子、函首而葬之。以妇衣衣奶子身尸、而易妇以归、畜于私室。其狱遂白。 【智囊】
  凡狱、官司或难骤明、从事者从旁推勘、其疑似虚实、无不悉知、第恐以贿托之有无为出入耳、此狱情事甚幻、从事一片公心、为之推究、卒能昭雪奇冤、岂非千古一大快事哉、念人命之至重、仁也、知案情之非实、徧访件作行人而得其首、智也、不阿顺本官、而救其枉断之失、忠也、一事而三善备焉、求之士大夫、有不可多得者、使君亦何幸而获此也、惜其名姓不着耳、
  严求微时、为阳邑吏。阳宰器之、待以宾礼。每曰、卿当自爱、他日极人臣之位。吾不复见卿之贵、幸以遗孤留意。及求登公辅、宰殁既久。其子候谒严门、严赠担石束帛复遣家人赍黄金数十斤、伺于逆旅间。谢之曰、非阳宰之子乎、相君使奉金以备行李。又荐一官、地宅仆马、毕为之置。其子他日及门致谢。严曰、聊以报尊府君平昔之遇耳。一见后、终身谢绝焉。 【南唐近事。】
  故官之子、荐一官而厚赠之、不负所托、已属高情、至谢其请谒、尤不欲以德自居也、具此识量、自是公辅之器、岂有埋没于掾属者耶、
  李崇矩、字守则。潞州上党人。幼孤贫、有至行、乡里推服。汉祖起晋阳、史洪肇时为先锋都校。闻崇矩名、召署亲吏。干佑初、洪肇总禁兵、兼京城廵检、多残杀军民。左右惧、稍稍引去。惟崇矩事之益谨。及洪肇被诛、独得免。周祖与洪肇素厚善、即位、访求洪肇亲旧、得崇矩。谓之曰。吾与吏公受汉厚恩、戮力同心、共奖王室。史公卒罹大祸、我亦仅免。汝史氏故吏也、为我求其近属、吾将恤之。崇矩上其母弟福。崇矩素主其家。财产悉以付福。周祖嘉之。宋初、屡以军功、历官至枢密使。卒赠太尉、谥元靖。 【宋史】
  崇矩为都校之史、都校罹祸、麾下士卒、去之惟恐不速、独崇矩始终以之、至身跻贵显、都校子孙、均已式微、犹能抚恤之、厚礼之、不肯忘负、亦绝无嫌忌、不独忠义所积、其识见有大过人者、宜其攀鮹附翼、为宋元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