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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资治通鉴长编
王全斌等自利州趋剑门,次益光,会议曰:「剑门天险,古称一夫荷戈,万夫莫当,诸军各宜陈进取之策。」侍卫军头向韬曰:「得降卒牟进言,益光江东越大山数重,有狭径,名来苏,蜀人于江西置栅,对岸可渡。自此出剑门南二十里,至青疆店与官道合【二】。若大军行此路,则剑门之险不足恃也。」全斌等即欲卷甲赴之,康延泽曰:「蜀人数战数败,胆气夺矣,可急攻而下也。且来苏狭径,主帅不宜自行,但可遣一偏将往耳。若抵青疆,北与大军夹击剑门,昭远等必成擒矣。」全斌等然之,命史延德分兵趋来苏,跨江为浮梁以济。蜀人见之,弃寨而遁。延德遂至青疆,王昭远等引兵退驻汉源坡,以其偏将守剑门,全斌等以锐兵奋击,破之。及汉源,赵崇韬布阵,策马先登,昭远据胡床,不能起。崇韬战败,犹手斩数人,乃被执,昭远免冑弃甲而逃。全斌等遂取剑州,杀蜀军万余人。昭远投东川,匿民仓舍下,悲嗟流涕,目尽肿,惟诵罗隐诗曰「运去英雄不自由」,俄亦为追骑所获。太子玄箉与李廷珪等日夜嬉游,不恤军政,至挠州,闻剑门已破,将退保东川。翌日,弃军西还,所过尽焚其庐舍仓廪乃去。
蜀主知剑门已破,太子玄箉亦奔还,惶骇不知所为,问左右:「计将安出?」有老将石奉頵者(案五代史作石頵,薛应旗续通鉴作石斌,与此互异。)对曰:「东兵远来,势不能久,请聚兵坚守以敝之。」蜀主叹曰:「吾父子以丰衣美食养士四十年,一旦遇敌,不能为吾东向放一箭,今虽欲闭壁,谁肯效死者!」司空、兼武信节度使、平章事李昊劝蜀主封府库以请降,蜀主从之,因命昊草表。己卯,(正月七日也,据孟昶后所上表云尔。)遣通奏使、宣徽北院使太原伊审征(审征,初见广顺元年。)奉降表诣军前。初,前蜀之亡也,降表亦昊所为,蜀人夜书其门,曰「世修降表李家。」当时传以为笑。(熊克九朝通略:又王衍降唐日,李昊草其表。)
庚辰,诏行营所经,州府长吏以牛酒犒师。
乙酉,王全斌等次魏城,伊审征以蜀主降表至。全斌受之,遣先锋都监、通事舍人田钦祚乘驿奏入。又遣康延泽领百骑趋成都,见蜀主谕以恩信,慰抚军民。留三日,乃还。钦祚,汝阴人也。
高丽国王昭,遣使来贡方物。
戊子,吏部郎中邓守中(守中,未见。)坐试诸司吏书判考覆不当,上命覆试,黜退者数人,贬秩为员外郎。
荆南民多流移,己丑,诏长吏招抚复业。
初,刘光义等发夔州,万、施、开、忠等州刺史皆迎降,及遂州,知州事、少府少监陈愈亦降。光义入城,尽以府库钱帛给军士。诸将所过,咸欲屠戮以逞,独曹彬禁之,乃止,故峡路兵始终秋毫不犯。上闻之,喜曰:「吾任得其人矣。」赐彬诏褒之。
辛卯,王全斌等至升仙桥,蜀主备亡国之礼,见于军门,全斌承制释之。蜀主复遣其弟保宁节度使、雅王仁贽奉表求哀。(仁贽,初见干佑三年。九国志孟昶世家及蜀梼杌皆言全斌承制释昶罪,昶翌日遂举族归朝。据国史昶传,昶既见全斌,复遣仁贽奉表,得太祖还诏,乃出蜀。又据全斌传,全斌等入成都后十余日,刘光义始自峡路至,昶馈遗光义及犒其师,并如全斌等。若全斌十九日入成都,昶二十日遂行,安能馈光义且犒其师也?然所称后十余日,亦恐差误。按新录光义遂州之奏以二十一日到京师,度其克遂州时,必在中旬初。遂州至成都不远,无缘滞留两旬后始到也。当时全斌等于魏城得昶降表后十余日耳,得降表十余日,乃二十三、四间,此时昶固未出蜀,犹可以遗馈光义且犒其师也。锦里耆旧传云二月四日,光义入城。续传又云十一日南路大军始入城。前传差近之,续传比全斌传又增十余日矣。今皆不取。昶举族归朝,疑在丁酉赦书到后。不然,二月间与伪官同发,恐不能待仁贽还诏矣。续耆旧传云二月十九日离成都,自眉州乘船下峡,前传又云十七日,两说又不同,莫知孰是。或者全师雄作乱,二月间道路不通,少留眉州,三月上旬末始能下峡乎?仁贽以正月十九日赴阙,二月十九日见。昶复上表谢不名及呼国母,则三月七日也。)
丙申,田钦祚至自西川。孟昶降表以其先人坟庙及老母为请,上优诏答之,并谕西川将吏、百姓等使皆安堵如故。
丁酉,赦蜀管内。蠲干德二年逋租,赐今年夏税之半。凡无名科役及增益赋调,令诸州条析以闻,当除之。成都民食盐斤为钱百六十,减六十,诸州盐减三之一。民乏食者赈之。掳获生口还其主。伪文武官将校奉孟昶来降者,并委王全斌奏其名。亡命髃盗,许一月内陈首。有怀才挺操,耻仕伪庭者,所在搜访。先贤邱□并禁樵采,前代祠庙咸加营葺。
自全斌等发京师至昶降,才六十六日。凡得州四十六,县二百四十,户五十三万四千二十九。(宋朝大事记以剑阁之险,太祖取之,兵不过五万,自发京师至昶降,不过六十六日,何其易也。观其遣将之日,先为蜀主治第以待其至,诏有司治昶第一区凡五百余间,遂以赐之。又命所破郡县倾府库以赏战士,国家所取惟土疆尔,则太祖混一之志,固有以知之也。初,王师之下西蜀也,诸将所过咸欲屠戮,独曹彬禁止之,上闻之,喜曰:「吾任得其人矣。」赐诏褒之。王仁赡自蜀返,历诋诸将,独曰:「清廉畏谨,不负陛下,惟曹彬一人尔!」上尝问彬以官吏能否,彬惟荐沈义伦可任。初,沈义伦为随军转运使,入成都,独居僧寺蔬食,东归,箧中所有,图书数卷。上闻清节,故擢用之。人言创业之初,贪可使也,愚可使也,诈可使也,苟可以办吾事而已。是不知师之上六「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之义也。汉高祖虽得韩、彭之力,然终受韩、彭之祸。我太祖平蜀之功,赏曹彬而责全斌,任义伦而责仁赡。或告全斌、仁赡等在蜀豪夺子女,隐没货财。上责之,盖以曹彬用兵,秋毫无犯,义伦东归,图书数卷,而全斌、仁赡之功不足以赎其贪酷之罪。爱民之仁,御觽之术,两得之矣!)
全斌等既入成都,后数日刘光义等始至,孟昶馈遗光义等及犒师之礼,并如初。已而诏书颁赏诸军,亦无差降,两路将士争功,始相疾矣。
先是,全斌受诏,每制置必与诸将佥议,因是各为异同,虽小事亦不能即决。全斌及崔彦进、王仁赡等日夜饮宴,不恤军务,纵部下掠子女,夺财货,蜀人苦之。曹彬屡请旋师,全斌等不听。全斌遣右神武大将军王继涛与供奉官王守讷(守讷,未见。)部送孟昶归京师。继涛求宫人及金帛于昶,守讷以白全斌,乃留继涛不遣。继涛,河朔人也。仁赡按籍诘所在军资,将治李廷珪焚荡之罪,廷珪恐,问计于康延泽,延泽曰:「王公志在声色,苟足其欲,则置不问矣。」廷珪素俭约,不畜妓女,乃求诸姻戚得四人,复假金帛直数百万以遗仁赡,由是获免。
是月,改通州为达州。
改万春殿为长春殿。
二月壬寅朔,司天监言日当食,验天不食。(此据会要。)
癸卯,命参知政事吕余庆权知成都府,枢密直学士冯瓒权知梓州。(旧录在正月丁酉。丁酉,二十五日也。今从新录。又本纪、续耆旧传云余庆以二月十二日到。十二日,癸丑也,恐此时余庆亦未能到,但除目到耳。)余庆至成都,时盗四起,将士犹恃功骄恣,王全斌等不能禁。一日,药市始集,街吏驰报有军校被酒持刃,夺贾人物,余庆立命擒捕,斩之以徇,军中畏伏,民乃宁居。瓒至梓州,视事才数日,会伪蜀军校上官进啸聚亡命三千余觽,劫村民数万,夜攻州城。瓒曰:「贼乘夜奄至,此乌合之觽,以棰梃相击,必无固志,正可持重以镇之,待旦自溃矣。」城中止有云骑兵三百人,分使守诸门。瓒坐城楼,密令促其更筹,未夜分,击五鼓,贼惊,遁去。因纵兵追之,擒上官进,斩于市。招降千余人,并释其罪,令复业。州境遂安。
以兴州马步军都指挥使赵彦韬为兴州刺史,酬其乡导之功也。兴州领□□且口寨,寨多戍兵,监军傲很,纵其下暴横,居民苦之。通判周渭驰往,谕以祸福,斩其军校,觽心大服。上闻而壮之,诏书嘉奖,命兼本寨钤辖。(渭为兴州通判不知何时,疑初得兴州即以命渭,故因赵彦韬除刺史,附见此事,非有所按据也。更须考详。)
唐主煜及吴越王俶,并遣使修贡,贺长春节。
丙午,诏以西师所过,民有调发供亿之劳,赐秦、凤、陇、成、阶、襄、荆南、房、均等州今年夏租之半,安复郢邓州、光化汉阳军十之二,居坊郭者勿输半年屋税。
又诏伪蜀文武官并遣赴阙,赐装钱有差,治行清白为觽所知者,所在州府以名闻。(发文武官赴阙,新、旧录并无之,此据本纪。)
丁巳,权知贡举卢多逊奏进士刘察等合格者姓名凡七人。
庚申,孟仁贽至自成都。孟昶所上表有「自量过咎,尚切忧疑」等语,诏答之,其略曰:「既自求于多福,当尽涤于前非。朕不食言,尔无过虑。」所答诏仍不名,又呼昶母为国母。
诏自嘉、眉、忠、万至荆南沿江分置驿船,以济行李。
令文武官任川、峡职事者,不得以族行,元从及仆使以自随者,具姓名报枢密院给券。
三月壬申朔,宴广德殿。先是,长春节后未赐宴,孟昶纳降表使至,故缓。
癸酉,诏诸道发义仓赈饥民者,勿待报。
乙未,诏河东境上军寨分遣人入北汉界招谕将吏兵民,苟能去逆效顺,当倍加安抚。卑职者命以高秩,假摄者授以正员。
晋州言北汉罗侯、松谷两寨指挥使张贵等七百余人来归。
以蜀降卒为奉义、怀德、怀爱军。
五代以来,领节旄为郡守者,大抵武夫悍卒,皆不知书,必自署亲吏代判,郡政一以委之,多擅权不法。戊戌,诏诸州长吏或须代判,许任宾席公干者,勿得使用元从人。
是月,孟昶与其官属皆挈族归朝,由峡江而下。(据实录此月戊寅,孟昶上表谢,诏书不名及呼国母。戊寅,初七日也。昶传称昶得太祖还诏乃赴阙,故隐度附见其事于此月。然续耆旧传云:二月十九日离府,自眉州乘船下峡,沿路多值寇盗。盖二月十九日初发成都,其发眉州,则续传无其日,或少留滞,不可知也。得还诏乃赴阙,疑本传必不妄,则附其事于此月,差审。)
初,诏发蜀兵赴阙,并优给装钱,王全斌等擅减其数,仍纵部曲侵挠之【三】,蜀兵愤怨思乱。两路随军使臣,亡虑百数,全斌及王仁赡、崔彦进等共护恤之,不令部送,但分委诸州牙校。蜀兵至挠州,果劫属县以叛。会文州刺史全师雄挈其族趋京师,过挠州,师雄尝为蜀将,有威惠,恐叛兵胁之,乃弃其家自匿。后数日,叛兵搜得之江曲民舍,遂推以为帅,觽十余万,号兴国军。全斌遣马军都监朱光绪将七百骑往招抚之,光绪尽灭师雄之族,纳其爱女及□装。师雄怒,不复有归志,引觽急攻挠州,刺史成彦饶以同、华兵百余人守其城,横海指挥使下邳刘福、龙捷指挥使汾人田绍斌各以所部兵来援。绍斌自东山西北迎击贼,福由山南出贼之旁夹攻之,贼觽大溃,斩首万余级,拥入江水溺死者亦万计。绍斌又败龙州贼党千余人。
师雄去,攻彭州。刺史王继涛、都监李德荣拒之,都监战死,继涛身被八创,单骑走成都。师雄入据彭州,成都十县,皆起兵应师雄。师雄自号兴蜀大王,开幕府,置僚属,署节度使二十余人,令分据灌口、导江、郫、新繁、青城等县。彦进与步军都指挥使张万友、先锋都指挥使渔阳高彦晖、通事舍人田钦祚同计之。彦晖至导江,与贼遇,贼据隘路,设伏竹箐中,官军直进,箐中贼出,官军不利,彦晖谓钦祚曰:「贼势颇盛,日将暮,首尾不相应,盍收兵,诘朝与战。」钦祚将遁,虑贼踵其后,绐谓彦晖曰【四】:「公食重禄,见贼逗挠,何也?」彦晖即麾兵复进,钦祚乃潜去。彦晖独与部下十余骑力战,皆死之。贼觽益炽。全斌又遣马军都指挥使张廷翰、步军都监张煦(张煦,未见。)往击之,复失利,还。师雄分兵挠、汉州,断剑阁,缘江置寨,声言欲攻成都。自是邛、蜀、眉、陵、简、雅、嘉、东川、果、遂、渝、合、资、昌、普、戎、荣十七州并随师雄为乱,邮传不通者月余,全斌等惧。
时蜀兵几三万人屯城南教场,全斌虑其应贼,徙置夹城中,将尽杀之。康延泽请释其老幼疾病者七千人【五】,余则以兵护送,浮江而下,若贼果来劫夺,即杀之未晚也,全斌等不从。(据耆旧传则诛夹城降兵乃四月一日,而本纪、实录并载之二月末,不知何也?岂二月末诱致而未诛,四月初始诛之,实录、本纪因其诱致即并书其事乎?然事不容如此迟久,耆旧传当得其实也。光绪、彦饶、德荣未见。张煦有传,开封人,开宝末,为府中牙校,非此步军都监也。)
自唐天宝以来,方镇屯重兵,多以赋入自赡,名曰留使、留州,其上供殊鲜。五代方镇益强,率令部曲主场院,厚敛以自利。其属三司者,补大吏临之,输额之外辄入己,或私纳货赂,名曰贡奉,用冀恩赏。上始即位,犹循常制,牧守来朝,皆有贡奉。及赵普为相,劝上革去其弊。是月,申命诸州,度支经费外,凡金帛以助军实,悉送都下,无得占留。(去年已有此诏,故此云申命。)时方镇阙守帅,稍命文臣权知,所在场院,间遣京朝官廷臣监临,又置转运使通判【六】,为之条禁,文簿渐为精密,由是利归公上而外权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