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史藏
- 编年
- 小腆纪年
小腆纪年
乙酉(二十八日),明高杰寇扬州。
杰字英吾,米脂人。初为李自成先锋,后以通自成妻邢氏而惧,偕以降于贺人龙。孙传庭之督秦中也,令杰与白广恩为前锋。潼关不守,率其下李成栋、杨绳武十三总兵有众四十万,渡河大掠晋中,鼓行南下;邳、泗之间惊呼高兵至,居者丧失魂魄。抵扬州,焚掠城外;扬人厚犒之,不听。是日围扬州,江南北大震。
徐鼒曰:高杰总兵而伯爵者,曰寇扬州何?恶之同于贼也。杰以降盗膺阃寄、受封爵,不思感恩图报,乃复逞其虺蜴之性,鱼肉吾民;是所谓杀越人于货,凡民罔不怼者也。乌可以既受朝命而讳之哉!
丙戌(二十九日),游击高桂、义民许来春起兵诛闯贼伪官于泰安州。
京师陷,知州朱万钦闻之逃。伪防御使牌示『军至军妻,军去民妻』八字,州人大惧;继又逮绅士赵某掠饷(考曰:绅士赵某,原记作大行朴庵赵公)。于是原任游击高桂、乡民许来春纠百余人夺门入,执伪防御并其党数十人斩之。伪将郭升自兖州来,闻防御诛,攻陷州城,桂、来春死之。同死者,治中萧协中、生员江国铉投井死,举人徐枬城头骂贼死,生员王德昌巷战死,房伯龙、黄应瑞、刘孔训、萧献吉、杨应荐、胡会隆、赵圣文先后不屈死,布衣冯魁轩合家自焚死(考曰:本王度「伪官据城记」)。
徐鼒曰:自桂以下,皆举义不克而死者;不曰死之,曰起兵何?大倡义也。狷介之士,容有死节而不能倡义者。倡义则仇贼,仇贼则必死;君子以为有必死之心而后动于义,故举其大者以书焉。夫草茅未仕之臣死国事者,昔人以为过情,例之未嫁女之守贞。兹何以许之哉?「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凡有血气之伦,皆有君亲之义。国亡君死,勋戚文武反颜事仇;而草茅忠义之士,乃能仗戈匡难,奋不顾身。事虽无成,志则可取矣!此「纲目」之所以书韩人张良欤!
明贡生马元騄、生员谢陛起兵诛闯贼伪官于德州。
香河知县朱帅■〈金炊〉者,庆藩宗室也;弃官走吴桥,伪防御使阎杰囚之德州。时酷比饷银,截指割筋,逃匿者火其家,民不堪命。元騄、陛一呼而起,执杰与伪州牧吴徽文(考曰:徽文亦作征文)。讯之,伪州牧乃不识一字,言系红旗手,押解山西生员赴州牧任,生员赠以百金使代任者。众脔而食之(考曰:本程正揆「沧州纪事」)。奉帅■〈金炊〉权称济王,移告远近;兖、青、登、莱诸州皆坚壁自守。陛,即南中讹传以为故相谢升者也。
徐鼒曰:不日何?以事类书,且阙疑也。
明兵部职方司主事凌駉起兵诛闯贼伪官于临清。
駉字龙翰,歙县人。崇祯癸未(一六四三)进士,以主事赞画督师李建泰军。建泰降贼,駉遁至临清。因商人之资,募兵三千。权州印,部署乡勇,斩伪防御使王皇极等三人,复临清、济宁,传檄山东。略曰:『迹今逆贼所恃,无过假义虚声。假义则预免民租,虚声则盛称贼势。以致浮言胥动,举国若狂;愚愞无知,开门揖寇。关城一启,毒楚交加;一官而征数万金,一商而派数千两。非刑拷比,罔念尊贤;纵卒奸淫,不遗寡幼。将军出令,先问女人;州县升堂,但求富户』。于是山东、河北土寨来归者甚众,与德州谢陛遥相应焉。
臣鼒曰:当日之起兵诛伪官者,犹有巡抚宋权、李鉴,御史曹溶等。何以不类书乎?是皆以贼为贽投诚圣朝,攀龙鳞而附凤翼,立功名以自显者,非诸君子知其不可而为之者比也。宜详「国史」「贰臣传」,兹不得以类书焉。
丙戌(二十九日),闯贼僭称帝。是夜,焚宫殿西走。
自成既决计西行,是日僭号于武英殿,追尊七代为帝后,立妻高氏为皇后,称大顺永昌元年。牛金星代行郊天礼。午后运草入宫,留残卒数千人;拥大队而行,祖光先、谷可成殿后。须臾,五凤楼火起,延烧宫殿、太庙及九门城楼,贼兵私寓亦火,城外草场皆火,夜如白日。余贼飞马杀人;百姓各以床几塞巷口,或持梃突出击之。贼东西驰,不得出,多毙。于是士民议城守,搜遗贼。自成在途闻之,将遣兵屠城;会吴三桂兵已有过都城而南者,遂止。
初,牛金星尝入朝议登极,在途怒癫僧,命杀之。僧笑曰:『和尚一个头,汝辈几万头却如何』?语毕,失僧所在。伪军师宋献策亦尝云:『我主只可为马上王,溷过几年而已』。既入京师,果败亡不复振云。
先数日,贼拘银匠数百,镕所掠金及库藏器皿为大砖而窍其中,搜民间骡马,尽载以西;故溃散而赀财不匮。刘宗敏、田见秀、谷英、张鼐、袁宗第、刘芳亮、李锦七伪侯者,每赏珠一大斗、金银一车、币千端;士卒从北都归者,腰皆有黄金瑰宝,饮村人酒,掷金与之,或给珠一握无所吝;白广恩家珊瑚高累尺:皆禁中物也。后自成再去,长安居民争入所居搜金银,中夜失火,烧秦王府几尽,回民之有力者得最多,故大富者众。数十年后,关中人犹从雨后泥土中,拾得珍珠云。
明参将曾英败献贼于忠州。
贼至忠州,英率水师迎战,火其舟百余,贼死千计。及英还守涪州,贼遂悉众屯忠州葫芦坝。
明马士英以兵迎福王由崧于江上。
士英字瑶草,贵阳人;与怀宁阮大铖同中万历丙辰(一六一六)会试;又三年成进士,授南京户部主事。天启时迁郎中,历知严州、河中、大同三府。崇祯三年(一六三○),迁山西阳和道副使,寻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到官甫一月,檄取帑金数千,馈遗朝贵;为镇守太监王坤所发,坐遣戍。寻流寓南京;时大铖坐逆案失职,以避贼至,与士英相结甚欢。周延儒之内召也,大铖辇金钱要以援己;不可,则以士英属之。十五年(一六四二)六月,凤阳总督高斗光被逮,遂吉士英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庐凤等处军务。永城人刘超反,士英诱而缚之以献于朝;又堵御流寇有功。闯贼逼京畿,福王、潞王、周世孙各弃藩南奔;诸王皆宫眷随行,独福王孑然与常应俊等数人流离飘泊。士英阴使人导之,借淮抚路振飞舟南行。
已而北京凶问至,南都诸大臣议立君。惠王、瑞王、桂王道远难致,诸王之在淮上者福王属亲而在邸多不类事;潞王伦次疏而有贤声,意多属焉。时史可法督师在浦口,前侍郎钱谦益、兵备佥事雷演祚入说侍郎吕大器曰:『潞王穆宗之孙、神宗犹子,昭穆不远,贤明可立。福恭王觊觎天位,几酿大祸;若立其子,势将修衅三案,视吾辈俎上肉』。大器然之,遂与都御史张慎言、詹事姜曰广移牒可法,言福王有不孝、虐下、干预有司、不读书、贪淫、酗酒七不可立。士英亦遣其私人传语可法谓:『立君以贤,伦序不宜固泥』。可法信之,即答以七不可之说,身还南京。士英欲居拥戴功,既得可法移文,即结靖南伯黄得功暨高杰、刘泽清、刘良佐等移书诸大臣,谓以序以贤无如福王,责可法当主其议,发兵拥王仪征;可法始知为士英所卖,仓卒议迎立焉。
徐鼒曰:以兵迎何?罪士英之专制也。神京倾覆,宗社邱墟,立君既不可缓,福王未为失正,事机呼吸,聚讼盈廷,匪以兵迎,事靡有定:斯亦祭仲行权之旨哉!然则何以罪士英也?「春秋」之法,诛心而已!士英非有利社稷、安民人之心,贪孱王为奇货,挟悍将以要盟,其罪乌可逭哉!
五月戊子朔,两星夹日。
是月,轩辕绝续不常,大小失次。至十月,乃复天狗下尾长白竟天。
徐鼒曰:特书何?纪异也。
我大清摄政睿亲王多尔衮檄吴三桂西行追闯贼。
明太子在三桂军中,传谕京师;西江米巷商人闻之,乃合赀为三桂家发丧,具棺衾殓之。三桂请护太子入京师,摄政王不许,檄之西行。三桂乃送太子于高起潜所;或云逸于民间,旋入皇姑寺;或曰太子非真也。三桂追贼至定州清水河下,斩其伪果毅将军谷可成;祖光先坠马伤足,自成复大败。三桂以贼将首级遥祭其父,夺回金银赏将士。故论者亦以此多三桂之能复仇焉!
庚寅(初三日),我大清摄政睿亲王多尔衮入北京。
初,都中闻太子在吴军,原任御史曹溶率众城守,搜余贼。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与侍郎沈惟炳等,立崇祯帝位哭临,备法驾迎太子于朝阳门,望尘俯伏。及登舆,非太子也;众骇愕间,前驺者麾都人悉去白冠,则我大清摄政王率满洲兵入城矣。城上白标骤遍,紫禁布毡庐,诸臣具劝进表。我大学士范文程伪为不知者,谕众曰:『我国皇帝去岁登极矣,何劝进之有』?传令自初六日癸巳,始为崇祯帝设位帝王庙,哭临三日,谥为怀宗端皇帝、周后为烈皇后,改葬于田贵妃之寝园。从贼最着如熊文举、杨枝起、朱徽者,亦湔前秽,同哭临焉。时都民搜斩余寇不已,因下令薙发者即非贼,于是官民悉薙发无遗焉。
明马士英、史可法奉福王由崧监国南京。
先是,四月甲申,南京守备魏国公徐宏基、提督操江诚意伯刘孔昭、尚书高弘图、程注、南京守备司礼监韩赞周及张慎言、吕大器、姜曰广集议于朝,大器时典礼、兵两部,顿笔不肯下;给事中李沾厉声曰:『礼莫重于尊君,兵莫先于卫王;众议佥同,公独持异,沾请得以颈血溅公衣矣』!刘孔昭亦詈大器不得出言摇惑。大器不敢复言,乃以福王告庙。乙酉(二十八日),诸臣具启迎于仪征;丙戌(二十九日),王舟次观音门。丁亥(三十日),百官迎见于龙江关,王素衣角带哭。五月戊子朔,王乘马自三山门入。至孝陵,从臣请自东门御路入;王逊避,自西门入。至飨殿,礼毕,谒懿文太子陵;乃自朝阳门入东华门,步行谒奉先殿。出西华门,驻跸内守备府为行宫。百官进见,王赧然欲避。史可法言:『殿下宜正受』。又陈战守大计谓:『当素服郊次,发师讨罪,示天下以必报仇之义』。王唯唯,不能答。己丑(初二日),百官谒王于行宫,灵璧侯汤国祚讦户部措饷不时。其言愤絮,太监韩赞周叱之起;吕大器曰:『此非对君体』。御史祁彪佳亦以为言。群臣既退,议监国登极。张慎言曰:『国虚无人,可遂即位』。史可法曰:『太子存亡未卜,倘北将挟以来奈何』?刘孔昭曰:『今日既定,谁敢更移』!祁彪佳曰:『监国名正,盖愈推让,益彰王之贤德。且总师讨贼,申复国耻,示海内无因以自利之心;而江北诸大将使共预推戴,则将士亦欢欣。然后择吉登大宝,布告天下』。徐宏基等然之,议遂定。是日,大臣劝进笺再上,王许监国。
庚寅(初三日),王行告天礼,祝文飘入云霄,众异之。升殿,百官行四拜礼。徐宏基跪进监国宝,百官再行四拜礼,乃退。发大行皇帝丧,大赦天下;其新加练饷及崇祯十二年(一六三九)以后一切杂派并各项钱粮、十四年(一六四一)以前实欠在民者,悉免之。俄有传后日即登极者,盖吕大器以异议惧祸,请登极以自媚也。祁彪佳曰:『今日监国,明日即位,事同儿戏;宜待发丧除服议之』。乃止。
徐鼒曰:潞王之在杭州也,命内官博访古玩,拒监国之请,稽首归命。是其懦弱无能,岂所谓贤明可定大计者乎?论者谓潞王立,而钱谦益为相,其败坏不在马士英下。然则当日之拥立福王者固私,而议立潞王者亦未为公也。使文武诸臣援伦叙之正、屏功罪之私,迎小康于遯荒、奉琅琊以纂统,则马士英、刘孔昭辈既不能以拥戴要君,而诸君子亦何至以定策之二心为群邪所挟制哉!门户既分,兰艾错出。贪鄙无耻如钱谦益者妄附清流,进其簧鼓,遂使史弥远以定策居功、商太史以争立惧罪。僭始既涵,祸焰斯炽;「春秋」责备贤者,可法岂无罪焉?先士英于可法者,见可法之制于士英也。
明以张慎言为吏部尚书。
慎言字金铭,阳城人,举万历庚戌(一六一○)进士,官南京吏部尚书,掌右都御史事。南都官名吏隐,政事皆决于北,慎言从众佥名而已。时朝廷新建,以慎言宿德重望,命专理部事。
壬辰(初五日),明以史可法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高弘图为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并入阁办事;马士英为东阁大学士兼都察院右都御史,仍督凤阳等处军务。
弘图字研文,胶州人,万历庚戌(一六一○)进士,官南京户部尚书(甲申三月以前,事详「纪传」)。时以弘图物望所归,改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与可法同入直。方廷推时,刘孔昭攘臂欲入阁;可法曰:『本朝无勋臣入阁例』。孔昭勃然曰:『即我不可,马士英有何不可』?又议起废,众推郑三俊、刘宗周、徐石麒。孔昭特举阮大铖;可法曰:『此先帝钦定逆案,毋庸议』。自是始构怨焉。
徐鼒曰:闻之顾炎武曰:『国破君亡,普天同痛。可法等当戴罪供职,不得援登极推恩常例,希正揆席。「春秋」之法,贼不讨、仇不复,则君不葬、服不除,寝苫枕戈,无时而终事也。当日若宣昭此义,士英虽奸,何名而入?孔昭邪说,何由而起?惜乎可法诸臣之见不及此也』。备书之,交讥之也。
明命兵部员外郎万元吉宣谕各镇。
时高杰兵大掠江北,声言欲寄家江南,约刘泽清刻日渡江。史可法请发户部银万两,遣元吉宣谕犒赏。
元吉者,南昌人,天启乙丑(一六二五)进士,授潮州推官,捕盗有声。以计典,镌级为永州检校。督师杨嗣昌荐其才,改大理寺评事,军前监纪;能调和诸将,驰驱兵间,未尝一夕安枕。以母丧,归。癸未(一六四三),起南京职方司主事,进郎中。时以四镇不和,元吉请行,扁舟造杰垒,告之以戢兵听朝命。杰曰:『吾欲寄家』。元吉曰:『公等将进取淮北,而并孥淮南甚便;过江逼天子辇毂地,非公等兼为国家意也』。诸将应曰:『诺』。顾独眈视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