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续编-清-饶玉成


所谓培养之方何也。凡人才未登仕版者。姑不具论。其已登仕版者。如内阁六部翰林院。最为会萃之地。将来内而卿相。外而督抚。大约不出此八衙门。此八衙门者。人才数千。我  皇上不能一一周知也。培养之权。不得不责成于堂官。所谓培养者约有数端。曰教诲。曰甄别。曰保举。曰超擢。堂官之于司员。一言嘉奖。则感而图功。词组责惩。则畏而改过。此教诲之不可缓也。榛不除则兰蕙减色。害马不去。则骐骥短气。此甄别之不可缓也。嘉庆四年十八年两次令部院各保司员。此保举之成案也。雍正年间。甘汝来以主事而赏人参。放知府。嘉庆年间。黄钺以主事而充翰林。入  南斋。此超擢之成案也。尝论之。人才譬之禾稼。堂官之教诲。犹种植耘耔也。甄别则去其稂莠也。保举则犹灌溉也。  皇上超擢。譬之甘雨时降。苗兴勃然也。堂官常常到署。犹农夫日日田间。乃能熟悉穑事也。今各衙门堂官多  内廷行走之员。或累月不克到署。与司员恒不相习。自掌印主稿数人而外。大半不能识面。譬之禾苗稂。莠。听其同生同落于田畴之中。而农夫不问。教诲之法无闻。甄别之例亦废。近奉  明诏保举。又但及外官而不及京秩。培养之道。不尚有未尽者哉。自顷岁以来。六部人数日多。或二十年不得补缺。或终身不得主稿。内阁翰林院员。数亦三倍于前。往往十年不得一差。不迁一秩。固已英才摧挫矣。而堂官又多在  内廷。终岁不获一见。如吏部六堂  内廷四人。礼部六堂  内廷四人。户部六堂。皆直  内廷。翰林两掌院皆直  内廷。在诸臣随侍  御园。本难分身入署。而又或兼摄两部。或管理数处。为司员者。画稿则匆匆一面。禀事则寥寥数语。纵使才德俱优。曾不能邀堂官之一顾。又焉能达 天子之知哉。以若干之人才近在眼前。不能加意培养。甚可惜也。臣之愚见。欲请  皇上稍为酌量。每部有三四堂不入直  内廷者。令其日日到署。以与司员相砥砺。翰林掌院亦须有不直  内廷者。令其与编检相濡染。务使属官之性情心术。长官一一周知。  皇上不时询问。某也才。某也直。某也小知。某也大受。不特属官之优劣粲然毕呈。即长官之浅深。亦可互见旁考参稽。而八衙门之人才。同往来于  圣主之胸中。彼司员但令姓名达于  九重。不必升官迁秩。而已感激无地矣。然后保举之法甄别之例次第举行乎旧章。  皇上偶有超擢。则楩楠一升。而草木之精神皆振。培养之方。其略如此。

所谓考察之法何也。古者询事考言二者兼重。近来各衙门办事。小者循例。大者请  旨。本无才猷之可见。则莫若于言考之。而  召对陈言。  天威咫尺。又不宜喋喋便。则莫若于奏折考之矣。 国家定例。内而九卿科道。外而督抚藩臬。皆有言事之责。各省道员不许专折谢  恩。而许专折言事。乃十余年 间。九卿无一人陈时政之得失。司道无一折言地方之利病者。相率缄默。一时之风气。亦有不解其所以然者。科道间有奏疏。而从无一言及  主德之隆替。无一折弹大臣之过失者。岂君为尧舜之君。臣皆稷契之臣乎。臣 考本朝以来。匡言  主德者。孙嘉淦以自是规  高宗。袁铣以寡欲规  大行皇帝。皆蒙  优旨嘉纳。至今传为美谈。紏弹大臣者如李之芳参劾魏裔介。彭鹏参劾李光地。厥后四人。皆为名臣。亦至今传为美谈。自古直言不讳。未有盛于我 朝者也。今  皇上御极之初。又  特诏求言。而 褒答倭仁之谕。臣读之至抃舞感泣。此诚大平之象。然臣犹为过虑者。诚见我  皇上求言甚切。恐诸臣纷纷入奏。或者条陈庶政。颇多雷同之语。不免久而生厌。弹劾大臣。惧长攻讦之风。又不免久而生厌。臣之愚见。愿  皇上坚持圣意。借奏折为考核人才之地永不生厌斁之心。涉于雷同者。不必交议而已。过于攻讦者。不必发抄而已。此外但见其有益。初不见其有损。人情狃于故常。大抵多所顾忌。如  主德之隆替。大臣之过失。非  皇上再三诱之使言。谁肯轻冒不韪。如藩臬之奏事。道员之具折。虽有定例。久不遵行。非  皇上再三之使言。又谁肯立异以犯督抚之怒哉。臣亦知内外大小言并进。即浮伪之人不能不杂出其中。然无本之言其术可以一售。而不可以再试 朗鉴高悬。岂能终遁。方今考九卿之贤否。但凭  召见之应对。考科道之贤否。但凭三年之京察。考司道之贤否。但凭督抚之考语。若使人人建言。参互质证。岂不更为核实乎。臣所谓考察之法。大略如此。三者相需为用。并行不悖。臣本愚陋顷。以议礼一疏。荷蒙  皇上天语褒。嘉。感激思所以报。但恨识见浅薄。无补万一。伏求  皇上怜其愚诚。俯赐  训示。幸甚。谨 奏。

  择吏   
王柏心

自古世虽极治。奸民之轻险者不能绝也。小则暴劫夺。触法扺禁。大则窃铸鬻盐。吏人莫敢谁何。又其甚者。倡邪术。诱愚民。譬虺蛇荓蜂。无时而忘毒螫。其所伏。大抵山谷峻僻。及缘边州邑。所恃乎遏奸于未萌。销患于未形者。在良吏而已。凡此州邑。其择吏视他邑宜尤重。其良吏之被荐擢。视他邑宜最先。而世之从政者。往往反此。谓地僻则政简。壤狭则功寡。不足容才吏。唯初从政。或左迁。及疲老者。始往视事。报最不得预禄。入不能以自给。官其地者。与谪斥同。强者则以为大吏且弃我。修廉洁。勤吏事。终无由上闻也。行吾掊克而已。弱者即不敢肆为朘削。然民之疾苦不闻。山川阨塞险易之涂不知。戚戚焉以不得去此为忧。何暇治诡随。击强御。怀远大之谋哉。夫民也以僻远之故。累数十百年。不见贤长吏。繇是黠桀不逞者。无所顾忌。从而侵暴之。又从而步网之。乃始嚣然弗静也。有水旱之菑。乘间窃发。旁都邑不得高枕。而执政者虑不至此。何其智乃居曲突徙薪下也。始也慎简司牧。不过一指撝之劳。继也征师縻饷。或穷岁月未能定。无乃好难而恶易也乎。且僻远之于近邑。犹四肢之于心腹也。今有人于手足。则任其拘挛盩。而惟心腹之是治。岂得谓善养生者哉。诚令岩疆边邑之吏。皆择其简重有方略者。宽而不弛。严而不残。明而不苛。安善良。紏豪强。联什伍。禁游惰。广德惠以招徕之。察荒歉以绥辑之。操纵设施。视便宜所在。试之三年有异绩。则居课最之先。或就加推擢。或移治繁剧。一切比近邑令长为优。如此则所选得人。争自奋励。不期而边僻州邑大治。边僻州邑治。而近邑莫不治。斯诚遏奸之上策。销患之良图也。夫龚遂治渤海。李固泰山。当桴鼓仓皇。犹能布威信。折冲千里。皆良吏已然之效也。而况使遏之于未萌。销之于未形者哉。

  变通避以重伦纪疏同治十二年   
王文韶

为外官避章程。于祖孙父子一条。未尽允当。拟请酌量变通。以重伦纪。恭折仰祈  圣鉴事。窃查吏部奏定避章程内开祖孙父子。自道府以至佐杂。各省现任。及候补试用各员如非同官。令官小者避。系同官则祖孙父子名分攸关。无论补缺到省先后。应令其子其孙避等因。历经遵办在案。臣尝详思其义。窃有未妥。夫所谓名分攸关者诚以父不可避子。祖不可避孙。伦纪至重。初不系乎官之同异也。今同官者。既以名分攸关。而不论其先后之次。不同官者。又若名分可略。而但计其大小之殊。是子孙以贵而加于祖父。祖父以贱而屈于子孙。苟为孝子慈孙。必将憱然有所不忍。即臣等忝膺疆寄。遇有此等案件。往往不无动于中。在部臣定章之始。亦谓内则父子。外则君臣。在家则以父为尊。在 朝则以  君为重。 国家设官。大小自有定分。不得尽以父子之恩。掩君臣之义也。臣兼权轻重。而量议其变通。凡各省督抚藩臬以及  特旨简放之道府大员。 朝廷择人而任。  简拔断自  宸衷。人臣无所究心于其间。若此者以  君命为重。应尊照章程。令其祖其父之官小者避。至道府以下铨选为缺。并随时拣发分发。从前指省留省各员。按班固有定章。而授职非由  特简。若此者以天伦为重。应准于赴部注册之日。自行陈明。无论官阶大小。概令其子孙避。似此酌量变通。凡为人臣为人子者。庶几理得心安。于  君亲之间。两无遗憾。臣愚昧之见。是否有当。伏乞  圣鉴训示施行。



卷十四 治体八臣职

  老安司纪事诗序   
路德

滑县老安司检。刘公名斌字简斋。陕西咸宁人。状貌魁梧。长身而勇健。善骑射。闻滑民聚众作会。日种桹基。严禁之不能止。乃微服出访。至近寨闻锤铁声。呼其门不应。伪为迷路者。亟叩之。铁匠唐姓者出。公入见新铸刀矛无算。不敢诘。求指迷而出。行数十武。有地窖。入视之。博者数十人。诸袒裼者睨其旁。公问胡不博。曰无钱。与之钱使博。博竟邀与饮。饮酣徐问曰。此地有谋反者。若知之乎。众愕然。客何来。曰吾汴梁贾也。因索债至此耳。众曰老安司刘公甚严厉。言若泄。吾侪无类矣。速行。无多言取祸。公即谒县强忠烈公克捷。告以故。驰赴郡告太守。太守以其事无验。未之信也。公返老安。捕铁匠唐姓者拷问之。唐曰吾所造形模。皆自林清来。问清何人。曰直隶教主也。与吾邑谢家庄李文成。县吏牛亮臣。相来久矣。问清安在。曰月前已返直隶。因反期既定。特紏其党。期内应也。问何期。曰九月十五日。同时举事。公密解唐姓入城告强。 与强公未明。公率县役潜赴谢家庄收文成。与强公会鞫之。文成大言不讳。时亮臣充县库吏。家城中。并捕之。一讯而服。各加刑焉。下之狱。公径文成亮臣家。搜之。得其党籍。时嘉庆十八年九月初二日也。公谓强公曰。乱将作矣。强公迭发使告急于郡。不应。初七日黎明。城门失守。贼众入。公整冠衣短襟袍。握刀出。时公子嘉善从。牵公衣。公推之仆。急出。遇贼于通衢。手刃二贼。寻遇害。嘉善亦见杀。嘉善乃公次继室韩孺人所生第一子也。孺人在老安知大祸不远。先期遣前室子宝善侄滋善避难于汴梁。嗣得公诀别书。使家人积秫楼下。四面环之。是日亲率所生女巧云。子炳善达善婢春梅夏莲同登楼。爇楼下薪具燔死。又八日而清使其党至京师突入 禁垣。幸公早擒牛李。滑贼不及待。先期反。不与清应。清势孤。捕者就其家缚之。牛李受重伤。逃不远。为官军所获。余贼悉平。贼据滑九十三日。大肆荼毒。比大兵克复。城已墟矣。方公之始告变也。去反期尚隔旬余。当时即发兵临滑。按籍擒治。随飞章入奏。不三日可达。时清党犹未集也。出其不善意。分路捕之。贼众窜匿不暇。恶得有九月十五之变哉。承平日久。官民宴安。耰锄者。包藏祸心。相诱以利。相诳以神。相激以勇。蔓延数省。响应成。知者不言。言者复不见信。卒令变起仓猝。上勤  宵旰。戕官殃民。劳师縻帑。虽数使然。亦人谋之不臧也。事闻  天语褒奖。以知县例议。 赐祭葬。入祀昭忠祠。  予云骑尉世职以恩骑尉。世袭罔替。  天恩渥矣。公长子宝善袭职。荫从九品。迄今二十余年。补官无期。困窘日甚。尝餬口四方。其父母弟妹柩俱在滑不得归葬。噫。诸贼逆谋败露。实由于公。公与强公同鞫贼同殉难。强公子逄泰官至监司。摄臬篆。次子望泰  赐进士。入翰林。改中书。今官同知。公子一子。长为窭人。同受 国恩。而一幸一不幸。非命与。然公之功烈。自不可掩。德恐其久而湮也。作诗记其事。俟采风者录焉。

  书强忠烈公遗墨后   
林则徐

天下之患。发迟则祸烈发。速则祸轻。当嘉庆癸酉贼兵未动时。犹厝火积薪也。忠烈攘臂一挥。贼状以彰。贼谋以破。贼党遂不能须臾忍。而 朝廷因得以办贼。诚见夫安危之算间不容发。遂决然奋击。至不恤以全家身命殉之。颜常山开土门以挠安史。王新建抵蜡尤以疑宸濠。其功后先相埒。而于晏然无事时。为未兆遏谋计。冒首祸之戒。开非常之原。则所处更有难焉者。事既上。  仁庙以功在社稷褒。信乎具社稷之功也。岁丙午则徐承抚三秦忠烈次君萼圃司马。出遣墨三纸见示。受而读之。其论李公之不阿。谓赤心人必不能为委曲事。可以见所养之正。论李公之不屈。谓无愧明哲保身之义。可以见所学之精。至于家书所言苦景不以语外人。俭德足以范子弟。劝安分。戒倚势。寻常涉笔。于古人修齐之教。靡不规重矩。揆合符同。自非浩然之气集义之功真积有素。其流露于毫翰间者。能挟如是其昭融哉。则徐读公之文。想见公之为人。而有感于其已事焉。爰缀书传。后以志向之诚云。

  重刊方正学先生年谱本传序   
牛振声

振声自弱冠读方正学先生年谱。及本传幼仪杂箴等作。慷慨太息。甚或流涕。想见其为人。而深以未窥全集为憾。丁未三月以试。事入汉中府城。闻果山太守。朱梅明府。倡捐重修 文庙。及方正学先生祠。不禁喜甚。谓同人曰。 文庙尚矣。正学先生祠尤今日之要务也。先儒谓正学不明。士自词章外。不知所学为何事。振声谓正学不明。士自财利外。不知词章为何事。得先生之正学从而正之。则聋发瞶启。莫不恍然大悟其非。今日东南西北纷纷多事。若人人学先生之学。各忠所事。报知遇之恩。百折不回。地维以立。天柱以尊。天下尚有难处之事哉。振声最爱谱序中张君论边寇一段。为其先得我心。洵今日之要务也。今[太](大)守明府与邑绅首事诸公重新先生祠。岂皆无意乎。既而振声向明府借得先生全集日夜读之。不忍释手。始知先生得周孔真传。内圣外王。一身兼之。原不止以十族不惧。为足扶万古纲常也。因念历明迄今鸣铎之地。无成书可考。洵为鈌典。爰同明府暨首事杨柯亭。王斐然诸君谋。择其尤精且粹者。别勒一编。俾归简当。协力同梓。以广先生德化。适值院试。多士云集。先梓年谱及本传。与夫杂着之至要者。俾多士争先快。知先生洪武时教授此邦。阅五百年所以令人豆不忘者何为。[太](大)守明府众首事之。竭力重新先生祠宇者又何在。庶因观兴感。在正学赖以不坠。则先生不死。而人人皆先生。人人皆先生。则世道人心。复唐虞三代矣。至极精极粹之作。请俟续刊以公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