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续编-清-饶玉成


定而后能静。如志在天理。则人欲之伪。不得而淆乱其神明。志在王道。则功利之私。不得以错杂其念虑。静而后能安。如静以修己。则常变顺逆。随分自尽。而无外求。静以治人。则治乱难易。因物付物。而无援畔。安谓所处而安。所处之境虽在身。而能安仍属之心。任富贵贫贱患难。只随在尽其所当为。如舜父顽母嚣象傲而克谐以孝。文王囚羑里而文明柔顺是也。安而后能虑。所谓精详出于暇豫也。明德之地。所处而安。则变者务使之常。逆者务使之顺。而殚精竭智。以求尽其当然。新民之地。所处而安。则乱者务使之治。难者务使之易。而经画措置。以求还其固有。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者。诚于为善。则心之纲纪乎善者。自专一而不他。诚于去恶。则心之淆杂于物者。自消归于无有。由是瞬有养。息有存。而心正矣。心之纲纪乎善者。既专一而不他。则动容周旋。可使中礼。心之淆杂于物者。既消归于无有。则惰慢邪僻。不设身体。由是言有教。动有法。而身修矣。

世法二字。人多不解。世法者应世之巧术也。惟圣人能尽之。如论语所载孔子于孺悲阳货。及与叶公论直。陈司败问知礼。冉子为其母请粟。往往不用直而用曲者。此世法之精微。天理人情之至也。孟子所谓德慧术智也。心法仁也。世法智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惟操心危虑患深者达此。世法岂易尽哉。若今人所谓世法。则色取仁而行违。言甚甘而无实。无而为有。约而为泰。屡憎于人。欲盖弥彰。世俗之所谓假也。此巧言令色足恭之流。孔子所耻。而吾党所宜痛戒也。

世人每谓人有体无用。有用无体者。此不解体用二字者也。体止一分。则用止一分。体到十分。则用亦十分。聪明睿智体也。不临用也。仁义礼智各为体。则容执敬别各为用。岂有有体无用。有用无体者。彼盖讳言才德。而以体用代之。不知才德亦各分体用。得清明之体者优于才。故知者动而乐。得纯粹之体者优于德。故仁者静而寿。

才德由性生。亦由学成。薛文清公云。格物然后有才。诚意然后有德。故物格知至则才全。意诚心正则德备。

有为善之才。有为恶之才。为善之才喻于义。为恶之才喻于利。君子非不知利。利亦义也。小人未尝不假义。义亦利也。

才由天降。万事须才而成。然所以用其才者。则术不可不慎也。用其才于学问道义。则为己顺而祥。为人爱而公。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所谓君子赢得做君子。用其才于权谋术数。则失其心。丧其身。害于家。凶于国。求利未得。而害已随之。所谓小人枉了做小人。

全体之德。德自兼才。知周万物也。一曲之德。才或不足。惟学可以充之。

男子有德便是才。以之取人则可。以之处己则隘。

士君子论抱负。不论显晦。抱负才也。显晦时也。明体达用处义怀仁士人之抱负也时不可以力争。才则可以学充之。用力于才者恒两得焉。与时争者两失之矣。

暴富者多奇穷。不知生理之难也。功高者多奇祸。不知盛势之危也。故易曰节以制度。劳谦君子有终吉。

诗书可以取贵。勤俭可以致富。人以为立身裕后之大计。尽在是矣。而不知积善以为之本。则文章适以资其佻巧。纤啬反以成其溪。刻虽得之。君子不贵也。实拨者易败。多藏者厚亡。及身尚不能保其有终。又安望子孙之能读其诗书。而世守其勤俭乎。有心者宜于阙里陋巷。志昌黎永叔文集。及诸世泽之家。考其谱系。寻其源委。则知积厚者流光。积薄者流卑。人当强于为善。而俗世猥之见。不足介其怀矣。

大丈夫当容人。勿为人所容。士君子当变俗。毋为俗所变。

  觉生日记三则   
毛辉凤

  作吏

地方官要结上官者非百姓之福利益子孙者非百姓之福自安逸乐者非百姓之福托言名士者非百姓之福汶汶勤勤恳恳生民当受其赐

地方是 皇上疆域百姓是 皇上赤子仓库是 皇上钱粮士子是 皇上人材牧令于此数事不敢玩忽即是尽职即是忠

民可近而不可玩也民可爱而不可狎也书曰用顾畏于民碞居官者于百姓不但言爱而更知敬则其使民也益谨矣

酷吏以杀人为事身不免刑戮其子孙立见消亡良吏以好生为德身且寿考其子亦多昌盛此等因果报应不在他处推想看当下便明白酷吏之心有杀而已人己俱在杀机中故无不杀也良吏之心有生而已人己俱在生气中故无不生也

惜民之力如惜己力惜民之财如惜己财庶不至习于贪酷

作吏者于自己身上少周一钱便省得向百姓身上多取一钱一切用费总以奢侈为戒毋因此把百姓作孽

居官不可计利并不可要名计利者必败要名者终辱

居官者以不义之财贻子孙犹积粪秽而壅芳兰也以不义之财要结上官犹服砒霜而饫饿虎也

矫激刻薄不得谓之清犹豫畏缩不得谓之慎纷纭躁急不得谓之勤居官怒气盛则识为之淆意见偏于所属措置必致乖方以平治不平己且不平人何以治何以能平无我之见无人之见一断以天理●●而已

听讼要静静则心虚心虚则情无不得静则气平气平则法无不当

待愚朴之民法可从宽治刁顽之民刑当从重一味严峻谓威不可不立仁者弗为也一味姑息谓恩不可不广智者弗为也

救荒无奇策特在君公大夫恻然与民同命之心有此心便是仁仁之术随时而生救荒之策亦因时而用地方守令徒言救荒而无至诚恻怛之心匪直奉行故事也甚且因以为利上泽不下究而民终于死亡而巳悲夫

  居官

以职事论不可轻视这一官勉之以勤力持之以小心虽簿尉都防废才不至苟且粗率以势位论不可重视这一官纵宴安之意长骄侈之风怀得失之患无性天之乐君子于崇阶抚仕视若浮云所由度出流俗也

己有不善他人摘之此正是难得若以为可耻而反嫉人此之谓长其恶庶人敖慢自是患在身家士大夫于军国民生大计而悻悻然为此容祸之所贻不可胜言矣协恭和衷书所以致诚也夫

积功致宠积宠生骄因骄召嫌因嫌遭忌姤忌愈深谗谤陷害诸祸作矣臣罔以宠利居成功戒之哉职可卑品不可卑官虽小道不自小在下位人知此过人远矣

  治道

天下不能有君子而无小人然朝廷真能用君子可使天下之小人受化而有君子之行用君子当何如信之笃任之专而他无可以间之者也

三十年前曾有私议谓取士之途首德行次通经次通史次时务又次文词须令专精其学毋使务广而荒举才不致泛求国家亦自收人才之实效

恩威之施失其当则变生是故治天下之道察几审势而已察几则能防其微审势则能妙于用

久服之民威在恩后未收之众威在恩先两失其用则积玩者启狂乱之渐负固者罔震詟之心

战兵宜锐守兵宜坚偏宜固主将宜静

兵政之坏三事一额数不足一训练不精一约束不严营署字识伴当工匠夫役一切皆兵也披甲执殳之人少矣额缺不补粮归官扣故兵额不过十之六额不足而训练精犹一可以当十乃不讲技勇而论巴结操演一事视为具文缓急岂复可用训练不精约束严虽不能致寇犹不至殃民乃打仗则退后而索饷则争先攻御则心怯而掳掠则胆大如虎如貔在地方滋事情状则然见敌则翻然猬缩目击可为浩叹如武阶中首以能否约束营伍为黜陟次以是否训练勤能为优劣其习安逸讲奔走一切猥巧贪诈无行者悉汰除之庶有豸乎否则恐天下之患亟矣

治河因地疏泄为上就河疏泄次之加筑堤防又次之因地疏泄者从地知者之事也就河疏泄者从水中知之事也加筑堤防与地争水与水争力补苴旦夕徼幸为功或由于势之所使不在知之不及也

因漕治河因河治淮河病而淮病淮病而漕病一治而兼三者此今日河防之重且难也

  约言   
舒化民

人生天地间。不过数十年客耳。既无不朽者存。熙攘无非名利。即有志进取科名者。亦皆为富贵利达起见。父师以是为教。子弟以是为学。终身浸沈痼于其中。并不知此外尚有何事。得则欣然。失则惘然。卒至宝山空回。与草木同腐。殊可惜耳。子非故远名利者。觉此中尚有事在。所欲有重于名利者。故不急急以求。然不急之中而名未始不得。利亦未始不得。溯自髫龄应试。以至华发服官。五十余年。皆可历历。自其由来者。惟其科名仕宦皆不由着意经营。所以可行可止。无患得患失之心。职则未尽者多。利则强求者少。可公者不妨与公共之。独得者仍不妨与众分之。虽云力量实不自量。是以瓶罄罍耻之讥。知不能免。予生平处名利之场。大概如此。此岂真有昔人之淡定。要之耽逐悭守之念则无矣。此可扪心自问。并可质诸鬼神者也。迄于今齿衰发白。七十悬车又五年矣。而造物者劳我以生。尚不逸我。然则我敢自耽安逸。逍遥杖履哉。三径松菊。满架诗书。此中味。皆足为身心补过之资。又岂仅娱老而已。至于心志要苦。意趣要乐。言动要谨。气量要宏。义所当为。任劳不妨任怨。言有可进。宜直而亦宜温。见解各有偏长。未必人非我是。毁誉听之众口。但求理得心安。辨公非一己之公。要无我而有我。举事为久远之事。期图始而图终。学问为变化气质之方。不和平焉能载福。节俭乃保守身家之要。纵嗜欲鲜克有终。无藉势以凌人。有大度以容物。凡此日用行习之事。有己能有未能者。可与儿孙辈约言其一二也。即今饮食少。而梦寐尚觉清恬。筋力蹇疲。而心体常形舒泰。此亦自证自慰之一端。善夫蒋心余太史云。欣戚相同。为人莫想欢娱。欢娱即是烦恼。福命不大。处世休辞劳苦。劳苦乃得安康。可见安康非易得。而劳苦无已时也。又何必服饵导气。学嵇叔夜之养生。希保长年耶。昌黎有云。人欲久不死。而观居此世者何也。渊明有云。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两先生其知道者矣。

  与左逸民书   
鲁一同

书来推大雅明哲之义。葆爱茂勉甚厚。材猥知下。不能尽明。窃怪足下谓士人好论时势。中贾生之毒。殆非明识所宜言也。又汉文不用贾生。善守家法。益不然也。人生要不立天地间。一日践毛土。不可不求豪毛补益。仁贤用心。自古以然。何必贾生独为狂惑。汉兴承千载之衰周。踵暴秦之覆辙。风纪荡佚。法制乖迕。贾生一痛哭而明主回心。史册所载。文帝遇大臣有礼。先仁义。后刑罚。广积储。兴礼乐。以化天下。开梁代以制六国。延及孝武。推恩分封。坐制强藩。皆师其意。何谓不用哉。孔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又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因时立政。与世推移。斯为善守。藉令汉文不用贾生之言。箕踞怒骂。不好儒术。岂非其家法哉。斯已颇矣。周公承文武之德。乃作周官。及其所用又不尽合。夜而思之。坐以待旦。孔子告颜渊。四代礼乐。帝王御世。如日御天。历年既久。必有差忒。动烦推算。足下乃谓守成之世。一切不宜更改。则周公不当兼三王。孔子不当论四代矣。又谓人以才智加友。友必嫉之。加其祖父。嫉之弥甚。以明臣子不宜议法。而不知忠臣亮士。日夜焦心。苦思以求天下之故者。将以利国家安社稷邪。将慢其君父以才智加之也。不求其端。不责其是。而曰故事。此汉唐中主饰非拒谏之常谈。足下又黜大义而伸小忠。益便于人臣持两端而保爵禄者也。一代之兴。规模大体。万世不易。其小小节目。日变月易。自以不同。宣成之制已殊文景。开元之礼变于贞观。推移之渐故也。且如本朝二百年来。  列圣相承。未尝一议更革。然冗官渐多。岁出浸广。文法浸繁。准之 开国已难悉合。而论者不以为非。今汰冗官。省岁出。易文法。则以变易为罪。不知变者为变乎。不变者为变乎。天下安常习故。庸人乐其无事。而不肖有所容。彼自全躯畏祸耳。至于草野讲求。何畏何忌。乃欲卷舌入口。以无讳之世为重足之忧。非所望于士君子也。足下抱观古之识。究极物变。汪洋其文。仆每日惊心怖。尝欲极论以拯天下之惑。而足下先施教戒。其敢不尽言以报大德。夫足下推禅让。薄世及。进退尧舜。抑扬禹文。降汤武于莽操。进范蔡为知机。谓太伯伯夷有心为善。此皆衰周大乱之世。庄惠驺慎之徒。所以惑世而害民。方今  圣人御宇。正教昌明。犹守此不变。以为奇怪可喜。则谈鬼说梦颇足娱心。何必诐词陈陈厌耳。若实见为如此。则是衰周数子之学待倡明于足下也。万一远近流传。诧为诡诞采风之使。密以上 闻。事后之悔。殆不可讳。数十年来。人心渐肆。士大夫为大言。以毁前圣。小人私智而抗国法。此宜深识。所用隐忧。足下又从而张之。殆加甚焉。

凡人议论贵平实。文章务切事情。至于求高好险。譬犹含菽米而吞马肝。毁冠裳而衣木叶。甚非所以养性命之道也。耳目所及。当世之故。粲然易明。犹扞格不入。唐虞殷周去今数千载。法度典籍百无一存。壁书史。真伪参半。上圣用心。凡近迥绝。今舍当世之得失。究皇古之是非。掇断烂之词。参私臆之说。推常人之腹。测圣哲之心。已乃不合。一切诋毁。首尾横绝。黑白混淆。人禀天地之余气。百年如驶精爽几何徒弃掷于无用之地。使当世斥其狂愚。后世指为异学。岂不哀哉。推足下之心。岂谓往圣可非。籍可毁。徒以流俗文字奄弱。一出高论。震惊万物。大名立致。不知文章如水火土谷。可以养身。其余以养人。其余以养天下后世。要其指归。无足惊喜。若画布为龙。张革为虎。以诧乡里小儿。则哗然走矣。宇宙甚大。后来无穷。岂皆童幼稚。可以鼓而惊之哉。闻足下为诗杂取子史。追琢为词。储而待选。大才盛气。何所不可。要之此事。须从心出。夫假物于人。虽十年不还。其主亦不追索。要之吾心。岂不摇摇如传舍哉。足下疏达而和。深明退让之理。必受尽言。吾辈议论。不厌十反。直谅之友。古人所贵。若鄙论可采。感动于心。去其曼衍。割其假借。则足下之清空迈往。足以自雄于天下。仆将执鞭而从其后。若足己自是。听言不答。则足下之业止矣。天下之人必无能如仆之爱足下。进苦口于足下者。异才难成。直口易忤。交臂之间。可为浩叹。又前赠诗。诚钦澹泊之风。高素尚之志。不图怪异以为见轻。足下十年不入城。五年不入市。犹以贫贱为羞耶。文章事业。皆以静俭为根柢。诚不愿畸人高德。效此俗怀也。仆见足下文词奇质。爱重不已。至于昕夕不能去怀。又感教戒之意。于鄙心私有未尽。故敢布其区区。狂言伤直。惟恕而赐覆。幸甚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