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鉴纪事本末

  七年冬十二月匈奴冦狄道略二千余人
  文帝前三年五月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侵盗上郡保塞蛮夷杀略人民上幸甘泉遣丞相灌婴发车骑八万五千诣髙奴击右贤王发中尉材官属卫将军军长安右贤王走出塞
  六年冬十月匈奴单于遗汉书曰前时皇帝言和亲事称书意合欢汉边吏侵侮右贤王右贤王不请听后义卢侯难支等计与汉吏相距絶二主之约离兄弟之亲故罚右贤王使之西求月氏击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力强以夷灭月氏尽斩杀降下定之楼兰乌孙呼掲及其旁二十六国皆己为匈奴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北州已定愿寝兵休士卒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则且诏吏民逺舍帝报书曰单于欲除前事复故约朕甚嘉之此古圣王之志也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所以遗单于甚厚倍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匈奴然右贤王事已在赦前单于勿深诛单于若称书意明告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单于书后顷之冐顿死子稽粥立号曰老上单于老上单于初立帝复遣宗室女翁主为阏氏使宦者燕人中行说傅翁主说不欲行汉强使之说曰必我也为汉患者中行说既至因降单于单于甚亲幸之初匈奴好汉缯絮食物中行说曰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然所以强者以衣食异无仰于汉也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什二则匈奴尽归于汉矣其得汉缯絮以驰草棘中衣袴皆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汉食物皆去之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于是说教单于左右疏记以计课其人众畜牧其遗汉书牍及印封皆令长大倨傲其辞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汉使或訾笑匈奴俗无礼义者中行说辄穷汉使曰匈奴约束径易行君臣简可久一国之政犹一体也故匈奴虽乱必立宗种今中国虽云有礼义及亲属益疎则相杀夺以至易姓皆从此类也嗟土室之人顾无多辞喋喋占占顾汉所输匈奴缯絮米蘖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矣何以言为乎且所给备善则己不备苦恶则秋熟以骑驰蹂而稼穑耳 梁太傅贾谊上防曰天下之埶方倒县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侮侵掠至不敬也而汉嵗致金絮采缯以奉之足反居下首顾居下倒县如此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可为流涕者此也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不搏反冦而搏畜免翫细娱而不图大患徳可逺加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伸可为流涕者此也
  十一年冬十一月匈奴冦狄道时匈奴数为边患太子家令颍川鼍错上言兵事曰兵法曰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民繇此观之安边境立功名在于良将不可不择也臣又闻用兵临战合刄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习三曰器用利兵法步兵车骑弓弩长防矛鋋劒楯之地各有所宜不得其宜者或十不当一士不选练卒不服习起居不精动静不集趋利弗及避难不毕前击后解与金鼓之指相失此不习勒卒之过也百不当十兵不完利与空手同甲不坚密与袒裼同弩不可以及逺与短兵同射不能中与无矢同中不能入与无镞同此将不省兵之祸也五不当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敌也卒不可用以其将予敌也将不知兵以其主予敌也君不择将以其国予敌也四者兵之至要也臣又闻小大异形彊弱异埶险易异备夫卑身以事彊小国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敌国之形也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技蓺与中国异上下山阪出入溪涧中国之马弗与也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风雨罢劳饥渇不困中国之人弗与也此匈奴之长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轻车突骑则匈奴之众易挠乱也劲弩长防射疏及逺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材官驺发矢道同的则匈奴之革笥木荐弗能支也下马地鬬劒防相接去就相薄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此中国之长技也以此观之匈奴之长技三中国之长技五陛下又兴数十万之众以诛数万之匈奴众寡之计以一击十之术也虽然兵凶器战危事也故以大为小以彊为弱在俛仰之间耳夫以人之死争胜跌而不振则悔之无及也帝王之道出于万全今降胡义渠蛮夷之属来归谊者其众数千饮食长技与匈奴同可赐之坚甲絮衣劲弓利矢益以边郡之良骑令明将能知其习俗和辑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约将之即有险阻以此当之平地通道则以轻车材官制之两军相为表里各用其长技衡加之以众此万全之术也帝嘉之赐错书宠荅焉错又上言曰臣闻秦起兵而攻胡粤者非以卫边地而救民死也贪戾而欲广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乱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埶战则为人禽屯则卒积死夫胡貉之人其性耐寒扬粤之人其性耐暑秦之戍卒不耐其水土戍者死于边输者偾于道秦民见行如往弃市因以讁发之名曰讁戍先发吏有讁及赘壻贾人后以尝有市籍者又后以大父母父母尝有市籍者后入闾取其左发之不顺行者愤怨有万死之害而无铢两之报死事之后不得一算之复天下明知祸烈及己也陈胜行戍至于大泽为天下先倡天下从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胡人衣食之业不着于地其埶易以扰乱边境转徙时至时去此胡人之生业而中国之所以离南畮也今胡人数转牧行猎于塞下以备塞之卒卒少则入陛下不救则边民絶望而有降敌之心救之少发则不足多发逺县才至则胡又已去聚而不罢为费甚大罢之则胡复入如此连年则中国贫苦而民不安矣陛下幸忧边境遣将吏发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令逺方之卒守塞一嵗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选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备之以便为之髙城深堑要害之处通川之道调立城邑母下千家先为室屋具田器乃募民免罪拜爵复其家予冬夏衣禀食能自给而止塞下之民禄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难之地胡人入驱而能止其所驱者以其半予之县官为赎其民如是则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徳上也欲全亲戚而利其财也此与东方之戍卒不习地埶而心畏胡者功相万也以陛下之时徙民实边使逺方无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无系虏之患利施后世名称圣明其与秦之行怨民相去逺矣上从其言募民徙塞下错复言陛下幸募民徙以实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输将之费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诚能称厚惠奉明法存防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壮士和辑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乐而不思故乡则贫民相慕而劝往矣臣闻古之徙民者相其阴阳之和尝其水泉之味然后营邑立城制里割宅先为筑室家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轻去故乡而劝之新邑也为置医巫以救疾病以脩祭祀男女有昬生死相防坟墓相从种树畜长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乐其处而有长居之心也臣又闻古之制边县以备敌也使五家为伍伍有长十长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连连有假五百十连一邑邑有假皆择其邑之贤材有防习地形知民心者居则习民于射法出则教民于应敌故卒伍成于内则军政定于外服习以成勿令迁徙幼则同游长则共事夜战声相知则足以相救昼战目相见则足以相识驩爱之心足以相死如此而劝以厚赏威以重罚则前死不还踵矣所徙之民非壮有材者但费衣粮不可用也未有材力不得良吏犹亡功也陛下絶匈奴不与和亲臣窃意其冬来南也壹大治则终身创矣欲立威者始于折胶来而不能困使得气去未易服也
  十四年冬匈奴老上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杀北地都尉即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阳使竒兵入烧回中宫骑至雍甘泉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骑卒十万军长安旁以备胡冦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寗侯魏遫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屯三郡上亲劳军勒兵申教令赐吏卒自欲征匈奴羣臣谏不听皇太后固要上乃止于是以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内史栾布皆为将军击匈奴单于留塞内月余乃去汉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
  后二年匈奴连嵗入边杀略人民畜产甚多云中辽东最甚郡万余人上患之乃使使遗匈奴书单于亦使当户报谢复与匈奴和亲
  三年匈奴老上单于死子军臣单于立
  六年冬匈奴三万骑入上郡三万骑入云中所杀略甚众烽火通于甘泉长安以中大夫令免为车骑将军屯飞狐故楚相苏意为将军屯句注将军张武屯北地河内太守周亚夫为将军次细柳宗正刘礼为将军次霸上祝兹侯徐厉为将军次棘门以备胡上自劳军至霸上及棘门军直驰入将以下俱送迎已而之细柳军军士吏披甲锐兵刃彀弓弩持满天子先驱至不得入先驱曰天子且至军门都尉曰将军令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居无何上至又不得入于是上乃使使持节诏将军吾欲入营劳军亚夫乃传言开壁门壁门士请车骑曰将军约军中不得驰驱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至营将军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天子为动改容式车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将军成礼而去既出军门羣臣皆惊上曰嗟乎此真将军矣曩者霸上棘门军若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邪称善者久之月余汉兵至边匈奴亦逺塞汉兵亦罢乃拜周亚夫为中尉
  孝景元年夏四月遣御史大夫青至代下与匈奴和亲五年遣公主嫁匈奴单于
  中二年春二月匈奴入燕
  六年六月匈奴入鴈门至武泉入上郡取苑马吏卒战死者三千人陇西李广为上郡太守尝从百骑出卒遇匈奴数千骑见广以为诱骑皆惊上山陈广之百骑皆大恐欲驰还走广曰吾去大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之诱必不敢击我广令诸骑曰前未到匈奴陈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马解鞍其骑曰虏多且近即有急奈何广曰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坚其意于是胡骑遂不敢击有白马将出护其兵李广上马与十余骑犇射杀白马将而复还至其骑中解鞍令士皆纵马卧是时防暮胡兵终怪之不敢击夜半时胡兵亦以为汉有伏军于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广乃归其大军
  后二年三月匈奴入鴈门太守冯敬与战死发车骑材官屯鴈门
  孝武建元六年匈奴来请和亲天子下其议大行王恢燕人也习胡事议曰汉与匈奴和亲率不过数嵗即复倍约不如勿许兴兵击之韩安国曰匈奴迁徙鸟举难得而制自上古不属为人今汉行数千里与之争利则人马罢乏虏以全制其敝此危道也不如和亲羣臣议者多附安国于是上许和亲
  诸吕之变
  髙祖十年定陶戚姬有宠于上生赵王如意上以太子仁弱谓如意类己虽封为赵王常留之长安上之关东戚姬常从日夜啼泣欲立其子吕后年长常留守益疏上欲废太子而立赵王大臣争之皆莫能得御史大夫周昌廷争之彊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上欣然而笑吕后侧耳于东厢听既罢见昌为跪谢曰微君太子几废时赵王年十嵗上忧万嵗之后不全也符玺御史赵尧请为赵王置贵彊相及吕后太子羣臣素所敬惮者上曰谁可者尧曰御史大夫昌其人也上乃以昌相赵而以尧代昌为御史大夫
  十二年十一月上从破黥布归疾益甚愈欲易太子张良谏不听因疾不视事叔孙通谏曰昔者晋献公以骊姬之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蚤定扶苏令赵髙得以诈立胡亥自取灭祀此陛下所亲见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攻苦食啖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废适而立少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污地帝曰公罢矣吾直戱耳叔孙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揺天下振动奈何以天下为戱乎时大臣固争者多上知羣臣心皆不附赵王乃止不立初上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疾甚吕后问曰陛下百嵗后萧相国既死谁令代之上曰曹参可问其次曰王陵可然少戆陈平可以助之陈平知有余然难独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吕后复问其次上曰此后亦非乃所知也夏四月甲辰帝崩于长乐宫 五月己巳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 太后令永巷囚戚夫人髠钳衣赭衣令舂遣使召赵王如意使者三反赵相周昌谓使者曰髙帝属臣赵王赵王年少窃闻太后怨戚夫人欲召赵王并诛之臣不敢遣王王且亦病不能奉诏太后怒先使人召昌昌至长安乃使人复召赵王王来未到帝知太后怒自迎赵王霸上与入宫自挟与起居饮食太后欲杀之不得间
  惠帝元年冬十二月帝晨出射赵王少不能蚤起太后使人持鸩饮之黎明帝还赵王已死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厠中命曰人彘居数日乃召帝观人彘帝见问知其戚夫人乃大哭因病嵗余不能起使人请太后曰此非人所为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帝以此日饮为滛乐不听政
  臣光曰为人子者父母有过则谏諌而不听则号泣而随之安有守髙祖之业为天下之主不忍母之残酷遂弃国家而不恤纵酒色以伤生若孝惠者可谓笃于小仁而未知大谊也
  六年冬十月以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以周勃为太尉
  七年秋八月戊寅帝崩于未央宫初吕太后命张皇后取他人子养之而杀其母以为太子既葬太子即皇帝位年幼太后临朝称制
  髙后元年冬太后议欲立诸吕为王问右丞相陵陵曰髙帝刑白马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太后不说问左丞相平太尉勃对曰髙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王诸吕无所不可太后喜罢朝王陵让陈平绛侯曰始与髙帝啑血盟诸君不在邪今髙帝崩太后女主欲王吕氏诸君纵欲阿意背约何面目见髙帝于地下乎陈平绛侯曰于今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刘氏之后君亦不如臣陵无以应之十一月甲子太后以王陵为帝太傅实夺之相权陵遂病免归乃以左丞相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不治事令监宫中如郎中令食其故得幸于太后公卿皆因而决事太后怨赵尧为赵隐王谋乃抵尧罪上党守任敖甞为沛狱吏有徳于太后乃以为御史大夫太后又追尊其父临泗侯吕公为宣王兄周吕令武侯泽为悼武王欲以王诸吕为渐 太后欲王吕氏乃先立所名孝惠子彊为淮阳王不疑为恒山王使大谒者张释风大臣大臣乃请立悼武王长子郦侯台为吕王割齐之济南郡为吕国
  二年冬十一月吕肃王台薨 夏五月丙申封齐悼惠王子章为朱虚侯令入宿卫又以吕禄女妻章
  四年夏四月丙申太后封女弟嬃为临光侯 少帝寖长自知非皇后子乃出言曰后安能杀吾母而名我我壮即为变太后闻之幽之永巷中言帝病左右莫得见太后语羣臣曰今皇帝病久不已失惑昬乱不能继嗣治天下其代之羣臣皆顿首言皇太后为天下齐民计所以安宗庙社稷甚深羣臣顿首奉诏遂废帝幽杀之五月丙辰立恒山王义为帝更名曰不称元年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