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


侯莫陈利用
端拱元年三月。太平兴国初,侯莫陈利用卖药京城,多变幻之术,眩惑闾里。枢密承旨陈从信得之,亟闻于上,即日召见,试其术颇验,即授殿直,骤加恩遇,累迁至郑州团练使,前后赐与,宠泽莫二,遂恣横无复忌惮,至于居处服玩,皆僭乘舆宫殿之制,依附者颇获荐用。士君子畏其党而不敢言。于是赵普使人廉得其专杀人及他不法事,力于上前发言之,乃遣近臣就案,利用具伏。乙亥,诏除名,流商州,仍籍其家。俄诏还之。普恐其再用,有殿中丞窦諲者,仪子也,尝监郑州榷酤,于是与班列言利用每独南向坐,以接京使。犀玉带用红黄罗,袋澶州黄河清。郑州将用作诗题试解举人。利用判试官状,言甚不逊。普闻之,召至中书,诘得其实,复令上疏告之。又京西转运使宋沆初籍利用家,获书数纸,言皆指斥切害,悉以闻。普因劝上曰:『利用罪大责轻,未塞天下望,有之何益?』上曰:『岂有万乘之主,不能庇一人乎?』普曰:『此巨蠹犯天下死罪十数,陛下不诛,则乱天下法。法可惜,一竖子何足惜哉!』上不得已,命赐死商州。既而悔之,遽使驰传贷其死。使者至新安,马旋泞而踣,掀于淖而出,换他马。及至,磔于市矣。闻者快之。

陈廷山
端拱元年闰五月[9]。初,右领军卫大将军陈廷山出护冀州屯兵,知州石熙古诬奏廷山纵部下卒刘福等放火焚民家。诏诛福等,徙廷山知平戎军。自是廷山日夕忧惧,心怀怨望,与亲吏□筠、翟赞、马梦正等谋,为帛书置蜡凡【杰按:凡,“丸”之误。】中,遣部曲田勍赍入契丹,召其大将于越令入寇,廷山内为之应。知霸州太原石曦察知之,会契丹亦遣谍者以蜡书报廷山,约入寇之日。谍者至霸州,反以其事报曦,即遣战棹都监侯廷济捕廷山至阙下。筠、梦正闻捕,皆自杀。廷山至,上亲问得实。诏左谏议大夫李巨源、判大理寺虞部郎中张佖杂治之。狱具,大理正李润之赍按就中书刑房堂后官李文议廷山谋叛,未上道发觉,当绞,遣小吏就大理寺印用之。佖初不预其议,因上疏言廷山具伏,使棣、筠等四人作文字,田勍送入契丹,请发兵三五千人,于某处应接驻泊于越阵于某县。今轻骑自瀛州纵□,以诱崔翰。既败,引兵南来,廷山将所部同入幽州。据此,即与谋叛无异。廷山当斩。上大怒,责宰相吕蒙正等,并召佖、巨源与宰相廷议。吕蒙正固执润之所定为允。佖曰:『臣只能尽心于陛下,不能苟容于宰相,以曲法也。』诏从佖议。六月丙辰,廷山伏诛,磔于市。三日,赞等皆腰斩,缘坐者免死,籍没其家。

王淮
  淳化元年三月,崇仪副使王维德、殿中丞王淮、宦者怀志同掌香药榷易院,为部下所告,犯赃钱二百七十六万。淮,参知政事沔之同母弟也。事发,自度当死,遂亡命,匿于青州别墅。有司名捕,逾月不获。沔方得幸,颇惭愤,因上表待罪。狱已具,惟德等皆坐弃市。上以沔故,尽贷其死。甲子,黜惟德为殿前承旨,淮为定远县主簿,怀志杖脊,配隶忠靖。后数月,淮乃自归,沔以闻。诏令沔就私第杖淮一百,遣之任。
  二年三月,上以岁旱,尝召近臣问时政得失。枢密直学士寇准对曰:『顷者祖吉、王淮皆侮法受赇数万计。吉既伏诛,家且籍没,而淮以参知政事沔之弟,止杖于私室,仍领定远主簿。用法轻重如是,亢暵之咎,殆不虚也。』上大悟。明日见沔,切责之。初,赵普出守西京,吕蒙正以宽简自任。至沔怙恩招权,政事多决于沔。沔聪察敏办,善敷奏,有适时材用,然性苛刻,不以至诚待人,群官谒见,必甘言以啖之,皆喜过望,既而进退非允,人胥怨矣。
  二年九月丁丑,参知政事王沔罢。沔以弟淮故,数为枢密副使寇准所诋,上亦寤沔任数好作,非廊庙器,故罢其政事。沔奉诏见上,涕泣不愿离左右,不数日,须发尽白。
  
赵昌言
  淳化五年八月,王小波、李顺之初作乱也,朝议欲遣大臣慰抚,给事中、参知政事赵昌言独请发兵捕斩,无使滋蔓。贼连陷邛、蜀等州,始命王继恩等分路进讨。继恩握重兵,久留成都,专以宴饮为务,每出入,前后奏音乐。又令骑兵持博局棋枰自随,威振郡县。仆使辈用事恣横,纵所部剽掠子女金帛,坐食玩寇,轩饷稍不给,军士亦无斗志。余贼屏伏山谷间,郡县有复陷者。上屡遣使督战,意颇厌兵。会昌言摄祭太庙,宿斋中书,因召对滋福殿。上谓之曰:『西川本自一国,太祖平之,迄今三十年矣。』昌言揣知上意,遂言:『国家士马精强,所乡无不克。顾此草窃,不足仰烦宸虑。』即于上前指画攻取之策,上甚喜。癸卯,命昌言为川、峡两路都部署,自继恩以下并受节度。昌言恳辞,上不许,厚赐遣行,别赐手札数幅,亲授方略焉。
  九月。先是,有峨眉山僧茂贞者以术得幸,尝言于上曰:『赵昌言鼻折山根,此反相也。不宜委以蜀事。』于是昌言行既旬余,或又奏昌言素有重名,又无嗣息,今握兵入蜀,恐后难制。上亟幸北苑门,召宰相,谓曰:『昨遣昌言入蜀,朕徐思之,有所未便。盖蜀贼小丑,昌言大臣,不可轻动。宜令且驻凤翔,为诸军声援,但遣内侍押班卫绍钦赍手书往指挥军事,亦可济矣。』昌言已至凤州,诏追及之,因留候馆。
  至道元年正月,赵昌言之出使也,意气甚盛。王旦与昌言外弟光禄寺丞石中立追饯于路,昌言一揖而去。旦语中立曰:『妇翁此行得免祸,幸矣,敢望成功耶?』既而有诏止昌言,不听入蜀。留凤翔百余日。或又告昌言夜抵凤翔,官吏迎谒不及,遂斩关而入。上不喜,癸亥,以昌言为户部侍郎、知凤翔府,罢知政事。始昌言在中书,与苏易简不协,多忿争上前,上颇优容之。昌言既罢八十日,易简亦罢。
按:本传所载如此,则去年谓昌言不可入蜀者,决非寇准,或易简也,故详录之。传云□昌言逾年,易简亦罢,误矣,其实八十日,通出使才二百余日也。

赵赞
  至道元年正月。初,赵赞自京北罢官,归才数月,上复令赞钩校三司簿领。赞自选置吏十数人为耳目,专伺察中书、枢密院及三司事,乘间白于上,上以为忠实无他肠,未察也。会改创三司官属,以赞为西京作坊副使、度支都监。有郑昌嗣者,亦起三司走吏,稍迁侍禁。尝奉使西川,奏在官不治者数十人,上颇嘉其直。会官市物,吏多因缘为奸,列肆累诣开封诉之,乃特置杂买务,使昌嗣监领。昌嗣因乞著籍便殿门,许非时入奏,与赞亲比,互相表里。累迁至西上閤门副使、盐铁都监。二人既得联职,由是益恣横,所为皆不法。上颇知之,问左右。左右畏赞等,无敢言其过者。时上清宫成,车驾初临视,尚未许众游观。宫中玉皇阁尤严邃,他人不得至。会上元张灯,赞与昌嗣率其党数人,携妓乐登阁饮宴,至夜分,掌舍官不能禁止,因以其事闻。上怒,已先知其恣横,犹疑之,至是愈信。丁卯,诏削夺赞官爵,并一家配隶房州;昌嗣责授唐州团练副使。既行数日,并于所在赐死,中外莫不称快。上因谓近臣曰:『君子小人如芝兰荆棘,不能绝其类,在人甄别耳。苟尽君子,则何用刑罚焉?』参知政事寇准对曰:『帝尧之时,四凶在庭,则三代以前,世质民淳,已有小人矣。今之衣儒服、居清列者,亦颇朋附小人,为自安之计。如昌嗣辈,奔走贱吏,不足言也。』始赞复用,势益盛,怨张齐贤,切欲报之,齐贤殊不屑意,及是人始称伏焉。右谏议大夫、同知枢密院事刘昌言与赞素厚善,前在河南,尝保任之。赞被罪,昌言心不自安。上因言:『近侍中亦有与赞交通者。』昌言蹶然出位,顿首称死罪。上曰:『卿勿忧也。』然颇恶其为人。戊辰,昌言罢为给事中。
《玉壶野史》载刘昌言眷衰,上谓左右:『刘昌言奏对,皆操南音,朕一句理会不得。』遂出守。盖不知昌言所以得罪故云尔。

校勘记
[1]德骧固请不已壬子罢知京朝官考课 此三句原本作『德骧固(下阙)京普官考课』,据《长编》卷二十九补足,并改『京普」为『京朝』。
[2]血面 原本『血』字为墨丁,据《长编》卷三十三补。
[3]召熙古等 原本作『诏熙等』,据《长编》卷三十七改补。
[4]右正言 《长编》卷四十作『左正言』。
[5]万机 原本作『万畿』,据《长编》卷四十改。
[6]关刺 原本作『□敕』,据《长编》卷四十改补。
[7]雍熙 原本作『永熙』,据《长编》卷二十五改。
[8]得八少一 原本作三墨丁,据《宋史》卷二八○《王延范传》补。
[9]端拱元年闰五月 按:检《长编》卷二十九,端拱元年闰五月未录此节内容。


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十一
太宗皇帝

钱议

蜀钱
  太平兴国七年八月。伪蜀广政中,始铸铁钱,每钱一千,以易铜钱四百;凡银一两,直钱一千七百;绢一匹,直钱千二百,而铸工精好,殆与铜相乱。既平蜀,沈伦等悉取铜钱上供,及增铸铁钱,易民铜钱,益买金银装发,颇失裁制,物价滋长。寻又禁铜钱入川界,铁钱十乃直铜钱一。太平兴国四年,始开其禁令,民输租及榷利,每铁钱十纳铜钱一。时铜钱已竭,民甚苦之,商贾争以铜钱入川界,与民互市,每铜钱一得铁钱十又四。其明年,转运副使、右赞善大夫张谔言:『旧市夷人铜,斤给铁钱二百。望增为千钱,可以大获。』因复铸铜钱。民租当输钱者,许且令输银及绢,俟铜钱多,即渐令输之。诏许市夷人铜,斤止给钱五百,然卒难得铜,而转运副使、右补阙聂咏同转运判官、秘书丞范祥皆言民乐输铜钱,请每岁递增壹分,后十岁即全取铜钱。诏从其请。咏、祥因以月俸所得铜钱市与民,厚取其直,于是增及三分,民萧然,益苦之,或剜佛像、毁器用、发古冢,才得铜钱四五,坐罪者甚众。知益州、工部郎中辛仲甫具言其弊,乃诏使臣吴承勋驰传至成都审度利害。仲甫集诸县令佐问之,或潜持两端,莫敢正言。仲甫责之曰:『君等御前及第,天子门生,何不为长久计,反畏聂补阙、范秘丞乎?』乃皆言其不便。先是,诸州官榷酒酤,官物不足于充用,多赋于民,益为烦扰,仲甫并罢之。承勋复命。己卯,诏剑南东西、峡路诸州民输租及榷利,勿复徵铜钱,罢官酤酒,禁诸州不得擅徵物价。召聂咏、范祥及东川转运使覃同、转运卜伦皆下御史狱,咏、覃杖脊配役将作监,祥、伦免为庶人。覃、伦亦以月俸铜钱市与民,厚取其直故也。其后西川转运使刘度建议,请官以铁钱四百易民铜钱一百。既从之,盐铁使王明曰:『若此重铜钱而轻铁钱,则物价弥贵矣。』
  淳化二年十一月己巳,宗正少卿赵安易言:『尝使蜀,见铁钱轻而物价踊,每市罗一匹,为钱二万。请如刘备时,改制大钱十当百,臣愿得专其事,不三二年,民得轻,货物益贱,有大功利。』诏集三省官议。吏部尚书宋琪等咸以为:『刘备时患钱少,因而改作;今安易之请,乃患钱多。必若改制,必不能久。』而安易论请不已,遂召见,安易极陈利害。事下中书,咸以为便,即遣安易驰传诣剑南,募工徒改铸大钱。未行,盐铁使李惟清言曰:『蜀土铸钱,行之已久,公私获济。官吏千百余计,未尝有言者。安易轻恣胸臆,变易法制。若以一钱当十,贫民卖物,旧得百钱者,今但得十钱;军人、官吏受俸旧千钱者,今但得百钱,此尤非便。』上以语宰相,宰相复召安易语之,利害锋起,宰相不得决。度支使魏羽以为:且可于一州铸大钱行用,以观其效。安易复私自募匠,铸成大钱百余,销炼数四,皆烂然光洁可爱。捧持求见,云:『此坚好,可行用。』因掷于殿陛下,示不可破者。上以其议坚,乃从之,御书钱式,遣安易与供奉官尹荣赍诏诣川、峡诸州治铸,所在并为御书钱监,诸州旧贮小钱,悉辇送民间,小钱亦许送监,计其数给以大钱。若改铸未集,许民大小兼用。既而一岁裁成三千余贯,众口籍籍,以为不便。又遣使询蜀之官吏居民,亦皆以不便为辞。会安易入奏事,因留不遣,即令罢冶铸。
别本《实录》遣赵安易、尹荣等诣川、峡铸钱在淳化三年六月甲戌。今从本志。安易,普之弟也。

江南钱
  太平兴国二年。初,江南李煜旧用铁钱,于民不便。二月壬辰朔,樊若水请制监于升、鄂、饶等州,大铸铜钱,凡山之出铜者,悉禁民采,并取以给官铸。诸州官所贮铜钱数,尽发以市金帛、轻货上供及博籴谷麦。铜钱既不渡江[1],益以新钱,民间钱愈多,铁钱自当不用,悉铸为农器,以给江北流民之归附者,且除铜钱渡江之禁。诏从其请,民甚便之。
  七年四月,诏江南民私铸铅、锡及轻小钱,颇乱禁法,自今公私所用,每千钱须及四斤,先蓄者悉送官。
  太平兴国八年三月,诏虔州市铅、锡六万斤,斤为钱二十九,增六钱。信州市铅斤为钱十五,增五钱;饶州市炭秤为钱,十增三钱,从转运使张齐贤之请也。齐贤初除转运使,辞日,上面命曰:『江左初平,民间不便事一一条奏。』齐贤曰:『臣闻江南旧以铁钱为币,今改用铜钱,民间难得,而官责课,颇受鞭挞,此最不便。』上曰:『汉时吴王即山铸钱,江南多出铜,为朕密经营之。』初,李氏岁铸六万贯。自克复增冶匠,然不过七万贯,常患铜及铅、锡之不给。齐贤乃访得江南承旨丁钊,历指饶、信、虔州山谷产铜、铅、锡之所,又求前代铸法,惟饶州永平监用唐开元钱料,坚实可久,由是定取其法,岁铸三十万贯,凡用铜八十五万斤、铅二十六万斤[2]、锡十六万斤。齐贤即诣阙,面陈其事。诏既下,颇有言其妄者,令中书召齐贤问讯,齐贤词甚确,乃可之,丁钊亦得复补殿前承旨,掌锡场。或又言新法增铅、锡多者,齐贤固引唐朝旧法为言,始不能夺。然唐永平钱法,肉、好、周、郭精妙,齐贤所铸虽岁增数倍,而稍为粗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