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史藏
- 纪事本末
- 明史纪事本末
明史纪事本末
黔国公沐晟为征南将军,兴安伯徐亨、新宁伯谭忠由云南,二道讨交趾。尚书李震参赞军务,黄福仍掌布、按二司事,敕王通守城练兵,候升等至同进。
二年春正月,上御文华殿,召大学士杨士奇、杨荣谕曰:“前者论交趾事,蹇义、夏原吉拘牵常见。昔征舒弑陈灵公,楚子讨之,杀征舒。既县陈,申叔时以为不可,楚子即复封陈。古人服义如此。太宗初得黎贼,定交趾,即欲为陈氏立后。今欲承先志,使中国之人皆安无事,卿等为朕再思。”士奇、荣对曰:“此盛德事,惟陛下断自圣心。”上曰:“朕志已定,无复疑者。但干戈之际,便令访求,恐未暇及。俟稍宁静,当令黄福专意求之。”
二月,交趾贼黎利攻交趾城,总兵王通出不意猝击,大败之,斩其司空丁礼、司徒黎豸而下万余级,利惶惧不能军。诸将请乘势亟击,通犹豫不决,贼得以暇树栅掘堑修器械,四出剽掠,未几,势复张。
三月,命行在刑部侍郎樊敬往广西,副都御史胡е往广东,总督运粮赴交趾。又敕调武昌、成都护卫,中都留守司,湖广、浙江、河南、山东、广东、福建、江西、云南、四川都司,福建、四川行都司官军数万,俱从安远侯柳升、黔国公沐晟等征交趾。黎利围温丘,都指挥孙聚拒破之。
夏四月,黎利攻昌江。初,蔡福教贼造攻具,攻东关,我兵九千人愤欲焚贼营,福报贼,贼尽杀之,遂攻昌江,都指挥李任、顾福日夜拒战,凡九阅月城陷,任、福皆自刎死。中官冯智大哭北向再拜,与指挥刘顺、知府刘子辅自缢死。子辅有惠政,民爱戴之。一子一妾,皆先子辅死。军民俱立斗尽,无一人降者。贼纵火焚民居,大杀掠。王通敛兵不出,贼致书请和。通自宁桥之败,气大沮丧,虽获城下一胜,而志不固,且意柳升师虽出,未能猝至,道路多梗,黎利既求和,不如徇其所请。按察司杨时习曰:“奉命征讨,乃与贼和,弃地旋师,何以逃罪!”通厉声叱之曰:“非常之事,非常人能之,汝何所知!”遣人同利所遣人进表及方物。
秋七月,黎利攻隘留关,镇远侯顾兴祖拥兵南宁不赴。隘留城陷,逮兴祖下狱。九月,安远侯柳升等师至交趾隘留关,黎利及诸大小头目具书遣人诣军门,乞罢兵息民,立陈氏后主其地。升等受书不启封,遣
人奏闻。时贼于官军所经处,悉列栅拒守,官军连破之,直抵镇彝关。升勇而寡谋,连胜易贼。梁铭、李庆曰:“主帅气甚骄,兵累日不得休,困罢而少斥堠,不拒险握重,而欲急发卒,如敌伏何?”庆力疾语升,升唯唯。前至倒马坡,独与百骑先驰渡桥,既渡而桥遽坏,后队阻不得进,贼伏兵四起,升中镖死,梁铭、李庆皆死。崔聚率官军进至昌江,遇贼,奋力死战。聚宿将,然仓卒新丧元帅,吏士沮且嚣,贼驱象乘之,官军大溃,聚被执。贼大呼降者不杀,官军或死或奔散,竟无降者。郎中史安、主事陈镛、李宗等皆死,惟主事潘原大脱归,七万人皆没。王通谍知升败,益大惧,决意与和。工部尚书黄福为贼所得,皆下马罗拜,曰:“我父母也,公向不北归,我曹不至此。”言已皆泣,福斥之,谕以顺逆,贼终不忍加害。其渠长馈以糇粮,乘以肩舆,赠金币出境,至龙州,福悉以所赠归之官。时晟兵竟不出。
冬十月,王通与黎利立坛为盟,退师,遣指挥阚忠同黎利所遣人,奉表及方物至。表曰:“安南国先臣陈日奎三世嫡孙臣陈惶恐顿首上言,曩被贼臣黎季■父子篡国,弑戮臣族殆尽,臣奔窜老挝,以延残息,今二十年。近者国人闻臣尚在,逼臣还国。众云天兵初平黎贼,即有诏旨访求王子孙立之,一时访求未得,乃建郡县。今皆欲臣陈情请命,臣仰恃天地生成大恩,谨奉表上请。”上览之,密示英国公张辅,辅对曰:“此不可从,将士劳苦数年,然后得之。此表出黎利之谲,当益发兵诛此贼耳!”尚书蹇义、夏原吉皆言不宜隳成功,示贼以弱。大学士杨士奇、杨荣言:“兵兴以来,天下无宁岁,今疮痍未起,而复勤之兵,臣不忍闻。且求立陈氏后者,太宗皇帝心也。求之不得,而后郡县。叛乱相寻,至深廑先帝忧。今因其请,抚而建之,以息吾民,于计大便。汉弃珠,相史荣之,安在为示弱乎?”上曰:“卿二人言是。先帝意朕固知之。”明日,出表示群臣,且谕以息兵养民意,群臣顿首称善。于是以礼部侍郎李琦、工部侍郎罗汝敬充正使,通政王骥、鸿胪卿徐永达为副使,诏谕安南,言:“黎利表言,前国王遗嗣尚在老挝,国人乞封王,永奉职贡。头目耆老其以实对,即遣使受封,朝贡如洪武故事。”又敕通等即日班师,内外镇守、三司、卫、所、府、州、县文武吏士,携家来归。
三年闰四月,王通至京,群臣交劾通及梁瑛、马骐、山寿等,廷鞫王通失律丧师弃地,山寿曲护叛贼,马骐激变藩方,皆论死,诏系狱籍其家,梁瑛等坐罪有差。诏褒赠安南死事诸臣。蔡福、朱广、薛聚、于瓒、鲁贵、李忠皆伏诛。黎利遣头目黎公亻巽送还官吏百五十七人,戍卒万五千一百七十人,马千二百匹,闭留不遣者无算。已而使还,到奉表言死,陈氏绝。上心知其妄,然业置之不问。先是,文皇时用兵交趾,侍读解缙力言交趾古羁縻国,通正朔、时宾贡而已,得其地不足郡县。文皇不悦,至是言始验云。
宪宗成化十六年,安南国王黎灏侵占城。先是,黎利死,子麟立。麟死,子浚立。浚为庶兄琮所弑,因自立。侵老挝宣慰刁扳雅兰掌,为八百败归,黎寿域等杀琮而立浚弟灏。至是,太监汪直用事,好边功,议讨之。职方郎中陆容上言:“安南臣服已久,今事大之礼不亏,叛逆之形未见,一旦加兵,恐遗祸不细。”直意犹未巳,传旨索永乐中调军数甚急。时刘大夏在职方,故匿其籍,徐以利害告尚书余子俊力沮,事得寝。而中官钱能镇云南,复私与灏通,阑结诸彝,奸宄绎骚,几危云南,赖巡抚王恕发其奸,乱乃弭。
世宗嘉靖元年,莫登庸立黎,僭号统元,追谥黎周为襄翼帝。先是,黎灏死,子晖立。晖死,子敬立,未封而死,弟谊立。正德间,谊母戚阮种用事,屠戮宗亲,逼谊自杀。头目黎广讨平之,立灏庶子周。周多行不义,国人恶之。谅山都将陈立孙与其子、升作乱,郑绥、郑惟铲攻诛之,遂弑周立讠惠。郑氏国世臣,讠惠母、妻族也。诸大臣疾郑氏典兵,攻之。绥等亡走清华,、升犹据谅山。莫登庸者,本都斋渔人,负勇力,时时凌波而飞,持剑下刺鱼,得巨鱼,呼噪为乐,诡言莫邃之后。以武举从立孙,官参督,有罪,自拔归,讠惠用为宜阳参将,将令与战,大败之,杀,封武川伯,总水步诸营。时郑氏既去,讠惠倚登庸自强,诸大臣皆受其赂,方喜登庸起微陋可托,因请以兵尽属之,加封太傅仁国公。登庸权日盛,乃销九鼎为兵器,窃库藏金宝,潜使其弟橛烧宫室人居,杀伤吏民,若他盗者。因言寇急,请自为兴安王镇之。谋杀讠惠兄弟,夜率兵围其宫。讠惠易服间行得脱,至清华,复依郑绥,国中大乱。登庸乃立讠惠弟。初,登庸通讠惠母,,登庸所生也。
六年,莫登庸杀黎,并其母杀之而自立。时讠惠尚据清华、义安、顺化、广南四道,其旧臣不服登庸者,分据险阻,为之声援。登庸立其子方瀛,居守伪都,自称太上皇,率兵击讠惠,取清华据之。讠惠走义安,又追败之。讠惠走葵州,又弃葵州走老挝。
九年秋九月,黎讠惠愤悒死,众复立其子宁,号曰“世孙”,有兵三千。登庸屡攻之,老挝为援,不能克。宁结国人袭击登庸,大败之。登庸走海阳,据上洪、下洪、荆门、南策、太平诸郡。宁还国,诛大臣为请者,悉发兵二十万,起郑绥将而攻海阳,一月,固守不下。登庸别选兵万人,舟行出大江,竟掩国都。宁错愕复走清华,登庸掠库藏,取世孙旗盖张而还,呼曰:“得王矣!”郑绥兵大溃。久之,宁复悉清华兵讨登庸,相拒不决。登庸阴结土帅郭辽鹤使袭宁,大败之,擒宁妃淑宝沉于江,宁与郑绥子惟走老挝,聚兵八千人,保漆马江。登庸以其子方瀛为大王,改国大正。
十六年夏四月,议讨安南。先是,皇子生,当颁诏安南。大学士夏言请问安南罪。下廷议。兵部尚书张瓒言:“登庸弑逆当讨。”户部侍郎唐胄谓:“帝王之于荒服,以不治治之。自安南内难,两广遂少边警,不必疲中国为黎氏复仇。”然上意甚锐,而安南使者郑惟忄适至。初,黎宁居海曲,屡驰书总镇告难,俱被邀杀。惟忄等十人泛海自占城,附广东商船,凡二年方得至京,陈祸乱始未,乞兴师问罪。惟忄有志操,能文章,为书引申胥、张良、豫让为比,读者悲之。礼、兵二部议登庸有大罪十,不容不讨。兵部侍郎潘珍言:“安南不足置郡县,其叛服无与中国,释门庭之寇,远事瘴岛非计,宜择文武重臣佩印而往,移徼自定。”上责珍妄言,对状,闲住。廉州知府张岳亦上书谏,不报。
八月,云南巡抚汪文盛奏:“莫登庸闻发兵进讨,阴遣知州阮景等行觇至纳更山,为土舍李孟光所擒,并获伪撰《大诰》一册。”上怒,复敕征讨。先是,交人武文渊以其众来降,汪文盛遣指挥赵光祖往抚谕。文渊献进兵地图及登庸可破状,授冠带,赐四品武服,赉金帛。
冬十月,广东巡按余光疏:“安南自宋以来,丁移于李,李夺于陈,陈篡于黎,黎又转于莫,互相为贼,天道好还。今于安南,直宜问其不庭,彼若听服,因而授之。若必用兵,势难穷追,必生他变。古人臣出疆,苟利社稷,可以专之。广东去京八千余里,去安南又四千余里,若往复陈请而行,将失机事,乞假臣使宜往谕。”以轻率夺俸。
十七年夏四月,命咸宁侯仇鸾为征彝副将军,兵部尚书毛伯温参军务,讨安南。云南巡抚汪文盛传檄谕以祸福。武文渊攻登庸守镇营,破之。莫方瀛帅兵攻文渊,不克。文盛以蒙自县莲花滩当交、广水陆冲,遣兵据其地,以为诸来归人声援。方瀛惧,乃遣其党范正毅赍公移诣云南沐朝辅,言前国王黎周,被逆臣陈杀害,无子,登庸同国人推立周弟讠惠。亡何,讠惠被奸人杜温、郑绥诱迁清华,登庸仍推立讠惠弟。旋自清华迎讠惠归,与俱以病死,黎氏无嗣,垂死与群臣议,以登庸父子有功于国,召登庸子莫方瀛入,付以印章,命嗣主国事,遂为国人所推。其不上表通贡者,先缘陈升据谅山为梗,后乃守臣闭关不纳耳。黎宁乃乱臣阮涂之子,冒称黎姓,非讠惠子也。其所自列如此,然事皆诬罔,多自饰。沐朝辅乃以范正毅等并表疏公移送至京。朝廷知登庸父子奸伪,且虽称求降,而嗣不款服,又不束身归罪,乃决意讨之。以鸾总兵,伯温参赞。未几,巡抚蔡经上言:“安南水陆路有六,凭祥、龙舟、归顺、钦州、海洋、西路,皆接安南境,用兵须二十万,轻调大众,终非完计。”上不悦,然伯温师亦罢。
十八年冬十月,以莫登庸请降,命礼部尚书黄绾、翰林学士张治往谕登庸归国黎氏。未入境,召还,谕兵部会议以闻。兵部言:“登庸篡逼,罪所必讨,宜临以兵。如束身听命,然后待以不死。”上从之。仍命咸宁侯仇鸾、兵部尚书毛伯温帅师往讨。
十九年夏四月,钦州知州林希元上言:“臣闻莫方瀛请降,命大臣查勘。夫降者,将籍其土地人民以献也。今杀我士卒,夺我战船,降者固如是乎?臣以为欲得其请,宜约之曰:必归我四洞,必令黎宁不失位,必令黎氏旧臣郑惟忄、武文渊者皆有爵土,必奉我正朔。能从者降也,不然则诈也。而后兴问罪之师,以顺讨逆,何忧不克。方瀛之所恃者都斋耳,其地滨海,淤涂十余里,舟不得泊。计以为王城不支,即守都斋;都斋不支,即奔海上耳!若以东莞、琼海之师助占城击其南,贼不得奔矣;以福建之师航海出枝封,湖广之师出钦州,与之合,都斋无巢穴矣;以广西之师出凭祥,云、贵之师出蒙自,与之合,以攻龙编,则根本拔矣。如此,莫氏可一举而定也。”书凡四上,而为御史钱应扬所劾,言希元所称秘策者,固道路传闻之语,不足听。
六月,毛伯温等既至广西,征集两广、福建、湖广狼土官兵,并檄云南守臣集兵,候师期,又檄诸司于临边诸郡县储积粮饷。议分正兵为三哨:广西凭祥州为中哨,兵四万人,参政翁万达、副总兵张经督之;龙州罗回峒为左哨,兵一万四千人,副使郑宗、右参将李荣督之;思明府思明州为右哨,兵一万四千人,副使许路、都指挥白泫督之。分奇兵为二哨:归顺州为一哨,一万四千人,参政张岳、都指挥张︼督之:广东钦州为一哨,兵一万四千人,副使陈嘉谋、参将高谊督之。又乌雷山等处为海哨,兵一万四千人,副使涂楗、都指挥武鸾督之。中军都指挥董廷玉率五百人为亲兵,共兵一十二万余人。又议云南兵于莲花滩分三哨,哨各兵二万一千人,中哨以副使倪象贤、都指挥王绍监督,而督饷则布政使胡宗明;左哨以副使郑驺、都指挥方策监督,而督饷则右参政牛方;右哨以副使张纟、都指挥马立监督,而督饷则右参政程旦:皆黔国公沐朝辅、都御史汪文盛经画。既定,驰檄安南臣民,谕以朝廷兴灭继绝之义,讨罪止莫登庸父子,有能举郡县来降者,即以其郡县授之,擒斩登庸父子来降者,赏二万金,官显秩。又谕登庸父子,果能束身归罪,尽籍其土地人民纳款听命,亦待以不死。而伯温等驻师近边,登庸闻之大惧,遣使诣军门陈乞,愿出境降,躬听处分,词颇卑切。伯温等承制许之,约以十一月初三日来降,守臣于镇南关内设幕府将台以待。时登庸子方瀛已死,登庸乃留其孙福海守国,与其侄莫文明及诸头目阮如桂等四十余人入关,各跣足尺组系颈诣坛,匍匐稽首纳款书。复诣辕门,献所部土地军民籍,还所侵钦州四峒境土,请奉正朔及旧赐印章,护守本国,以俟更定。伯温等宣谕朝廷威德,称制赦之,暂令归国,待命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