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史藏
- 纪事本末
- 明史纪事本末
明史纪事本末
冬十月,上与侍臣论女宠、寺人、外戚、权臣、藩镇、四裔之祸,曰:“木必蠹而后风入之,体必虚而后病乘之。国家之事,亦由是矣。汉亡于外戚、阉寺,唐亡于藩镇、戎狄。然制之有道,贵贱有体,恩不掩义,女宠之祸何自而生!不牵私爱,苟犯政典,裁以至公,外戚之祸何由而作!阉寺职在使令,不假兵柄,则无寺人之祸。上下相维,大小相制,防壅蔽,谨威福,则无权臣之患。藩镇之设,本以卫民。财归有司,兵待符调,岂有跋扈之忧!至于御四裔,则修武备,谨边防,来则御之,去不穷追,岂有侵暴之虞!凡此数事,常欲著书,使后世子孙以时观省,亦社稷无穷之利也。”
十二月,谕中书省臣:“凡职官听选者,早与铨注,勿使资用乏绝,仍令有司给舟车送之。”十年春正月,工部承差张致中上言三事:其一,慎择监察御史;
二,京师各府州县设常平仓以时敛散;三,北方开垦旷土,令农民自实亩数,以定税粮,守令不得责里甲虚增额数。擢为宛平知县。二月,免仕者徭役,著为令。
夏五月,有内侍以久侍内庭,从容言及政事,上即日斥遣还乡,命终身不齿。谕群臣曰:“阉寺之人,在左右久,其小忠小信,足以固结君心。及其久也,假威窃权,势遂至于不可抑。朕立法,寺人不许预政事,今决去之,所以惩将来也。”
六月,诏天下臣民言事,得实封直达御前。秋八月庚戌,改建圜丘于南郊。先是,郊祀一如《周礼》,行之既久,风雨不时,灾异迭见。上谓“天地犹父母,父母异处,人情
有所未安”。乃命即圜丘旧址为坛,而以屋覆之,名大祀殿。癸丑,改建社稷坛于午门之右,共为一坛。十一月丁亥冬至,合祀天地奉天殿。是年,免河南、山西、广东、湖广田租。
十一年春三月,禁奏事关白中书省。十二年春三月,上退朝御便殿,召儒臣论治道。以国子学官李思迪、马懿独无言,谪之。十三年春正月,诏罢中书省,升六部官秩,如古六卿之制。
三月,命户部减苏、松、嘉、湖四府重税粮额。初,王师围姑苏,久不下,上怒其民附寇,且困于富室,而更为死守,因取诸豪族租簿佃历付有司,俾如其数为额,盖以惩一时也。至是,乃命减其额,旧一亩科七斗五升至四斗五升者,减十之二;四斗三升至三斗六升者,止征三斗。
五月,诏免天下今年田租,还山西军二万四千人为民。十四年春三月,上以北方自丧乱后,经籍残缺,命颁《五经》、《四书》于北方学校。
秋七月,举孝弟力田、贤良方正、文学之士。以何德忠、金思存等为参政、参议诸官。十五年夏四月辛巳,廉州府巡检王德亨上言取西戎水银坑,斥
之。广平府吏王允道言磁州临水镇地产铁,请如元时置铁冶都提举司辖之,岁可收铁百余万斤。上命杖之,流海外。五月,遣使求经明行修之士。广东儒士上治平策数千言,上以
其不及用贤,责之。以秀才曾泰为户部尚书。泰,江夏人,有学行,故不次擢用。上一日录囚毕,命御史袁凯送东宫覆审,■减之。凯还复命。
上问:“朕与东宫孰是?”凯顿首曰:“陛下法之正,东宫心之慈。”上大喜,悉从之。秋九月,晋府长史桂彦良上太平治要十二事:曰法天道、广地
理、顺人心、养圣德、培国脉、开经筵、精选举、审刑罚、敦教化、驭四裔、搜才俊、广咨访。上嘉纳之。十六年夏四月,刑部尚书开济议法巧密。上曰:“竭泽而渔,害
及鲲鲕;焚林而田,祸及はっ巧。密之法,百姓何堪!非朕所望也。”济强敏综核,善深文,莫能自脱。尝鬻狱,借死囚脱代。狱吏发之,棰狱吏死。冬十月,下济狱,伏诛。
十七年春三月戊戌,颁行科举成式。凡三年大比,乡试试三场。八月初九日,试《四书》义三,经义四。《四书》义主朱子《集注》。经义:《诗》主朱子《集传》,《易》主程、朱《传义》,《书》主蔡氏《传》及古《注疏》,《春秋》主左氏、公羊、梁、胡氏、张洽《传》,《礼记》主古《注疏》。十二日试论一,判语五,诏诰章表内科一。十五日,试经史策五。礼部会试以二月,与乡试同。其举人则国子学生、府州县学生,暨儒士未仕、官之未入流者应之。其学校训导专主生徒,罢闲官吏、倡优之家与居父母丧者,俱不许入试。
秋七月丁酉,敕内官毋预外事。凡诸司毋与内监文移往来。冬十月丁亥,以秀才宋矩等十七人为监察御史。十八年春正月,上谕户部:“农桑衣食之本,足食在于禁末作,
足衣在于禁华靡。申明天下,四民各守其业,不许游食庶民衣锦绣。”十九年春三月,上谕户部:“国家赋税已有定制,撙节用度,自有余饶。轻徭抑末,使得尽力农桑,自然家给人足,毋事聚敛伤国
体。”秋七月,诏举经明行修、练达时务之士,年七十以上者,送京师。八月,上与侍臣论宋太宗改封桩库为内藏库,上曰:“人君以四
海为家,何有公私之别。太宗,宋之贤君,亦复如是。他如汉灵帝西苑,唐德宗琼林、大盈库,不必深责。宋自干德、开宝以来,有司计度支所缺者,必籍其数,贷于内藏,课赋有余则偿之。是犹为商贾者,自与其家较量出入。内藏既盈,乃以牙签别其名物,参验帐籍。晚年出签示真宗曰:‘善保此足矣。’贻谋如此,何足为训!《书》曰:‘慎厥终,惟其始。’太宗首开财利之端,及其后世,困于兵革,三司财用耗竭,内藏积而不发。间有发缗钱几十万佐军需者,便以为能行其所难,皆由太宗不能善始故也。”
二十年春正月,上闻锦衣卫多以非法讯鞫罪囚,命取其刑具悉焚之,所系囚仍送刑部审理。闰六月,申养老之政于天下。秋七月,有司请立武学,祀太公,上曰:“文武非二涂也。太公
从祀帝王庙,罢其旧祀。”二十一年夏四月,庶吉士解缙上言:“陛下取天下于群盗,救生民于涂炭,此帝王之功也。绝女宠寺人之患,亡声色游畋之娱,此
帝王之略也。乃国初至今二十载,无几时不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陛下尝云:‘世不绝贤。’又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陛下好善而善不显,恶恶而恶日滋,良由诚信有间而用刑太繁也。尝闻陛下震怒诛锄奸逆矣,未闻诏书褒一大善,赏延于世者也。或朝赏而暮戮,或忽罪而忽赦,陛下每多自悔之时,辄有无及之叹。陛下又好观《道德》、《心经》、《说苑》、《韵府》诸书。臣窃谓刘向学不纯师,阴氏《韵府》,寒士丛说。臣愿陛下聚儒生,上溯唐、虞、夏、商、周纪之奥,下及关、闽、濂、洛之传,令臣执笔而随其后。若夫配天宜复扫地之规,尊祖宜备七庙之制。太常非俗乐可肄,官伎非人道所为。痛惩法外之刑,永革京城之役。妇女帷簿不修,方令逮系;大臣过恶当诛,且勿加戮。仿古蓝田吕氏,今义门郑氏家范,布之天下,率先以旌劝之。行授田均田之制,举常平义仓之法。古时书院学田,兴复而广益之。此化原所由始也。至律以人伦为重,而有给配妇女之条,则又何取乎义夫节妇哉!夫粢盛之洁,衣服之举,仪文之备,此畏天之末也。簿书之期,狱讼之断,钩距之巧,此治民之末也。”上手持其疏,称缙奇才。然以其言颇迂,不及行。
二十二年冬十一月,上与翰林学士刘三吾论治民之道。三吾言:“南北风俗不同,有可以德化,有当以威制。”上曰:“地有南北,民无二心。德以化君子,威以制小人,不因乎地也。”
二十三年春正月,削潮州生员陈质军籍。质父戍大宁,已死,有司取质补伍。质上书请卒业,上曰:“国家得一卒易,得一才难,朕岂少一持战之士乎!”许之,除其伍。
二十五年秋七月,岢岚州学正吴从权、山阴教谕张恒给由至京师,上问民间疾苦,皆对曰:“不知也,而非职事。”上曰:“宋儒胡瑗为苏、湖教授,其教诸生皆兼时务。圣贤之道,所以济世也。民情不知,则所教何事?其窜之极边。”命刑部榜谕天下学校。
九月,诏求通晓历数推往知来者,爵封侯。山东监生周敬上疏谏,略曰:“国祚修短,在德厚薄,非历数可定。陛下但当修德,则国祚自万世。陛下连年征伐,臣民皆以为耻不得国宝。臣闻国宝出自楚平王,秦始皇名之曰御玺。《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是知仁乃人君之宝,玉玺非宝也。方今力役繁兴,户口虽多,民劳者众。赋敛过厚,仓廪虽实,民贫者多。教化博矣,而民不悦。法度严矣,而民不服。汲黯言于汉武帝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三代之治乎?’方今国则愿富,兵则愿强,城池则愿高深,宫室则愿壮丽,土地则愿广,人民则愿众,于是多取军士,广积税粮,征伐之功无虚日,土木之工无已时,如之何其可治也。洪武十二年钦录天下官吏,十三年大杀京民,不分臧否,岂无善人君子偶入诖误之中?方今水旱连年,未臻大稔,未必非杀戮无辜,感伤和气之所致也。”疏奏,上颇纳其言,北征之议稍息。
二十六年夏四月,诏户部谕天下有司,凡遇岁饥,先发仓廪贷民,然后奏闻。著为令。秋七月戊申,选秀才张宗浚等,随詹事府左春坊官分班直文华
殿。侍讲毕,进说民间利害,田里稼穑等事,兼陈古今孝弟忠信、文学才艺诸故事,日以为常。寻以东宫官属阙,征浦江郑、王二姓子弟三十以上者选用。九月甲子,以郑济为左春坊左庶子,王勋为右春坊右庶子。未几,擢郑沂为礼部尚书。
冬十一月,天下学官入觐,上亲询以民间政事得失。泰州训导门克新敷对亮直,绍兴府教授王俊华文辞工赡。上擢克新为左赞善,俊华为右赞善,谓之曰:“朕所以左克新而右俊华者,重直言故也。”
二十七年夏四月庚戌,上谓工部曰:“人之常情,饱则忘饥,暖则忘寒。一旦卒遇凶荒,则茫然无措。比年以来,时岁颇丰,然预防之计,不可不早。尔工部其谕民间,但有隙地,皆令种植桑枣,授以种植法。又益种绵花,蠲其税。岁终具数以闻。”
秋九月庚申,《寰宇通衢书》成。方隅之目有八,东距辽东都司,东北至三万卫,西极四川松潘卫,西南距云南金齿,南俞广东崖州,东南至福建漳州府,北暨太平、大宁卫,西北至陕西、甘肃。纵一万九百里,横一万一千五百里。四裔不与焉。
二十八年夏八月己丑,谕群臣禁黥、刺、腓、劓、阉割之刑。秋七月,有道士献书,上曰:“朕将跻天下生民于寿域,岂独一己之长生久视哉!”命却之。
二十九年春三月壬申,诏:“文庙从祀,罢扬雄,进董仲舒。”从行人司副杨砥言也。三十年夏五月甲寅,《大明律诰》成,刊布中外。上御午门,谕
群臣以祥刑之意。谕侍读张信、侍讲戴彝以论思为职,“凡国家政治得失,生民利病,当知无不言。昔唐陆贽、崔群、李绛在翰林,皆能正言谠论,
补益世道。当以古人自期,毋负擢用之意”。九月辛亥,命户部令天下人民,每乡里各置木铎,选年老者,每月六次,持铎徇于道路。又令民每时置一鼓,凡遇农桑时月,晨
起击鼓会田所。怠惰者,里老督责之。里老不劝督者罚。遇婚姻死丧吉凶等事,一里之内,互相给。
十一月,上御奉天殿,见散骑舍人衣极鲜丽,上问:“制用几何?”对曰:“五百贯。”上曰:“五百贯,农夫数口之家一岁之资也,而尔费之一衣。骄奢若此,岂不暴殄!”命切戒之。
三十一年春正月,上以山东、河南民多惰于农事,命户部遣人材分诣各郡县,督民耕种,具籍所种田地与收[QDXD]粟之数以闻。谷应泰曰:太祖以淮西布衣,仗剑讨乱,十五年之间,遂成帝
业,开明堂,礼上帝,功云烈矣。然而身在行间,手不辍书,礼致儒臣,深思治道。慨自宋叶凌迟,生民无主。西京礼乐,失自周迁;晋代风流,亡于江左;继之元人失驭,浊乱乖离。自古祸乱浸淫,圣学放废,未有若是之酷者也。非帝神灵倔起,智勇挺兴,亦乌能克勘祸乱,率由旧章,拨乱反正,若斯之速者乎!
观其惩宦寺之失而禁内官预政,惩女宠之祸而戒母后临朝,惩外戚之乱而令不封后家,惩藩镇之变而制武臣不预兵食,祸本乱阶,防维略尽。至于着律令,定典礼,置百官,立宗庙,设军卫,建学校,无不损益质文,斟酌美备。扁考百王之迹,深明治乱之故,振坠绪于秦灰,永贻谋于周历。夫沛公老死行间,汉治尽仍秦弊;光武同符高祖,三公仅参吏治;唐美贞观,内多惭德;宋推艺祖,外寡经营;求其网罗前哲,范围后王,概乎未之逮也。观其官制、典礼,律令、宝训,女诫、卧碑,木铎、《祖训》,大言炎炎,至文郁郁,义监二代,法备三千,共贯同条,金声玉振。所以吴札初来,必观周礼;武王下车,不改商旧。盖集大成者难为毁,继至善者难为功。龙门作史,不能成谤帝之书;陆机悲吴,犹能著《辨亡》之论。以视秦中父老,夸美三章;宋室子孙,侈功杯酒,方斯盛轨,风云陋矣。
而或者谓其诛戮韩、彭,广封宗室;猜疑豪杰,迁徙富民;直言庾死狱中,诗过谪戍荒徼;贾谊流涕于剑盘,绛侯摧心于牍背。所以七国之衅,实启养痈;黄巾之祸,不无食报;河北降城,竟无男子;青城仗节,独有侍郎;或亦作法之凉,遂有天道之还乎?盖汴都城陷,尽歼诸王,元季群雄,率起大盗,因而惩噎,不无吹羹。帝性沈鸷,果于屠杀,微类汉高,逊美唐、宋,或以此耳。虽然,隋文不永,谓以急亡,晋武短祚,又以宽败,矫枉之不妨过正,或亦英雄之善识时务也。《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型。”观其开国,规模弘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