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典

  齐之北泽烧火,猎而行火曰烧,式照反。光照堂下。管子入贺曰:「田野辟,农夫必有百倍之利矣。」是岁租税九月而具。桓公问管子曰:「此何故也?」对曰:「万乘、千乘之国,不能无薪而炊,今北泽烧,莫之续,则是农夫得居装而卖其薪荛,大曰薪,小曰荛。一束十倍,则春有以事耜,夏有以决芸,耘同。此租税所以九月而具也。」
  桓公问管子曰:「终身有天下而勿失,有道乎?」对曰:「请勿施于天下,独施之于吾国。国之广狭,壤之肥硗,有数;终岁食余,有数。彼守国者,守谷而已矣。曰某县之壤广若干,某县之壤狭若干,国之广狭肥硗,人之所食多少,其数君素皆知之。则必积委币,委,蓄也。各于县州里积蓄钱币,所谓万室之邑,必有万锺之藏,藏镪千万;千室之邑,必有千锺之藏,藏镪百万。于是县州里受公钱。公钱即积委之币。泰秋国谷去参之一。去,减也,丘吕反。君下令谓郡县属大夫里邑,皆籍粟入若干,谷重一也,以藏于上者,一其谷价而收藏之。国谷三分则二分在上矣。言先贮币于县邑,当秋时,下令收籴也。则魏李悝行平籴之法,上熟籴三舍一,中熟籴二舍一,下熟中分之,盖出于此。今言去三之一者,约中熟为准耳。泰春国谷倍重数也,泰夏赋谷以理田土,泰秋田谷之存子者若干,今上敛谷以币,人曰无币,以谷,则人之三有归于上矣。言当春谷贵之时,计其价以谷赋与人,秋则敛其币,虽设此令,本意收其谷,人既无币,请输谷,故归于上。重之相因,时之化举,无不为国筴。重之相因,若春时谷贵与谷也。时之化举,若秋时谷贱收谷也。因时之轻重,无不以术权之。则彼诸侯之谷十,吾国谷二十,则诸侯谷归吾国矣。诸侯谷二十,吾国谷十,则吾国谷归于诸侯矣。故善为天下者。谨守重流,重流,谓严守谷价,不使流散。而天下不吾泄矣。泄,散也。吾谷不散出。彼重之相归,如水之就下。吾国岁非凶也,以币藏之,故国谷倍重。诸侯之谷至也,是藏一分而致诸侯之一分也。利不夺于天下。大夫不得以富侈以重藏轻,国常有十国之筴也。此以轻重御天下之道也。」
  魏文侯相李悝曰:「粜甚贵伤人,此人谓士工商。甚贱伤农,人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故甚贵与甚贱,其伤一也。善为国者,使人无伤而农益劝。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亩一石半,为粟百五十石。除十一之税十五石,余百三十五石。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终岁为粟九十石,余有四十五石。石三十,为钱千三百五十。除社闾尝新春秋之祠用钱三百,余千五十。衣,人率用钱三百,五人终岁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少四百五十,不足。不幸疾病死丧之费及上赋敛,又未与此。此农夫所以常困,有不劝耕之心,而令籴至于甚贵者也。是故善平籴者,必谨观岁有上中下熟。上熟其收自四,余四百石;平岁百亩收百五十石,今大熟四倍,收六百石。计人食终岁长四百石,官籴三百石,此为籴三舍一也。中熟自三,余三百石;自三,四百五十石也。终岁长三百石,官籴二百石,此为籴二而舍一也。下熟自倍,余百石。自倍,收三百石,终岁长百石,官籴其五十石,云下熟籴一,谓中分百石之一也。小饥则收百石,平岁百亩之收,收百五十石,今小饥收百石,收三分之二也。中饥七十石,收二分之一也。大饥三十石。收五之一也。以此推之,大小中饥之率。故大熟则上籴三而舍一,中熟则籴二,下熟则籴一,使人适足,价平则止。小饥则发小熟之所敛,官以敛藏出粜。中饥则发中熟之所敛,大饥则发大熟之所敛,而粜之。故虽遇饥馑水旱,粜不贵而人不散,取有余而补不足也。」行之魏国,国以富强。
  汉宣帝时,岁数丰穰,谷至石五钱,农人少利。大司农中丞耿寿昌请令边郡皆筑仓,以谷贱时增其价而籴以利农,谷贵时减价而粜,名曰「常平仓」,人便之。上乃下诏赐寿昌爵关内侯。元帝即位,罢之。
  后汉明帝永平五年,作常平仓。
  晋武帝欲平一江表,时谷贱而布帛贵,帝欲立平籴法,用布帛市谷,以为粮储。议者谓军资尚少,不宜以贵易贱。泰始二年,帝乃下诏曰:「古人权量国用,取赢散滞,有轻重平籴之法。此事久废,希习其宜,而官蓄未广。言者异同,未能达通其制。更令国宝散于穰岁而上不收,贫人困于荒年而国无备,豪人富商挟轻资,蕴重积,以管其利,故农夫苦其业而末作不可禁也。今宜通籴,主者平议,具为条制。」然事未行,至四年,乃立常平仓,丰则籴,俭则粜,以利百姓。
  宋文帝元嘉中,三吴水潦,谷贵人饥。彭城王义康立议,以「东土灾荒,人凋谷踊,富商蓄米,日成其价。宜班下所在,隐其虚实,令积蓄之家,听留一年储,余皆勒使粜货,为制平价,此所谓常道行于百代,权宜用于一时也。又缘淮岁丰,邑地沃壤,麦既已登,黍粟行就。可折其估赋,仍就交市,三吴饥人,即以贷给,使强壮转运,以赡老弱。」并未施行,人赖之矣。
  齐武帝永明中,天下米谷布帛贱,上欲立常平仓,市积为储。六年,诏出上库钱五千万,于京师市米,买丝绵纹绢布。扬州出钱千九百一十万,扬州,理建业,今江宁县也。南徐州二百万,南徐州,理京口,今丹阳郡。各于郡所市籴。南荆河州二百万,南荆河州,理寿春,今郡。市丝绵纹绢布米大麦。江州五百万,江州,理浔阳,今郡。市米胡麻。荆州五百万。荆州,理南郡,今江陵。郢州三百万,郢州,理江夏,今郡。皆市绢、绵、布、米、大小豆、大麦、胡麻。湘州二百万,湘州,理长沙,今郡。市米、布、蜡。司州二百五十万,司州,理汝南,今义阳郡。西荆河州二百五十万,西荆河州,理历阳,今郡。南兖州二百五十万,南兖州,理广陵,今郡。雍州五百万,雍州,理襄阳,今郡。市绢绵布米。使台传并于所在市易。
  后魏孝文时,秘书丞李彪上表曰:「昔之哲王,莫不殷勤稼穑,故尧汤水旱,人无菜色,盖由备之也。汉家乃设常平,魏氏以兵粮制屯田,军国取济。光武一亩不实,罪及牧守。皆明君恤人若此。今山东饥,京师俭,臣以为宜析州郡常调九分之二,京都度支岁用之余,各立官司。年丰籴积于仓,时俭则减私之十二粜之。如此,人必力田以买官绢,又务贮钱以取官粟,年丰则常积,岁凶则直给。」明帝神龟、正光之际,自徐扬内附之后,徐,今彭城郡。扬,今寿春郡。收内兵资,与人和籴,积为边备也。
  北齐河清中,令诸州郡皆别置富人仓。初立之日,准所领中下户口数,得支一年之粮,逐当州谷价贱时,斟量割当年义租充入。齐制,岁每人出垦租二石,义租五斗,垦租送台,义租纳郡,以备水旱。谷贵,下价粜之,贱则还用所籴之物,依价籴贮。
  后周文帝刱制六官,司仓掌辨九谷之物,以量国用。足,蓄其余,以待凶荒;不足,则止余用。用足,则以粟贷人,春颁秋敛。
  隋文帝开皇三年,卫州置黎阳仓,洛州置河阳仓,陕州置常平仓,华州置广通仓,转相灌注,漕关东及汾、晋之粟,以给京师。京师置常平监。
  五年,工部尚书长孙平奏:「古者三年耕而余一年之积,九年作而有三年之储,虽水旱为灾,人无菜色,皆由劝导有方,蓄积先备。请令诸州百姓及军人劝课当社,共立义仓,收获之日,随其所得,劝课出粟及麦,于当社造仓窖贮之。即委社司,执帐检校,每年收积,勿使损败。若时或不熟,当社有饥馑者,即以此谷振给。」自是诸州储峙委积。
  至十五年,以义仓贮在人闲,多有费损,诏曰:「本置义仓,止防水旱,百姓之徒,不思久计,轻尔费损,于后乏绝。又北境诸州,异于余处,灵、夏、甘、瓜等十一州,所有义仓杂种,并纳本州岛。若人有旱俭少粮,先给杂种及远年粟。」
  十六年,又诏,秦、渭、河、廓、豳、陇、泾、宁、原、敷、丹、延、绥、银等州社仓,并于当县安置。又诏,社仓准上中下三等税,上户不过一石,中户不过七斗,下户不过四斗。
  大唐武德五年,废常平监。八年敕,诸州斗秤,京太府校。
  贞观初,尚书左丞戴冑上言曰:「水旱凶灾,前圣之所不免。国无九年储蓄,礼经之所明诫。今丧乱之后,户口凋残,每岁租米,未实仓廪,随即出给,纔供当年。若遇凶灾,将何振恤?故隋开皇立制,天下之人,节级输粟,名为社仓。终于文皇,得无饥馑。及大业中,国用不足,并取社仓,以充官费,故至末涂,无以支给。今请自王公以下,爰及众庶,计所垦田稼穑顷亩,每至秋熟,准其见苗,以理劝课,尽令出粟。稻麦之乡,亦同此税。各纳所在,为立义仓。年谷不登,百姓饥馑,当所州县,随便取给。」太宗曰:「既为百姓,先作储贮,官为举掌,以备凶年。非朕所须,横生赋敛,利人之事,深是可嘉。宜下有司,议立条制。」户部尚书韩仲良奏:「王公以下垦田,亩纳二升。其粟麦粳稻之属,各依土地。贮之州县,以备凶年。」制从之。自是天下州县始置义仓,每有饥馑,则开仓振给。
  高宗永徽二年九月,颁新格:「义仓据地取税,实是劳烦,宜令率户出粟,上上户五石,余各有差。」六年,京东西市置常平仓。高宗、武太后数十年闲,义仓不许杂用,其后公私窘迫,贷义仓支用。自中宗神龙之后,天下义仓,费用向尽。
  开元二十五年定式:「王公以下,每年户别据所种田,亩别税粟二升,以为义仓。其商贾户若无田及不足者,上上户税五石,上中以下递减各有差。诸出给杂种准粟者,稻谷一斗五升当粟一斗。其折纳糙米者,稻三石折纳糙米一石四斗。
  天宝八年,凡天下诸色米都九千六百六万二千二百二十石。
  和籴一百一十三万九千五百三十石:
    关内五十万九千三百四十七石,    河东十一万二百二十九石,    河西三十七万一千七百五十石,    陇右十四万八千二百四石。
  诸色仓粮总千二百六十五万六千六百二十石:
    北仓六百六十一万六千八百四十石,    太仓七万一千二百七十石,    含嘉仓五百八十三万三千四百石,    太原仓二万八千一百四十石,    永丰仓八万三千七百二十石,    龙门仓二万三千二百五十石。
  正仓总四千二百一十二万六千一百八十四石:
    关内道百八十二万一千五百一十六石,    河北道百八十二万一千五百一十六石,    河东道三千五十八万九千百八十石,    河西道七十万二千六十五石,    陇右道三十七万二千七百八十石,    剑南道二十二万三千九百四十石,    河南道五百八十二万五千四百一十四石,    淮南道六十八万八千二百五十二石,    江南道九十七万八千八百二十五石,    山南道十四万三千八百八十二石。
  义仓总六千三百一十七万七千六百六十石:
    关内道五百九十四万六千二百一十二石,    河北道千七百五十四万四千六百石,    河东道七百三十万九千六百一十石,    河西道三十八万八千四百三石,    陇右道三十万三十四石,    剑南道百七十九万七千二百二十八石,    河南道千五百四十二万九千七百六十三石,    淮南道四百八十四万八百七十二石,    江南道六百七十三万九千二百七十石,    山南道二百八十七万一千六百六十八石。
  常平仓总四百六十万二千二百二十石:
    关内道三十七万五千五百七十石,    河北道百六十六万三千七百七十八石,    河东道五十三万五千三百八十六石,    河西道三万一千九十石,    陇右道四万二千八百五十石,    剑南道七万七百四十石,    河南道一百二十一万二千四百六十四石,    淮南道八万一千一百五十二石,    山南道四万九千一百九十石,    江南道阙。
  论曰:昔我国家之全盛也,约计岁之恒赋,钱谷布帛五千余万,其数具食货赋税篇下。经费之外,常积羡余。遇百姓不足,而每有蠲恤。自天宝之始,边境多功,宠锡既崇,给用殊广,出纳之职,支计屡空。于是言利之臣继进,而道行矣。割剥为务,岐路多端。每岁所入,增数百万。既而陇右有青海之师,范阳有天门之役,朔方布思之背叛,剑南罗凤之凭陵,或全军不返,或连城而陷。先之以师旅,因之以荐饥,凶逆承隙构兵,两京无藩篱之固,盖是人事,岂唯天时。缅惟高祖、太宗,开国刱业,作程垂训,薄赋轻徭,泽及万方,黎人怀惠。是以肃宗中兴之绩,周月而能成之,虽神算睿谋,举无遗策,戎臣介夫,能竭其力,抑亦累圣积仁之所致也。夫德厚则感深,感深则难摇,人心所系,故速戡大难,少康、平王是也。若敛厚则情离,情离则易动,人心已去,故遂为独夫,殷辛、胡亥是也。今甲兵未息,经费尚繁,重则人不堪,轻则用不足,酌古之要,适今之宜,既弊而思变,乃泽流无竭。夫欲人之安也,在于薄敛,敛之薄也,在于节用。若用之不节,宁敛之欲薄,其可得乎?先在省不急之费,定经用之数,使下之人,知上有忧恤之心,取非获已,自然乐其输矣。古之取于人也,唯食土之毛,谓什一而税;役人之力,谓一岁三日。未有直敛人之财,而得其无怨,况取之不薄,令之不均乎!自燧人氏逮于三王,皆通轻重之法,以制国用,以抑兼并,致财足而食丰,人安而政洽,诚为邦之所急,理道之所先,岂常才之士而能达也。民者,瞑也,可使由之,不可使因之。审其众寡,量其优劣,饶赡之道,自有其术。历观制作之者,固非易遇其人。周之兴也得太公,齐之霸也得管仲,魏之富也得李悝,秦之强也得商鞅,后周有苏绰,隋氏有高颎。此六贤者,上以成王业,兴霸图,次以富国强兵,立事可法。其汉代桑弘羊、耿寿昌之辈,皆起自贾竖,虽本于求利,犹事有成绩。自兹以降,虽无代无人,其余经邦正俗,兴利除害,怀济时之略,韫致理之机者,盖不可多见矣。农者,有国之本也。先使各安其业,是以随其受田,税其所植。焉可征求货币,舍其所有而责其所无者哉!天下农人,皆当粜鬻,豪商富室,乘急贱收,旋致罄竭,更仍贵籴,往复受弊,无有已时,欲其安业,不可得也。故晁错曰:「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如此农民有钱,粟有所泄。」谓官以法收取之也。诚如是,则天下之田尽辟,天下之仓尽盈。然后行其轨数,度其轻重,化以王道,扇之和风,率循礼义之方,皆登仁寿之域,斯不以难矣。在昔尧汤,水旱作沴,而人无捐瘠,以国有储蓄。若赋敛之数重,黎庶之力竭,而公府之积,无经岁之用,不幸有一二千里水旱虫霜,或一方兴师动众,废于艺殖,宁免赋阙而用乏,人流而国危者哉!通典选举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