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典

  桓公曰:「然则国无山海不王乎?」
  管子曰:「因人之山海,假之名有海之国,虽无海而假名有海,则亦虽无山而假名有山。售盐于吾国。彼国有盐而籴于吾国为售耳。釜十五吾受而官出之以百,受,取也。假令彼盐平价釜当十钱者,吾又加五钱而取之,所以来之也。既得彼盐,则令吾国盐官又出而粜之,釜以百钱也。我未与其本事也,与,用也。本事,本盐也。受人之事,以重相推,以重相推,谓加五钱之类也。推犹度也。此人用之数也。」彼人所有而皆为我用也。
  又曰:「齐有渠展之盐,渠展,齐地,泲水所流入海之处,可煮盐之所也,故曰渠展之盐。请君伐菹薪,草枯曰菹。釆居反。煮水为盐,煮海水。正音征而积之。十月始正,至于正月,成三万六千锺,下令曰:孟春既至,农事且起,大夫无得缮冢墓,理宫室,立台榭,筑墙垣。北海之众无得聚庸庸,功也。而煮盐。北海之众,谓北海煮盐之人。本意禁人煮盐,下令托以农事,虑有妨夺,先自大夫起,欲人不知其机,斯为权术。此则坐长十倍,以令粜之。梁、赵、宋、卫、濮阳彼尽馈食之国,本国自无盐,远馈而食。无盐则肿,守圉之国,圉与御同,古通用。用盐独甚。」桓公乃使粜之,得成金万斤。
  汉孝武中年,大兴征伐,财用匮竭,于是大农上盐铁丞孔仅、东郭咸阳言:「山海,天地之藏,皆宜属少府,陛下弗私,以属大农佐赋。愿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煮盐,官与牢盆。牢,价直也,今世人言雇手牢。牢盆,煮盐盆也。浮食奇民欲擅管山海之货,若人执仓库之管钥。以致富羡,羡,饶也。役利细民。其沮事之议,沮,才据反。不可胜听。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釱音徒计反,足钳也。没其器物。郡不出铁者置小铁官,铸故铁。使属在所县。」使仅、咸阳乘传,举行天下盐铁,举,皆也。普天之下皆行之。作官府,主煮铸及出纳。除故盐铁家富者为吏,吏益多贾人矣。
  卜式为御史大夫,元鼎六年。见郡国多不便县官作铁器苦恶,谓作铁器民患苦其不好。价贵,或强令民买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贵,乃因孔仅言船算事。上不说。
  又董仲舒说上曰:「今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人必病之。」
  孝昭元始六年,令郡国举贤良文学之士,问以民所疾苦,教化之要。皆对曰:「愿罢盐铁酒榷均输官,无与天下争利,示以俭节,然后教化可兴。」
  御史大夫桑弘羊难诘难议者之言。以为:「此国家大业,所以制四夷、安边足用之本。往者豪强之家,得管山海之利,采石鼓铸煮盐,一家聚众或至千余人。大抵尽放流之人,远去乡里,弃坟墓,依倚大家,相聚深山穷泽之中,成奸伪之业。家人有宝器,尚犹柙而藏之,况天地之山海乎?夫权利之处,必在山泽,非豪人不能通其利。异时盐铁未笼,布衣有朐邴,人君有吴王,专山泽之饶,薄赋其人,赡穷乏以成私威,积而逆节之心作。今纵人于权利,罢盐铁以资强暴,遂其贪心,众邪群聚,私门成党,则强御日以不制,而并兼之徒奸形成矣。盐铁之利,佐百姓之急,奉军旅之费,不可废也。」
  文学曰:「人庶藏于家,诸侯藏于国,天子藏于海内,是以王者不蓄,下藏于人,远浮利,务民之义。义礼立则人化上。若是,虽汤武生存于代,无所容其虑。工商之事,欧冶之任,何奸之能成?三桓专鲁,六卿分晋,不以盐冶。故权利深者不在山海,在朝廷;一家害百家,在萧墙,不在朐邴。」
  大夫曰:「山海有禁而人不倾,贵贱有平而人不疑,县官设衡立准而人得其所,虽使五尺童子适市,莫之能欺。今罢之,则豪人擅其用而专其利也。」
  文学曰:「山海者,财用之宝路也;铁器者,农夫之死士也。死士用则仇雠灭,田野辟而五谷熟;宝路开则百姓赡而人用给,人用给则富国,而教之以礼,礼行则道有让,而人怀敦朴以相接而莫相利也。夫秦、楚、燕、齐,士力不同,刚柔异气,巨小之用,倨勾之宜,党殊俗异,各有所便。县官笼而一之,则铁器失其宜而农人失其便,器用不便则农夫罢于野而草莱不辟,草莱不辟则人困乏也。」
  大夫曰:「昔商君理秦也,设百倍之利,收山泽之税,国富人强,蓄积有余,是以征伐敌国,攘地斥境,不赋百姓,军师以赡。故利用不竭而人不知,地尽西河而人不苦。今盐铁之利,所以佐百姓之急,奉军旅之费,务于积蓄,以备乏绝,所给甚众,有益于用,无害于人。」
  文学曰:「昔文帝之时,无盐铁之利而人富,当今有之而百姓困乏,未见利之所利而见其所害。且利非从天来,不由地出,所出于人闲,而为之百倍,此计之失者也。夫李梅实多者,来年为之衰,新谷熟,旧谷为之亏。自天地不能满盈,而况于人乎?故利于彼者,必耗于此,犹阴阳之不并曜,昼夜之代长短也。商鞅峭七反法长利,秦人不聊生,相与哭孝公,其后秦日以危。利蓄而怨积,地广而祸构,恶在利用不竭乎?」
  于是丞相奏曰:贤良文学不明县官事,猥以盐铁为不便,宜罢郡国榷酤,关内铁官。奏可。于是利复流下,庶人休息。
  孝元时,尝罢盐铁官,三年而复之。
  后汉章帝时,尚书张林上言:「盐,食之急者,虽贵,人不得不须,官可自鬻。」
  献帝建安初,关中百姓流入荆州者十余万家。荆州,今襄阳南。及闻本土安宁,皆企愿思归,而无以自业。于是卫觊议以为:「盐者,国之大宝,自丧乱以来,放散,今宜如旧置使者监卖,以其直益市犁牛,百姓归者以供给之。劝耕积粟,以丰殖关中。远者闻之,必多竞还。」魏武于是遣谒者仆射监盐官,移司隶校尉居弘农,流人果还,关中丰实。
  陈文帝天嘉二年,太子中庶子虞荔、御史中丞孔奂以国用不足,奏立煮海盐税,从之。
  后魏宣武时,河东郡有盐池,旧立官司以收税利。先是罢之,而人有富强者专擅其用,贫弱者不得资益。延兴末,复立监司,量其贵贱,节其赋入,公私兼利。孝明即位,复罢其禁,与百姓共之。自后豪贵之家复乘势占夺,近池之人又辄障●。神龟初,太师、高阳王雍,太傅、清河王怿等奏,请依先朝,禁之为便,于是复置监官以监检焉。其后更罢更立,至于永熙。自迁邺后,于沧、瀛、幽、青四州之境,傍海煮盐。沧州置灶一千四百八十四,瀛州置灶四百五十二,幽州置灶百八十,青州置灶五百四十六,又于邯郸置灶四,计终岁合收盐二十万九千七百八斛四斗,军国所资,得以周赡矣。
  后周文帝霸政之初,置掌盐之政令。一曰散盐,煮海以成之。二曰盬盐,引池以化之。三曰形盐,掘地以出之。四曰饴盐,于戎以取之。凡盬盐形盐每地为之禁,百姓取之皆税焉。
  隋开皇三年,通盐池盐井,并与百姓共之。
  大唐开元元年十一月,左拾遗刘彤论盐铁上表曰:「臣闻汉孝武之时,外讨戎夷,内兴宫室,殚费之甚,实倍当今。然而古费多而货有余,今用少而财不足者,何也?岂非古取山泽而今取贫人哉!取山泽,则公利厚而人归于农;取贫人,则公利薄而人去其业。故先王作法也,山海有官,虞衡有职,轻重有术,禁发有时,一则专农,二则饶国。夫煮海为盐,采山铸钱,伐木为室,农余之辈也。寒而无衣,饥而无食,佣赁自资者,穷苦之流也。若能收山海厚利,夺农余之人,调敛重徭,免穷苦之子,所谓损有余而益不足,帝王之道,可不谓然乎?臣愿陛下诏盐铁伐木等官收兴利,货于人,则不及数年,府有余储矣。然后下宽大之令,蠲穷独之徭,可以惠群生,可以柔荒服。虽戎狄未服,尧汤水旱,无足虞也。」玄宗令宰臣议其可否,咸以盐铁之利,甚益国用,遂令将作大匠姜师度、户部侍郎强循俱摄御史中丞,与诸道按察使检责海内盐铁之课。
  二十五年仓部格:「蒲州盐池,令州司监当租分与有力之家营种之,课收盐。每年上中下畦通融收一万石,仍差官人检校。若陂渠穿穴,所须功力,先以营种之家人丁充。若破坏过多量力不济者,听役随近人夫。
  又屯田格:「幽州盐屯,每屯配丁五十人,一年收率满二千八百石以上,准营田第二等,二千四百石以上准第三等,二千石以上准第四等。大同横野军盐屯配兵五十人,每屯一年收率千五百石以上准第二等,千二百石以上准第三等,九百石以上准第四等。又成州长道县盐井一所,并节级有赏罚。蜀道陵、绵等十州盐井总九十所,每年课盐都当钱八千五十八贯。陵州盐井一所,课都当钱二千六十一贯。绵州井四所,都当钱二百九十二贯。资州井六十八所,都当钱一千八十三贯。泸州井五所,都当钱一千八百五十贯。荣州井十二所,都当钱四百贯。梓州都当钱七百一十七贯。遂州四百一十五贯。阆州一千七百贯。普州二百七贯。果州二十六贯。若闰月,共计加一月课,随月征纳,任以钱银兼纳。其银两别常以二百价为估。其课依都数纳官,欠即均征灶户。」自兵兴,上元以后,天下出盐,各置盐司,节级权利,每岁所入九百余万贯文。
通典卷第十一 食货十一
  鬻爵 榷酤 算缗 杂税 平准均输附
    鬻爵汉 后汉 晋 后魏 大唐
  汉孝文时,晁错说上曰:「欲人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人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人有钱,粟有所泄。泄,散也,先列反。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人之赋可损,所谓以有余补不足,令出而人利者也。顺于人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粟者,人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与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于是从错言,令人入粟边,六百石爵上造,第二等爵。稍增至四千石为五大夫,第九等爵。万二千石为大庶长,第十八等爵。各以多少级数为差。错复奏言:「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泄天下粟。边食足以支五岁,可令入粟郡县矣。入诸郡县,以备凶灾。足支一岁以上,可时赦,勿收农人租。如此,德泽加于万人矣。」从之。
  孝景时,上郡以西旱,复修卖爵令,而裁其价以招人,裁谓减省。及徒复作,得输粟于县官以除罪。
  孝武元朔元年,外事四夷,内兴功利,国用空竭,乃募人能入奴婢得以终身复,为郎增秩及入羊为郎,始于此。五年,有司议,令人得买爵及赎禁锢,免臧罪;请置赏官,名曰武功爵。茂陵中书有武功爵:一级曰造士,二级曰闲舆卫,三级曰良士,四级曰元戎士,五级曰官首,六级曰秉铎,七级曰千夫,八级曰乐卿,九级曰执戎,十级曰政戾庶长,十一级曰军卫,此武帝所制以宠军功也。颜师古云:「此下云级十七万,凡直三十余万金。所引茂陵书止十一级,则计数不足,与本文乖矣。或者茂陵书说之不尽乎。」级十七万,凡直三十余万金。诸买武功爵官首者,试补吏,先除千夫,如五大夫。五大夫,旧二十等爵之第九级也,至此以上,始免徭役,故每先选以为吏。千夫者,武功十一等爵之第七也,亦得免役,今则先除为吏,比于五大夫也。其有罪,又减二等。爵得至乐卿,乐卿者,武功爵第八,言买爵唯得至第八。以崇军功。军功多用超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道杂而多端,则官职耗废矣。元鼎初,豪富皆争匿财,不助县官,唯卜式数求入财。天子乃超拜式为中郎,赐爵左庶长,田十顷,告天下,以风百姓。始令吏得入粟补官,郎至六百石。后桑弘羊请令民得入粟补官及罪人赎。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复终身。所忠又言:「世家子弟富人或斗鸡走狗,弋猎博戏,乱齐人。」乃征诸犯令,相自变量千人,名曰「株送徒」,入财者得补郎。
  后汉孝安永初三年,天下水旱,用度不足,三公奏请,令吏人入谷得关内侯。
  灵帝悬鸿都之牓,开卖官之路,公卿以降,悉有等差。廷尉崔烈入钱五百万,以买司徒。其子钧曰:「大人不当为三公,论者嫌其铜臭。」则刺史二千石迁除,皆责助理宫室钱,大都至二三千万。钱不毕,至自杀。羊续为太尉,时拜三公者,皆输东园礼钱千万,令中使督之,名为「左驺」。其所往,辄迎致礼,厚加赠赂。续乃坐使人于单席上,举缊袍以示之。
  晋武帝太康三年,问刘毅曰:「卿以吾可方汉何主也?」对曰:「桓灵之主。」帝曰:「吾虽德不及古人,犹克己为理,南平吴会,一同天下。方之桓灵,不亦甚乎?」对曰:「桓灵卖官,钱入官库。陛下卖官,钱入私门。以此言之,乃不如也。」
  后魏庄帝初,承丧乱之后,仓廪虚罄,遂班入粟之制。输粟八千硕,赏散侯;六千硕,散伯;四千硕,散子;三千硕,散男。职人输七百硕,赏一大阶,授以实官。白人输五百硕,听依第出身;千硕,加一大阶。诸沙门有输粟四千硕入京仓者,授本州岛统,各有差。
  大唐至德二年七月,宣谕使侍御史郑叔清奏:「承前诸使下召纳钱物,多给空名告身,虽假以官,赏其忠义,犹未尽才能。今皆量文武才艺,兼情愿稳便,据条格拟同申奏闻,便写告身。诸道士、女道士、僧、尼如纳钱,请准敕回授余人,并情愿还俗,授官勋邑号等,亦听。如无人回授及不愿还俗者,准法不合畜奴婢、田宅、资财,既助国纳钱,不可更拘常格。其所有资财能率十分纳三分助国,余七分并任终身自荫,身殁之后,亦任回与近亲。又准敕,纳钱百千文,与明经出身,如曾受业,粗通帖策,修身慎行,乡曲所知者,量减二十千文。如先经举送,到省落第,灼然有凭,帖策不甚寥落者,减五十千文。若粗识文字者,准元敕处分。未曾读学,不识文字者,加三十千。应授职事官并勋阶邑号及赠官等,有合荫子孙者,如户内兼荫丁中三人以上免课役者,加一百千文。每加一丁中,累加三十千文。其商贾,准令所在收税,如能据所有资财十分纳四助军者,便与终身优复。如于敕条外有悉以家产助国,嘉其竭诚,待以非次。如先出身及官资,并量资历好恶,各据本条格例,节级优加拟授。如七十以上情愿授致仕官者,每色内量十分减二分钱。」时属幽寇内侮,天下多虞,军用不充,权为此制,寻即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