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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南记
伏查光绪六年(即庚辰一役)崇厚亦以头等全权大臣使俄,擅与俄国约定画押,让地一、二百里尚非割地,且系边外之地。经廷臣交章论劾,皇上赫然震怒,立将崇厚拿交刑部治罪;其与俄所定之约虽已画押,仍行更改。俄人终亦俯首帖耳,就我范围。今昔相衡:以敌言,则俄更强大于倭;以事言,则让地尚非割地,边地尚非要地,一、二百里之地尚非一、二千里之地。是李鸿章卖国之罪,尚为崇厚所无。而以定约言,一系擅许、一系请旨,擅许者至拙而请旨者至工。是李鸿章卖国之术与其误国之心,较崇厚尤为加倍。惟有仰恳皇上天威独断,上思列祖列宗、下念薄海臣民,照崇厚例将李鸿章拿问治罪,并撤回李经芳革职严办。一面严饬王文韶、刘坤一妥备战守,奖励裕禄、唐景崧、李秉衡等以安人心;一面明降谕旨宜示中外,奉皇太后銮舆西幸,命恭亲王等留守京师。如战而不胜,赔款、割地尚未为迟。战而糜款,犹胜于和而赔款;战而失地,犹胜于和而割地。如因迁与守而致贻误大局,请先诛职员以谢天下!职员不胜迫切之至。为此禀呈,伏乞代奏施行!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日。
二
二品顶戴按察使衔、丁忧河南候补道易顺鼎禀:为敬筹战事六条,仰恳代奏事。
窃职员于本月初二日披沥上书,本月初四日荷蒙代奏在案。现闻和议要挟太多,碍难照准;圣意振厉,薄海同钦。惟一经决裂,必有战事;且距四月十四日之期已为迫近,尤当力争先着。不揣冒昧,敬筹事宜六条,伏陈于圣主之前。
一曰加兵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然与其重悬赏格,不如普加兵饷。湘军口粮每名每月四两二钱,各军皆然;夫以四两二钱之银而欲赡其身家、赚其性命,此必不可得之数也。论者皆言今日之兵不可恃;而其不可恃之故,实在于此。为今日计,惟有暂将关内外防剿各军月饷普加两倍,俟战事毕后,再复旧章。所有赏格,仍另行核给,不在加饷之内。加饷一项,以每名每月银十两计,目下大军约十数万人,一月不过百万,一年不过千万、不过万万;较之以二万万为敌人充饷者,其利害得失果何如耶!拟请皇上天断,一面敕下户部,一面电谕各路统兵大臣转谕兵勇一体知悉,必将欢声如雷,感泣奋舞而争求效死矣。兵勇既食重饷,谊不忍逃、势不能逃,夫然后将可以死战责兵、帅可以死战责将、国可以死战责帅;譬之廉俸优而后可以责官之廉节、恒产裕而后可以责民之恒心,其理一也。
一曰用地沟。昔越南之役,岑毓英曾用地营之法以拒法人,颇有成效。此次各军稍知仿办,而丁槐尤称熟悉。窃尝考其规制,微觉烦重,似不及地沟之更简捷。地沟者,即倭人所谓「梅花坑」,随时随地皆可立成;只须兵勇各带洋鍁,以备开挖之用。既可以避敌之枪炮,又可以施我之枪炮;既可以藏我之兵,又可以击敌之兵。而扼防海岸,尤宜用此。盖敌船不能近岸,如欲登陆必以大炮从船上轰我岸上之兵,使不能抵御;而彼乃一面以小舟或巨筏载其陆兵,乘势而登。用地沟,则彼船上之炮不能击我伏沟之兵,而我沟内之兵可以击彼登岸之贼。如鸭绿江倭以棚布铁杆搭桥、荣成海边倭以长条细板编筏,当时若先有地沟伏兵于内,乘其半渡击之,彼必不能飞渡可知。拟请敕下各路统兵大臣严督诸将训励兵勇,随时随地实力奉行,以此为安身立命、折冲御侮之地。其因时制宜、因地制宜一切办法,不能预定;仍须各将领斟酌筹画,以期适用。
一曰攻老巢。自九连、凤皇以至金、复、海、盖、营口、旅顺,皆为贼老巢久矣。
然其各处屯兵实不甚多,而九连、凤皇等城之贼尤少;合计各路,不过数万。其力仅足以自守而不足攻人,仅足以攻一处而不足以攻数处;其不敢来攻我者,实畏我之往攻。本年三月吴大澂之攻海城不能得手、反至失利者,由于调度之误、布置之疏,非攻之罪也。夫攻坚之兵,必分数路进兵而后可使人之力薄,又必分数层进兵而后可使我之力厚。查关外前敌各军,辽、沈、奉、锦一带有依克唐阿二十余营、长顺二十营、沙克都林札布数营,合以徐庆璋之敌忾军十数营,共有三万余人,可作为中路,由辽阳进攻海城;陈湜十营、孙显寅、吕本元共十余营,益以唐仁廉之三十营,共有二万余人,可作为东路,由摩天岭等处进攻九连、凤皇二城;宋庆三十余营、魏光焘二十余营、李光久数营,合以吴凤柱之数营、徐邦道之十一营,共有四万余人,可为西路,由双台子等处进攻牛庄、营口。三路之中每路各分半进攻、分半接应,必可以直捣贼之老巢而不至蹈吴大澄之覆辙。且辽东一带百姓久望王师、高丽沿边地方皆附中国,若大兵进图收复,则各处团练、义民俱可号召响应,猎户、矿匪俱可收纳招降;倭之势蹙计穷,不难立待。
一曰掣贼势。海军覆后,彼有船、我无船,彼能来、我不能往。朝廷所以慎重而恐其犯京者,为此故耳。然彼之兵船亦祗有此数,近闻台湾、澎湖等处又击沉其船数艘,彼若攻台湾,则不暇犯津、沽;彼若犯津、沽,则我台湾尚有兵船、即南洋亦尚有兵船,独不能攻广岛耶?况台湾一省,朝廷此次业已度外置之,不妨即以破甑视之。且为台湾计,与其瓦全,不如玉碎;与其为人所攻,不如出而攻人。唐景崧、刘永福等身当此时,固已有死之心、无生之气;必肯奋不顾身,与倭一决。拟请谕奖唐景崧、刘永福,令其督率船舰出台湾;并请敕下张之洞令其选择水师骁将如黄金满等统带南洋各兵轮,会合唐景崧、刘永福游弋海面,以壮声援;视倭船之进止为进止、视倭船之向背为向背,若彼犯津、沽,则我攻广岛。虽以之扫灭贼氛,尚觉不足;而以之牵制贼势,固自有余。但使彼有所顾忌不敢内犯津、沽,则大局已无足深虑也。
一曰联外援。闻俄、法两国愿以兵舰假我,果有此事,岂非大幸!若无此事而但有此意,亦为难得。又闻俄人方求珲春、法人方求蒙自开矿,两国若真能助我,即不妨各如所愿以酬之。割珲春,犹胜于割辽东、台湾两地;许蒙自开矿,犹胜于许各口通商;以利归法、俄,犹胜于以利归日本。所谓两害相形,则取其轻是也。况远交近攻,古人之遗法,实今日之要策。拟请密敕总署妥商俄、法两国使臣,如果两国真能出力相助、协同剿倭,则中国或以地为谢、或以巨款为谢,皆无所不可。即使不能出力助剿而但能出为调停,不许倭人肆意要求,则我之所全已多;即以珲春谢俄、以蒙自开矿谢法,亦未始不可。
一曰绝内应。李鸿章者,日本之内应也;孙毓汶者,又李鸿章之内应也。李鸿章日以中国之机密输之于日本,孙毓汶日以朝廷之机密输之于李鸿章;有此二臣而天下大事已败坏决裂,不可收拾矣。是故日本不过癣疥之疾,而李鸿章、孙毓汶则为腹心之疾;且因李鸿章、孙毓汶,而所谓癣疥之疾者亦变为腹心之疾。吴若早诛伯嚭,何至行成于越!宋若早诛秦桧,何至服事于金!国家欲御外侮而保丕基,非亟罢李鸿章、孙毓汶二臣不可。此二臣者,国人皆曰「可杀」,万口一词。皇上宽待大臣,或未忍置之重典;应请立加罢斥,以儆奸邪。倭人既失奥援,自必折其诡谋、戢其骄焰。而奸邪既黜,忠谠始升;干断克昭,人心更奋:我国家亿万年有道之长,视此矣。
犬马微忱,不胜迫切屏营之至!伏乞监核,代奏施行。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初八日,职员易顺鼎谨呈。
●附录(二)
刘永福援台始末
按刘永福晚年里居,有钦人黄海安者课其儿孙读书,彼此晨日晤对,甚相得。永福日自讲述黑旗事蹟一、二时,由黄录之。至民国四年,成稿八册,长十万言。此稿后为罗香林先生所得,经考订他书异同,附案其间,辑为「刘永福历史草」一书行世。兹节取其第九卷「刘永福之渡海援台」及第十卷「刘永福之兵尽内渡」前半卷素材部分,合并题为「刘永福援台始末」云。(编者)
(光绪)二十年正月初三日,御赐「福」字。
七月,在南澳奉旨:『着刘永福酌带兵勇渡台』。时即调带所驻扎燕塘三营在汕头拣选精壮、销去老弱,即补缺额新招,共足四营。又遣子成良新招两营,为统带。八月初间,到台湾。十三日,具奏云云:『奏为恭报□□遵旨带勇前到台湾帮办防务、刊用关防各日期,叩谢天恩,奏祈圣监事。窃□□于光绪二十年六月二十四日,准闽浙督臣谭钟麟转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电,奉上谕:「南澳总兵刘永福,着谭钟麟饬令酌带兵勇前往台湾,随同邵文濂办理防务;钦此」。遵即招募粤勇两营,于七初一日成军,带至广东潮州之汕头地方候轮东渡。七月初七日,准台湾抚臣邵友濂转奉电旨:「南澳镇总兵着帮同邵友濂办理防务;钦此」。八月初三日,又奉电旨:「刘永福着赴台南」等因,钦此。当由饬派「威靖」、「驾时」两轮船驶赴汕头迎迓□□,即令勇营乘坐,于八月五日行抵台南。谨刊木质关防一颗,文曰:「帮办台湾防务闽粤南澳镇总兵关防」;叩谢天恩,即日敬谨启用。伏念□□粤峤下材,毫无知识;越南之役,谬以偏师扞卫边徼,渥蒙奖擢,补授南澳镇总兵。任事以来,涓埃未报;兹承恩命帮办台湾防务,事繁责重,深惧弗胜。查台湾势处孤悬,四面受敌,必南北联络一气,临时堵御,呼应方灵。□□惟有殚竭血诚,一切筹防事宜,帮同邵友濂悉心办理,冀酬高厚鸿慈于万一。所有□□遵旨带勇到台帮办防务、刊用关防各日期暨感激下忱,理合恭摺驰报,叩谢天恩;伏乞皇上圣监!谨奏』。朱批:『知道了』。公在台湾之台南,为钦差帮办全台军务事宜,并于该处起筑泥营炮垒驻扎。
冬十二月,御赐「寿」字。其时日本畏公如虎,由日本大将致函与公,以百万利诱,请公内渡;公不允。
光绪二十一年,日本遣各兵舰陆续进台,旋又增进巨舰。时台抚兼督办军务在台北,乃为邵友濂。缘唐景崧奏邵办理不善,奉上谕:邵友濂撤任;台湾巡抚,着唐景崧署理,兼督办军务事宜。接篆后,公往台北,与唐薇卿会商,并偕往踏营盘、人马;所布置各项,诸与公意见不合。回署谭论,公曰:『中丞这个驻所,建筑不妥;且人马多有懦弱。何不我亦过来与中丞同住,更改营盘,裁去老弱、添补精壮;且得近与商量办理,岂不两有裨益耶?且中丞办理民政日不暇给,其军政事宜千头万绪如丝之乱;鄙意过来相帮,尤为妥善。不知公意以为然否』?唐曰:『老兄在台南独当一面,节制南方各统领,任便行事,已成专阃;弟虽督办之名,亦不为遥制,且鞭长莫及。台南地方实为扼要,非有威望大员,不足以资镇摄;老兄即住台南,毋庸再多一样思想!又况老兄顾台南、弟顾台北,南北两处皆有备敌之对付,声势大壮;谚云:「先声夺人」,日本岂无闻风而生畏乎!弟意已决,兄勿多疑为是』!于是,公回台南。
后唐中丞又令公往台南所属地方恒春县扎守(由台南府落恒春县八日路程)。该地方荒坡野岭,一望无际,如深入不毛之处。其土硗极,种菜不生;土人四围用石围墙高三、四尺,乃可种菜。即菜蔬极小之葱,每一条亦卖十几文。公到时,毫无告警风声。住七日,出外踏看地方,方知地点路线,以为战地之预备。后回到阿公店地方,已行踏六、七日之间,忽在中途接着唐电云:『某日已与日本在三雕岭开仗,我军大获胜仗,请公速回』等语。公即赶程回到恒春,又接唐电云:『台南镇总兵万国本辞职已照准,其台南镇篆务着刘永福兼署』等因。公接电,即发电与唐云:『承委兼署台南镇印务,祗可担任权理数日;实缘军队事繁,万不能兼顾此缺。希即委员到接镇篆,切盼』!唐不复电。
过数天,唐自出银一百,铸造大总统印。制黄旗两枝,写「民主国」字样;概转旗号,不用龙旗。唐又遣人铸造大将军印,派新放台南道进士区鸿基往赴新任,顺道賫印送与公。区送到彰化,因闻台北大败消息,连印带回,不到台南;时闰五月也。先是,日本各兵轮陆续驶进台北港,唐军为之震恐,已无心恋战。唐景崧特派战事临时督令官广西宾州黄某,拈大令督战。五月初,前后统兵大员屡派人旋告胜仗,唐得了此个消息,喜出意外。其送大将军印时,先拍一电与公云:『景崧被百姓强立民主为大总统,已送印、民国旗等件。崧为万民付托,迫得权理。现送大将军印与公,希收启用!公即为台湾民国大将军,统辖水陆诸军务。至大总统一职,崧暂时权篆;事平当让公』云云。此电报最末发;唐虽饰词为民所强,真实自为之事。盖唐心专制帝王,已非一日。其前在越南,屡劝公篡越王位;彼之意思亦料公可为大将,其文才不及他,将来一定为其所得耳。
闲说休叙,且言唐特派战事临时督令官,于唐既送大将军印与公后,旋回。到衙署时,当晚膳后,唐、黄两相见面,唐一见之,即满面欣喜,谓曰:『用过晚膳否?如未,即着厨弄饭菜』。黄曰:『未曾』。唐即令厨再弄饭菜,加添珍味。席间,唐与黄对酌。斯时唐即欲饱闻战事,以得详悉胜仗情形,举杯大饮。唐抚正欲启口问黄,而黄则慨叹一声曰:『谋事在人,成事则在天耳』!唐惊曰:『今日既打胜仗,尔何为出此不祥之言耶』?黄对曰:『大人有所未知,前各报胜仗者,皆伪言耳;其实败也』!唐时手方拈箸,即气激心慌,连箸抛弃。即回房,百事不理;左思右想,无一是计,总之无可如何。古云:『六六三十六着,走为上着』;遂决计假扮商民,不动声色,仅带心腹随行数人逃走。其去了,并无知觉;盖唐自运动与及逃走,皆可行动自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