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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姓始末
五月四日,慈宁皇太后垂帘;召何吾驺、金堡为之解释。先是正月,(堡参)吾驺谓:『与司礼监夏国祥此呼彼应,有若桴鼓』;皇太后恐吾驺不安其位,故解之。
六月,左都御史袁彭年去位。彭年生母死,不肯丁忧;慈宁皇太后以祖制所无,不许。
七月,楚降将李赤心等兵败入广。初,李贼部曲之降于何腾蛟也,李过(一名锦)赐名赤心,封兴国公;高必正封郧国公,营名忠贞。腾蛟死,为大学士堵允锡所抚。湖南、北既失,赤心等由郴桂竟趋梧州,欲入广东;尤锡力主其议。李元允曰:『我辈做鞑子时,公不来复广东;今反正后,乃来争广东乎?皇上在此,他来何为』?允锡语塞而止。
八月,黄士俊、何吾驺罢。时台谏横甚,金堡等以李元允为东援、瞿式耜为西援、严起恒为内援、焦琏为外援,朝政一手握定,动辄白简;政府惴惴充位。疏未上,先商票拟,政府置底簿以待之,任其改削。二辅入直以来,弹章盈箧;至是,告归。
九月,严起恒独相。是年,封朱成功为延平王;闽海始用永历年号。
永历四年庚寅正月乙卯朔,上在肇庆。北兵破南雄;七日报至,百官争窜,家丁沿途杀人。九日,上登舟;十三日。解维。李元允留守肇庆。
二月甲申朔,上至梧州,驻跸水殿。户部尚书吴贞毓、詹事府礼部右侍郎郭之奇、兵部左侍郎程源、右侍郎万翱、礼科都给事中李用楫、户科右给事中张孝起、吏科给事中朱士鲲、户科给事中李日纬、御史朱统■〈金筒〉、王命来、陈光允、彭佺合疏,论袁彭年、金堡、丁时魁、蒙正发、刘湘客罪;奉旨:『彭年反正有功,免议;余下锦衣狱(以五显庙权之),掌卫事张鸣冈鞫之』。严起恒请对于水殿,不得入;复率诸臣伏沙滩求免刑。程源立舟侧扬言曰:『金堡即「昌宗之宠方新,仁杰之袍何在」两语,便当万死』!其声达慈宁舟中。盖堡尝驳御史吕尔璵奉旨疏有云:『臣何人也,尔璵何人也?以仁杰之袍赌昌宗之裘,志士犹为怏怏』!顾肆言无忌也。狱具,堡与时魁各杖八十;堡边远、时魁附近,各终身充军。湘客、正发徒三年;各赎。上登位三年,至是始见声色。上忧东事急,调郧国公高必正赴援。
五月十三日,高必正与兴平侯党守素率兵自梧州来朝,李元允亦自肇庆来。时严起恒已去,三帅请手敕往平浪追还。慈宁皇太后垂帘,召三帅赐对。元允伏地请死曰:『金堡等非臣私人,果有罪,皇上何不处之于端州?今若此,是臣与堡等为党也。向以封疆急,不敢请罪;今事稍定,请正臣罪』!上慰勉再三曰:『卿大忠大孝,朕不疑卿』。
元允曰:『皇上既不疑臣,何故以处四臣之故赐臣册书,令臣安心办事乎』?皇太后曰:『卿莫认金堡等为好人;卿如此忠义,他却谤卿谋反』。元允曰:『说臣谋反,还是有本、还是面奏、还是传言』?上不答。必正曰:『皇上重处堡等是也。但处堡等之人,不如堡等;处堡等之后,亦无胜于堡等之事』。皇太后曰:『只滇封一事,岂非金堡误国』?诸臣皆不敢对。
孙可望自赐玺书之后,俨然亲藩体统。凡诸军悉曰「行营」,设立护卫曰「驾前军」,自称曰「孤」、曰「不榖」,文书下行曰「秦王令旨」,各官上书曰「启」,称李定国、刘文秀曰「弟安西李」、「弟抚南刘」;其下称之,皆曰「国主」。皮熊在黔畏其相逼,遣官李之华通好请盟;可望致书云:『贵爵坐拥貔貅,战则可以摧坚锐,守则可以资保障。独是不肖有司,罔知邦本;征派日烦,民生日蹙。黔中乃出兵之途,宁无救灾恤邻之念,以为假道长发之举?若滇、若黔,总属朝廷封疆;留守、留兵,无非绸缪粮糗。惟欲与行在声息相通,何可有一毫私意于其间!若只以一盟了局,为燕雀处堂之计,非不榖所望于君子矣』。熊得书,愈惧;避之苗寨。黔中院司道官,会请前军都督白文选入省;可望下教安定之,遂下平越。收其军令所属文武呈缴滥扎;武职加授总制、参、游,文职加授监军、督饷。部卿佥宪,概行裁革。王祥乌合六、七万,分为三十六镇;与滇兵一战于乌江河而大溃。祥避死真州,遂下遵义。
九月,北师孔有德攻桂林;诸将望风而遁。城陷,大学士瞿式耜、兵部侍郎张同敞不屈,死之。
十一月,瞿式耜遗表至。云『本月五日开国公赵印选传塘报至,知严关已陷,在城卫国公胡一清、宁远伯王永祚、绥宁伯蒲缨、武陵侯杨国栋、宁武伯马养麟俱遁,城中一空。酉刻,督臣张同敞从江东泅水过江至臣寓;臣谓:「子无留守之责,可以去」。同敞曰:「死则俱死耳」。即于是夜,明灯正襟而坐。六日辰刻,噪声始至靖江府前;再一刻,直至臣寓。臣与同敞危坐中堂不动,忽数骑持弓矢突至,执臣与同敞而去。时大雨如注,臣与同敞从泥淖中行。至则孔有德已坐王府,靖江父子亦以守国未曾出城,业已移至别室。臣等见有德不拜,有德亦不强;以温言谕臣等降。臣与同敞曰:「吾二人已办一死于尔兵未至前,正以死于一室,不若死于大庭耳」』。明日,被害。当被执之时,式耜欲入与妾诀;同敞牵臂止之曰:『徒乱人意耳』;遂行。广东亦先四日为北帅尚可喜所破。十一日,上登舟幸浔;而陈邦傅叛。上初过浔,邦傅留之月余,欲挟以自重;至是,乃谋劫驾。十二日,上舟冲雨而过,不及发。百官卤簿之舟在后者,邦傅劫之;文武坠水死者,董英、许玉凤、潘骏观。邦傅以上卤簿,僭陈营中。十六日,上幸浔州;户部侍郎陈圭来迎。十八日,驻跸南宁。
永历五年辛卯正月乙酉朔,上在南宁,升殿受朝贺。十日,祀太庙。诏东阁大学士兼吏、兵二部尚书文安之督师经略楚、豫,赐上方剑便宜行事。
二月,孙可望遣灭虏将军贺九仪、总兵朱养恩、张明志、张胜等入卫。楚雄道、杨畏知自滇中来朝,诏进东阁大学士,入直办事。张胜杀严起恒,以吴贞毓为大学士。
三月,三宫上田州。二十五日,贺九仪修理行宫,为上驻跸。
四月朔,祀太庙。十二日,慈宁皇太后马氏崩于田州。十四日,讣闻;十七日,成服;二十三日,奉安灵舆于慈宁宫。丧礼以日易月。
五月十八日,敕鸿胪寺:『顷以大行慈宁庄翼康圣皇太后丧,忧戚中不遑视事;令值服除,当面与大臣商决政事,兼行日讲』。该寺即传工部修中极殿翰林院,举堪任日讲记注员名;以二十七日举行。
六月,上患足疾。
七月朔,祀太庙。十五日中元,遥祭祖陵。十八日,葬慈宁皇太后于两江之宋村山。二十五日,陈邦傅引兵入寇。上欲移跸,群臣以两江黄茅瘴疠秋甚于夏,宜俟霜降后;允之。贺九仪等出师柳庆。
九月,梧州、来宾、迁江告急。二十八日,上登舟。十月初七日,幸新宁。
十一月,李元允等迎驾请幸防城;不允。
十二月,北兵至迁江,逼宾州。五日,幸濑滩。七日,南宁陷;太仆寺少卿丁元相、户部员外郎杨禹甸死之。上登陆,焚舟楫;踉跄失次,扈跸官员相失。将至镇安,会孙可望遣师讨皈朝叛彝,总兵高文贵、黑邦俊、狄三品等相率扈跸。
永历六年壬辰正月癸酉朔,上野次。三日,至皈朝。十一日,发皈朝;十二日,次富川;十三日,次沙斗;十四日,次西洋江;十五日,次宝月关;十六日,至广南。孙可望遣总兵王爱秀迎驾上言:『臣以行在孤处僻粤,再次迎请,未奉允行;然预虑圣驾必有移幸之日,所以先遣各营兵马肃清彝氛,道路无碍。广南虽云内地,然界邻交趾,尚恐彝情叵测。臣再四思维,惟安隆所(隶贵州普安州)滇、黔、粤三省会区,城郭坚固,行宫修葺;一切粮储,可以朝发夕至,莫此为宜』!上是之。盖可望两、三年内既定滇中,又复经营黔土,至此已有成绪。二十五日,上发广南,次童卜;二十六日,次晒利;二十七日,次鼎贵;二十八日,次加浦;二十九日,次那羊;三十日,次侄堂;二月癸卯朔,次呼马;二日,次扁牙;三日,次板屯;四日,次板桥;五日,次峒沙;六日,至安隆所;诏改安隆所为安龙府。九日,遣太常寺少卿吴之俊賫玺书至滇。
五月,孙可望分道出师:李定国下楚,征虏将军冯双礼副之;刘文秀入蜀,讨虏将军王复臣副之。以楚地攻战尤急,故选兵俱隶定国。
七月四日,定国率诸军克桂林。北帅定南王孔有德赴火死,俘其子庭训及叛将陈邦傅及其子陈师禹(可望戮邦傅等,剥其皮;其杀人剥皮者甚众』。初,定国驻军武冈、冯双礼驻军宝庆。沅、靖屡捷,沈酋败遁,大师可乘胜南下,而虞有德之蹑其后。于是令武冈诸营出新宁,宝庆诸营出祁阳,合趋全州;分遣西胜营张胜、铁骑右营郭有名率精兵由西延大埠头便道趋严关。严关者,所由入桂林要道也。冯双礼率前军都督高存恩、铁骑前营王会、武安营陈国能、天威营高文贵、坐营靳统武合兵八万先进兵至驿湖,猝遇北兵万余;南师迎战,靳其饶将李四,北兵遂奔;南师遂薄全州。定国统右军都督王之邦、金吾营刘之讲、左协营吴子圣、武英营廖鱼标、铁骑左营卜宁合兵十万继进,闻驿湖捷报,传令全州傅城者毋急攻;惧其奔逸,并力于桂林也。令未至,而全州已下。定国军过全州,令急过毋入;双礼诸军亦出城合进。时张胜、郭有名已至严关,与大军相距十里;约曰:『敌至,则举炮传警,毋下关;须大军至,始战』。薄暮闻炮,诸军拟赴之;定国曰:『无庸』。俟之寂然。盖有德驿湖之败,遣众数万驰救全州;不意南师已营关上;会日暮,退去。明日,北师至关;张胜等传炮,大军蓐食而前,战于关下。北师锐甚,象偾归;定国斩驭象者,诸军奋勇前进,象亦突阵。北帅大崩,斩戮不可胜计。天大雷雨,横尸遍野,追及于大榕江。有德急入桂林,闭城而守;大军三日而至城下,守陴者皆溃,大军援梯毕登,定国下令屯城上。有德奔入府中,怅然无一言;久之,曰:『已矣』!其妻曰:『毋虑我不死』!乃嘱一妪携其幼子出避;曰:『苟得脱,度为沙弥;毋效乃父作贼,一生下场乃有今日耳』。自缢;妾亦缢。有德遂放火自刎,投火中。方捷书之发自桂林也,其人穷日夜易马而奔。既至贵阳,直入殿墀,下马而息仅续,卧地不能起;探其怀中捷书,灌以汤药,久之乃苏。于是大宴三日,疏请封典。始议犒师银八万两,已损之六万,已又损之四万。盖数军之入楚与蜀也,独驾前军(可望护卫军,称驾前军)不发;驾前军固选锋,闻桂林之捷,皆生妒心,曰:『北兵本易杀,我辈独未得一当耳』。数日后,定国上卤获;惟孔有德金印、金册、人参数捆,所报官库财物估价仅盈万。遂有媒孽其市恩诸军者;往来使命不绝,又多增饰喜怒其间。册封之事,行之稍缓。而北帅敬谨亲王入衡州,号兵十万。定国计分其师:遣前将军张虎取辰州,北人分兵往救;定国身当衡州,遇之湖上。始战少却,北兵乘胜追奔,南人奇兵间道以捣中坚,遂蹶名王。十一月二十三日,则又传是日之战,斩敌如屠犬豕,手不暇耳。驾前军闻之,益轻言北兵不足灭;遂议明年春,秦王亲出师云。
刘文秀之入蜀也,善抚恤军士。蜀人闻大军至,多响应;于是重庆、叙州诸府、县次第皆复。吴三桂迎战辄败,敛军以奔,趋保保宁;南师追蹑其后,惟恐失敌。讨虏将军王复臣曰:『不可!我师骄矣,而彼方致死;以骄兵当死寇,能无失乎』?诸军多不然之。至保宁,复臣又曰:『毋围城;围则师分而弱』。不听。张先璧军其西南;先璧号张黑神,军容耀日,然未经大敌。三桂登城望之曰:『独是军可袭』。乃开门出精骑犯其垒,果惊溃;转战而南,值讨虏将军营。讨虏为溃兵所扰,又间以水,势不复支。北人乘胜奋击,复臣手斩数人,环之者益众;乃曰:『大丈夫不能生擒名王,岂可为敌所辱』!遂引刀自刭。北兵皆惊叹,以为烈士。文秀彻围而退,三桂不敢追;曰:『生平未尝见如此劲敌;特欠一着耳』!盖如复臣所云也。报至,帝下诏曰:『不听谋,损大将,刘抚南罪当诛;念有复城功,罢职闲住』!文秀归云南;诸军分守蜀隘、或调征楚省,所从者不过百余人而已。
是年,李元允往海南招集散亡;至钦州,为士兵王胜堂所劫;械送广州,不屈而死;投尸江中。
永历七年癸巳正月戊辰朔,上在安龙府。先是,孙可望题请封李定国为西宁郡王兼行军都招讨,封冯双礼为兴国侯;奉旨:『所请封爵事宜,俱依议行』。于是造设仪卫,遣检讨方于宣、中书杨惺光齎敕往,赏军万金,行有日矣。而是时讹言繁兴:有传李定国滋不悦者曰:『奈何受郡王封,当亦如国主』;有传诸营偶语者曰:『秦王下长沙,即改年号、受禅让』;而以废处刘文秀太过,咸曰:『大功未行厚赏,偶败则膺严罚;吾等如何苦捐身命』!又以杀杨畏知、立仪注、驾前乏奉令出使者多恣睢不法,而言之者多获祸。从此,内外文武咸怨,军心渐涣,不乐为可望用者众矣。杨畏知者,陕人,官楚雄道;好言王霸之略,故为可望所重。及朝行在于南宁,上以孙氏故,相之;而可望反疑其二心于己。归黔以后,所言多不从。畏知乃佯狂,以示不为孙氏用;又时时醉骂其驾前人。可望欲胁之以令,改命从军法,逆知必有谏者;迨谏者入,而驾前人已提其头至矣。可望恨曰:『杨公死,我桓、文事不成矣』!仪注者,武爵隆杀体统,可望欲以自大;其故时等夷者多怨之曰:『天下尚未定,奈何为此』!李定国出奔。是月,孙可望出师,慨然有经略中原之志。其封李定国者诏使已出黔境,复追还之;曰:『孤今出师入楚,当面会安西大庆宴,亲奉上敕书以光宠之』。而众益交相论叹,以为此真项羽之刓刻吝封赏也。至有为定国虑者,曰:『此伪游云梦计耳』。定国因涕泣谓其下曰:『不幸少陷军中,备尝穷险;思欲立尺寸功,匡扶王室,垂名不朽。今甫得斩名王、奏大捷,而猜忌四起。且我与抚南弟同起云南,战功具在。一旦诖误,辄遭废弃;于我忌害,当必尤甚。我妻子俱在云南,我岂得已而奔哉』?诸营闻之,有引军从者;其不能从者,亦咨嗟太息不已。李定国又为书以谢可望;可望不意其奔也,怅然久之。欲止军东下,然业已督师在道;又信驾前言,敌殊易杀,欲亲履行间,立大功以服众心耳。谍知敌屯四路口,遂欲袭击破之;令于军中曰:『凡获敌马者悉给之』。时方四月,阴雨连绵。行三日,至四路口,敌惊欲溃;南军殊易之,甫斩数人,便掠其马。敌睨阵乱,还而搏战;南军已不成列,退保峒口。可望亦念定国既去,诸军有乘是图之者;既不敢严督诸军前战,诸军亦以驾前军奋欲立功,不愿与并力。凡长沙所已复之州、县给印诸官悉撤回;楚事大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