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謇斋琐缀录
钺反怨掌院事王越纵珍,遇越辄诋,越辄避去,不敢与校。未几,汪太监公差还,钺出迎至五十里所, (「钺出迎至五十里所」,「钺」原作「越」,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诉珍奉越风旨见劾,汪怒。至三十里所,越亦来迓,遂不容见。明日,请遣一心腹指挥往同王宗彝审勘。宗彝等党附,诬诊所奏数目不同,指挥遂传以密旨,械珍赴京。汪猝入内,酷刑逼招受越所使,不服。下锦衣狱,会多官廷鞫,谪戍辽东。余司马子俊并科道各官皆进本认罪。奉旨:「罚子俊等俸半年,该司并科道诸官俸各三月。」越亦认罪,有旨切责之。
成化十九年春,御制文华大训成,命詹事彭华、左中允周经进讲,东宫每起立拱听。内阁万安等以为劳,谓讲官宜跪,请坐听。华与经不从,竟得如礼。
按:伏观起立拱听,此皇储尊崇御训,隆礼师傅,谦恭仁孝之盛节。万安□□□务为谄谀,而欲讲官跪,请坐听,知尊君而□□□□□矣。
成化二一十年七月,下陈钺锦衣卫 狱。 (「成化二十七年七月下陈钺锦衣卫狱」,原缺「七月下陈钺」五字,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补。) 先是,钺镇辽东,同汪太监征剿建州虏寇,因而侵盗边库银两计数十万, (「因而侵盗边库银两计数十万」,原缺「因而侵盗」四字,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补。) 私匿俘虏子女多人,父子各占一姝。既罢职家居,其寡嫂孤侄, (「其寡嫂孤侄」,「嫂」原作「妇」,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 苦其凌轹,潜赴京诉其事。东厂刺事太监即日以闻,遣锦衣官校驰往逮之。执其幼子,考掠具服。所侵库中玉蝴蝶诸异品,占所俘之姝,俱追解赴京,下锦衣镇抚司鞫问,人皆为之危。钺乃洋洋然对于官曰:「金银实有之,但当时分送某几千某若干,子女亦有之,但送某几人某几人,同时同事某收几人某收几人,而我所收皆众所弃遗者。」以故大臣皆有所受者,闻之皆胆颤心寒,相与极力营解,遂得无事,仍放为民。
成化甲午秋八月二十六日戊申,予计江西乡试当以是日揭晓,第未审嘉言弟中否,因命卜者占之。初,内卦得离九三,白虎发。窃意五爻坐青龙,若再发,则是龙虎榜动,有中之兆。至是,爻果发。盖外卦得坤,明夷卦也。二爻发者,皆兄弟。海底眼云:「兄弟雷同难上榜。」卜者聂嚅不敢决。予曰:「予意已卜之。」盖予以兄问弟,弟发者,弟当动而来,况在龙虎爻,龙虎榜动也,一中何疑?予即批卦揭诸壁以俟。九月晦,小录至京,嘉言果有名矣。然则占书岂可泥哉!书曰:「朕志先定,昆命元龟。」但今之卜非古法,而以后天甲子为断例。然在人之志意,固自有定,兆而能审于推测者,亦几何哉!
陈宪章蚤习举业,领乡荐,上春官,屡不偶,乃卒业成均。从众拨历记选而归,诸经魁乃相与作诗赠行,劝其不必出仕,而归隐终身。宪章喜得此名,益务诡异,高谈阔论。后以举者言,征到京,吏部欲如例试而后授官。乃托病,潜作十绝颂乡宦梁方太监,方言于上,授检讨。致仕,轩轩然自以为荣。杨维新谓其既托病不能谢恩辞朝, (「杨维新谓其既托病不能谢恩辞朝」,「新」字下原有一「所」字,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删去。) 乃即日乘轿出城,辄张盖开道,不胜骄态,此岂知道义哉?后梁方以其所颂十绝刻梓示人,丘仲深遂采以载之宪庙实录中,亦可谓遗秽青史矣!张汝弼赠宪章一绝云:「平生浑未识舟砂,赤土时将向客夸。忽悟自家丹一寸, (「忽悟自家丹一寸」,「悟」原作「悞」,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 辰砂犹自隔天涯。」盖讥其不得进士,乃假道学以欺人,若使得一第,亦必进取不已也。
按:陈白沙声名倾动一时,然其主静明心而以经书为糟粕,与程、朱异,何以故当时推尊之者固多, (「何以故当时推尊者固多」,「何」字疑为衍字。) 而致訾议者亦不少。进士姜麟见白沙曰:「吾阅人多矣,如先生者,耳目口鼻,人也;所以视听言动,殆非人也。」至京,有问之者,曰: (「有问之者」句下缺一「曰」字,可参见明史窃陈献章传。) 「活孟子,活孟子。」给事中贺钦闻白沙议论,悚服,即解官归执弟子礼,且疏荐白沙宜任内阁,参大政。既归,肖白沙小像悬于家,有大事必启焉。至一时名士如陈公茂烈、邹公智、李公承箕辈皆北面焉。其能鼓动一世如此,诚豪杰之才矣。议之者则若章枫山懋、若何椒乔新、若周翠渠瑛、胡敬斋居仁、若张古城吉、若罗整庵钦顺、若陈益庵骥,皆有名言,訾其为禅。今观謇斋琐缀录云,谓其以得官为荣,闇知道义,遗秽青史,且述张汝弼之赠诗,盖讥其假道学以欺人,其诋訾为已甚。大抵诬实相半,未可尽信,尚论君子详焉。
成化丙申,予佐礼部,林一鹗佐刑部。一日,谢恩赐宴于午门外,一鹗伏而不能起,予掖起之,一鹗遂以病告。予同俞振恭往问安,一鹗喘息叹曰: (「一鹗喘息叹曰」,「叹」原作「笑」,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病将三月,当住俸矣。」振恭曰:「盍告归,宜水土,便医治,固可愈也。」一鹗默不应。明日,报卒。予因叹曰: (「予因叹曰」,「叹」原作「笑」,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一鹗不患病不起,且虑俸当住,盖以廉贪之故,可惜也。」
孔子曰:「行夏之时。」盖夏以寅为人正,得天道之中,故以寅为岁首,属春之孟,春、夏、秋、冬四季之序定矣。 (「春夏秋冬四年之序定矣」,原无「春」、「冬」二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或谓今夜之子时, (「或谓今夜之子时」,「谓」下原有「冬」字,「今」原作「令」,皆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删、改。) 即为明日之初,何不以今年之子月即为明春之首乎?曰冬不可先于春,是固然矣。予尝稽之古人,参之历数,盖一主为太阳之度次也。太阳每日随天运转,周于地之十二方而为十二时。地道右旋,是以太阳次子方为子时,次午方为午时,顺行十二方而为十二时,此所以今夜之子时即为明月之初,宜也。太阳每岁历躔天轮之十二星而为十二月。天道左旋,是以太阳次子躔虚宿之度而立春,为正月,逆行次亥为二月,次戌为三月,次巳为四月,此所以今年之子月不可以为岁之首也。正月建寅,太阳次虚,太阴次危,日月皆在天轮之子位,此天道一阳更新,皆属于孟春之用,其有以哉!
地理之学非一家,各主一说。而立向放水,有以坐山,有以来龙,有以本向,而皆不出于五行之生旺衰绝。为吉凶,其干、坤、艮、巽为御阶,子、午、卯、酉为四恶,辰、戌、丑、未尤为不吉。时师固知之,而不知蠡经置于何处。为阳宅,或置于厅中,或置于前楹。然厅堂天井广狭不同,蠡经所指字向远近殊差,地理书亦无定说。予尝以天井之中为置蠡经之所,大门则置蠡经于门限之中,阴宅则置蠡经于本圹之中,不置于墓门,似为有理。时师多是予言而用之,吉凶良有验矣。至于宗庙一家,颠倒五行,往往人指为灭蛮经。然用以立向消水,吉凶比于诸家多验,而时师莫能究其立法之因。予尝考之诸书,多滞而不通,乃类推而折衷之。夫甲寅巽,本属木,辰戌本属土,申辛本属金,而皆以属水,何也?盖甲寅、甲申、壬戌、壬辰、癸巳、乙酉纳音皆水,巽属辰,辛属酉,故与坎通,谓之水也。艮本土,巳本火,而以属木,何也?盖艮属丑,癸丑、己巳纳音属木,故与震通,谓之木也。丁本火,亥本水,而以属金,何也?盖戌亥属干,庚戌、辛亥纳音属金,丁纳甲于兑,故与兑、干通,谓之金也。壬本水,乙本木,而以属火,何也?盖丙禄在巳,乙巳、乙亥纳音属火,壬属亥,故与离通,谓之火也。此皆本于纳音纳甲以起例,故用之吉凶,比诸家多有验,固不可以为灭蛮经而不之用也。予粗见如此,然究其极,亦有不通,姑录出以与精于地理者订焉。
宋夏郑公竦在朝,数被御史纠劾,疑承时宰风旨, (「疑承时宰风旨」,「疑」原作「凝」,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作青雀诗云:「青雀孤飞毛羽单,卑栖岂敢碍鹓鸾。明珠自有千金价,莫为时人作弹丸。」
成化二十三年七月,进封十妃,用十册。予撰四道,万、刘各撰三道。佑之曰:「尹先生不许过长,只照旧样。」予曰:「意尽词止,何敢过长。」明日,万、刘各出草册同看,万自觉寂寥,愤然谓刘曰:「你昨言不许过长,今乃许长。」予从容出稿言:「刘先生之册比旧本不长,直亦如此,只是先生过听刘先生之言,遂尔太短,请增数语便好。」既而缮正进呈,刘又曰:「勿依官次,只混杂写进。」乃取予四册置二五中,而以彼之册置后,盖恐宪庙觉后册出直手也。
今上追尊皇妣纪太后,予撰哀册。上燕闲时,辄喜诵念。而中有「覩汉家尧母之门,增宋室真皇之恸」二语,则尤恒诵不置。 (「则尤恒诵不置」,「尤」原作「犹」,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左右奏曰:「此尹某所作。」曰:「朕固知也。」
内阁题本用小揭帖,楷书,斜折内封,外则可漏,封以文渊阁印。印方,银铸,玉筯篆,大如御史印。其本佥官衔,则批出科中抄行,其不佥衔,止称臣某臣某,则批阁下奉行。
宪庙自尹同仁父子败露,睿照近侍之蔽,凡有进称臣下之善者,辄斥之曰:「汝尝说尹旻好,今何如?」以是无一人敢言。司礼诸太监尤深自退避, (「司礼诸太监尤深自退避」,「尤」原作「犹」,据明历代小史本改。) 不复可否。凡诸司奏题本,悉送内阁定拟。时直初被擢任,感激图报,而素性又疏愚戆亢,不知顾忌,遇事辄尽言无隐。万、刘二公尝私戒约:「无尽言,恐忤旨,事不复来。」予曰:「不来下问,政或愆缪,我辈无责。若来问,而不以正对,则是欺罔,有愧于古人,有孤于委任矣。」盖宪庙圣意常以人臣具本进谏,是欲沽己之名彰君之过。直遇事辄言,不用本,未有不允。或始违而终从,或顿悟而乐听,一年之中,政令允当。呜呼!自古君臣相遇为难,相得尤难。 (「相得尤难」,「尤」原作「犹」,据明历代小史本改。) 夫以宪宗皇帝龙姿日表,仁孝诚敬,锐意图治,使得辅相大臣皆开心布诚,弼违守正,治道可兴,太平可望。奈何狥私忘公者多, (「奈何狥私忘公者多」,「公」原作「分」,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竟莫遂其大有为之志。及至晚年,益励精明,简在意隆,溘焉上宾,君臣相遇相得其难如此,天意果何如耶?深可慨也。
成化丙午十月,予进太子少保、尚书兼学士,万循吉与刘吉进少师、少傅。万令中书为写祝文告家庙。予偶见其稿,止列曾祖、祖父,而不及高祖。予怪,问之,则曰:「先世迁徙不常,遂忘高祖之名、故每祭不及。」予曰:「先儒酌情制礼,止祭四代,予尚以为简,不足以尽孝子慈孙之情,而先生乃不及高祖,其名虽忘,而神气相感,固未尝忘。盍追尊一道号,及今日祭以告知,传示子孙,不亦宜乎!」循吉喜曰:「承教,信乎!先生出自文献之邦,善于礼也。予思不逮矣。」予窃忖此公, (「予窃忖此公」,「忖」上原有一「恃」字,衍。) 自一纪之年发解来京,四十六载不一展省,溺于富贵功名,略不念及于松楸,可谓孝乎?宜其忘高祖而不祭也。
旧制,每早朝,阁老与司礼监太监对立于宝座东。太宗晚年健忘,宝座后常有一二宫嫔从立纪旨。 (「宝座后常有一二宫嫔从立纪旨」,「常」原作「尚」,据明代史籍汇刊明蓝格抄本改。) 时金文靖公嫌不自安,辞立丹陛下仗马之南。景泰间,陈芳洲请复立陛上, (「陈芳洲请复立陛上」,「上」原作「下」,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 托言每遇雨雷不便,朝廷难之,事遂寝。天顺中,一日仗马蹄啮,惊逼诸阁老。英庙乃命诸阁老稍南立于诸给事之前,大汉将军之后。给事亦移南立,英庙见之,命毋南移,惟仍旧班。成化间,阁老复立北上,诸给事又随而北,若前后班,然不复分上下班矣。
初,阁老以品序前后立。成化初,刘主静以四品入阁,独立于陈、彭二先生后,似与诸给事同班。上因命立陈、彭之下,万循吉继之而立,遂为一班。予入阁,身稍长于刘吉,万尤长, (「万尤长」,「尤」原作「犹」,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 夹吉于中。吉不喜,每语予稍离远。未几,宪庙宁谕内阁,升直宫保,庶好与先生每立站。盖特恩也。
太学每岁春秋释奠,主祭官例遣阁老及翰林学士,若祭酒初任,则一遣之。景泰以来,间遣胡宗伯、王冢宰二公,近时止遣阁老矣。其分献十哲,则太学典簿厅先期如例移手本,请翰林讲读等官二员,至期同主祭偕往,省牲毕,燕坐于致斋所。及会食彝伦堂后,则主祭官中坐,祭酒西南隅坐,翰林分献官两员,分东西坐于监礼官两御史之上。景泰间,编修刘召和、王惟臣分献,御史沈义、原杰监礼。会坐时,方让未定,主祭官萧尚约先生目惟臣,惟臣遽过东,坐名和下,沈、原二人遂联坐于西。是后监礼者袭为故常,不少让矣。
天顺二年春,黎太仆以修撰,直以编修,当往分献,诸同官相谓曰: (「诸同官相谓曰」,「同」原作「司」,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 「尹先生素负刚毅之气, (「尹先生素负刚毅之气」,「素」原作「所」,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 试观此行,克复旧规否?」直至,会坐时,适二绣衣皆同年齿长者,直不得已,先据上,复故揖让之,二绣衣勉强就席,分坐直右。自是往者亦如旧仪,同官皆喜曰:「非尹先生,畴能及此?」成化丁未秋,予主献。丘祭酒谓前岁尹同仁来主献,大雨,水平地尺深。今尹先生来,大晴,天意固有在,岂同仁不当此任而戒以雨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