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阳秋-清-戴笠

  巩昌王白文选赍奏迎驾。廿八日白文选遣缅民赍奏,至云:“不敢速进者,恐为所害,必令彼送出为上策。”玺书答之曰:“不五六日,离本处止有六七十里,已搭浮桥来矣。”数日后,缅兵断浮桥而去。吉翔、国泰挟驾自重,不思出险。或欲暗相纠结拥东宫,因杀吉翔、国泰,夺路而出。即为吉翔、国泰所觉,密奏其结盟投缅,旨命锦衣卫搜获为首者,杀之。
  夏四月,郝承裔被获,死。
  御前总兵马宝降于吴三桂。
  五月朔,大学士马吉翔、司礼监李国泰入宫讲书,赐之坐。江西道御史任国玺奏为时事三不可,解谓:“上年本请开讲,期年不行。今势如累卵,不思出险,尚然如此,讲书必须科道侍班,议军务则有沭勋臣,王皇亲等,岂翔、泰之独君也!”言词切直,次日旨下:“着任国玺献出险策。”国玺奏:“能主入缅者,必能主乎出缅。今日事势至此,前卸肩于建言之人乎?”时王祖望。邓居诏各疏劾翔、泰,有内官曰:“尔上千本万本亦何用?”其擅权若此。礼部杨在讲书,赐之坐。典玺李崇贵以为非礼。次日亦赐崇贵坐。崇贵辞曰:“今虽乱世,礼不可废。”每讲,崇贵出外,一日东宫问杨在曰:“哀公何名?”在不能对。
  初五日,瑞昌王薨于缅甸州。
  二十二日,缅酋莽猛白弑其兄。先是御前总兵马宝降于吴三桂,即使为间至缅王,备言吴三桂所以遣之故,且曰:“苟能送帝出,则富贵可立至也。”缅酋于是令宝至孟坑,居上左右。上以宝为旧臣,弗之疑也。缅酋既受三桂命,搜决计出献,其亲兄知之,谓曰:“不可,因人之危,而为之利,不义。且彼兵至也,天之所立,中土之所戴。我不能助,而反为之害,是逆天也。逆天不祥,不如且全之,任彼后图,”缅酋即缚其兄,弑之。
  六月十八日,缅酋伪请盟,马吉翔、李国泰等从之。缅使来云:“我王初立,怕你们立心不好,请去吃咒水。等你众人走动,好去作生意,不然日用亦难。”云。
  十九日,缅酋杀我文武官僚三十余人。吉翔、国泰听信缅酋之谋,不论大小官员俱携去与缅酋盟。已刻缅酋以兵三干围所扎处,乃曰:“尔等大汉,可出吃咒水,一个不出来,即乱枪杀死!”诸臣良久乃出,出俱被执而死。松滋王己下马吉祥、马雄飞、蒲缨、邓士廉、邓居诏、杨在、邬昌琦、任国玺、王祖望、裴廷谟、杨生芳、学录潘璜、郭、典簿齐应选、总兵王自金、安朝位、陈谦、龚勋、吴承爵、张宗位、锦衣卫大堂任子信、张拱极、刘相来、宗宰刘广银、宋国柱、丁调鼎、司礼监李国泰、秉笔李茂芳、杨宗华、李崇贵,又周某、卢某、曹某、沈某俱失名。
  驾幸黔国公沐天波署,缅僧进食。
  黔国公沐天波、靖来将军魏豹、总兵王启隆等,俱遇害。上与中宫将自缢,邓凯劝之曰:“太后年老,将谁为依?”上乃止。缅兵入宫,搜取财币,贵人宫女,及各官妻孥自缢者甚众。上与太后等二十五人俱聚于一小房,经险二时。忽通事引守护缅官至,乃喝曰:“不可害皇上与沐国公!”彼时尸横遍地,缅官请上移出。沐国公房内大小二百四十余人,恰住一楼,母子啼哭,声闻里外。阅三日幸有缅僧私进饭食,且悲哀不已,乃知早去各臣,悉被杀。时有沐天波、王升、魏豹、王启隆各伤缅兵数人而死。有皇亲家小子名来安,年甫十三,兵擒之,乃曰:“有银与你!”抵腰,假作取银,乃拔小刀刺伤缅兵而死。
  吉王自缢薨。吉王同妃入宫自缢。皇亲标下总兵兵文相、黄华宇、熊惟宝、马某、秦某、锦衣卫赵明鉴、王大维、王国相、吴承胤、朱文魁、郑文远、李既白、凌云、尹、朱议添、千户吴某、百户严某、内官陈德远、刘、杨二贵人、松滋王妃、皇亲任国玺、姜承德、妻杨氏俱于十九日自缢死。又起陆诸人,先后遇害者:通政朱蕴金、姜承德、潘世荣、向鼎忠、范存礼、温如珍、副总兵高陛、李胜、武岗用、岷王马九功、王皇亲、标下刘典隆、戴某、张某、陶某、内府刘九皋、刘衡、汪国泰、段能忠、谢安祚。
  施氏曰:缅酋既弑其兄,遂以次弑上左右从官,缅酋将天波至城上,木板锯解,以示城外。上遣人登城遥谕曰:事已不可为矣!从朕文武各官,各已见害,城上所锯解者,即沐上公也。朕亦万无生理。可致谢晋王,各自为计,否则城外当有变矣。王及诸将士皆下马罗拜,大呼痛哭,声振天地。上遥闻亦哭。次日晋王愤恨悲号,遂大剿孟坑城外,鸡犬不留而去。自是人心无主,兵多散去。
  秋七月,缅人贡物。廿一日,缅人乃修原所,请众人安住,贡米、铜器等物。廿五日又进献铺盖银布等物,甚厚。乃曰:“我王子实无他意,因尔各营在外,杀害地方,遂恨入骨,乃众民所为也。”
  上不豫。
  冬十一月初八日,吴三桂兵至木邦。白文选遣副将冯国恩至木邦,侦之,中伏被获,国恩遂降于三桂,为响道。
  十八日,上召总兵邓凯入宫。是日午刻召凯入宫,谕曰:“太后病矣,而贼言又急,为之奈何?白文选朕欲封他为亲王,马宝欲封他为郡王。”
  吴三桂兵至锡波,白文选奔茶山。二十日,三桂发兵追文选于茶山。
  二十四日,吴三桂入缅甸境。初,三桂在腾越、宋腮,两遣人通缅酋,使送驾出降,否则加兵,缅酋益决计谋逆。
  十二月□□朔,吴三桂兵驻旧晚坡。旧晚坡在缅城之东。是日,缅相锡真持贝叶缅文降于三桂,其文有:“愿送驾出城,但祈来兵退扎锡坡,”犹虑三桂之袭其城也。
  初三日,缅酋内叛,挟上及皇太后、皇后、皇太子、公主。如旧晚坡。缅酋杀华亭侯王维恭。是日未刻,二三缅官来见曰:“此地不便,请移别所。你们兵将近我城,我处发兵,必由此过,恐为惊动。”言未毕,数蛮子将上连杌子抬去。太后等悲声震天,行至二百步,乃有轿三乘至。太后等上轿,大小男女毫未收带。步行约五里,渡河到岸,暗黑不识何地。二更到营,始知为吴三桂营矣。初四日,归老营,初五日晓邓凯匐匍上帐前曰:“今日事至此,皇上当行一烈,使老臣得其死所!”上曰:“固然!有太后在。且洪某、吴某、世受我家恩,未必毒及我母子。”初六日,拔老营,复转哑哇,欲攻缅城,未遂。初九日,长发还滇,一路大小俱与马匹,进御膳,用金碗,不用银碗。上与东宫俱进鲜服铺盖,内官宫女各官妻妾,均与衣被。
  吴三桂以车驾还南。施氏曰:吴三桂兵亦出境,将入缅,路遇巩昌王白文选。是时文选兵尚强,因山路穷僻,斥堠不通,猝遇无计,不敢战,遂降。自是三桂无所忌惮矣。缅恐,遂令马宝诱上曰:“晋王兵去此未远,臣欲间道奉驾奔其军。”上从之,缅使人从上所至,则吴军矣。
  十六年壬寅春正月十三日,驾还滇都。三桂日进膳服等物俱倍前。
  夏四月,太皇太后王氏不食,崩。三桂令人奉上居滇故都督府,严兵防守。八旗兵皆集。上屡欲见三桂,三桂不肯见。皇太后不食,□日遂崩。
  原任户部尚书龚彝死之。彝,永州人,天启乙丑进士也。具酒散进谒上所,守者不许。彝厉声曰:“此吾君也!我为其臣。君臣之义,南北皆然。我只一见耳,何拒我为?”守者往启三桂,三桂许之,彝遂入堂上,设宴,请上出。朝礼毕,进酒。上稍谢,痛哭不能饮。彝伏地痛哭,亦不能起。再劝上饮,上勉饮三爵。彝再拜不止,遂触地而死。上抚之恸,几仆。
  上崩。皇太子遇害。施氏曰:从官扶上进,八旗诸将士皆望而呼“万岁,”曰:“此真主也!我等虽有主,今知其安在,不如奉此以成不世之功!”事将成,满汉诸大臣皆割辫而起,为下所泄。三桂知之,大惊,即令辇上及皇太子出,以弓弦蛟于市。时,太子年十二,临难大骂曰:“黠贼!我朝何负于汝,我父子何仇于汝,乃至此耶!”是日天大昏黑,风霾并作,人影不见。上既遇害,三桂使人炙尸扬灰,传赐诸将。前所谋奉上八旗诸将,共二千余人,皆杀之,令没其妻子。杂录曰:吴三桂标将有商于吴者,问以旧晚坡之事。据云:十二月初二日,三桂至旧晚坡,檄缅送驾,缅亦遣人相闻。薄暮缅人送人首十七至三桂营,营中讹言驾崩。及三鼓欢言驾至矣,随众出迎,见二艘渡江来,一为上及太后中宫、东宫、公主,一为遇害诸臣家属。有缅相及蛮兵二百余人俱至。三桂送上及宫眷于公所。上南面坐达旦,三桂标下各官相继入见,或拜或叩首而退,少倾三桂进见,初甚倨傲,见上长揖,上问为谁,三桂噤不敢对,再问之,遂伏地不能起,及问之数至,始称名应诏。上切责良久,三桂缄口伏地若死人。上卒曰:“今亦已矣!朕本北京人,欲还见十二陵死,尔能任之乎?”对曰:“臣能任之。”上令之去,三桂伏不能起,左右挟之出,则色如死灰,汗浃背,自后不复敢见。
  吴三桂以总兵邓凯隶满洲镶黄旗,不受,为僧去。
  秋七月吴三桂遣藩下虾护送皇后公主至北京,奉旨命礼部养赡于别室,仍拨宫女二人奉侍。
  是月二十九日,晋王李定国薨于景线。定国薨后,以世子嗣典托靳统武,统武奉嗣典为晋王。有马斯良者,定国之表弟,心忌统武,遂劝嗣典降于三桂。
  [附记]壬寅随驾回滇诸人:吴师相炳一子一女同妾,子名宏猷,南京人;邬昌琦一子三岁,魏豹一子宗皋,南京人;姜承德三子,北京人;丁调鼎二子,赵明鉴一子一仆;黎应祥千户,广东人;王祖望小子新儿,邓居诏家丁邓玉,前府都督康晋生一子;总兵邓凯(有缺漏)东昌李君调云:“缅酋送驾旧晚坡,在庚子十二月,而龙驭宾天,皇太子遇害,则辛丑三月十八日也。”君调时在三桂营中目击者。此云壬寅,未知何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