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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辛杂识
○褚承亮不就试
金人天会中,皇子郎君破真定,拘境内进士,立试场。褚承亮字茂先,宣和中已擢第,至此匿不出。军中知其才,遂押赴安国寺对策,大抵以徽宗无道、钦宗失信为问。举人承风旨,极行诋毁,茂先诣主文刘侍中,云:“君父之过,岂臣子所宜言邪?”即揖而出。刘为变色。后数日,复召茂先,问:“愿附榜乎?”茂先坚不从。是时所考者七十二人,遂自号“七十二贤”。状元许必仕至郎中官,一日出左掖门,堕马适与石遇,碎首而死,余无显者。茂先后年七十余,谥为“元真先生”。刘侍中名宵产,辽咸雍中状元,怨宋人海上之盟,故发此问。此北人元遗山《续夷坚志》所载,其好恶之公如此,叛臣贼子亦可知所惧矣。
○凤凰见
金泰和四年六月,磁州武安县南鼓山北石圣台凤凰见。凤从东南来,众鸟周围之,大者近内,小者在外,以万万计。地在屯区村,村民惧为官司所扰,谋逐去之,驱牛数十头,击柝从之,牛未至二里,即有鸷鸟振翼而起,翼长丈余,下击二水牯,肉尽见骨,水牯即死。于是众始报官。凤凰高丈余,尾作鲤鱼状,而色殷,九子差小,翼其傍。凤为日影所照,则有二大鸟更迭盘旋庇荫之,至日入则下。留三日,乃从西北摩空而上,县中三日无鸟雀。凤去后,人视其处有鲤鱼重五六十斤者,食余尚有数头。台旁禽鸟粪两沟皆满,小禽不敢飞动,饿死者不可胜计。村民疑台下有异,私掘之三尺余,石罅中直插金剑一,取不能尽,击折得其半。以火煅欲分之,剑见火化金蝉散飞而去。
○武城蝗
戊戌七月,武城蝗自北来,蔽映天日。有崔四者,行田而仆,其子寻访,但见蝗聚如堆阜,拨视之,见其父卧地上,为蝗所埋。须发皆被啮尽,衣服碎为筛网,一时顷方苏。晋天福中,蝗食猪。平原一小儿为蝗所食,吮血,惟余空皮裹骨耳。
○绵上火禁
绵上火禁,升平时禁七日,丧乱以来犹三日。相传火禁不严,则有风雹之变。社长辈至日就人家以鸡翎掠灶灰,鸡羽稍焦卷则罚香纸钱。有疾及老者不能冷食,就介公庙卜乞小火,吉则燃木炭,取不烟,不吉则死不敢用火。或以食暴日中,或埋食器于羊马粪窖中,其严如此。戊戌岁,贾庄数少年以禁火日饮酒社树下,用柳木取火温酒,至四月风雹大作,有如束箱柳根者在其中,数日乃消。又云火禁中,虽冷食无致病者。
○旱魃
金贞初,洛阳大旱。登封西吉成村有旱魃为虐,父老云:“旱,魃至,必有火光,即魃也。”少年辈入昏凭高望之,果见火光入农家,以大杯击之,火焰散乱有声如驰。古人说旱魃长三尺,其行如风,未闻有声也。
○买地券
今人造墓,必用买地券,以梓木为之,朱书云:“用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文,买到某地”云云,此村巫风俗如此,殊为可笑。及观元遗山《续夷坚志》,载曲阳燕川青阳坝有人起墓,得铁券刻金字,云:“敕葬忠臣王处存,赐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贯九百九十九文。”此唐哀宗之时,然则此事由来久矣。(已上六事并见《续夷坚志》)
○泰山如坐
泰山如坐,嵩山如卧,华山如立。(赵德正云)
○平分四时
周岁十二月平分四时,余欲以二、三月为春,四、五、六、七月为夏,以八、九月为秋,十、十一、十二并来年正月为冬。何以言之?春生正月物未生,夏暑七月暑未退,秋凉九月与八月同,冬寒正月与十二月同,故也。此说但据寒温而言,非谓气候也,亦自有理。余则欲以二、三、四月为春,五、六、七月为夏,八、九、十月为秋,十一、十二、来年正月为冬,如此始得寒温之正耳。
○必世后仁
子曰:“必世而后仁。”盖言天下大乱,人失其性,凶恶不可告诏,三十年后此辈老死殆尽,后生可教而渐成美俗也。(已上北人杨宏道事言补)
○画扇不入内
客语云:“紫纱衫、画扇(画花竹者不禁),不得入内。今年宰相皆是紫罗衫褙,不许携扇以入客次。自有画扇,特不许携出耳。”
○权知举
祖宗朝知贡举者礼部长贰,乃云知举,余官虽在礼部贰之上,皆称权知举,盖知举乃礼部职也。今不复然。
○一风彡
虏中谓一聚马为风彡,或三百匹,五百匹。
○咸阳六冈
咸阳有六冈,如乾之六爻,故曰咸阳。唐时宫殿皆在九冈上,而作太清宫于九五岗上,百官府皆在九四岗上。
○卯酉克损目
凡人损目者,命多是卯酉克,盖卯酉者日月之门户,所为光明也。卯为子所刑击,酉乃自刑,必有此疾。
○守口如瓶
富郑公有“守口如瓶”“防意如城”之语,见《梁武忏》六卷,不知本出何经?
○德寿赏月
德寿宫有桥,乃中秋赏月之所。桥用吴所进阶石之,莹彻如玉,以金钉校。桥下皆千叶白莲花,御几御榻,至于瓶炉酒器,皆用水精为之。水南岸皆宫女童奏清乐,水北岸皆教坊乐工,吹笛者至二百人。(康伯可云)
○汴京宫殿
京师有八卦殿,八门各有树木、山石,无一相类。石皆嵌空,石座亦穿空,与石窍相通。上欲有所往,与所幸美人自一门出,宫人仙衣,壮士扶轮,一声水辟历,则仙乐竞奏,云霄间,石窍间脑麝烟起如雾。大门省玉虚馆阶前以玉石之,殿上椽柱一色,皆金也,炫耀夺目。每上元,上必先于此馆三官殿烧香。禁中锦庄前有射垛,太祖始受禅,即暂坐于此。有茅茨不剪之风,虏中一夕失火尽焚,惟锦庄如故。又库前有苇林,初受禅时,用苇为火把,弃掷成林。后大内焚苇,虽烧尽复繁茂云。
○宦者服药
凡宦官初阉,名曰服药,则以名字申兵部,看命则看服药日时,全不用始生日时,故常择善良日时乃腐。
○空谈实效
周平原云:“学问须观其效,如祖宗时尚诗赋,后来以不如经义,然熙、丰以来用经义取士,何如祖宗时得人?又如元符后尚伊川之学,轻鄙王氏,然元符以后何如熙、丰?今刘子澄辈云:‘韩魏公、欧阳公及其祖元公之属,惜不遇伊川,使见之学问功业当不止此,不知诸公乃就实行中做也。’又言圣如孔子,必以言与行相配言之,故虽孔门高弟,尚有听言观行之说。今诸公却言自有真知,具此知者,所行自然无失。恐无此理。今之学者,但是议论中理会太深切,不加意于实行,只如人学安定先生,有何差错?若学伊川、喻子才、仲弥性之徒,岂不误事?张南轩亦为人误耳。”
○周莫论张说
周必大子充,莫济子齐,坐缴张说枢密之命,皆投闲。张说乃露章荐之,两人皆得郡国,周得建宁,莫得温。莫意欲往,周迁延不进。喻子才有书言激实生患,故东汉有士大夫之祸,盖必以温为是,建为非。汪圣锡报云:“东汉之患生于激,西汉之患生于养,方今患在养,不患在激也。”(已上并客语,不知何人作也)。
○假尸还魂
建康有陈道人常与仵作行人往来,饮酒甚狎。仵问道人将何为?因曰:“吾欲得一十七八健壮男子尸。”一夕,忽有刘太尉鞭死小童,仵舆致之。道人作汤,浴其尸,加自己之衣巾,作趺坐于一榻上。道人亦结趺其前,至明,道人尸化而童尸生矣。又,金大定中宛平县张孝善男名合得,病死复活,云是良乡王建男喜儿,盖是假尸还魂者。部拟付王建为子,世宗曰:“若然,则吾恐奸诈小人竞生诈伪,有乱人伦。既身是合得,止合付合得家。”(前一段王山有云,后一段《世宗实录》云)
○两世王
有两世王者,真定人,前身为吃李八。方八九岁时,一媪至门,呼为己媳妇。媪六十余矣,怪怒问儿,言:“我不识汝。”“我李八也。”斥呼媪小名无差,同至所居,指磨盘下,得银钏与之,至十四五后始不复记前事。其人常在燕京。又,真定有匙王,曾病入冥,有逮者呼之曰王陵,匙曰:“非也。”逮曰:“汝前生实王陵也。”匙不省,遂以器盛王撼之,令省前身。匙被撼方省曰:“我果陵也。”引至一大城,城中有一囚,闭其中,身与城等。王讶,逮者曰:“此白起也,罪大身亦大,俾证坑赵卒事。”匙曰:“吾初建言分赵屯耳,坑出公意。”起无言,以头触城,哭曰:“此证又须千万年。”匙乃苏,言其事。
○象油
燕京昔有一雄象甚大,凡伤死数人,官吏欲杀之,不得已,乃明其罪,象遂弭帖就杀,凡得象油四十八大瓮。
○狗蚤颂
侯峰和尚《狗蚤颂》云:“摸不着时寻不见,十二时中绕身转,若还离得这众生,除是不挂一条线。”亦有旨意。
○物外平章
或作散经,名《物外平章》,云:“尧、舜、禹、汤、文、武,一人一堆黄土,皋、夔、稷、Ι、伊、周,一人一个髑髅。大抵四五千年,著甚来由发颠。假饶四海九州都是你底,逐日不过吃得升半米。日夜官宦女子守定,终久断送你这泼命。说甚公侯将相,只是这般模样。管甚宣葬敕葬,精魂已成魍魉。姓名标在青史,却干俺咱甚事。世事总无紧要,物外只供一笑。”此语亦可发一笑也。
○德表诏
德之亡也,奉表等文,皆无肯任其责者。闽人刘裒然毅然自诡,遂以丰储仓所检察除太常丞翰林,权宜使之秉笔焉。其表云:“正月日,宋国主臣谨百拜奉表于大元尊兄皇帝陛下:臣昨尝专遣侍郎柳岳、正言洪雷震捧表驰诣阙庭,敬申卑悃,伏计已彻圣听。臣眇然幼冲,遭家多难。权臣似道背盟误国,臣不及知,至勤兴师问罪,宗社阽危,生灵可念。臣与太皇日夕忧惧,非不欲迁避以求苟全,实以百万生灵之命,寄臣一身。今天命有归,臣将焉往?惟是世传之镇宝,臣不敢爱,谨奉太皇命戒,痛自贬损,削去帝号,并以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北、二广、两淮、四川见存州郡,谨悉奉上于圣朝,为宗社生灵祈哀请命。伏望圣明垂慈,念祖母太皇耄及,卧病数载,臣茕茕在疚,情有足矜。不忍臣三百余载宗社,遽至坠绝,曲赐裁处,特与存全。实拜皇帝陛下再生之赐,则赵氏子孙,世世有赖,不敢弭忘。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既而丞相吴坚奏云:“北朝丞相说两浙、福建、四川、二广、湖南北两淮见在州军,今已归附,合行下各郡等处,取收附状,庶免大军前去,荼毒生灵。”取圣旨批答,云:“艺祖创业,高宗中兴,亦艰难矣。今权臣误国,至于此极,尚忍言之哉!以小事大势亦宜然。朝廷所以归附,为宗社计,为百万生灵计。所有州郡宜各体此,取依准状,及须知册申。仍令学士院降诏书,敕某处守臣等,朕自基丕绪,遭时多艰,权臣似道误国背盟,至勤大元兴师问罪,已入京城。有诏许存留宗社,不害生灵,谨奉太皇命戒,举国内属。今根本已拔,其余州郡,纵欲拒守,民何辜焉。诏书到日,其即归附,庶生灵免罹荼毒,宗社不至泯绝。故兹诏示,想宜知悉。”时丙子二月也。裒然既随入北,死于燕京。继此行省奉表称贺,求能为表文者,有士人陆威中,亦闽人,欣然承命。其中一联云:“《禹贡》之别九州,冀为中国。《春秋》之大一统,宗亦称臣。”自负得意,时行省在旧秘书省,威中候报于省前茶肆中,假寐案间。既呼之,则死已,可畏哉!
○景炎诏
景炎末造,狼狈海上,固无暇文物典章矣。然诏语亦或有可观者,有云:“虽鸟兽之迹,不无交中国之时;然马牛其风,何常及南海之远。”又云:“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岂今年不战,来年不征。”不知为何人笔也。
○鸡冠血
《北里志》张住住与庞佛奴有私,乃髡雄鸡冠取丹物,托邻媪以聘陈小凤。然则今世闾巷有为伪者,其来久矣。
○药州园馆
廖药州湖边之宅,有世禄堂、在勤堂、惧斋、习说斋、光禄斋、观相庄、花香竹色、红紫庄、芳菲迳、心太平、爱君子。门桃符题云:“喜有宽闲为小隐,粗将止足报明时。”“直将云影天光里,便作柳边花下看。”“桃花流水之曲,绿阴芳草之间。”(二小亭)
○亭名
牟存斋桂亭曰“天香第一”,赵春谷梅亭曰“东风第一”,贾秋壑梅亭曰“第一春”。
○史嵩之始末
淳初年,乔行简拜辨章,李宗勉为左相,史嵩之督视荆、襄,就拜右揆。既而二公皆去位,嵩之独运化权。癸卯,长至雷,三学生上书攻之;明年,徐霖伏阙上书,疏其罪。是岁仲冬,嵩之父弥忠殂于家,不即奔丧,公论沸腾。未几,御笔嵩之复起右丞相,于是三学士复上书,将作监徐元杰、少监史季温、右史韩祥皆有疏,言其不可。于是范钟拜左,杜范拜右,尽逐嵩之之党全渊、濮斗南、刘晋之、郑起潜等。当时又为诗诮之者曰:“嵩之乃父病将殂,多少忄佥人尽献谀。元晋甘心持溺器(郑),良臣无耻扇风炉(施)。起潜秉烛封行李(郑),一荐随司出帝都(陈)。天下好人皆史党,不知赵鼎有谁扶。”嵩之之从弟宅之,卫王之长子也,与之素不咸。遂入札声其恶,且云:“先臣弥远晚年有爱妾顾氏,为嵩之强取以去。乞令庆元府押顾氏还本宅,以礼遣嫁,仍乞置嵩之于晋朱挺之典。”及丙午冬,终丧,御笔史嵩之候服阙日,除职,与宫观,于是台臣章琰、李昂英及学校皆有书疏交攻之。御笔始有史嵩之特除观文殿大学士,许令休致。时刘克庄权中书舍人,当草制,缴奏云:“照得史嵩之前丞相既非职名,又非阶位,不知合于何官职下,许令休致?”议者乃以克庄欲阴为嵩之之地,章、李二台臣因再攻嵩之,并克庄劾去之。克庄自辨云:“腊月廿二日夜,丞相传旨草制,次日具稿,又次日被论,竟莫知为何罪也?罢制中有云:‘朕闻在昔求忠臣于孝子之门,人谓斯何,岂天下有无父之国?’又云:‘宇宙虽广,有粟得而食诸,霜露既濡,啜泣何嗟及矣。’又云:‘罪臣犹知之,卿勿废省循之义退,天之道也,朕乐闻止足之言。’然竟别命词焉。”未几,章琰、李昂英与在外差遣赵汝腾,首上封事,学校又上书乞留二臣,并不报。且内批云:“如学校纷纷不已,元降免解旨挥,更不施行。”于是京庠再上书云云,太博李伯玉亦上疏力争,李韶亦言上意终不回。于是陈韩与[B170]皆不能自安,屡丐祠,李韶作批答云:“朕临御以来,未尝罪一言者,今为卿去二台谏以留卿,前未有是也。人言纷纷,非出朕意。”于是韶亦奉祠而去。明年三月,忽有京学宾贤斋朱振者独上一书,以荐嵩之,于是台臣周坦、叶大有、陈求鲁、陈垓备论其无忌惮而罪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