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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醒杂志
柳耆卿风流俊迈,闻于一时。既死,葬于枣阳县花山。远近之人每遇清明日,多载酒肴,饮于耆卿墓侧,谓之吊柳会。
江州德化县楚城乡,乃陶渊明所居之地,诗中所谓柴桑者。宣和初,部刺史即其地立陶渊明祠,洪刍驹甫为之记。祠前横小溪,溪中盘屹一石人,谓渊明醉石也。土人遇重九日即携酒撷菊酹奠祠下,岁以为常。
里中有峻岭,号曰王岭,相传彭玕反于吉州,僭号称王,南唐遣兵征之,彭玕数败,遂退保于此以死守。余尝登岭,上可置数万人,仓廪府库皆有遗址。至有一所,曰相公平,足见玕之僭也。旁有山,视王岭为卑小,曰张钦寨,以为南唐遣钦来讨之,驻兵其上。玕有谋土曰刘守真,挟邪术,能呼风噀雨,故钦与战辄不利。距岭三十里有山曰云火峡,玕之先垅在焉。后守真死,钦复遣人发其先垅,棺上有小赤蛇,蛇两旁有蚁,运土为弓剑形,已而玕败。今循驿道而上有刘仙堠,其旁有刘仙师坛,皆刘之遗迹。土人遇旱祷于坛下,间亦雨应。
湖湘岩窦中多石燕,附石而生,状如海物中瓦垅。每天雨,则迸出堕地。采以入药,以左右顾分雌雄,性太热。时有虞都巡者,先君同僚也,自言服之,其法每取雄者十枚,煅之以火,透红则出而渍酒中,候冷复煅,既锻复渍,如是者无算度。干酒一升,乃取屑之。每早作,以二钱七擦齿上,漱咽以酒。虞时年五十,服此药二年,肤发甚泽,才如三十许人,自谓服药之功。一日,忽觉热气贯两目,睛突出,痛不堪忍而死。因思人服金石药,鲜有不为其所毒者。
零陵淡山有石岩,中空,可容千人。东南有石窗,眺望甚远。相传以为其地宜淡竹,而山因得名。或云旧有淡姓人居之,故曰淡山。秦时有隐者曰周贞实,尝隐于岩中。始皇好神仙方士,或荐贞实,始皇召之,使凡三往,贞实不起,遂化为石岩。去州二十余里,旁有寺观,往来者无虚日。土人谓岩之幽胜,当与浯溪朝阳等。元次山居是邦而独无品题,甚可怪也。山谷谪宜州时尝至岩下,今其诗之卒章曰:“惜哉次山世未显,不得雄文镵翠珉。”盖纪永人之语。
神宗尝对执政言:“吕诲墓志是司马光撰,刘航书,航亦无所顾忌耶?”韩绛子华不知上意,因解曰:“航初许光为书石,后欲悔之而不敢食言,亦甚恐惧也。”上曰:“苟恐惧,则不为书矣。”子华不能对。
王荆公退居金陵。一日,与门人山行,少憩松下。公忽回顾周种,曰:“司马十二,君子人也。”种默不对。公复前行,言之再四,人莫知其意。公此时岂深悔为惠卿辈所误耶?
东坡自惠迁儋耳,子由自筠迁旱,二公相遇于藤,因同行。将至雷之境,郡守张逢以书通殷勤,逮至郡,延入馆舍,礼遇有加。东坡将渡海,逢出送于郊。复官出钱僦居以馆子由。帅臣段讽闻之大怒,劾逢馆留党人苏轼,及为苏辙赁屋等事,逢坐除名,勒停。子由移循州。
东坡知贡举时,得章贡孙勰之文于黜籍中,见而异之,擢置第五。榜贴既传,诽议藉藉,以勰尝游公之门也。会廷试,勰复中第五,舆论始服文章之定从。勰,即坡公所赠《刚说》孙介夫之子也。
政和间,置大晟乐府,建立长属。时晃冲之叔用作《梅词》以见蔡攸,攸持以白其父,曰:“今日于乐府中得一人。”元长览之,即除大晟丞。词中云:无情燕子,怕春寒常失佳期。惟有南来塞雁,年年长占开时。以为燕、雁与梅不相关而挽入,故见笔力。
赵谂,元祐九年擢进士第二名,时第一名毕渐,当时榜贴,偶然脱去渐字旁点水,天下遂传名云毕斩赵谂。谂后谋不轨伏诛,果符其谶。
何仙姑,永州民女子也。因放牧野中,遇人啖以枣,因遂绝粒,而能前知人事。独居一阁,往来士大夫率致敬焉。狄武襄征南侬出永州,以兵事问之。对曰:“公必不见贼,贼败且走。”初亦未之信。武襄至邕境之归仁铺,先锋与贼战。贼大败,智高遁走入大理国,其言有证类如此。阁中有遗像,尝往观之。
西融守陆济子楫遗黄钢剑,且云惟融人能作之,盖子楫未详黄钢之说矣。予居湘时,见徭人岁来谒象庙,各佩一刀,乃所谓黄钢者,惟诸蛮能作之。其俗,举子,姻族来劳视者,各持铁投其家水中。逮子长,授室,大具牛酒,会其所尝往来者,出铁百炼,尽其铁以取精钢,具一刀,不使有铢两之羡。如其初偶得铁多者,刀成,銛利绝世,一挥能断牛腰,其次亦非汉人所能作,终身宝佩之。汉人愿得者,非杀之不能取也,往往旁郡多作赝者。予尝访之老冶,谓之到钢,言精炼之所到也。今人才以生,熟二铁杂和为钢,何炼之有,融剑殆是耶。
东坡坐诏狱,御史上其寄黄门之诗,神宗见之,即薄其罪,谪居黄州。郑介夫既下吏,狱官得介夫所厚者往还诗文,悉以奏闻,上见晏叔原所赠绝句,亦从而释之。神宗爱惜人才,不忍终弃如此。晏诗有云:小白长红又满枝,筑球场外独支颐。春风自是人间客,主掌繁华得几时。
曹子建《七启》云:寒芳莲之巢龟,鲙西海之飞鳞。注云:今之耻寒也。古乐府名都篇,亦有“寒鳖炙熊膰”之句。因知今人食品有所谓蒸汗假鳖者,夫岂承其舛而讹其语耶?
琵琶词《绿头鸭》云:路漫漫,汉妃出塞。夜悄悄,商妇移船。徐师川云:“非是当云‘路漫漫汉妃马上,夜悄悄商妇江边’?”出塞愁思,移船感恨,乃当时语。
王荆公作《字说》。一日,踌躇徘徊,若有所思而不得。子妇适侍,见,因请其故。公曰:“解飞字未得。”妇曰:“鸟反爪而升也。”公以为然。
天圣中,毛应佺守窦州。朝廷《赐虑囚敕书》云:“敕毛应佺,朕念三圣之爱育蒸黔,垂著典法,申戒宫吏,简恤刑章,深切丁宁,斯为至矣。方郡守长,如能刻意遵奉,与我共此,何患不臻于讼息而治平哉。今歊燠戒时,动植咸茂,而圜墙幽圄,犹有系缧,愀然以思,当食兴叹,汝宜体是忧侧,加于抚循,无使狴犴之间,重有沦胥之困。躬勤省察,称朕意焉。《敕书》到日,汝可速指挥泥饰洒扫,狱房尝须净洁,每五日一度,差人就狱内监逐人力刷汤枷杻,及逐日供给水浆。兼罪人内如有疾病者,立便差人看承医疗,其委无骨肉者,支与吃食。有人供送茶饭者,亦须画时转送,不得邀难减克。无使罪人或至饥渴。所有合归法者,候处断之时,给与酒饭。如小可罪犯,便须逐旋决遣。若是大段刑禁,事关人命,亦须尽理速行勘断,不待淹廷。仍散下管内,汝宜尝切提举,无令旷慢。及候依此逐件施行,讫,闻奏。故兹示谕,想宜知悉。夏热,汝比好否遣书指不多及。”又《赐衣敕书》云:“敕毛应佺,汝外分忧寄,善布化条。眷言守土之良,适及颁裘之候。特申渥赐,用洽朝仪。今赐汝紫干色大陵绵旋襕衫一领,至可领也,故兹示谕,想宜知悉。冬寒,汝比好否遣书指不多及。”时应佺官止太子中舍。祖宗重郡守之寄,虽远方小郡,敕书亦且遍赐,今帅守皆无之,不知自何时废也。
●卷五
刘丞相在位时,族人偶有逋负官租数十万,丞相不知也,前后官吏望风不敢问。程公珦为庐陵县尉,主赋事,追逮囚系,责令尽偿而后已。或以告丞相,丞相曰:“赋入不时,吾家之罪,县官安可屈法也。”乃致书谢之。后珦罢官至京师,丞相廷见,礼貌有加。珦出,谓人曰:“刘公伟量,非他人能及,真宰相也。”
江之神,今封安济顺泽王。凡江行,有水族登舟,舟人以为神见。王荆公尝泛江归金陵,或见于舟,状稍异,舟人请公致礼,公从容至前,炷香揖之,曰:“朝廷班爵,公无拜侯之礼。”俄顷不见,盖其时未封王爵也。
南昌潘兴嗣延之,号清逸居士,五岁受官。既长,不仕进。赵清献,唐质肃荐之于朝,除校书郎,固辞不就。绍兴中,赵丞相元镇帅豫章,奏言兴嗣廉退自守,足以风化有位。元符中,尝官其孙淳。蔡京当国,乃追夺其官。今兴嗣孙涛尚在,乞赐推恩以旌善人。涛遂补初品官。
客有谓东坡曰:“章子厚日临《兰亭》一本。”坡笑云:“工摹临者,非自得。章七,终不高尔。”予尝见子厚在三司北轩所写《兰亭》两本,诚如坡公之言。
范忠宣在永时,苦目疾,不复观书。有来谒者,亦时举诸经大义告之,然未尝以为己出。每举一说终,则曰:“此先公之训也。”或曰:“此翼之先生之语也,此明复先生之语也。”公尝言:“学者当有所宗,某自受教于翼之先生,不敢有非僻之心。”
林灵素,以方士得幸徽庙,跨一青牛,出入禁卫,号曰金门羽客。一日,有客来谒,门者难之,客曰:“予温人,第入报。”灵素与乡人厚,即延见焉。入,灵素问曰:“见我何为?”客曰:“有小术,愿试之。”即捻土炷炉中,且求杯水噀案上,覆之以杯。忽报车驾来幸道院,灵素仓皇出迎,不及辞别而其人去。上至院中,闻香郁然,异之。问灵素何香,对曰:“素所焚香。”上命取香再焚,殊不类,屡易之而益非。上疑之,究诘颇力。灵素不能隐,遂以实对,且言噀水覆杯事。上命取杯来,牢不可举,灵素自往取,愈牢。上亲往取之,应手而举,仍得片纸,纸间有诗云:“捻土为香事有因,如今宜假不宜真。三朝宰相张天觉,四海闲人吕洞宾。”灵素自是眷衰,未几,放归温州而死。
秦少游谪古藤,意忽忽不乐。过衡阳,孔毅甫为守,与之厚,延留待遇有加。一日,饮于郡斋。少游作《千秋岁》词,毅甫览至“镜里朱颜改”之句,遽惊曰:“少游盛年,何为言语悲怆如此?”遂赓其韵以解之。居数日,别去,毅甫送之于郊,复相语终日。归,谓所亲曰:“秦少游气貌大不类平时,殆不久于世矣。”未几,是卒。
秦少游所赋《浯溪中兴诗》,过崖下时盖未曾题石也。既行次永州,因纵步入市中,见一士人家门户稍修洁,遂直造焉。谓其主人曰:“我,秦少游也。子以纸笔借我,当写诗以赠。” 主人仓卒未能具,时廊庑间有一木机莹然,少游即笔书于其上,题曰张耒文潜作,而以其名书之。宣和间,其木机尚存。今此诗亦勒崖下矣。
欧阳公自南京留守,奉母丧归葬于泷冈。将兴役,忽阴雨弥月,公念襄事愆期,日夕忧惧。里之父甲往告公曰:“乡有沙山之神,乃吾郡太守也,庙祀于此,里人遇水旱祷之必应,盍以告焉。”公乃为文,斋洁而谒于神,曰:“修扶护母丧,归祔先域,大事有日,阴云屡兴,今即事矣,幸神宽之,假三日之不雨,则终始之赐,报德何穷。”翌日,开宇开霁,始克举事。公后在政府,一夕忽梦如坐官府,门外列旗帜甚众,视其名号,皆曰沙山。公困感悟前事,遂以神之嘉惠其民者闻于朝。沙山,今在祀典。
道乡邹公志完《论立刘后疏》有曰:“若曰有子可以立为后,则永平中贵人马氏未尝有子。所以立为后者,以冠德后宫故也,祥符中,德后刘氏亦未尝有子,所以立为后者,以钟英甲族故也。今若贤妃德冠后宫亦如贵人,钟英甲族亦如德后,则何不于孟氏罪废之初,用立慈圣光献故事便立之。必迁延四年以侍今日,果何意耶?必欲以示信天下,天下之人果信之耶?”上怒甚,内批贬志完新州。疏留中不降出,时人亦不知有何说也。元符末,崇庆眷方盛,时相欲媒孽志完以固位,乃伪为志完之疏,传之中外。其间有云:“杀卓氏而夺之子,欺人可也,距可欺天耶?卓氏何辜哉。废孟后而立刘后,快陛下之意可也,奈天下耳目何!刘氏何德哉。”因指摘此语,谓不可不明白下新州取索元本,志完不知索之之由,复申元稿不存。诸人遂诬志完以为实有此说,诏令应天尹孙橐,以槛车往新州收赴京师。至泗上,哲宗升遐,其事遂寝。崇宁初,将再贬志完。乃先下诏曰:“朕仰惟哲宗皇帝,严恭寅畏,克勤祗德。元符之末,是生越王。奸人造言,谓非后出。比阅臣僚旧疏,适见椒房诉章,载加考详,咸有显证。其时两宫亲临抚视,嫔御执事在旁,何缘外人得入宫禁,杀母取子实为不根。为人之弟,继体承祧,岂使沽名之贼臣,重害友恭之大义。诋诬欺罔,罪莫大焉。其邹浩可重行黜责,以戒为臣之不忠者。庶称朕昭显前人之意。如有更言及者,亦依此施行。”志完遂以衡州别驾永州安置。
建炎二年,庐陵城颓圯,太守杨渊兴役修治之,掘土数尺,得一石函,中有朽骨,旁有一镜。役工方聚观,或以告渊。渊令取镜,洗而视之,其背有文曰:“唐兴元之初,仲春中巳日,吾季爱子役筑于庐陵,殒于西垒之垠。未卜窆于他所,就瘗于西垒之巅。吾卜斯土,后当火德九五之间,世衰道败,丧乱之时,浙梁相继章贡邦昌之日,吾子亦复出于是邦。东平鸠工,决使吾季爱子听命于水府矣。京兆逸公深甫记。”渊览而异之,急遣问石函所在,则役夫以为不祥,弃之于江矣。
宣和六年,山后将入版图,大农告乏,蔡、李诸人遂建免夫钱之议。江西一道,凡赋钱一百五十七万,而漕运之费不预焉。令下之日,州县莫知所措,乃令税一千者输一万,约日而集,督责加峻。时赋敛遽起,民间嗟怨,守令有观望风旨者,建皂纛以令曰:“稍愆期,即以乏军兴论。”人益皇惧,小民往往去而为盗。后夫钱之纲将至淮甸,而敌骑已及郊,钱皆为船人所私矣。
太祖时,或诣司天官苗光裔问卜。光裔布算成封,谓曰:“当迁徙。”其人问:“不损人口否?”光裔曰:“无害。”既去,又一人至,其占如前。又顷之,又一人来占,亦同仍有前问。光裔疑之,熟视其人,容貌亦相肖,差有老少之间。光裔起,曳其裾,诘曰:“尔为谁?”其人不得已,对曰:“我,金明池龟也,前二人乃父祖。朝廷令欲广池,且及我穴,恐见杀,故来问卜,幸哀我垂救。”光裔释之,即以奏闻。已而凿池,果得龟十数万,下令不得伤一龟,尽辇送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