爝火录


  周锺为复社之长,牛金星见之曰:『此周介生先生乎』?命作「士见危致命」文,大称赏之。锺自夸「牛老师知遇」(「甲乙史」)。

  常熟归起先,授锦州伪州牧(起先丁外艰,未归)。

  张琦授伪梓潼县令。出都不一日,遇响马盗,夺印去,索千金为赎,琦叩首乞怜;贼磨印角,铜也,掷还之。

  时敏,字修来,常熟人,丁丑进士。赴选时,适吏政门闭;叩门大呼曰:『我兵科时敏也』。授伪县令。出都闻贼败,遁归。

  龚鼎孳,字芝麓,临川人,甲戌进士,官兵科;授伪直指使。每谓人曰:『我原欲死,奈小妾不肯何』?小妾者,所娶秦淮妓顾娘也。

  「大事记」云:龚鼎孳向人言:『劝进文有「存杞、存宋」句,乃出吾手;周介生想不到此』。

  刑科光时亨,祁门人,甲戌进士;授伪谏议。自成召见,面加奖励。时亨寄书其子云:『诸葛兄弟分仕三国,伍员父子亦仕两朝。我已受恩「大顺」,汝等可改姓走肖;仍当勉力诗昼,以无负南朝科第』。

  大理寺钱位坤,长洲人,辛未进土;以边才推昌平巡抚矣。城破,降贼。牛金星不用,托周锺夤缘宋企郊。选官赴部时,向人曰:『我明日此时,便非凡人了』。京中盛传「非凡人传」。

  薛所蕴授伪司业。考监生,首题「莅中国而抚四夷也」,次题「厚也、高也」。一监生破云:「地天交泰,圣人所以大一统也』。薛大喜,遂列第一。

  刑科翁元益拟授伪谏议;面被贼兵打肿,宋企郊嫌其丑,改四川县令。

  方允昌,诸暨人,甲戌进士,官主事。授伪兵政员外;督漕江南,乘官舫至宿迁。

  党祟雅,宝鸡人,乙丑进士,官督运侍郎;贿贼仍原官。大书伪示谕:『押运漕、白粮官,伺新主遣察盘销算,擅离提究』。

  赵玉森授内江县令。与宋企郊善,求改选山东近地。

  除原授伪政府属………。

  吴泰来,甘来弟也,同胞生;辛未进士。亦污伪礼政府从事。

  汤有庆授伪成都府安县令。

  余忠宸、高去奢、吴之琦、黄熙胤,俱授伪官。

  叶澍授伪政府司务。

  方以智授伪编修(以智,字密之,桐城人;庚辰进士,官简讨,充定王讲官。处馆中州时,识牛金星;故金星援之)。

  以智父孔照,巡抚湖广,杨嗣昌劾之下狱。以智伏门讼冤,行沙堰者二年;帝为心动,遣戍。

  以智与傅鼎铨私撰「忠逆定案」等书,又以五十金贿监生陈管撰书。自撰者列款甚详,首先自辨;陈管之作仅存大略,皆及纰缪。杨观光从逆,以智以座师不载姓名;所不足者,每厚诬之。

  张懋爵授伪直指使。刘廷谏授伪府尹,孙节伪司务。

  侯佐授伪吏政府稽勋郎。左懋泰授伪兵政府侍郎,镇山海关。熊文举授伪吏政府验封郎。孙襄、陈扆诵、徐有声、李申、姬琨,俱伪户政府属。何久邵、陈联璧授伪户政府从事。吴篪、傅鹜祥、南廷铸、郑尔圻、王凤林、李锺秀、王高才、胡之彬,俱授伪官。

  耿章官、朱国寿授伪兵政府属。邹魁明、赵开心、黄纪、修廷献、张慎学、刘养真授伪兵政府属。朱受佑、黄昌胤、刘庆蕃、吴文炽、李登云授伪刑政府属。钱沅授伪国子监助教。何复、赵之玺俱工部主事,亦授伪官。申芝芳授伪谏议。初,芳与吴适联姻;至是,适与之绝。戴明说亦授伪谏议。傅振铎授伪县令。郭充授伪〔□〕政府属。韩文铨授谏议。熊世悫,麻城人,平日讲学乡里,度其必死;亦受伪庐州府尹。苏京授伪防御使。赵京仕授伪通政使左参议。吴履中被夹,托周锺贿旗鼓,授大理寺卿。蔡鹏宵拟授伪京堂,无缺未上。核真略云:『仍原官』;非也(鹏宵本官四道御史)。周兰授伪〔□〕政府属。吴家周授伪大理卿。林铭球授伪防御使。姜金□授伪府尹。李森先授伪礼政府祠祭司从事。吴道新授伪〔□〕政府属。李元鼎授伪太常寺卿。沈元龙授伪兵政府属,颇用事,为吴中逋客主人。许作梅授伪礼政府属。张元辅授伪学政(「国变录」注员外)。李丕至授伪行人。黄国琦授伪县令(「国难录」注府尹)。王学先授伪通政司。韩霖授伪参谋。王则尧授伪顺天府尹。魏天赏授伪淮扬运使。王华授伪崇文馆学士。顾芬授伪成都府同知。周明授伪扬州防御使。吴达伪四川巴县令。董复伪真州牧。傅景星伪兵政府□给事中。高翘汉授伪都直指检讨、刘世芳授伪编修,仍候大拜:二人俱陕西人,有内援也。

  癸未庶吉士华亭朱积,声气中大有名;授伪宏文馆检讨。怀宁刘余谟以貌不当贼意,改伪顺天府教授。项城赵颍以牛金星乡同年,改伪直指使。会稽王自超以年少不更事,不用;贿杨枝起,候补。西乡杨栖鹗授伪直指使。桐城姚文然以貌不扬,改伪密云县令。崇德吴埙改伪仓溪县令。掖县张端,大司寇忻之子;授伪简计。新喻万发祥以妆聋被刑,晋江何九云以年老不用。祥符史可程、真定梁清标、大名成克巩、山阴鲁奥、韩城李化麟、晋江张元琳、达州李长祥、安福刘肇国、麻城傅学禹、蒙阴高衍、杞县何胤光、清苑张立锡、夷陵黄灿、阳城白胤谦、番禺刘廷琮、安邑吕崇烈、晋江杨明琅、保山袭鼎、丰城史垂誉、南昌罗宪汉,俱仍原官。

  明末馆选,多由径窦,不采名节;征贿不必以品行升,宜其遗玷于史席也。夫木天之职,大者凤仪讲席,启沃帝心;小者亦蠹饱书林,胚胎相国。而癸未一科,九云年老不用、发祥触贼被刑外,纷纷从逆,济济贼庭,若相订然;犹谓此途不入中书何哉?

  癸未候选进士胡显授伪县令。武愫授伪徐淮防御使。程玉成授教职,王尔禄亦伪教职。杨璥授伪扬州府尹。吴嗣思授伪兵政府从事。张鸣骏授伪直指使。王于曜授伪凤阳府尹。贺王盛授伪太仆寺丞。邹魁明授伪淮安府同知。徐家麟授伪山东防御使。王皋授伪四川县令。徐一抡授伪……。

  陈名夏,字伯思,溧阳人,癸未进士;官编修,兼户、兵二科都给事中。城破,匿妾母家自缢,为妾解救。贼觇得之,缚送刘宗敏。宗敏不在,乃解某刑官王某。王遥见呼曰:『公得非溧阳陈先生乎』?解其缚,揖之曰:『某本诸生,数年前南游,无所遇;蒙先生一饭,赠程五星。若忘之耶』?留寓中饮食之。陈涕泣求去;王曰:『先生大名在外,去将安之』?留之。潜出,复为贼所缚。陈自言王君所释,再押见王;王曰:『吾固言之矣,去必不免』。复留之。会姻家宋之绳被夹,称贷于陈;王并宽宋刑。于是,名夏通贼之名大着。然名夏终不受伪官,日夜求归;王乃赠行资,阴护出城。故名夏归独早。

  生员张烈日伏梓宫前恸哭,贼怒拘之。命作文,题以「天与之」。烈破曰:『无可奈何』!贼大笑曰:『释之』!烈祖母崔氏闻之曰:『吾孙倘得毕命君前,吾又何憾』?已而,贼入其门,崔氏大骂;家人仆妇环跪贼前,涕泣求免。贼以其老悖,舍之去。崔氏骂曰:『吾家世传清白,八十老寡妇骂贼而死,谊也。何用汝辈哀求,作此丑态耶』!遂不食死(「忠贞轶记」)。

  二十七日(乙卯)

  贼改殓帝后,用衮冕袆翟,加苇厂;从顾君恩也。

  顾君恩本拔贡生;降贼,官伪文谕院。

  诸学生员朝见,宋企郊叱曰:『朝贺大典,安用若辈!速回去读书,候新天子考试』!

  督师李建泰自保定入京,押者十人,住东大市街。贼屡谕降,不从;自刎不殊,李自成令善守之。

  伪礼政府侍郎杨汝成上表云:『陛下问罪燕都,威行夷夏;吊民江左,泽及昆虫。伏念汝成衰残无力,愿为放牧之牛;摩顶知恩,甘效识途之马』!

  贼遣长班各处搜缉本城乡绅,如周锵、刘余佑、梁以樟、米万锺、吴邦臣、沈自新等,尽被掠取。贩鬻之家,稍有赀产,辄逮系夹追。

  一士子女被贼奸,告之贼官。贼先唤女叱之曰:『汝若认奸,便斩汝头』!女不敢认。遂坐诬,杀士子。自是贼愈恣肆无极矣。

  牛金星率贼党三表劝进李自成谓:『真得天命』;从之。令撰登极仪,诹吉日。既而自成升御座,忽见白衣人长数丈,手剑怒视座上,龙爪鬣俱动;自成恐,亟下。

  贼封太子为宋王。定、永二王,亦各改封。令每日朝见,往还乘一羸(一云封定王为宅安公)。

  铸金玺及永昌钱,俱不就。崇祯季年,私钱甚行;大如鹅眼,每贯八分。且钱背俱铸马形,是隐兆闯寇也。自成于山西铸钱不成,至京又铸;又转成太昌。

  自成铸钱,轻重不一:半两重者作银一分、一两者作银三分、一两半者作银五分、二两重者作银一钱。凡用者俱悬于项上,不许藏腰袖间。及贼败去,百姓悉弃钱于地不取。

  二十八日(丙辰)

  诸选官者求宋企郊授衙门;企郊曰:『诸公何不解事耶!新天子御极,自当另用一番人。前所考试,不过安众心耳。以予为诸公谋,不如归去为上』!诸人既绝望,乃渐次逃归。

  贼编排甲,令五家养一贼,大纵淫掠。民不胜其毒,缢死相望。

  贼召兄梁兆阳于文华殿;兆阳叩首云:『先帝无甚失德;只以刚愎自用,故君臣血脉不通,以致万民涂炭,灾害并至』。李自成云:『朕只为这几个百姓,故起义兵』。兆阳又叩首云:『我皇上救民水火,自秦入晋,历恒、岱抵都,兵不血刃,百姓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真神武不杀,直可比隆尧、舜;若汤、武不足道也。臣遭逢圣主,………』。
 

卷二

  江阴云墟散人李本天根氏辑

  甲申(一六四四)夏四月戊午朔

  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闻贼犯宫阙,大会群僚,誓师勤王,檄诸道并进;渡江抵浦口(可法,字宪之,大兴籍,祥符人;崇祯元年进士)。

  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户部尚书高鸿图、工部尚书程注、右都御史张慎言、兵部右侍郎吕大器、署翰林院少詹事姜曰广、太常寺卿何应瑞、应天府尹刘士祯、鸿胪寺卿朱之臣、太仆寺丞姚思孝、给事中李沾、罗万象、御史郭维经、陈良弼、周元泰、米寿图、王孙蕃、朱国昌等誓师勤王;檄曰:『窃闻遭时有道,类多以文字之盛而诎武功;遘会非常,正可以国恩之洪而征臣节。故天宝乱而常山、睢阳之事着,靖康靡而宗泽、李纲之气烈。彼皆慝从上作,衅可预知。然且侠骨铮铮,与艮岳之峰而并厉;义风发发,挟霓裳之奏以争鸣。况休命笃于上天、明德光乎良史,有若本朝者乎?力扫腥膻,二祖之廓清,号同盘古;治从宽简,累朝之熙洽,象拟华胥。乃至今上特兴,宏谟益备;孝庙之温恭俨在,世祖之神武重光。当冲龄而扫恭、显之氛,立清宫府;于召对而发龚、黄之叹,总为编氓。以寇起而用兵,是虐民者寇也,而兵非得已;以兵兴而派饷,是糜饷者兵也,而饷非自私。顾犹诏旨勤颁,有〔再〕累吾民之望(一作语);每遇天灾修省,无一时自逸之心。蔬膳布袍,真能以天下之肥而忘己瘠;蠲逋宥罪,不难以一人之过以就臣名。是宜大业之宏昌,何意诸艰之骈集!理诚莫解,事有可陈。思为苍生而得人,上之张罗者诚广;责以赤心而报主,下之自矢者难言。家家有半闲之堂,事事同小儿之戏。果能功名比曹武惠,讵妨好官之得钱;竟无肝胆如汉淮阴,曾念一人之推食。成俗大都尔尔,贤者亦并悠悠。壅蔽实繁,担当何状!图之不早,病已成于养廱;局尚可为,涉必穷于灭顶。悲夫!悲夫!卤尘未殄,寇焰旋腾;血溅天潢,烽传陵寝。秦称天府,谁能封以一丸;晋有霸图,无复追其三驾。乃者,介马横驰夫畿辅,羽书不绝于殿廷;南北之耗莫通,河山之险尽失。天威不测,极知汉天子自有神灵;兵势无常,岂得谢太傅但凭歌啸!留都有四方之率(一作卒),司马有九伐之经。义不共天,行将指日;克襄大学,实赖同仇。请无分外(一作宜)游、无分家食,或世贵如王谢、或最胜若金张,或子虚之以赀起、或挽辂之以谈兴;乃至射策孝廉、明经文学,亦往往名班国士、橐为里雄。合无各抒壮谋、各团义旅,仗不需于武库,糗无壅于郇厨,飞舞大军,力争一决。但群策直承黄钺,蚩贼运便能白头!丑类力歼,普天大酺。此则万代之所瞻仰,九庙为之鉴灵者也。倘策未暇夫即戎,义必且先于助饷;多或抵小国之赋,少则割中人之家。幸济危机,何弦高之牛足惜?即非长物,亦曹洪之马是求:各付有司,转输留计。此则事弥从便,气易为豪。至登垄巨商、联田富室,若以缙绅并举,亦自分谊有殊。然使平准法行,即扬翟之雄,岂得居其奇货?又如手实令在,将处士之号,未可保其素对。凡称多算之有余,总赖圣恩之无外。欲与共为义士,多方亦赖同盟。偶值嘉缘(一作佳缘),无忘善诱!譬以同舟之谊,但凡在千八百国,畴非王臣?揆诸恤纬之心,决不至二十四域,遂无男子。呜呼!亲郊乃壅容之事,唐庄尚有崇韬;出塞本徼■〈彳幸〉之图,汉武乃逢卜式。矧兹何日,敢曰无徒?不惟社稷之忧,即是身家之算。始贼之巧于为饵,时亦有优孟之仁;迨我之既入其樊,莫不撄地狱之罚。齐姜、宋子,相牵而入平康;珠户、绮窗,所过便成瓯脱。来俊臣之刑具,则公卿之被拷者痛尝;郑安门之画图,与老弱之受害者酷肖。是皆难民所说,足令听者寒心。夫连岁报陷,如西安、太原、武昌等处,皆行省也;其中金穴何止一家、牙签正不胜绝。若六时之牛酒不乏,虽八公之草木可驱;只坐一悭,遂成胥溺,岂不冤哉!欲图稳着,须问前车。诚清夜而念主恩,虽何曾之万钱有难下咽;更援古以筹时策,岂王衍之三窟便可藏身?同舟即一家,破巢无完卵。可不思之、思之又思之也哉!法等知不足以效谋,愤何辞以即死;实切执殳之愿,辄通托钵之呼。人理苟存,我求必应。如或缠情阿堵,绝意封疆:睢阳之援竟停,则霁云瞒誓言之矢;荆州之粟独拥,则温峤有迥指之旗。封章尚达于北辰,奋笔敢怒于南史。是为过计,亦属痴衷。见起君亲,约昭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