爝火录


  席谅武,大宗伯书之裔孙。为贼得,又一贼争之;曰:『不如共杀』。贼法:每人日限斩级若干,得妇人一,当男子三。谅武见贼将加刃,给之曰:『顷见数妇人绕山麓而东,何弗之追而夺我为』?贼信,舍之去。先得者缚谅武;谅武诈曰:『将军活我,我努力事将军矣』!贼曰:『若何能』?谅武窥贼意所向,而谬应曰:『皆能』。贼喜,且走且语,握谅武项索稍弛;过山,临大江深十仞,乘贼不备,挤之堕崖死。谅武得脱,后寓于吴,至康熙甲子还蜀。

  熊氏仆何长子本贼兵,贼平而为人奴;常言献贼掳妇女千百,悉露其私,反接之以攻城,城上发炮皆内射;守陴者尽拔其跨间毛,入火药发之,炮得外指,妇女立尽。事与李自成裸妇人攻汴略同。又积少艾数百,以长绳缘其项,缚绳两端于山麓,沉之江中露其面,骈肩而死。又积纤足妇人数十,断胫胹食之。

  献贼每卒日发口粮银一钱,米价每升直银八钱;如掠得米二升,则粜一升。

  献贼尽屠其民,老少无存。壮丁割耳鼻、断右手、驱至各州县;言兵至而不下者似此。但杀王府官绅以待者,秋毫无犯。由是所至皆解甲投降,势如破竹。

  二十五日(壬午)

  缚吴三桂告示入城谕众,为先帝服丧。大兵入城,素冠者不杀;城中百姓各制一素冠。

  从贼官张若麒投降,大清不受;恳吴三桂转达,乃受之。于永平察院中赐宴,又赐衣一件,许以职方衔用,不仍贼原官。

  贼留守京师者,大搜兵器。使人各街传呼,凡弓箭火器,民间皆不得留。由是城门益严,人心汹惧。贼促驮载金银益急,城中骡驴逼取殆尽。

  河南副使吕弼周为贼伪节度使,来代路振飞。振飞击擒之,竿之法场,命士人射三矢,乃解;磔之。

  吕弼周,戊辰进士;河南巡〔□〕王燮,其门生也。降贼,以为咨致燮,欲赴任;游击骆举佯迎之,于中途执以解燮。叱使跪,弼周云:『人也不认得』?燮曰:『乱臣贼子,我认得谁?今但知有国法耳』!细鞫其从贼及皇上,东宫所在;又擒王富,并解军门,磔诛之。

  二十六日(癸未)

  南京文武官并集内官宅,韩赞周令各署名籍;姜曰广曰:『无忽遽!请告奉先殿而后行』。

  钱塘知县顾咸建,字汉石,昆山人,大学士鼎巨曾孙;崇祯十六年进士。甫之官,闻京师陷,人情汹汹;咸建戢奸宄、严警备,邑乃安。

  江宁胥自修,字二如;官衢州检校,转光禄监事。未离衢,闻京师陷,具衣冠北面肃拜,遂绝粒。子弟劝之;曰:『吾惟一死报朝廷而已』!

  二十七日(甲申)

  守备南京魏国公徐弘基、提督操江诚意伯刘孔昭等、户部尚书高弘图、工部尚书程注、都察院右都御史张慎言、掌翰林院事詹事府詹事姜曰广等、南京守备掌司礼监务太监韩赞周等,集议于朝;时吕大器署礼、兵二部印,不肯下笔。吏科给事中李沾厉声曰:『今日有异议者,死之』!时马士英握兵于外,与诸将连营驻江南(一作北),势甚张。诸勋臣语侵史可法,曰广呵之,于是群小咸目摄曰广;可法乃以福王告庙(弘图,字彦文(一作研文),胶州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注,孝感人)。

  李沾面折大器云:『今日之事,何事也?论典礼则礼,莫重于尊君;论兴兵,则,兵莫先于卫主。福王伦序当立,何得有异议乎』!孔昭亦叱诸臣,不得出言摇惑。议遂定,约二十八日迎驾。

  工科李清初闻立潞议,曰:『祸从此始矣!神宗四十八年,德泽犹系人心,岂可舍其孙而立其侄?况应立者不立,则谁不可立?万一左良玉扶楚、郑芝龙扶益,各挟天子以令诸侯,谁禁之者?且潞王即立,置福王何地?死之耶?抑幽之耶?是动天下之兵也。时草野皆愤愤不平;及福王监国议定,人心始安。

  礼科都给事沈允培询吏科都给事章正宸,当谁立?正宸曰:『当光庙在青宫时,则以光庙为国本;当光庙与熹、毅二庙绝时,则又以福藩为国本。若谓潞可越福,犹之福可越光庙也。于国本安居』?人皆服其论。

  李自成奔还京师,杀吴襄。

  自成杀吴襄全家三十四口于王府二条胡衕。至五月初一日,米商合资数千金敛之。

  贼并欲杀陈沅;沅曰:『妾闻吴将军已卷甲来归矣;徒以妾故,又复兴师。今杀妾何足惜,恐妾死而大王不利耳!为大王计,宜留妾以系其心;妾当说彼不战以报大王之恩遇也』!时贼各拥重赀,无斗志,自成不能复战;亦幸三桂之不图己也,乃弃沅而去。

  按「甲乙史」、「北略」皆云:『初九日,贼得三桂报,大怒,即尽戮吴襄一门』。据此,则吴襄一门死于初九日矣。而「纪事本末」、「核真略」皆云:『二十七日,李贼回京杀吴襄全家』;与横云山人「拟史」同。再考「明史」「李自成传」则云:『自成杀吴襄,奔还京师』。又似杀于军中矣。「建州私记」则云:『贼得书,怒杀其家三十余口,系襄东行。及战败,立枭吴襄首悬之高竿,奔还京师』;与「明史」同。考「大事记」则云:『三桂攻贼京营;贼败,以高竿揭襄首于城上』;与「拟史」同。未知孰是?

  贼驱城中百姓于崇文、宣武门外,毁沿河房屋及城外四面牛马墙。以向攻城时,此墙遮蔽城上炮箭,大得其便;恐东兵来攻城,故亟去之。

  吴三桂兵压京城,自成合一十八营兵拒战;三桂连拔其八,斩首一万。自成以高竿揭吴襄首于城上,三桂被发堕地;三军感愤,拔刀斫地,誓必杀贼。

  二十八日(乙酉)

  南京诸臣迎福王于江浦。南京礼部司务官赍百官公启迎福王于仪真,王得启即行。

  闯贼草诸仪,定于来日即位。先是,三月二十六日,贼党牛金星等率耆老上表劝进,李自成择二十九日即位。四月初一日改期初六日,初三日又改期初八日,初五日又改期十二日,十一日又改期十五日。贼方习仪于内廷,伪官俱朝服;自成朱衣登文昭阁,凭槛而望。十二日又改期十七日;盖东行之期已定,故为此以愚人耳。至是屡败,亟于西窜,遂定期来日。

  贼纵兵大掠。

  泊头秀才郭澍家富,贼械之入京。

  毛宪文、惠登相复德安,巡抚王扬基檄署分巡道章旷守之。城空无人,卫官十数人赍印送贼将白旺;旷收斩之,日夕为警备(旷,字于野,松江华亭人;崇祯十五年(一作十年)进士,投沔阳知县。十六年,城陷,走免;袁继咸署为监纪、黄澍署为汉阳推官、王扬基令署分巡道)。

  南京修武英殿。

  二十九日(丙戌)

  福王舟至观音门。

  李自成僭帝号于武英殿,追尊七代皆为帝后,立妻高氏为皇后。自成被冠冕,列仗受朝;牛金星代行郊天礼。

  自成即位,伪磁侯刘宗敏扶创出,平立不拜;曰:『尔故我等夷也,何尔坐,我拜为』?伪官皆拜!宗敏不得已,再拜而退。

  六政府各一赦书。

  下午,贼命运草入宫城,塞诸殿门。

  是夕,焚宫殿及九门城楼。

  魏大中次子学濂,有盛名,举崇祯十六年进士;受贼伪户部司务,隤其家声。既而自惭,赋绝命词二章,缢死。去帝殉社稷时四十一。

  学濂谈忠孝、励名节,以意气上人;贼至,率先投款。自古遭变死有数端:有死于城破之日者、有死于称帝之日者。故于李贼称帝日死之。

  学濂有老仆,经事忠节,劝主人尽忠,勿负先老爷一生名节;学濂唯唯。先以事遣此仆归,遂降贼;初授外任,以韩霖荐授司务。

  杨士聪云:『自古有不受伪官而生为节士者矣,未有既受伪官而死为忠臣者。户政司务学濂业已经月为之,李贼纵不即位,此司务果谁氏之官耶?欲盖弥彰,徒资笑柄』。

  贼将遁,尚有被系数人未放者,各与一绳,令自缢;申济芳与焉。缢既,贼于死尸各打五棍发出。济芳移至馆,家人见其喉间嗡翕微动,以汤灌之,乃苏。问其受棍时,全然不觉,惟第五棍稍似有物及身耳。贼西窜,始得南归。

  介石山人曰:『今日人心迷惑,止知为身家计,纷纷迁徙,绝无倡义、募兵、输饷为勤王之举者;皆为不知天常、不知地势、不知兵饷、不知古今之迹、不知当身进退之宜,所以如羊触藩、如蛾扑火耳。曷言乎不知天常?夫君父之仇,不共戴天。蠢尔流贼,逼死我圣主、惨杀我国母、殄绝我储君、蹂躏我京师、残害我百姓:此开辟以来,未有之奇变。而平日锦衣玉食者,充耳不闻;论道讲学者,闭门不救。有等谤揭横飞、公呈四出者,亦复三缄其口,裹足不前。管子云:「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公等何说而处此?曷言乎不知地势?长江天堑,不减殽函、河济之险也。以战国言,吴、越凭陵,齐、楚会盟中夏;以三国言,孙吴鼎立,不弱曹、刘;以南宋言,得年百五十有一。迩年贼骑长驱,非我山河之不固、城池之不坚、兵将之鲜少,止因有险不守、有兵不战,开门揖盗,卖降恐后耳。夫一成一旅,可以兴夏;二城不下,可以复齐。奈何一经屈折,便草木皆兵,咸思望风远遁乎?曷言乎不知兵饷?夫兵不贵多而贵精;淮阴侯「多多益善」、岳武穆「以少胜多」,何必多胜而少败乎?即按册籍而言,使皆精兵铁骑所向无前,其为数也不为寡矣!何忧贼之不授首乎?若夫饷则漕、白二粮具在江南,未尝粿粒耗废也(废作费);而折银免解北京,又省脚摃使用,不必加派于民:而东南财赋足供报仇雪耻之用矣。昔年以东南一隅之财而填西北无穷之壑,故三百年来疲于奔命;今以东南之全力供天子恢复之资,尚惴惴不我给乎?曷言乎不知古今兴亡之迹?边寇之患,何代无之;而地方一日数惊,皆为太平日久,未经历练。有等游手游食之辈,煽惑人心,希图抢劫。有等纨裤子弟,未尝从军之苦、离乱之艰,摇唇鼓舌,吠影吠声,喜于有事;如浙江许都之祸,皆自此始也。有等好勇疾贫之人,自恃膂力过人,走险如骛;不思有勇无谋、聚众为非者,往往死于非命。如赤眉、黄巾以及杨么儿之类,实繁有徒,几成大业矣;不旋踵而身首异处,可以鉴也。又有一等自居豪侠,何不用之于王国多难之日,不失忠义,立建功名乎?曷言乎不知当身进退之宜?「大乱居乡,小乱居城」;此语人皆知之。今贼并未渡江,即使地方人等乘机抢掳,不过小乱已耳;乡居者尚思入城,岂城居者反欲出外?在山居则有土寇,在庄居亦有地贼。近日山东、荆、湘等处,贼知富人藏于山中,有搜山之祸,何不闻乎?至于洞庭、光福两山,人皆为避兵奥区,孰知其富名久着,贼不至苏则已;至则长江业已飞渡、震泽何难一帆?况我太祖取苏时,亦以两山为驻扎之地。前此吴、越交争,未尝不在笠泽;即世宗时倭寇,未尝不至两山也(至一作过)。乡绅富民欲居其地,必须结一营寨,召募土兵以自卫而后可;然仅能御小寇,不能御流贼。今何不省此费,以为保守城地之用乎』?

  又曰:『寇事之难为也,不失之于今,失之于初耳。然不知前日之何以失,亦无以知今日之何以得;时论具在,特无人存省焉耳:昔彭时亨曾策之矣。其言曰:「谋战制寇,当变藩镇之势。自寇之起于崇祯之三、四年也,不过饥寒之民,啸聚山谷;所谓寇也。比五、六、七年间,放劫千里,出没无方;此则所谓流寇也。迨至十一年间后,则不然矣,非复草窃行径矣。又十四、五年后,则不然矣,非复窃据行径矣。夫当其作难之始,为剿为抚,固亦易耳。何者?寇之起自陕之陇右,而是时山以东亦有登州之乱。夫陇右之起乱,民之迫于饥寒,在所宜抚;东齐之变,乱兵也,负我豢养,在所宜剿:先是台臣吴执御曾疏论之矣。奈当事者寡识,偏拗朋仇,以乱兵宜抚,既而抚亦无成策。优游养奸,遂使耿、孔二贼飞扬而去,稽首于清;而清亦遂推诚任之。至今此二人为清名将,播毒中国。此非中国之以人资敌乎?创首乱民宜剿,既而剿亦无成策。观望成功,复且履亩加征以供剿饷;罔顾之重权者,尚犹中智以上,非无克敌战胜之威也。战胜之下,杀戮而已;然而,杀于靡孑遗之民,横敛取盈。因而贼旗所指,响应滋多。然彼时仗钺指麾、握大将军戮可尽乎?千级万级,皆吾民也。驱除而已;然而,驱除安归乎?东奔西突,皆吾地也。乃当涂卿大夫局外易言,刻期责效;使志士掣肘、健儿惊心,勘定敉宁,厥未有成功:君子不无遗憾焉!然犹未至决裂焉。迨至话言有间、任用勿专,劫代毅,括代颇:始之以贪鄙之熊文灿,肆虐生灵;继之以用罔之杨嗣昌,诖误军事。糜耗万千,如投逝波;从不见雄边子弟一、二可效尺寸,于是则中原陆沉矣。元恶既憝,盈廷狼顾。陈睿谟,龙钟也;宋一鹤,乳臭也:格例夤缘,草草推用。节制无术,将不知兵,兵不能战。非惟是也,兵之厉民更甚于贼,而楚事乃复大坏矣。是故民怨于下、天怒于上,饥疫频仍,同类相食,人死如乱麻。朝廷悲悯,亦用戚言于民;然期不厉民而所施者,仍是结怨于民之事。于是大奸雄起而乘之,据中原、吞江汉、袭三秦、临晋跨蜀,则民心使然也。此非国家之以民与寇乎?夫敛重而民穷,民穷而盗起;此自古皆然,岂待智者而后知哉?本朝立国甚严,制度甚设:外戚不施权、宦官不与政、大臣无专制、藩镇无继世、夷狄不同处;汉、唐以来之所以致亡者,本朝皆无患焉。内重而外轻,君尊而臣卑,法相绳而权相制:虽有奸臣,不能作大逆;虽有豪杰,不能建奇勋。然而,取民之制甚繁,养民之制甚略。故愚尝闻先臣冯琦之言曰:「本朝之患,不在外戚、不在宦官、不在大臣、不在藩镇夷狄;他日所谓国家忧,惟在宫府之隔、闾阎之匮耳」。斯言也,维今则亦有然矣。忆丙子岁,余上公交车,道淮上,见一父老谈流寇事云:「此寇不速除,且与国相终始」。斯言世,维今则亦有然矣。既而,余下第归里,从士大夫饮,闻邸报寇警,士大夫皆言:「草贼也,不足为大忧」。有书生应言曰:「更历数年,将无有大枭雄乘乱而起者乎」?斯言也,维今则亦有然矣。夫闾阎之匮也、寇盗之患也,五十年之前,先臣冯琦知之,而今人反不知也;十年之前,有淮上父老知之,里巷书生知之,而当涂之卿大夫反不知也。噫!今世公卿大夫,岂尽钝根乎?盖亦惟是富贵留情,未尝恻然有以国家为念者,亦泄泄云尔、亦诡随云尔。迨至于今,如肠决、如肤裂;甚且受万锺不辨礼义、坐高堂取酒自乐如故:此鄙夫已!其有兴铜驼之悲者,则曰:「天下事不可为矣」!其有作楚囚之泣者则曰:「安得天下(一作千古)奇才而用之」!夫曰「安得天下奇才而用之」,是犹治病者不诊其所以致病之本,而徒皇皇求不死之药也。夫曰「天下事不可为」者,是犹以为魔蛊不可治,则遂不治也。岂不痛哉!岂不痛哉!此诚乱臣贼子之心与作逆者同稽诛于万世者也!自愚观之,今国家之势虽日蹙,尚有天下之大半也;三百年鞠育恩深,民心未尽忘汉也。祖宗以一隅之地,扫群雄、定四海,亦惟聿求智谋之士、不二心之臣,与之请命耳。今天子大臣,苟念閟毖成功有指,疆土亦何独不然。然今欲仍如前时,括东南半壁之财(一作民)力,以养不知兵之将、将不能战之兵,兵日益溃、民日益穷,是自尽之术也。将见沦亡无日,况望恢复有成绩乎!是故为今日计,莫如于未乱之郡国,轻赋税、均徭役、吊死问疾、养老抚幼,以结百姓之心;于已乱之郡国,图恢复、设藩镇、裂土分封,使自为战守,以生豪杰之志。何以言之?寇亦崛起之雄耳;一旦奄有西北,建号僭尊,民如水就、士如云从,犹反手者,非彼之能取,是我之自予也。赋敛重而民不堪,彼乘我民心之离散而取之,是我以其民予之也;边畿重而郡国轻,彼乘我郡国空虚而窃之,是我以其地予之也。法令乖而弊已极,资格泥而人云亡,彼乘我豪杰失职而取之,是我以其士予之也。且彼崛起之雄,其所以为左右辅弼者,非其草莽等夷,则其挟而降之、叛而纳之者也。天下大器,人所同欲;其中枭悍豪雄之姿、强疾不仁之材,亦必有欲为彼所为者,岂遂俛尔定君臣之分,终始夙夜,以处一夫下乎?是故寇之取天下也易,寇之守天下也难。如寇之归顺者,即以一郡封之,与克复者同;如是则寇贼中知勇之士亦必同心革志,联臂而来,为国家归命矣。匪徒为国家归命也:反正天子,显名也;列爵分土,厚实也。显名厚实,士之所期也。大都古圣王之所以常有天下至六百年、八百年者,无他,以天下之富贵与天下共之耳。今日以资格得富贵者,率多不材无耻之辈(一作士),无济于国家之用;而苟有实心为国家用者,又不得富贵而反足以杀其身。何怪乎士之不我与也!今日分天下民之衣食,以养不战之兵;又纵无用之兵,厉民而夺其衣食。何怪乎民之不我与也!故愚以为当设藩镇,以待有功者;亦使士有富贵、民有衣食,而后天子有天下也。虽然,此以言夫已乱之郡国耳。若乃未乱之郡国,则守孤城必先守四境。以官兵为民守,不若以农兵自为守。守城以正兵,应敌以奇兵;然以营伍之兵为奇兵,必以保甲之兵为正兵。今日方用兵措饷之时,欲以语轻赋税,其道如无由;而不知措饷自有策,不必加赋也。制饷在用人,最患其糜饷也。今日在朝在籍称高爵厚禄者,车载斗量,不可胜数;一人济于用者,是资格无人也。今日东南半壁,著书属文占巍科称天下名士者,车载斗量,不可胜数,而无一人济于用者,是科目无人也。然而,人才有得其用与不得其用者,亦有用之得其人与不得其人者。凡此数策,皆所以救亡也。盖为今日计,必先救亡,而后可与建中兴之业、可与图长治之绩。不然,区区半壁,而欲仍前时括民力以养兵;兵无战气,民无固志。嗟乎!吾见沦亡无日矣!而何怪于乱者啧啧然曰:「天下事不可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