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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皇小识
上再切责之。时当国者乌程也。
二月,会试天下士,命大学士温体仁、吴宗达为考试官,取中李青等三百人。又特旨:“五经颜茂猷,准列正榜前一名!”颜茂猷,福建人,五经俱拈就,知贡举官礼部左侍郎林钅干具疏题请,奉旨:“准与誊录。”先文肃同考,领易一房,分送先文肃取中,先文肃力请中式,乌程坚拒,五上堂而终不允榜出,亦具疏奏请,奉旨:“准列正榜前一名”。茂猷遂列李青之前,于是海内咸识圣天子破格用人盛心。以后丁丑揭重熙,癸未冯元飚等,皆以五经中式,遂循为故事矣。
先文肃本房,首拔临川陈际泰(陈老宿),名震都下。次如皋、许直,甲申以吏部殉难者也。又次新昌漆园。首题“其行已也恭”四句,篇末痛言不恭不敬之害。先文肃毅然取之。呈卷时,意乌程必当见驳,当有一番质辨,既呈上,即批允,心内窃以为疑。比撤棘。乌程于阁中扬言曰:“外人说我们要进场收几个门生,我们今日地位,也靠不着门生了,况场中即有人骂我。”嘉善曰:“场屋中如何骂得?”乌程曰:“他篇末竟讫不恭之臣如何,不敬之臣如何,岂不是骂?”嘉善曰:“老先生如何打发他?”乌程曰:“本房批‘伸眉抗手,想见其人。’敢不中?敢不中?”其阴忍如此。
是时,场中皆推陈际泰为会元,检讨项煜欲令会元出其门,以计使先文肃谓:“渠首卷,乃杨廷枢也。廷枢,乃名重江南,为庚午解元。先文肃雅不欲与人争元,遂力让之。及拆号,则李青也。项煜向有“项黑”之称。故“项黑”得李青之号,哄传一时。是科虽乌程为主考,而力行阻抑。如榜额每科三百五十名,甲戌止得三百名,会元多入鼎甲,而李青不得列;每科考选馆员,独甲戌则否。又倡为内外兼用之说,而考选馆推为馆选,至欲令三甲就选县丞、主簿。众议沸腾,以为不可行,乃止。
给事中李世祺降级调用,以其论温体仁、吴宗达也。山西提学佥事袁继咸上疏,略曰:
“养凤欲鸣,养鹰欲击。今鸣而箝其舌,击而绁其羽。朝廷之于言官,何以异此?使言官括囊无咎,而大臣终无一人议其后。此大臣所甚利,忠臣所深忧,臣所谓太息也!且皇上所乐听者谠言,而天下误以攻弹贵近,为天子所厌闻,其势将波靡不止。”
上终以其越职言事切责之。
三月,廷试策士,赐刘理顺、吴国华、杨嘉祚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五月,陕西副使贺自镜奏监纪太监孙茂霖纵兵劫掠,玩寇殃民。宣府太监王坤代辨:“监纪,纪功罪耳,追剿自有将吏在。如果如自镜所言,则行间文武,地方官员,罪俱不在茂霖下矣。”
七月二十六日,上为外警焦劳,召对九卿科道,天语详明,下莫有能酬对者。
八月十一日,吏部尚书李长庚削职为民,下文选员外程良筹于狱。长庚素见憎于乌程,欲因事除之久矣。是时,适议起废,原是宽恤条款,议及罪谴诸臣,奉旨下部。刑部方具招列名疏请,旨尚未下。有语长庚者,当俟刑部疏下,先释罪而后起废。乌程欲陷之罪,促其急上。疏上,胪列无遗,共一百一十六人。上以其屈法徇私,朋比欺蒙也。故有此重谴。
良筹为吏部,甫莅任,即作誓文,誓于伏魔城隍之神。随刊其文,遍都市门。众咸耸动,谓必刻意简饬,并节不到如包老也。后狼藉异常,较无誓文者更甚。辛未词林程正揆,其叔也,每乞暇之夕,两人俱易更衣入青楼家,为卜夜之饮,众论益鄙之。至是下狱,索赃者趾相错于路也。正揆以次年京察。
长庚既去,左都御史张延登亦以请告去。旨:“府部九卿科道公举堪任冢宰、总宪者来看。”时吏部左侍郎张捷署部事,特疏荐逆案吕纯如及原任兵部侍郎唐世济。八月二十一日,上特御平台,召五府六部九卿科道官面对,上谕曰:“吏部尚书,乃用人的官,须要天下第一才品。若据会推故套,不过精心定力两语混题,止须一二人把持足矣,何名会推?卿各举所知来!”
张捷奏:“臣昨辞部印,正为会推一事,年来诸臣党同伐异,误尽朝廷,在外会推,自然瞻顾局面,孰敢犯忌?今蒙皇上召对,谕臣等各举所知,务得天下第一才品。须不论方隅,容臣等破格推举。”
上曰:“立贤不以其方,卿等举来。”时定国公徐允祯等,大学士温体仁等,共举谢■6A、唐世济等十余人,张捷仍独举吕纯如、唐世济。诸臣举讫,捷又奏:“臣已举两人。但此两人,皆举朝所不欲用者。”随取奏本呈御览。上问:“科道官何为不举?”吏科都给事中卢兆龙奏:“会推大典,科道例无保荐,九卿推举当,则听皇上点用,不当者,臣等纠参。”圣旨深然之,随取张捷疏细阅讫,上问曰:“吕纯如是钦案有名的,张捷如何举他?”捷奏:“吕纯如有才有品,臣所深知。钦案列名,谓其颂美逆贤,今红本具在,并无一字相及,岂可坐以颂美?”上曰:“他已曾辨过,但不可开端!”因以目视科道官曰:“科道如何说?”卢兆龙奏:“诸臣荐举,各有本末,抑听圣明裁夺。至张捷所举吕纯如,系钦案有名,臣等正拟纠参,适蒙圣谕,已有明鉴,臣等不敢复有争执。”张捷再奏:“臣实见吕纯如清执可用,今弃之草野,实为可惜。”御史张三模奏:“廷推冢臣,所关甚重。即使事非钦案,亦须昭雪。吕纯如生平贤否,姑且勿论;业已身负重累,何以服人?况钦案久定,此端一开,渐何可长?”张捷又奏:“臣实知吕纯如是真贤者,故从公推举,即在钦案中,亦须分别!倘皇上用之不效,如李长庚削职,臣亦与同削职,或处分更有甚于此者,臣亦甘与同罪。”捷又奏:“小民作奸犯辟,朝廷五年大审,每年热审,惟恐其冤,何况大臣,如何冤得?”给事中孙晋奏:“张捷如此,如何比似?今日皇上郑重冢臣,特召诸臣公同谘询。乃以开释罪囚相喻乎?”卢兆龙奏:“臣任清江知县时,记得吕纯如护送惠藩之国,沿途骚扰。只此一事,已见无才,况屈身逆贤,其品可知。”时给事中姚思孝、顾国宝、蒋德琼、吴南灏等,御史金光宸、韩一光、杨绳武等,俱奏吕纯如身在钦案,断不可用。捷犹呶呶置辩。给事中姜应甲叱之曰:“张给所举如此,心事可知。还敢在皇上前巧辩!”上即命张捷下去,随将诸臣奏本传示各官遍阅,乃退。明日,旨下:“升南京吏部尚书谢■6A为尚书,南京右都御史唐世济为左都御史。”
先臣上《先朝实录未正》一疏,略曰:“臣顷因纂修《熹宗皇帝实录》,从阁中恭请《光宗皇帝实录》副本较对,见其‘红丸’大事,皆祖《三朝要典》之邪说而应和之。盖天启三年七月十六日,《实录》进呈,则礼臣周炳谟等、吏臣庄际昌等所纂修,而阁臣叶向高、韩广等所总裁者也。至天启六年,逆党崔呈秀等谓:‘《实录》非实,请旨重修。’则崇祯元年二月十七日所进,今实皇史之所藏者是也。是时,皇上初登大宝《要典》未毁,逆案未定,阁臣施凤来等不行奏明,含糊从事,凡先帝二十年青宫之忧患,与夫一月天子,万年圣人等事,俱隐而不彰,斯固臣子之所痛心者也。若先帝纪载尚未清明,则今日编纂,将何所据?倘谓一入史,不可复出,则逆珰之矫旨,且能行于当年,圣明之独断,岂不易于反掌?臣谨摘其甚者,上渎睿览:一云‘当命哲之日,诏诰恩赍,俨学负震器之重,储宫既定,典制文明。乃浮议外滋,无端蔓引,皆好事者之过’云云。臣谨按:先帝册立一事,自万历十四年以至二十八年,诸臣羽翼国本,有贬谪者,有削职者,有廷杖者,忘身殉国,九死不移,诸臣亦何利于己而为之?纵皇上有主,未敢言来日之功;而精忠自盟,岂可没回天之力?乃谓‘浮议外滋,无端蔓引’,一语抹杀,谓皆好事者之过;此与《三朝要典》所称奸党构衅,希图定策,与三案诸奸,一脉相贯者,同一邪说也。宜改正者一!一云‘四十三年五月,有男子张差,持梃人东宫殿檐下,击伤门者,巡视皇城御史刘廷元回奏:张差话不情实,语无伦次,按察其迹若涉疯魔。稽其貌,的是黠猾。而刑部提牢主事王之寀,捏谋危东宫之说,词连二珰。科臣何士晋、行人陆大受、主事张廷等,附和其说,愈加激舌’云云。臣按:此即《要典》中‘梃击’一案也。即据刘廷元疏,亦明言稽其貌,的是黠猾,而必欲以‘疯癫’二字,草草结局,不容王之寀揭奏,张差口词,指为捏谋,何也?且张差有口,举朝岂应嘿然?而一有言者,辄曰附和,曰激舌,则必使东宫无一护卫之人而后快乎?正与《要典》同一邪说。宜改正者二。一云‘工科给事中惠世杨疏论刘廷元,遂谓初张差狂闯蓟道,阑入宫门,廷元巡视皇城,按状疯魔。皇祖是其奏,谳决平允。自王之寀突揭构衅徒党,因以为利,借他事蔑廷元。未几果显攻疯癫之案。一时邪说,世扬实为之倡”云云。臣按:王之寀摘发张差之逆,至于察处,至于削夺,后逮死诏狱,莫敢议恤。即惠世扬身被五毒,体无完肤。所以不即死者,逆珰欲借为戌首,遍杀天下名流,非宥之也。幸遇圣明御宇,仅免一死。尚稽启事,乃云‘党徒,因以为利’,斯亦何利之有焉?况疯癫之案,忠臣义士所共明目张胆而攻者,何俟世扬为倡,始显攻之?《要典》邪说,宜改正者三。一云‘张差闯入东宫,言者纷纷,御史刘光复言致辟行刑,一狱吏任。似不必言官诧为奇货,居为元功。以此二语,为异议者剌骨’云云。臣按:刘光复之得罪也,实以奏对越次。然据其语,但言皇上极慈爱,皇太子极仁孝两言,亦未见其有功于神祖及先帝。而‘奇货’‘元功’之语,不可谓非抹杀忠义矣。大抵闯宫一事,梃击殿檐,近侍俱踣,真天下奇变也。必欲视为当事,不当根究,以为仅一狱吏之任,此何心哉?《要典》邪说,宜改正者四。一云‘方上疾大渐,召李可灼并趣和药,悉出圣意,一时臣工所共闻共见。其后者□为□世子止不当药之喻,群小附和,嚣然鼎沸,污秽君父,几成晦暝之世。迨正论大明,邪说渐灭’。且云‘李可灼往来施善,中使以闻,其传奏姓名,莫可得而考’云云。臣按:此即《要典》中‘红丸’一案也。昔唐宪宗殁,杖杀方士柳泌,泌盖为宪宗制长生药者,彼岂不愿其主之长生,而饵药不效则杀之,而不以为过,后世亦不以为冤。今可灼进药,而先帝宾天,纵谓之误,庸医误伤平人,律有明条,况误伤天子乎?乃与顾命大臣,同赐金帛。比屡经论劾,仅准致仕回籍。此何以解于天下后世?且宫闱之中,传奏姓名,岂遂不可穷诘。稍欲穷诘,即曰群小,曰污蔑,曰晦暝。此皆《要典》邪说也,宜改正者五。以上五条,皆其尤悖谬者。伏乞圣裁,即敕史馆逐一改正,以信千秋,以光大典”云。
先是,八月初六日,先臣入阁,进所修《实录》,特致一揭于政府,欲题请改正,与乌程、巴县,辩析良久,意思拂然,故无辞以难也。先臣遂与十二日拜疏,十三日发票,嘉善票云:“《要典》已毁,是非自明。据奏皇考《实录》,是否与《要典》同异,并天启三年所进《实录》,该部一并查议具覆”。票入不发。至九月二十七日,上御平台,召阁臣,手出此奏,而谕曰:“皇考潜德青宫几四十年,忧勤惕励,靡有宁晷。虽长幼固有定序,皇祖意无偏向。然储贰为国家大事,诸臣上疏催请,是其职掌,如何说他浮议?说他好事?”温体仁奏:“无嫡立长,皇祖屡有旨申明,因诸臣不行静听,屡疏扰渎,以致大典久稽,实是诸臣之罪。”上曰:“虽如此说,然诸臣催请之疏,自不可少,还是有功国本。又如张差持梃闯入东宫,此何等大变,王之寀揭称其强壮不类疯癫,请集多官会审,正是他敬慎处,如何反说他捏谋?”王应熊奏:“王之寀原系官箴有玷,知不能免,故捏出此段,心图自全。”上曰:“张差直到殿檐,韩本用聚众擒拿,可是王之寀捏造的?后多官会审,张差口供历历,是疯癫不是疯癫?”温体仁奏:“王之寀此揭原不差,但其本意欲借此以自免。”上又曰:“皇考病亟时,李可灼轻进红丸,以致宾天。尔时廷臣还是不闻不见的是,还是据法执奏的是?”王应熊奏:“李可灼本意,原祈皇考速愈。因皇考病久后,一时挽回不转。”上曰:“君父有疾,岂是臣子可以尝试,以希望富贵之地。当时诸臣不行执奏,已是错了,反说执奏的不是,有此理否?”温体仁奏:“此皆是逆珰时群小附会,造为此说。今《要典》已经焚毁,是非已明,今又屡奉皇上申饬,便可垂示万古。”上乃将此疏付阁臣改票。二十九日,奉旨:“奏内册立大典,皇祖渊衷默定,外廷未知,故屡有渎请。然诸臣羽翼国本,忠贞难泯。张差实系疯癫,虽无别情,然梃击异变,法应重究。红丸轻进,诸臣无一执奏,殊欠敬慎。但其意亦忠爱,谕旨明申,即为定案,《实录》不必议改,该部知道!”巴县所票也,阁臣护奸如此。上有尧、舜,下有共、,可奈何?自是圣意属注先臣,欲大用矣。
十月初十日,日讲官姜曰广误读《通鉴》引罪。上传停《通鉴》,讲《春秋》。阁议《春秋》非专经不可。时词林止先文肃习《春秋》,举朝相庆,谓圣意之有在也。十一日,阁中题先文肃习《春秋》。日讲官旧例:日讲官止六人,今始增七人,为例矣。十二日,先文肃日讲命下,十七日进讲“元年”一传,十八日进讲“春王正月”一传,十九日进讲“盟蔑”一传,二十日进讲“克段”一传。圣上御讲筵,向未有连讲四日者。天颜甚和,御月白龙袍,亦向所未睹也。二十四日进讲“祭伯”传,而宰亘系归,“盟密”系关疑,俱不进讲。随奉圣谕“宰亘一章,正见当时朝政失宜,所以当讲,今后以此类推。”读之使人凛然,真不世出之英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