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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皇小识
十月,太监刘元斌、卢九德率京营京兵追贼至寿州,及之。元斌留四十日,不进,城门昼闭,纵兵大掠,杀樵汲者以冒功。既而欲攻城,州民敛数万金赂之,乃免。
十一月,总督汪乔年率总兵郑嘉栋、牛成虎、贺人龙趋河南。先是,乔年于陕西发李自成先冢,得小蛇,即斩蛇以殉,誓师东下,抵浃县。襄城举人张永祺率邑人迎官军,屯于城中。自成闻之,尽众来迎战。时乔年安营未定,有二将先逃,官军大溃,贼乘之,一军尽没。乔年以数百骑入城,拒守五日,襄城陷,乔年自刎未殊,被执,见杀,并杀守将李万庆,即射塌天也。自成深恨诸生,劓刖百九十人。又购永祺,永祺远遁,屠其族人九家。乘胜围南阳,破之,唐王遇害,总兵猛如虎死焉。邓州等处皆降,知州刘振世死之。太监刘元斌统兵救襄城,闻南阳陷,乃拥妇女北去。
十二月,自成连陷许州、鄢陵等县,知县刘振之衣冠北向再拜,自刎死。复陷禹州,徽王遇害。再围开封,高名衡、陈永福等竭力守御,周王贮库金于城头,擒一贼者百金,杀一贼者五十金,战殁者恤其家五十金,被伤者以轻重为差。杀贼者甚众,永福射自成中其左目,乃屯朱仙镇。
上以朱大典受命督师,纵贼流毒,着革职听勘,以高斗光代之。
十五年壬午,正月元旦,上御殿朝贺毕,下宝座,南面正立,顾内侍曰:“召阁臣来。”阁臣由殿东门入,再奉旨趋至殿檐,行叩头礼毕,跪以俟命。上曰:“阁臣西班来。”盖以师席待诸辅也。阁臣起立,不知圣意,拟取东西两班。上又曰:“阁臣西边班来。”随有一奄下引而前。上宣阁臣来,诸辅趋进,上曰:“古来圣帝明王,皆崇师道,今日讲官称先生,犹存遗意。卿等即朕师也,敬于正月端冕而求。”圣躬转而西,面向阁臣一揖曰:“《经》言:修身也,尊贤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朕之此礼,原不为过。”又曰:“自古君臣志同道合,天下未有不平治者。”上谕至此,辞意其严重。又曰:“职掌在部院,主持在朕躬,调和在卿等。”诸阁臣跪伏谢:“菲才不敢当。”上曰:“先生正是朕该敬的。”言之再三,随谕:“先生起来。”诸辅臣始起,转下叩头。上还宫后,复补赐圣谕一道。时诸勋臣不知所以,亦相率疾趋,上曰:“东班去!”
时行取各官,待命阙下,皆仰祈宜兴手援。适漕运愆期,宜兴因言:“漕艘至今,尚未开封南回。皆以巡漕未补,无人催趱,请速下诸科道缺。”上从之。于是,马嘉植等咸授科道,无授部曹者。滑县接韩城衣钵,每票旨,辄深文诋谪,黄道周之狱,皆出滑县手。宜兴再召,井研辈事事请教惟谨,而滑县专行自如,宜兴大不以为然,御史杨学愿具疏将纠之。或谓滑县曾巡抚江西,于杨有部民之谊,不便,乃授马嘉植上之,滑县一疏引疾,宜兴即票旨:“准回籍调理。”
大学士谢■6A罢。德州由外廷入,圣眷颇隆。去冬,上用十一般茶饭礼祭光庙御容,诸阁臣陪祭,德州最后至,纠仪台省纠之。德州疏辩言:“臣将出门,而衣带忽断,再续再继,以是后期,乞将臣与缝衣者同下法司,严加讯鞫。”虽奉旨免议,而圣意已移矣。时边塞议款,上颇秘其事,德州与新甲咨台省,讼言其不可,给事中朱徽首先纠劾,谓:“事关宗社,谢■6A身系大臣,既知不可,即当极谏,乃谏诤不闻,而昌言于众,以暴扬皇上之过,大不敬无人臣礼。”上震怒,奉旨有“朕心甚痛”之语,将大有所处分,而群臣随声附和,不下百余疏,圣意遂从轻,止削籍为民。
御史杨学愿疏,略曰:
“臣伏读圣谕,申饬交结内侍之律,因稽太祖高皇帝时,初无所谓缉事之令,臣工不法,正有明纠,无阴讦也。臣待罪南城,所见词讼,多假番役,妄称东厂。甚者诿人作奸,挟仇首告。夫饵人以陷祸,择人而肆喙。惟恐其不为恶,又惟恐其不即罹于法。揆之皇上泣罪解纲之仁,岂不伤哉?伏乞皇上先宽东厂条例,夫东厂宽而刑罚可以渐省。抑臣又有请焉:外臣获罪,但敕抚按槛车,送诣阙下,未为不可,若缇骑一遣,有资者家产破散,无资者地方敛馈,为害滋甚。”
有旨:“东厂所缉,止于谋逆乱伦。其作奸犯科,自有有司在,锦衣卫校尉,毋得奉差需索。”
五月,逮凤庆总督高光斗、安庐巡抚郑二阳,起马士英总督凤庆军务。士英先为王坤所纠遣戍,至是,会推凤庆总督,士英列名其中,上怒甚,曰:“会推大典,辄以废弃窜名其间,冢臣欺蔽殊甚。”刑部右侍郎徐石麒奏曰:“冢臣岂敢欺蔽,实以马士英曾历边疆,颇有才略,禁锢可惜,今止开列,候皇上裁夺。惟是冢臣不先奏明,诚为有罪。”上怒始霁,曰:“马士英既说他有边才,即着他去。”遂起升兵部右侍郎,总督凤卢安庆等处军务。
六月,吏部尚书李日宣罢。时当枚卜,外僚房可壮、张三谟、宋玫预焉。先是,御史廖惟一,井研姻戚也,时当考核,井研托可壮为道地,不应,井研因步蜚语,谓:“此番枚卜,皆可壮三人主持。”上入其说,召廷臣于中左门,上青袍,皇太子、定王、永王侍。上诘吏部尚书李日宣曰:“朕屡谕诸臣,毋宁背君父,不背私交,宁隳职业,不破情面。今日枚卜大典,公聚推举,自当矢公矢慎。乃称许询情,如房可壮、张三谟、宋玫,并滥与会推,此岂大臣之道?”并责吏科都给事中章正宸、河南掌道御史张暄,几欲重典。阁臣力救,乃下日宣等于狱。时吏部左侍郎现缺,右侍郎雷跃龙久不到任。上呼礼部左侍郎王锡衮出班,曰:“吏部印着你署掌。”王遂改吏部左侍郎,署部事。阁臣以枚卜请,上点用晋江蒋德、黄景,兴化吴,俱以礼部尚书入阁办事,而起升郑三俊为吏部尚书。蒋、黄同邑、同时,极称盛事。
四月中,顺天三河县地方,半空中忽堕下一龙,牛头而蛇身,有角,有麟,宛转叫号于沙土中,以水沃之则稍止。抚按不敢奏闻,如是者三昼夜乃死。
东宫田妃最有宠。是夏,田妃病笃,遍走群望,上咸躬致祷焉。临终,上适往他殿行香,不及永诀,回宫大恸,丧礼备极隆厚。田妃有妹,曾入宫,上授以花一朵,即令插髻上,曰:“此是我家人也。”妃薨后,上留心其妹。甲申春,已有旨采择淑女,以备六宫,候冬间举行,未几遇变。
金坛盛顺者,宜兴幕客也,欲题内阁中书,而又欲得科目为重。壬午,北围,大理评事李森先,已有成约,外议颇著。给事中杨枝起疏纠之,森先降调,不及预同考。及榜发,盛仍列名,监场御史徐殿臣力持不可,乃抽出。
乡试大典,虽曰矢公,然夤缘未能尽绝。至关防溃裂,显行无忌,则莫若壬午时宜兴弟肖儒、子弈封以及亲识子弟,无不入彀。众官效尤成风,不复问文艺矣。说者谓隐匿灾荒,滥黩大典,上负圣眷,下负舆望,赐死之祸,实自取之。后有坐以纵敌之罪者,夫力能歼敌,方能纵敌,不坐以不可逃之律,而加以莫须有之案,恐反授宜兴以口实也。
十月,吏部题臣父生死蒙恩等事,奉旨:“文某准赠礼部尚书,荫一子,入监读书。”先文肃以九年六月弃世,十一年二月南京给事中张焜芳疏余,末有云:
“故辅文某,骨鲠性成,劲介绝俗,以天下为己任。数月揆席,正色危言,触著去辅,祸机遄发,以致忠愤填膺,赍志以没。今历二年余矣,子孙不敢陈乞,抚按不敢代题,竟与草木同其朽腐。皇上恩礼旧臣隆赐讲幄,而使文某幽光弗耀,典礼缺如,优恤易名,岂可一日缓乎?
六月,淄川请告,给事中吴麟徵疏言:
“张至发之归,皇上优礼有加,臣知皇上始终优礼大臣也。因念故辅文某与至发同蒙特简,两月政地,一语招尤,省过责躬,溘焉朝露。其进也,由圣明特达殊恩,非藉旁门幸窦;其去也,由同官意见相左,非系纳贿徇私。今弃世已二年余矣,抚按不敢代题,子孙不敢陈乞,惟皇上哀而矜之!”
韩城票:“恤典出自朝廷,何得徇私市恩?”御笔抹去,止批:“该部知道。”十二年四月,吏部验封司署司事主事胡璇案呈,前署部左侍郎董羽宸具题,奉旨:“文某准复原官致仕。”九月,不肖秉上疏:“请恤臣父,生死蒙恩,微臣感戴中悃”等事。奉旨:“该部知道。”十三年三月,礼部祠祭司郎中刘大垣案呈前事,尚书林欲楫具题。奉旨:“恤典必须实迹,这本如何竟请,还着再行核奏。”亦韩城所票也。后韩城获谴,宜兴再入政府。十五年四月,祠祭司署司事员外吴泰来案呈前事,尚书林欲楫具题,奉旨:“文某准与祭一坛,减半造葬,仍加祭一坛,以示优礼。”至是,吏部验封司署司事主事张文延案呈前事,署部事左侍郎王锡衮具题,奉有令旨。
兵部尚书陈新甲处决。新甲,四川人,由举人历任本兵,盖杨嗣昌荐以自代,为款局地。上亦知边防不足恃,姑藉款以暂纾目前。后以傅宗龙言,召新甲切责。■6A独进曰:“清果许款,款亦可恃。”于是遣马绍愉往建州,清不表谢,而复得大嫚书,上大悔恨。然自张若麒偾事后,举朝之人,无不愿款者,新甲复申其说。上亲发玺书,加绍愉太仆少卿衔而郑重遣之,乘传至塞外,边臣张筵宴清使,清使一语不答,云:“待国主命。”及国主至义州,责诸酋私通中国,将杀我使;译事者再四叩头祈请乃免。马绍愉匍匐窜归,科道诸臣,恶其辱国,连疏纠之,并尽列新甲奸罪。上虽怒甚,隐忍未即发。适新甲有疏,细陈款事颠末,内多援引圣谕。此疏误为书役发魁抄传,兵某据疏抄纠参。上意新甲见卖,下严旨切责,且令回话。新甲具疏回话,绝不引罪,反自诩其功,有“有某事,人以为大功,而实臣之大罪”等语,不一而足。上愈怒,着“革了职,刑部提问。”部引失陷城寨律斩,宜兴、井研合词求免,以北清未薄城为言。上曰:“陈新甲职任中书,一筹莫展,致令流贼披猖,戮辱我七亲藩,不更甚薄城乎?”遂奉旨:“陈新甲着即会官斩决。”
新甲去任,以冯元飚为兵部尚书。元飚素习占风望气,揣知寇虏交讧,剪灭无术,乃佯称病。一日,在朝班,伪称疾发,贵眩仆地,扶曳而出长安,班役妇孺,皆嗤其为细人伎俩,辱朝廷而羞当世之士也。元飚去,以张国维代。
十一月,清兵入犯。盖于今四犯矣。越畿甸而南掠山东,破兖州,鲁王南走,守道陈之伸逃,知府邓藩锡死之。破莒州,知州景淑汴大骂,不屈死。复阑入南直界,烽火及于徐、邳、沐阳。时江浙九省入觐官既升任,差回各官,俱麟集于淮安度岁。是年正月,山东贼李青山攻兖州,给事中范淑泰、鲁府长吏俞起蛟击败之,擒青山,献阙下。曹、濮诸贼,亦次第剿散。
李自成攻开封益急,穴城,而置炮于中,选锐贼披甲以待,炮发,城崩,即乘势冲入。乃炮反外向,锐贼皆死,而城岿然不动,贼骇,解围去。至五月复来,用宋贼计,围而不攻,以坐困之。
三月,李、罗二贼围陈州,兵备关永杰率士民固守。贼周围四十里,更番进攻,力竭,城陷,永杰战死。城下乡绅崔泌之、举人王受爵等,咸手刃数贼,被擒,大骂,被杀。贼屠陈州。
张献忠攻舒城,四月,舒城陷。时舒城无令,参将孔廷训领兵千人与乡绅胡守恒率士民固守。廷训降于贼,开门纳之;贼执守恒,大骂不屈,以刃刺其腹心死。随令廷训攻霍山。
李自成陷太康、睢州,进围归德。归德无兵,民自为守,贼鳞次穴城,城陷,推官王世琰死之。
五月,复孙传庭原官,总督陕西兵讨贼。传庭檄召诸将于西安听令,固原总兵郑嘉栋、临洮总兵牛成虎,系总兵贺人龙,坐旗下,数之曰:“尔奉命入山讨贼,开县噪归,猛帅以孤军失利,献贼出押,职尔之由。尔为大将,遇贼先溃,致秦督师委命贼手,一死不足塞责也!”因命斩之,诸将莫不动色。以人龙军分隶诸将,刻期进讨。襄城之役,朝议,疑人龙与贼通,故传庭杀之。诸贼闻人龙死,咸酌酒相庆。
张献忠袭陷庐州,时督学御史以较士至郡,贼数百,伪为诸生应试者,潜寓城中。甲戌夜三鼓,献忠卷甲趋至城下举火,城中贼亦举火以应之,守城者惊溃,遂陷。督学某、兵备蔡如蘅逃,知府郑履祥死之。庐州城池高深,贼屡攻不能克,至是一夕陷。
革、左诸贼趋寿州,颖川参将李诩侦知之,伏兵城东南隅,而统锐师迎战于城南樊家店,伏兵绕其后夹击,大败之,斩首千余级。
六月,起侯恂兵部侍郎,总督官兵剿贼,与孙传庭协办援开封。
七月,各镇援兵溃于朱仙镇。时山西总兵许定国援开封,先溃于怀庆。总督丁启濬,保督杨文岳,总兵左良玉、虎大威、杨德政、方国安等,各统兵会于朱仙镇,与贼累相望。启濬诸军进战,良玉曰:“贼锋方锐,未可击也。”启濬曰:“汴围已急,岂能久待?必击之!”诸将咸惧,请诘朝战。良玉归营,即率军走襄阳,诸军相继而走,二督营乱,启濬、文岳联骑走汝宁,贼逐之,追奔四百里,丧马骡七千,军杖粮草无算,官兵数万降于贼,启濬敕书、印、剑俱失。事闻,启濬逮下狱,文岳革职候勘。
张献忠陷卢江,焚戮一空,还陷六安,将州民尽断一臂,男左女右。总兵黄得功、刘良佐来援,再战败绩,献贼遂谋渡江入南京。
八月,河决开封。时开封被围久,周王先后捐库金,金尽,再捐岁禄,岁禄亦尽。城北十里为黄河,巡抚高名衡、推官黄澍等,欲引河水环壕以自固,更决堤灌贼,贼可鱼也。及决河,贼已先营高处;其移营不及者,亦死万人。河流下冲汴城,势如山岳,自北门入,穿东南门出,出涡水,水骤长二丈,士民溺死者数十万。高名衡、陈永福咸乘小舟至城上,周王率宫眷及诸王从山逸出,露栖城上雨中者七日。总督侯恂以舟迎王,总兵卜从善水师亦至,推官黄澍从王舟乘夜渡,达堤口。城中遗民,尚余数万,贼乘舟入城,尽虏以去。邳、毫以下,皆被其灾。上闻之,痛愤,下诏优慰周藩,授黄澍为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