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史藏
- 志存记录
- 澄斋日记
澄斋日记
岳母来下榻。
三十日晴。偕岳母、采涧率王姬、七儿女至丰泰拍照。午后龚怡卿观察(晋义)来拜,蔼人年伯哲嗣也。徐子贞同年来谈。
四月初一日晴。恩官百日剃头。伟臣来谈,云闻英、俄保护中国,已向政府昌言。恣睢无礼,一至于此!列祖列宗二百五十年,深仁厚泽相传之天下,竟将坐致阽危。愤懑填膺,泪下如雨。然苍茫天道,岂尽无凭。彼志肆气骄,不留馀地,如此恶贯满盈,其能免于祸罚乎?厚其毒者酷其灾,吾将拭目以观其后也。昨日拍照不佳,午后率家人再往。申刻在豫和堂请客(朱幼笏、薛以庄、张仲常、彭用侯、王泽寰、舒宾如、冯志先、四兄)。访秦幼衡同年久谈。
初二日晴。至四兄处手谈。晚饭后体倦欲病,先归。
初三日晴。静养,不出门。
初四日阴。天骤凉,御重棉犹不胜。傍晚兰生太叔祖枉过,偕至同丰堂便酌。兰翁作东。
初五日晴。步行访效丈。又访橘农。午后答拜兰翁兼谒见太叔祖母。晚至云龢,赴兰翁之约。
初六日晴。张幼和来拜。未刻至陶然亭,赴陈紫实之约。散后至同丰堂,与四兄合请兰翁,并约子蔚、子和、志先。
初七日晴。写应酬数件,颇倦。接吕椒翁信,有嘱托戴艺郛年伯之事。因访艺老,未值,留函而出。又访张燕南、杜筱生,皆不晤。接八叔信,以余平日忧穷,所以慰勉激励之者,甚至且云,须扩开心胸,为国家办事。余更深愧斯言。托翁弢甫前辈带季文先生信并人参,又五弟信并鞋。
初八日晴。俞希甫同年与陈子实都经(寿衡)联姻,请余与张幼和大令为媒。今日过礼,先至陈府午宴,押盒至女府,礼毕暂散。申刻至聚宝堂,赴希甫之约。
初九日晴。发五伯信,交邮局寄。午后入城,祝徐、昆两师寿。湖北宜昌游击合肥蒯(德浦)来会(号朴斋),年六十馀,曾及事胡文忠公,议事论兵,极中窾要。今日之将才也。
初十日晴。咸安宫大课。午饭后出城,顺访济帆少坐。傍晚诣岳母处。接庄思缄百色厅信,并银百三十两(日升昌来)。
十一日晴。济帆来,为丙、酉诊疾。晚,子蔚来,作半夜谈。
暮春古意送子蔚折尽东风柳万丝,美人南去镇相思。忍抛鸳绮轻移枕(言其由翰林改官),强买螺青学画眉(言其改知府)。飞絮已迷前梦影,落花犹恋最高枝。伤春未了重伤别,锦字缄情更诉谁。
十二日晴,甚燥热。写五伯信。又上三叔祖母禀并件。又复胡幼嘉信。均托饷员过玉书大令(铸)带。何润夫京尹来谈,云受轩表伯已到京(新升甘臬),约十四日午饭。未刻至泰丰楼,赴吴子清、子和之约。散后拜过玉书。此君精于外科,尤善治疔疟,著有治疔专书,见赠一部。又答拜蒯朴斋,未见。张苾南来拜,请为其长男至吴子和处求亲。因衣冠访子蔚昆仲致意,久谈乃归。以《说文释例》赠吴生,劝其治小学,专看《段注》及王氏《释例》二书。盖小学不通,万不能从事汉唐注疏之学,故此道必宜究心。至若本朝汉学家墨守训诂声音,置义理之学于不顾,又好与宋儒为难,轻相诋蜞,此则文人陋习,不欲诸生效之也。小学之书,汗牛充栋,支离破碎,几不成学问,唯此二书最为精要。看二书,通于此道已思过半矣。吴生甚喜,归即购《段注》读之。接史研孙丈银、信。
十三日阴。王姬生日。偕大兄访吉甫,同至土地庙买花。午后微雨,天顿清爽,中庭新购花草鲜润可爱,玩赏久之,心神颇怡。蒯朴斋复来畅谈。沈子钧自里来,故人相见,已隔十年矣。接刘嗣伯书,并上好肉桂一匣。
十四日阴。复庄思缄信,交日升昌带。午刻至顺天府,谒见受轩表伯,兼赴润夫之约。
出城答拜数客。傍晚顾亚蘧来访,云有彭镜轩者,相法极灵。因与大兄三人偕访之。相大兄,犹在影响间,相余则无一语不相反,可发大噱。济帆来,为采涧诊疾。
(原稿此处空五行,以下失记。一一整理者注)
八月初四日记按:按此即已闻北洋生变,颐和密谋,朝局翻变在指顾间,而未便明记也。
参政四卿中,谭复生捷智自矜,思以禄位宠异袁世凯,以殊荣禄,使太后孤立,即可无障碍。
当时林暾首曾以诗代柬讽之,有“伏蒲泣血知何用,慷慨何曾报主恩。愿为公歌千里草,本初健者莫轻言”之句(见梁任公《林旭传》)。盖以董福祥粗勇易制,虑世凯难于利用也。果尔世凯还津,而荣禄入京,径趋淀园。杨莘伯(崇伊)又袖疏密达西朝。德宗既无腹心之大臣,又乏效忠之武将。复生则志大才疏,暾首亦少年新进,虽以刘裴村年丈之持重,杨叔峤之绩学,亦依违其间,无所匡正。临时更懵然罔觉,漫无布置,不旋踵而祸作,四卿相继就逮,骈首市曹。其祸且更惨于唐之八司马矣。太后素性狠鹫,更事已久,宫中多其耳目,乃安居颐和,佯作不知,迹其所为,直与郑庄之待叔段无异,而以区区数书生与之角,庸有幸乎?(原稿以下失记。一一整理者注)
澄斋日录
光绪廿五年己亥
己亥年四月廿四日晴。一日缮封奏。正折以外洋相逼日深,请速筹战备。附片保举人才(直隶候补道前署广平府知府缪慈,正任通州现署房山县知县荣恒,湖北宜昌游击苏德浦)。
廿五日晴。寅初至西苑门外敬递封奏,在朝房恭候。辰初事下,命臣毓鼎第三起入见。
苑内狂风如虎,几不能行。在瀛秀门外奏事房小坐。巳正,皇太后、皇上召见于仪鸾殿。天语垂询,颇蒙优奖。始论边防,次论人才,次论筹饷、练兵,次论吏治,次论行用银元利弊。
跪对三刻始出,已十一点钟矣。自去年九月至今两次入见,俱荷训诲周详,既钦且感。诵少陵“未有涓埃答圣朝”之句,愧奋交萦。出至咸安宫命题,少坐即归。接杨荫北柬,知所保各员,有交片令吏、兵二部带领引见。引见后预备召见。傍晚访以庄先生、四兄略谈。
廿六日晴,仍大风。寄缪恒莽书。午刻与大、四兄公请何受轩表伯,润夫、敬山、绶金作陪,薄暮始散。接门人朱颂青银、信,天成亨来。
廿七日晴。葆良约江宁馆手谈。阅葆良近作古文数篇,相与论申姚曾绪论,所见多同。
诣岳母处。问吉甫病。夜殊不适。
廿八日晴。一日静养不出门。作端午桥(陕臬)、升吉甫(粮道)两同年信,均为门人夏楚卿大令(良材)作先容也。午桥贻我新得汉透光铜镜,以镜面向日,其影射地,镜阴花纹字形悉现。铜质甚厚,乃能透光,不知何以致此。可宝也。又元鼎押铸作鼎形,腹有文字,残剥不甚可辨。古质斓斑,确系旧物。午桥以与余名相合,特制黄杨为匣,镌字以赠余。
皆甚可喜。又作家书及伯母叩节祝寿,奉托薛鹭庄带。
廿九日阴,微雨。约鹭庄、沈子钧、汪幼安、刘伟臣、董绶金在大兄处作手谈之局,傍晚散。因诣四兄处与蒯朴斋晤谈。
五月初一日晴。接诸弟信。又汤温丈常德信。又包子如信。绮文堂老李携书廿馀种来,无甚中意者。惟旧板《渔隐丛话》四函甚精好,以六金留之。书凡百卷(前集六十卷,后集四十卷),论汉魏至宋有诗名各家,或评诗,或摘句,或考证,或纪事,殊有心得。长夏得此,大可消炎遣日矣。苏、赵二生来,与之谈文甚久。
初二日晴。得缪恒莽复书。午刻至省馆赴刘振青同年之约。座皆己丑同年熟人,谈宴颇洽。
初三日晴。清晨入城,至昆、徐、孙、廖四师处拜节。傍晚至恒裕一行。
初四日晴。一日料理账目。夜访四兄。发六弟信,专为吕新之划款事。
初五日晴。天中节。清晨祭神,午刻祀先。至王保之师、何受轩丈、岳母、效丈、四兄处拜节。未刻至会馆赴沈子钧手谈之局。入局片刻,即与四兄步至琉璃厂,在各书肆留连,闻书业堂有新到书,略取阅之,乃无甚精品,唯缪刻《太白集》颇精,然亦非难得之书也。
晚饭后归。接龚萃民湖南信并土宜两种。
初六日晴。巳刻至内阁会议筹饷兴利之策,唯恭阅前日谕旨,列衔画阅而已。出至同丰堂赴巢份叔之约,半席先归。延济帆来为采涧、柔儿诊疾。朱古微前辈来谈。晚饭后,侯伶来定十五日戏局。车中看山谷诗,其致思必深沉,其炼格必遒上,其造句必警健,其支对必灵变,昔人谓其善学老杜,余谓其实能融萃诸家之法成一家也。第其品格似在髯翁之上,或乃以无神韵少之。此乃新城支裔,第凡中晚唐诗者之说耳。山谷神味正在索之而愈深,泳之而愈远,未可为皮相者道也。从中晚派入手者,必须以山谷为归宿,方能涤尽公共家言。
初七日晴。内城火药局炸裂,门窗皆震,闻左近不免伤人。邢桂坪来谈。午后至安徽馆,乙卯团拜,兼赴陈润甫前辈之约,薄暮归。
初八日晴。闷热殊甚。闻火药炸地,左近庭舍俱尽,约伤百馀人,残骸破脏狼藉满地,
伤哉惨哉!一日批阅房山课卷。滇藩李仲仙来久谈。晚至便宜坊赴四兄之约。
初九日晴。清晨入城,祝刘叔南大夫人寿。午后避暑不出门。朱幼笏来为采涧诊疾。
初十日晴。蜀令孙少朴(世荣)来见,交到门人黄榆庭信并蜀产数种。王荩臣、潘经士均过谈。一日批阅课卷。傍晚至云山别墅,谢何受丈。接六弟信。申刻与大兄在广和居合请十五日司账诸君。
十一日阴。天略凉爽。午后与大、四兄同至何受丈处送行。又拜数客而归。荣正庄刺史来拜,未值。是日昆师母寿辰忌,未往祝。
十二日晴。清晨入城,祝廖师母寿。又拜数客而归。汪笙叔丈、陈润甫、曹再韩前辈先后来畅谈。批阅书院课卷。天气酷热,随意读诗古文消遣,颇得乐趣。接德麟阁信。
题何润夫京兆云林听泉图叩门京尹一封书,示我听泉旧日图。正苦炎风吹五月,顿令清梦满西湖。天机翔跃亲鱼鸟,人世声闻洗笛竽。更喜此心清到底,出山未与在山殊。(此诗似黄山谷。前四句凡四易稿,迄不惬心。此四语乃于车中一触得之。)
十三日晴。武阳会馆祭关帝,兼请同乡外官,到者两席。散后与屠敬山久话,见其所著《元秘史地理今释》,心伟绝业,然非愚鲁之性所近也。复刘嗣伯信并为其作致吴福茨廉访一书,交邮局寄。
十四日阴,微雨不成,天略凉爽。一日在贵州馆布署诸事。接盛企贤表妹沪上书并卫生丸二匣,关切之情可感。傍晚在大兄处斋佛。江润生送来《王梦湘诗集》四本,倜傥深秀,自是才人之笔。近日朋辈以诗名者三人,樊云门(增祥,丁卯年丈)、史泽山(悠咸)、王梦湘(以慜),皆刻有诗集。樊、史皆以声色胜。潘经士以李莼客年丈(慈铭)骈文四本相赠,品格清丽,得力在宋齐诸家。闻先生诗注尤精,惜未见刻本。
十五日阴晴不定,傍晚雷而未雨。在贵州馆为伯母称觞,戏演太平和部。到客二百五十馀人,到分五百馀家。竟日趋跄綦苦,夜间略得清闲。子正散戏归寓。内阁会议,托朱古微前辈代画奏字。
十六日晴。酣眠至午正方觉。饭后结算昨账。接于世兄信并件。戌正月食,亥初既,无光而色赤,子初始复圆。
十七日晴。午后贺效丈孙女弥月之喜,面后归。批房山课卷。
十八日晴。连日燥热不可耐,寒暑表升至百度以上,中伏不足过也,只能静坐观书,不出门。缪恒莽观察(彝)来见。余与缪君素未谋面,唯闻其两守广平,威惠兼行,循声卓著,为不愧古之良吏,故特疏保荐。兹与晤谈良久,识见宏远,气度老成,深可佩也。浙江道员徐澍生(士霖)亦来见。余己丑年道出申江,曾与盘桓十日,其人伉爽明达,亦有用之才。接刘嗣伯信。
十九日晴。会议复奏,呈递膳牌,辰刻在朝房候旨,事下乃行。顺道答拜缪、徐两公。
为蒯朴斋贺交荣相差遣之喜。即至会馆赴沈子钧、汪幼安之约。席散,同人手谈,余归家避暑。傍晚,赵生来问业。
二十日黎明梦醒,闻窗外雨声滴沥,燥旱既久,心神为之一爽。竟日檐溜琤琮不息,积水满庭,静坐室中,以写字看书消遣。柔儿生日吃面。
二十一日黎明雨止,天气顿凉,颇亲笔墨。傍晚访绶金、再韩,兼诣岳母处小坐。
二十二日晴,复热。史馆送来第二批奏议,因校一卷。内阁侍读学士广安预定穆宗继嗣请颁铁券疏,其用心甚忠,其措词则非也。午后至贵州馆祝汪笙叔年丈七十寿,观剧数出,不耐热而归。连日静坐书室,看《渔隐丛话》消遣,不特可以消暑,于诗法亦甚获新益。诗
话中有“精深华妙”一语,余意作诗必须兼备此四字,乃非苟作。学宋诗者精深而不华妙,学中晚及新城者华妙而不精深,兼之者其右丞、少陵乎?傍晚,访朱又笏久谈。至广和居赴四哥之约。
二十三日阴。接沈友卿唐县银信。未刻与大兄在万福居谢望日司账诸君,兼约何仲英表弟。晚,岳母在此下榻,灯下久谈。接五弟信。
二十四日晴。陆惕身自江山县寄来江亭销夏公费,因约诸君在陶然亭作竟日之叙,午初往,日入始归。接门人迎静斋信。
陆惕身同年摄令江山,夏初书来,兼寄百金为同人销夏资,爰约朱古微、陈润甫、李橘农、杨味莼、余绶屏、徐芷帆、夏闰枝、陈孟甫八同年在江亭消暑。酒酣赋此,呈即席诸君,即寄谢惕身同年故人昔有平原约,远寄江亭买夏钱。灯火十年谈笑隔,壶觞千里主宾联。遥山净绿分茅屋(是日山色极清,山半屋宇历历可数),近郭丛青长苇田。雨后晚凉最相忆,将心付与白鸥边。
廿五日晴。复德麟阁信。巳刻与大兄在安徽馆请李仲仙方伯,徐澍生、龚怡甫两观察,蒯朴斋游戎,朱又笏、徐芷帆作陪(正客胡月舫前辈,陪客陈润甫前辈均未到),申初始散,汗流被体矣。归寓小息。傍晚步行问岳母病。夜风颇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