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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斋日记
傍晚莒弟来约便宜小酌,率成儿同往。
十九日晴。草专责成封奏(此奏未用)。傍晚,橘农在子蔚处相招,往谈至夕。晚饭后与张、苏、程、赵、吴诸生讲学,均觉默默领会。此道不讲久矣,一堂辨论,气象犹佳。
阅邸抄,礼部六堂因阻遏主事王照封奏,为王所讦,怀、许两尚书,堃、徐、溥、曾四侍郎,均革职;王照赏三品顶戴,以四品京堂候补,奖其敢言。
二十日晴。一日缮写封奏,手目俱疲。夜早寝。志先招饮,辞。
二十一日晴。子刻入景运门,递封奏,计二件:一劾广西巡抚黄槐森庸懦欺饰,贻误戎机。请别简谋勇兼裕大员一;面饬湘抚陈宝箴、黔抚王毓藻,严防两省交界处所,杜贼外窜之路。一请在京师建武备大学堂,为各省中小学堂总汇,以储将才,并调操天津练军,俾成劲旅。又呈递膳牌,预备召见。递折后至吏部朝房八叔处小憩。黎明事下。折留中,乃行。
归寓酣寝。未刻至便宜坊,赴效丈、景丈之约。
二十二日晴。项薇垣来谈。午后答拜管养吾丈。访云依,请其就近至董处为赞、柔、酉诊疾。晚归寓。莒生来。阅邸抄,以昭信股票扰民,特旨停办。我朝忠厚之家法,圣主体民之仁心,均于此见之矣。
二十三日白露节。竟日微雨。写应酬各件。午刻制肴点,迎吴氏妹,与饯行。未刻至江苏馆,赴刘伟臣、葆良、史季超三君之约。散后至吴季丈、董景丈处送行。闻朝议有剪发辫、易西服之意,忧愤填膺,几至食不下咽。归接家信,知大兄即日挈眷北来。为孟常、成儿改甘陵南北部党论二篇。看《理学宗传•姚江门人》一卷,意味津津。独坐至四鼓始就枕。
此学不讲久矣。余独为于举世不为之日,非偏嗜也。正以此心此理之同,触之而无不应,返之而无不惬,意味深长,自令人不能暂释。即如近来为苏、张、程、赵诸生讲授,浸入此学,至议论入心处,佥欣欣点首领会,亦可见心、理之同然矣。
二十四日晴。午刻答拜各客。在八叔处久坐,为其料理封奏,三鼓始归。接大兄沪上电,即日开轮。又接迎静斋信。
二十五日雨。蒋季和来谈。交去李子康同年乙酉帮分六十馀金。随意看书消遣。傍晚拜近处数客。为黄榆庭觅王卉堂信。子蔚过访,知其已改知府,分发四川。平日肺腑之交,遂将远别,一腔心血,郁郁谁语,念及此,不禁泪下沾襟。谈至三鼓方去。送客至门,忽发眩晕,狼狈就枕,不能转侧。
二十六日阴。写应酬各件。杨仁山来谈。傍晚与子蔚、子和、橘农在广和夜谈。闻翰林院有淘汰编检之信(仅留数十人),相对忧叹。东海为掌院十馀年,平日唯知照应私人,受制权要。一旦危机相迫,乃噤不敢发一语,非唯不能护持全局,而因循迂执,且授外人以弹射之资。同类将倾,犹恋恋病躯,不忍舍去,自命心性之学,今日直败露无馀矣。
二十七日阴。甫下床,即会客。午刻诣会馆少坐。至湖广馆乙酉团拜。申刻赴张次山前辈之约。遣郑贵下天津,迎大兄。苏、程两生皆散学。连日酬应冗杂,作种种无益周旋,说种种无益言语,自己正事一例废搁。妻、子轮流患恙,沸耳呻吟,寝食俱为之不快。偶一瞑坐,神志旁皇,学固日堕,身亦将病矣。
二十八日晴。子蔚来,作半日谈。迎云依来,为采涧及赞、柔、丙、酉诊疾。八叔枉过。傍晚客去,头眩不能支,遂狂呕两次,多时宿水,倾肠倒胃而出之。
二十九日晴。疲倦异常,脾胃甚劣。以人参、松术、茯苓、陈皮煎浓汤药之,遂杜门谢客为静养计。看《明道语录》,后世朱子、象山、姚江论学之旨,先生皆有以发之。明道论新法,其言公平广大,吾辈今日所当熟复者也。
三十日阴,微雨。海运委员张雨人(树德)来见。午后迎云依诊疾。吉甫来访。傍晚,郑贵、张寿自津押行李来。
八月初一日晴。祖妣盛夫人生辰,拜供。朱莹如来谈。午后访濮梓泉丈,何颂眉换次伯借据。申刻大兄嫂率两侄女到京,灯后长谈里门近事。采涧病,请王西丈诊治。西丈一病之后,竟大见衰老,披裘拄杖,扶挈而行。拟于廿五日携幼女遄返云南,万里长途,龙钟就道,良用侧然。西丈谈及永昌风土之胜,居家日用之俭,悠然生避地之思。无事检阅《明儒学案》邹东廓、钱绪山语录,复检《理学宗传》中两先生语录阅一过,两家所录全然不同。
精深微妙,耐人寻求,足以见诸儒学派,《学案》为胜。若抉择简当,约而易守,有益身心,则《宗传》尤可玩味也。枕上成一联云:“闭门即是安心法;寡欲斯为却病方。”二语于余最为切当,拟制联书之,悬诸书塾。欲,不必专指色欲。凡有所沾滞牵率,足以累心者皆是。
既无山深林密之可避,唯有杜门静摄,是养心第一义。诸欲亦无一时遽绝之理,但使寡之又寡,渐至于无,庶几此心静定,得实落受用也。是日三鼓篝灯复记。连日恭阅谕旨。我皇上之励精图治,广开言路,至矣尽矣。惜乎参谋国是者之非其人,恐终负此一番宵旰忧勤耳。
初二日竟日阴雨。闷损无聊,未作一事。八叔简放福建泉永道,欣喜不置。国恩之逮
臣家,至矣。晚偕大兄冒雨在豫和堂便酌,兼约濮梓丈、何颂眉。散后诣会馆少坐。归看《东廓语录》(《宗传》本),有两段云:“世界安能磨人,人自磨世界耳。薰风吹林,荟蔚不能障;杲日当空,江湖不能浸。矧灵于万物者,乃被荣华拂郁磨杀耶?故善学者以拂郁为玉成,不善学者以荣华为桎梏。”“古之不入俗久矣。求合于古,则必咈于俗,而阉然媚于俗者,且将得罪于古。故士君子宁受多口之憎,而侃侃尚友于千载之上,然后可以对越天地而无愧。”
玩读再四,令人激昂奋发,坚自守之心。
初三日晨雨,午晴。衣冠诣八叔,道喜兼送行。写谭敬甫年伯、史研孙姻伯信,均托榆庭带。又为桂丹洲(步銮)作王伯信。《理学宗传》不收聂双江,未测其故。白沙之致虚,双江之归寂,念庵之收摄保聚,皆从未发中透性体,是归根立命工夫也。
初四日阴。病体不健,怅怅无聊。午前访云依,在董处午饭。归寓云依旋来,偕至季兄新居相度,将有所建置也。复至粤东馆赴梁铃远同年之约。席间所闻,深堪骇诧。晚饭后,子蔚来作半夕谈。
初五日阴。榆庭来见。莒弟来辞行,留其午饭,偕访志先,不值,晤庞葭荪。拟至便宜坊赴季超之约,病骨殊不耐劳,乃归,作柬辞之。晚间心绪尤恶,就枕后遂发热。
初六日阴。壮热殊甚。云依来诊,谓有外感,略疏散之。傍晚呕吐两次,子蔚来视疾。
闻步军统领至南海馆逮康有为,已于昨日远飏,系其弟广仁以去。晚阅邸抄,皇太后仍训政,初八日御勤政殿受礼。朝局大变。
初七日沉阴不雨已数日矣。热仍不减,呕吐弥甚,饮食不能进。云依复来诊,更以黄连清之。子蔚来视疾,颇代担心。为往约西丈,西丈扶病而来,大咎濮方用凉药之误,改用桂枝汤。缇骑逮侍郎张荫桓,侍读学士徐致靖,御史杨深秀,参新政四章京谭嗣同、杨锐、林旭、刘光第,举人梁启超。梁已逸去。(改东洋装,为日本人拥护而去。康有为坐太古重庆轮船至上海,为英国人保护往香港。官军视其去,莫敢谁何。)人心汹汹,莫敢自保。余病莫能兴,且自问坦然,此心不动,唯惊心时事,系恋圣躬忧危竟夕。
初八日晴。皇上祭夕月坛,应毓鼎侍班,请黄慎丈代往。昨晚服药,天明热竟退,稍能进饮食。子蔚来视疾,又为我往约西丈。西丈病,不能来,嘱服苓桂术甘汤。
初九日晴。病势已轻,疲倦特甚。专服人参、白术以扶元气。子蔚来视疾。朋友相待之挚,可感可感。
初十日晴。余三十六岁生日。子蔚乔梓、吉甫,苏、刘、张、赵诸生,门人王泽寰、项薇垣均来祝。五叔、岳母枉祝。不肖孤露馀生,终身不应作生日。家人以余病初起也,为设酒肴以乐之。余禁其勿杀生。京官所裁各衙门俱一律复设。
十一日晴。病中以《剑南七律》消遣,始知放翁诗妙处。其忧国之切,见道之深,直与少陵一脉,而格律精严,情景真切,结调炼字之清超,真能拔出唐贤之外,自成一大家。
子蔚来谈。
十二日阴。看书养病。子蔚两次来谈。闻杨、谭、杨、刘、林、康俱斩西市,惊痛刺心,呕吐大作(张遣戍、徐永远监禁)。(〔眉〕此十三日事。)祸福相伏其机,真可畏哉!
十三、十四日晴。子蔚来谈。
十五日晴。中秋节。早祭神,命成儿代行礼。晚祀先,大哥来行礼。橘农来谈。
十六日晴。阿成府考入城。宝龢年来谈。
十七日,十八日晴。发家信。黄慎丈来谈。
十九日晴。成儿经古场取第十八名。子蔚来谈。
二十日,廿一日晴。成儿正场取第十一名。张润泽来谈。写筠墅先生信,又复品园舅信,均托黄榆庭带。榆庭来辞行,少谈。
廿二日阴。闻西丈病笃,感念畴昔之情,力疾往视。余杜门谢客已半月矣。西丈病虽危,尚可支持,少坐而返,赠以人参数件。
廿三日晴。至对过大兄处散步,看张大风(风)、曹逸云(沂)山水画册良久。成儿初复,取第十二名。润泽来谈。夜,子蔚来,论事不合,断断争辨,气促汗出,体为之疲,可笑也。然此正契友乐处,否则世故周旋,虚与委蛇,无真性情矣。
廿四日晴。与大兄在江苏馆请瞿廉访(廷韶)、何学使(乃莹)、谭观察(启宇)、濮太守(子潼)、赵太守(椿年),翁弢甫、余绶屏、冯志先作陪。谭、可、赵均不到。因先至武阳馆答拜瞿丈,再至省馆终席而归。成儿终复,取第九名,居然跳进前十,颇为可喜。写三叔祖母禀,并件托张(树德)带。门人张(之锐)自江右来见。阅邸抄,考试仍复八股文试帖(闻系何乃莹所奏),禁止各处报馆。
廿五日晴。先生、诲卿、成儿均出城。橘农来谈,偕访子蔚,不值。卧病以来,静读《八家古文》,择其尤精善者百数十篇,合为一编,令诸生分钞,为朝夕讽诵玩味之本,庶几专心守约,易于得益。披阅《海峰全集》,文派固甚正当,然才力薄弱。一种简洁者,苦乏深味;一种有意学韩,故为奇崛,又不免以芜杂为累。求其精深完美者,不过十馀篇而已。
只缘当时望溪推奖甚至,又得惜抱翁为之弟子,不免推尊本师,取以继震川之绪,其实上逊震川,下愧惜抱,殊觉名过其实也。
(原稿此处空三行。以下失记。一一整理者注)
九月初九日晴。霜降节。段春岩同年约湖广馆衣冠局,辞之。访徐芷帆,甫坐定,朱古微前辈、秦幼衡、刘式夫两同年踵至,偕出左安门游花之寺(俗名三官庙,曾宾谷所更名)。
花市殊萧索,柿树特奇。坐谈良久。又访唐家花园。夕阳西下,乃入城,同诣广和畅饮。志先约便宜坊。
九日偕朱古微、徐芷帆、刘式夫、秦幼衡同年游城南花之寺(此诗颇近放翁)
胜侣相携不待求,西风仍许续前游。黄花又作重阳节,红叶未寻古寺秋。病起经旬犹断饮,时艰何地可埋忧。且随丈室参茶话,莫负云山半日留。
初十日晴。一日静坐,未出门。收拾书室为读书计。三冬无事,拟谢绝应酬,杜门看书,养心定气。时事难言,且求乐耳。(〔眉〕一冬悠忽,此言仍未能践。甚矣,躬之不逮也。
可耻可恨。十二月十七日记。)
十一日阴。朱嵩生来谈,将引见出京。托余接管西悦生堂善举。选八家文毕,共一百六十馀篇,精益求精,删存颇废斟酌。分托诸门人及一仆缮写成帙。复拟选明归震川,国朝方望溪、刘海峰、姚姬传、家子居先生、梅伯定、曾文正、吴南屏文,为后八家,仍照前编分类,列为后编。两编约共三百篇,以资读味,终身守之有馀矣。(海峰稍弱,不甚惬意,然上接震川,下开惜抱,渊源一脉,故列之以备一家。)桐城文家尚多,如周星叔、管异之,皆能自立,然余反复较量,无逾姚、梅、曾、吴诸家者。
十二日晴,甚寒。出门拜客。在志先处午饭。接家季文先生、刘嗣伯信,均有汇款,托买物及办事。
十三日晴。四点钟入内,随同值日预备召见。七点钟单始发下,命臣第二起入见,九点钟召对于勤政殿。皇太后与皇上并坐,面向南。太后问话甚多,臣一一恭对。因论练兵,复奏陈七月间请练八旗驻防旗丁一事,颇蒙嘉许。臣又恭问皇上圣躬欠安,近日能否轻减。
太后复详论病状及药饵饮食诸琐事,乃退。时已将近十钟,与志先、剑秋在合兴小餐。归寓因先室管恭人生忌,拜供。至对过祝大嫂四十五岁生日,设有酒肴。面后复至松筠庵,赴熙菊明、刘仲鲁、李橘农三同年之约,尽欢而散。疲乏早寝。
十四日晴。一日静养,不出门。傍晚诣岳母,少坐。
十五日晴。壬午公局,在江苏馆请端午桥廉访,桂月亭观察,冯星岩太守。桂同年辞。
十点钟即往,候至未刻始入座,薄暮终席。又至朱古微前辈处,赴陪媒之约。
十六日晴。巳刻至夏闰枝同年处,道嫁女之喜。约余送亲,因至朱处兼襄赞礼。归寓少息,复至恒裕宝兴隆一行。晚饭后,子蔚来作半夜谈。
十七日晴。答拜各客。
十八日晴。访陆申甫,交去豫建侯同年赙馀四十金,存款利折一扣(共百金存程敬诒堂,每月息银一两)。接家信。
十九日晴。管恭人忌日,拜供。复钱绍云同年信,并沈姓收条乙纸。坐书室,颇苦寒,因重理陋室。晚至福兴居,赴袁葆三之约。
二十日晴。王植卿来谈。午后访李玉舟丈,代曾蜀章募刑部囚衣。归在陋室位置书史,陈列菊花,净几明窗,颇饶雅趣。因约子蔚来作半夕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