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季申报台湾纪事辑录


  译西友致「字林报」书

  昨有西人致书于「字林西报」驳辨西人之非论威公劝和事者,谓曰:英国商民既与中国有通商之好,则中国之不罹于战难者,固即英人之幸也。盖以仁存心者,既不喜见友国民人陷于兵祸,故必大为称庆也。该书又论条约曰:似此所议定者,极为公道。东洋于其内,并无所为自荣;而中国之能稍让,又不为损国体云云。该友人于此书,想亦已悉惬西人之舆情乎!

  十月十九日(公历十一月二十七日——即礼拜五)

  时务问答

  有客来谈:『中、东之事现虽议和,所给日本之银仅五十万两;闻当道细核此次军需所费,除给日本五十万两之外,又用去五百万两有余。并未购买铁甲战舰,亦未兴筑沿海炮台,业已耗费银两如此之多,实属不明如何用去。然当道言之,凿凿可据,似又非全属子虚者。今仅半年之久,尚未交兵,竟至用此巨款;倘再加以久战,其费岂堪设想哉!若果如当道所言,则此事所用,统计总在六百万银以外。夫此六百万银,其筹措岂属易易;兹不啻轻于一掷,正杜司勋所谓「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也。现闻各海疆大吏欲于此事已过,事后补苴;他事未来,事前准备。凡属江海各口紧要之地,兴筑炮台、添设兵勇,为未雨绸缪之计;意至美也,法至良也。然欲节省费用,未免潦草塞责,粉饰观瞻;及至有事之秋,仍然无济于事。若欲大加整顿,事事务实,立万年巩固之基、作万里干城之蔽,又非费用巨万金钱,不能集事。惟是国家进款无多,经费有定;今岁业已耗费六百余万,现又加以难豫计算之用,司农岂不劳心、疆吏恐多棘手,果将何策以筹此巨款哉?其不至内外交困、智术皆穷者几希矣!况方今事势,又与昔时大殊哉!说者谓刻下日本之事虽已完结,若不及时预行筹备,将来各海口仍然毫无保固之方,海外各国果能保其无一效日本之尤者乎!一旦有事,始行设法准备,岂不晚乎!即令永为和好之邦,毫无兵戈之患,可以不必筹防。然天下各国若有海疆者,固无一国不设防海之具。独中华□国事势与人各殊,似非计之得者;曷若及此设防之为是哉!说者之言,诚忠告也。虽然,难言之矣。昔者海疆肇事之时,泰西各国兵船虽较胜于中国,尚无所谓「火船」、「铁船」也;其所用之鎗炮虽较胜于中国,尚不如今时之坚且利、大且精也。彼时中国亦有炮台、亦有战船、亦有水师也,虽承平日久,民不知兵、兵不知战,然以西国战船之大、鎗炮之多、水师之勇以临之,自计终不能胜。故西人所至之处,无不溃败失守者。今西国之战船、鎗炮日精一日,而中国各海口仍筑古法炮台以御之,岂非徒然劳民伤财,依然无济哉』!

  余曰:『如子所言,良不为诬。然则子有何法,以筹此事否』?

  客曰:『子独不闻识时务者为俊杰乎?田单用火牛以败燕,后世效其法用燧象而自败;韩信用背水阵以败赵,后世屡效其法而屡自败。杨太创置轮舟以据洞庭,自以为莫能制矣,而武穆破之易如反掌;兀朮之拐子马亦以为可横行天下矣,而武穆破之仅如拉枯:可见事在人为也。譬如制艺士子之应试,总须中试官之式:有喜清真雅正者、有喜典丽矞皇者。顺其意,则无不中;反其道,则无得中。居今之世,而仍用正、嘉、隆、万之文以求中试官之式,能乎不能?今西国之战船、鎗炮均非昔比,即用西国之今法铁船、炮台以为守御,尚在能胜、不能胜之间;况仍用中国古时战守之具乎!是何异用前明之文以应今日之试,岂能望有中式之日乎!故不如省此糜费购以制铁甲战船,访求西法以筑造西式炮台;或购买普国铁炮台式,仿效制造:庶乎他日有事,不至毫无堵御。若仍中国古时之法,费用亦属不菲;一旦有事,不过仅为具文、不能实用,不啻以有用之银置之无用、以难筹之饷视为易筹,岂不可惜!未识有当于当局之意否』?

  客言若此,似尚有可取者。故详述其言于报,以俟有心世道者之采择而已。

  十月二十日(公历十一月二十八日——即礼拜六)

  述东人喜得和音

  昨接东洋邮来西字新报,知日人于得中、东和信后,靡不忭舞欢呼,共深庆幸;以为匕鬯不惊、干戈载戢,国家少转输之瘁、臣庶无锋镝之虞,各释前嫌,重敦旧好,是诚如天之福,非前此之所敢计及者也。然则由是观之,可知我中国于日前酌议时,得威公一言便即允许,俾两国俱不罹于战祸,诚顺乎天而洽乎人已。

  十月二十二日(公历十一月三十日——即礼拜一)

  西人论闽省电线

  自福州以达厦门,前日拟建立电线,俾达信音得以迅速;此诚善举也。嗣朝廷以俄国公使诘问之故,遂命中止。顾闽浙总督已与电报公司议价立约,已有成说;虽一时废而不行,而其价亦当如约以畀。否则,公司可以循例控偿。现闻虽有中止之说,而沿途所立木柱仍未撤去;究未知其何故也。西人云:电线之设,用以便消息之往来;即行建造,何不可之有!且此由中国自建,非许外国人建之也;或可有辞于俄人耳。究之电线之用,何所不可。俄国中早有电报,其自墨是科以达买卖城,便捷无比也。即使无北方之传递,彼亦不过略缓数日之程耳;未必便足以难俄也。要之,即许俄国为之,亦无所损。然以意度之,中朝必不可也。此由中朝于欧洲诸国情形,未必昭然审晰;其度事审时自以为能扼其要领者,亦昏然如隔十重帘幕。要之,建电线、筑车路,非独为欧洲之利也;事成,则中朝亦俱受其益。特不解中朝之深闭固拒者,果何为乎!曰:蓄疑而已矣。呜呼!如能去此蓄疑之心,开诚布公相见以天,则中外一家、天下一人,岂不美哉(选录「循环日报」)!

  十月二十六日(公历十二月初四日——即礼拜五)

  西士闲谈

  旅居天津之西人于中、日偿饷撤兵一节,多有致论云:中、日和局虽成,然以中国人心论之,偿饷一款,除庙堂决策之外,其在野市者闻之,亦莫不拊膺长叹,奋袂而起谓:王师数百万,鼓鼙动地、旌旗蔽空,向者迭剿发、捻、回诸逆之声灵何在,而顾令藐兹日本侈然以逞乎!彼以逆来,我以顺应,拨数万师徒以当彼三千之众;且彼兵疲病、远涉江湖,主客异数、山川异势,安见日军之必胜者!顾或曰:铁甲战舶为水师利器,日军抚有数舶,固足以俯瞰中国;知势不敌而强为之战,智者所不为:此补饷之事所由来也。

  然西人于英国公使威君从中调停一节,颇有微词。盖谓威君衔命作使,台湾一役,中、日并非延局外主议,而乃遽行参论于两国间;虽非倚势,亦未免于越俎!顾说者谓:充类尽义,则威君虽似有代庖之意,然以中、东时局论之,则微威公,中国兵衅将不知何底!

  以素不经练之水师而抗孔武之劲敌,船、炮失其利;而谓能以众寡悬殊之说,较量胜负乎?中、日虽未经接仗,而观其情势亦已显然。夫日军非有敢心,必不肯悬军深入;且舍舟从陆,一若行其所无事者。设中国有所问于日本而能以一旅之师深入久驻乎?中师久驻不退,日人其能晏然坐待乎?中师即能久驻,而能遣使坐索补饷乎?中使即索补饷,日人其甘降心与之乎?衡论于此,即可知有国者之能自用□不能焉。此又论中、日大势者之各有所见也。

  孟子曰:『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是外患一事,能使有国者时深干惕,励精图治。和局已成矣,为中国计者,不必论偿饷一节否出有词;而惟论既和之后,能否自奋?苟能藉此以志卧薪尝胆,凡而兴国利、除国弊、维国体、振国威者,靡不破除积习举而行之,则数十万之饷,固我之药石也。苟仍拘文牵义、因循自废,贾生「治安策」之可长太息、大痛哭者,不啻为今日中国言之而非谤也。不能自即于强,势必渐流于弱;以积重难返之习而饰以苟安自域之心,即天诱其衷,而无如沈迷不振何!

  识者曰:此由内外大小臣工非尽乃心公室者,居恒而廊庙情殷,筮仕而身家念重;朝野事,尚可言哉!即有二三老成为国柱石,然不革故习,终阻其图新之路;大势虽可维持于一时,而久安长治之图,只得诸臣下粉饰之言而无由见诸实事。语曰:『有治人,无治法不可;有治法,无治人亦不可』。今日之事,固宜兴利除弊;今日之官,尤宜革面洗心。业官者苟不以官为贾,则遇事时自能每事认真。此言虽鄙,实足药世;秉国者,其尚思整顿之哉(选录香港「中外新闻」)!

  十月二十九日(公历十二月初七日——即礼拜一)

  哦古坡回日消息

  得长崎新报,知哦古坡钦使于中历本月十四日已自台回去,并带有病兵多名。自横滨又得新信息:哦钦使又于十九日业已驾抵日京都矣。

  台湾东兵全撤信息

  中、东在京师议和后,经东使哦古坡亲赴台湾筹办撤兵;本馆节经列诸前报。兹探息东兵已于月之二十五日二点钟全行撤退,即须扬帆东去。所筑兵房、道路,尽归中国收管矣。从此各释新嫌,仍敦旧好;是亦彼此军民之交相庆幸也。

  十月三十日(公历十二月初八日——即礼拜二)

  东洋杂闻(二则)

  昨录哦古坡钦使于十九日回至日本京城,彼都人士传递观瞻,甚为热闹。横滨及东京之铺户、人家,咸各结彩悬灯,以示敬贺之意。

  又闻:先于初七日,美人李珍大诣日京,谒见日王。是日也,英钦使巴克司亦进见云。

  日国户部帐略

  日本户部官现在结算用兵台湾之费,统计不下银元一千万枚。其购办船只、鎗炮及一切军实,不过四百万;其余六百万,尽为军中所使用也。然则黩武佳兵者,大可取为龟鉴也!

  十一月初四日(公历十二月十二日——即礼拜六)

  神户来信所述杂闻

  日本神户来信,谓该埠新报论及台湾罢兵之说,无不欢忭鼓舞。有一处名「那屋失哥」者,民间传闻哦古坡回朝时将取道该埠,群请于总督,欲于路口高挂「日轮」国家旗号,并闭市肆一日,各铺户门前各悬彩球、各挂璃灯,以伸敬贺之意。及哦古坡迄未履其地,居地皆大为扫兴云。

  又传:该埠总督札饬府内各属僚谓:台湾之役,罢兵息民,实为大可庆幸之举。又引一俗谚说:譬如兵士虽在胜敌之后,那盔也不必除、甲也不必卸;仍宜养其勇气,未可遽尔怠惰以备日后云云。

  十一月初七日(公历十二月十五日——即礼拜二)

  兑偿日本银两

  日本和议成后,已先由江海关拨给抚恤被难琉民银十万;嗣于前月底东兵全撤之后,柳原公使抵申,曾经日本领事提及此款本已仍行议归江海关拨给,惟因退兵之信得自电音,是以沈观察须得闽省印文方始兑付,以昭慎重。兹于前(初五)日闽省已有官轮船递到东兵全数撤退明文,故昨(初六)日江海关将议给之银四十万两如数拨交日本领事衙门兑收清楚。从此中、东和好永敦,各无遗憾矣。

  柳原出京情形

  「字林新报」云:东国柳公使于觐见天颜之后,即于前日二十二日出京,在中途尚未到通州时,忽有华人见之愤愤,随拾小石块击之,伤其从员之头焉。柳原所留之介使名德者,因即照会总署;总署闻知,赶即派令兵士一队前往护送登程,方克安抵津门。总署又移文与柳公使,以为保卫之疏,地主之责也;惟犯事人业已就擒,可以稍舒尊意耳云云。抵津门□,□道台又亲往视受伤之人,用示抚慰;公使遂无他说云。

  西报论列日人上廷臣禀帖事

  按此禀译载七月初六日「申报」,今见西报此论,因亦删润存之,以谂读者。

  西报论及日本收兵之事,因提起彼国绅民曾上廷臣禀帖一扣,大言不惭,为笑邻国;因层层驳诘之,颇为新鲜可喜云。

  其原禀内自谦为见识卑浅,犹子阳之井底蛙;诚然、诚然。但其历论国家之事,抵掌而谈,具有条理;且其勇气百倍,义愤激发,亦足为旁人所畏服。传曰「先声有夺人之心」,此其是耶!

  至谓咎在中国,则彼将擐甲厉兵,将中国四百郡尽行征服踏平,变为齑粉。噫!此即古兵家所谓「坑杀降卒,屠灭名城」;自非白起之流残忍,当不至此。予初闻而疑之,谓中国其将遭此大劫运乎?若然,则数万里可以无一城邑、无一人民矣;而日人则意得志满、纵横驰骤于无人之境矣。此种议论,出之者明目张胆,闻之者气夺心寒,是宜乎不战而屈人矣。乃今日者,问其饮至策勋乎?则无战功之足录也;问其折馘献俘乎?

  西报论琉球所属

  日本以琉球出海之船遭风失水,其人为台湾生番所戕害;因此兴师问罪,几至与中国失和。有为之居间排解者,乃始立约退兵。顾琉球介于两大之间,此时究属于何国?当议和时,未及明言也。中国偿饷于日本五十万金,其中十万系抚恤琉球被难之家,其银由日本转畀琉球;则琉球之为日本所属,不言而自喻。然中国亦何必于此固争属与不属,亦何常之有中国岂必欲贪其土地哉!但恐琉球土人不欲日本人作主耳;以其束缚驰骤,国政必至于外移、大权必至于旁落。

  琉球之为日本属国,向时亦未有明文。公历一千八百五十四年,美国水师提督名爹——当时为美国全权公使,曾泊师船于琉球境上,与之交际往来;琉球人云:『国事一切由王自主,并不归于日本统辖』。或有言琉球属于日本,而美公使云:琉球乃系自主,惟是每岁方物之贡,或进于中华。其在中国,故亦预于共球之列;而于中华恭顺有加,辑和倍至。美国公使卑厘既至日本立约,此约立于琉球之耳巴城,在公历一千八百五十四年七月十一日;后日本以所立和约规条未臻尽善,乃于公历一千八百六十年更立和约。中有三、四款言及中国交涉之事,更云:日本所立琉球和约,作为废纸。琉球之为日本属国与否,日本未尝明言也;则琉球为自主之国,明矣。设使向者美国船舶道经琉球,因失水为琉球人所戕;以此问诸日本人,必云此非我事。大约至今日,则不得不认耳。此由日本强以琉球为属国也,又明矣。此中国赔补军饷,而抚恤一款由日本转畀,是以其权授之于日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