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名人轶事

  盛司寇安,满洲人,以科第氵存至卿贰,颀然岳立,须眉苍然,以古大臣自命。戊辰春,孝贤纯皇后崩,时有周中丞学健、瑟制府尔臣等,以违制剃发伏诛。有锦州守金文淳者,禀命于府尹,然后剃发,事发,纯皇震怒,命立诛之。公叩首请曰:“金小臣罔识国制,且请命大僚然后剃发,情可矜恕,请上宽之。”上怒曰:“汝为金某游说耶?”公曰:“臣为司寇,尽职而已,并不识金某为若何人,如枉法干君,何以为天下平也。”上大怒,命侍卫反接公赴市曹,与金文淳同置于法。公佯然长笑,惟曰“臣负朝廷之恩”而已。后上悔悟,命近臣驰骑并金赦之,公施然叩谢如常。时市曹万目共睹,曰:“此真司寇也。”次日,上即命公入上书房,傅导诸皇子,曰:“盛安尚不畏朕,况诸皇子乎?真师保之妙选也。”
  ○伍弥泰
  文端伯相伍弥泰,乾隆四十八年以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明年七月,授东阁大学士,越二月,和┞亦以冢宰拜参知矣。世多以伍相为和┞外祖,以年辈论之似不甚符,或文端女为和┞继母耳。相传文端家有急需,公子辈贷二千金于┞,公闻之,语诸公子云:“既已向贷,退还不情。”命取田契价值相当者,署券偿归,┞力辞,使者三返,始勉受。┞之贪污,殆公所素嫉,故以之示意欤。
  ○李漱芳
  李侍御漱芳,四川人。巡视中城,有傅文忠公家奴栾大,恃公之权势,招徕无赖辈肆行市衢间,无人敢过而问者。公慨然曰:“傅相以忠谨传家,故能奕祀而保大。其家奴游荡,非公所能知者,不可使其风日滋,反贻累于椒房,其攸关甚巨。”乃命捕大,审得实,立登白简。纯皇大悦,立遣戍栾大,傅公罚锾有差,而擢公为给事中,以旌其直焉。
  ○徐文穆
  徐文穆相国本,予告归杭州,适里中社事正盛,昼夜相竞,立戏场数处,各以台上灯联求书,却之不可,乃大书曰:“防贼防奸防火烛;费钱费力费功夫。”复书一匾曰:“戏无益。”众喻其意遂止。是真士大夫居乡之轨范也。
  ○任葵尊
  《池北偶谈》记同时御史,敢言惟荆元实、任葵尊二人。葵尊名宏嘉,钓台宗丞族兄也,钓台《清芬楼稿》称:康熙中,某御史噤不言,人诮为“チ解角”。自公入台垣,而言路始振,章数十上,咸有益国计民生。巡视北城,亲王诸府公侯第宅多在辖下,骄悍尤难治。公偶出,有锦衣骏马突其前,公叱呵之。众不敢曰:“此某王所嬖千金旦也。”公大怒,身逐之,隶走卒奔,抵王府,坐其门呼,必得旦乃已。王曰:“是申申者何也?即出,敢若何!”旦出,公叱缚之,予杖四十。王大恚,入奏,天子曰:“非凌汝,行者吾法,汝庇优,亏吾法。”王觳觫稽颡出。马三爷者,戚畹某弟,登城私,公执而鞭之。告其兄,兄面谢过,已而谋公。公廷发其奸,某矫辨,天子命掌其颊三十。又声九门提督罪,诏立斥罢。公尝慨然流涕曰:“宏嘉之得保首领,天子赐也。”盖信而后谏,其遇不可及云(又,渔洋诗:“翰林科道两衙门,齐脱貂裘猞猁狲。昨夜五更寒彻骨,满朝谁不怨葵尊。”此虽戏言,亦足见公风骨矣)。
  ○德格勒
  德格勒,镶蓝旗人,康熙朝官侍讲。李安溪尝荐其学行,屡召见,论经义。德性骨鲠,不附权势。偶扈驾巡行,时相明珠见其将向用也,使人累千金为装,却不受。会天久不雨,圣祖命德格勒筮之,遇,曰:“泽上于天,将降矣,一阴居上,天屯其膏,决之即雨。”上愕然曰:“安有是?”以明珠对,明珠闻而大恚。二十六年冬,坐私删起居注,论死,遇赦,以谪藉终。按侍讲志节贞亮,芥视千金,因事效忠,志除奸憝,其敷陈经义,盖汉之刘更生,而非明之蓝道行,事虽不成,于荐主有光矣。爱贤如安溪,汲引于先,乃不能昭雪于后,岂亦畏明珠气焰,恐罹党祸,姑听怀忠抱悫之士老死穷荒与!
  ○海鹿门
  海保字鹿门,裔出自襄阳孟氏,先世忠毅公乔芳,以从龙勋,隶旗籍,累代有显宦。君幼侍尊人,宦游三吴,容止玉立,风神恬定,读书过目辄了了。弱冠从李申耆先生兆洛游,极爱赏之。兼精骑射击刺,拳勇超跃诸艺。性喜任侠,负气好义,见不平事不惜以身殉之。姑苏玄妙观者,一郡游观之薮也,士女日集恒万人。无赖恶少,见游女少具姿首必环而尾之,甚至一人唱呵,万声应响,四方攒裹,将只身妇女迫困重围,恣意戏侮,手摩足弄,无所不至,既将巾履簪珥分劫携去,名曰打圈。在妇女之寡廉鲜耻者,不以为辱,反以为荣,以为必己之色貌过人方应斯选,且常夸述于人,自鸣得意;而少知自爱者,不幸遇此,亦不免羞愤欲绝。缘陋俗相沿既久,浸习成风,都人士视为惯常,恬不为怪,是以荐绅闺阁有事至观祈祷,必乘肩舆,从健仆左右护持之,非示夸也,实畏打圈耳。君少时尝同人救一雏女,得免打圈之辱,其事甚快,故为志之。先是女郎偕一童游观中,猝遇众无赖,窥其意不善,亟携童踉跄反走,无奈众麇集要遮,女东亦东,女西亦西,评头论足,肆口秽谑,涎视耽耽,不少宽纵,愈逼愈紧,丑态百出。女郎不堪其嬲,宛转娇羞,气急败坏,仓皇四顾。正无计得以幸脱,适君同人至此,目击其状,义气填膺,忿焰莫遏,慨然谓同人曰:“承平世宙,岂有人家弱息,而听强暴公然肆虐于光天化日之下!我辈不救护,谁救护者?诸君其谓之何?倘激于义愤,惠然御悔,抑暴扶良,仆不敏,愿助一臂。”同人笑曰:“君又选事也耶?人家儿女,何预卿事?”君白眼争曰:“谁家无儿女,奈何受狂且窘辱若此?诸君既忍心袖手,不肯向前,仆当独身任之。”言讫,攘臂跃入人丛,横身要截,厉声叱曰:“止,止!鼠子不得无礼!”众无赖正猖狂畅意,闻君言怒答曰:“吾侪逢场作剧,若何人,敢败乃公事?”彼此硬语牾,一人遽前以掌掴君面,君佝身疾出腋下,反掌搏其背,复以趾之颠;一人踵而前,又颠之,连踣四五人,余乃不敢继起,始纷纷鸟兽散,女郎之围以解。于时旁观如堵墙,初以君文弱卤莽,恐难撄众锋,今幸君胜,欢喜雷动,咸色喜耳语,窃谓“何处少年,重义气作此快举?”啧啧称道不置。同人从而虑之曰:“君但快心于一时,懋建义举,然群儿溃窜,怒形于色,必号召以图报复,倘众寡不敌,奈何?”君曰:“实逼处此,讵容中馁,惟今之计,为德不可不卒。请与诸君约,毋短气、毋贰心,当同卫送两小归,纵与若曹遇,共击无不利。”佥曰:“诺。”盖君所同来五人,皆好身手,中有陈叟者素号“万人敌”,年近七十,精神矍铄,犹能手格虎豹,余四人亦各矫捷有胆略。因询知两小固同怀姊弟,女郎年才及笄,含睇腼腆,意甚德君,告明居址。君领两人作前导,女郎姊弟居中,陈叟率两人殿后。行至饮马桥,众无赖果召集百数十人,执梃当路,决眦向君,欲得而甘心焉。陈叟须髯怒张,大声嘱君与四人第拥其姊弟从间道急行,勿却顾,若曹来,有老夫在,当以老拳饱之。君既送女郎至家,其父母审悉颠末,感涕称谢,款洽甚殷,然匆促间两忘问姓氏,至今君不知其父母为某某,其父母究亦不知君为何许人也。众无赖见君等护送女郎去且速,又以陈叟独作后劲,咄咄逼人,料非恒流,气为之夺,竟不敢犯。君尝笑谓人曰:“是役也,固儿时选事,但其时亦恃有陈叟在,故吾敢向前。假令尔时吾亦袖手,则陈叟不肯为力,女郎危矣。”其少时负气好义类如此。里[C121]子曰:“君从李申耆先生游,肆力于诗古文词,向同在高淳营次,相得甚欢。丁巳冬,君摄事巴城,予特造访,时当岁暮,风雪凄然,封篆无事。君素嗜酒,命童燃炉烧烛,手巨觥,捻髭纵谈往事,精悍之色犹见眉宇。今阔别且有十余年矣,每一忆及之,殊令人神往于苏长公遇方山子时也。”
  ○蔡文恭
  陈绮石言回里时,谒蔡文恭公,年逾大耋,丰颐方瞳,精神爽健,接人温和谦抑,如老诸生。尝有少时同砚友某,乞文恭嘱邑令一事,公婉谢之,转贻老友番钱数十圆。守正不渝,而又善体人情如此。
  ○秦李两巡按
  顺治庚寅、辛卯间,秦公世桢巡按江南,多所除剔,有铁面之称。继之者李成纪,安静无为,惟日饮醇而已,人目之曰“糟团”。有改崔护“人面桃花”句粘于墙云:“去年今日此门中,铁面糟团两不同。铁面不知何处去,糟团日日醉春风。”
  ○雷翠亭
  闽中自李文贞、蔡文勤二公重振龟山考亭之绪,薪尽火传,理学大畅。继之者宁化副宪雷翠亭先生钅宏也。先生随计入都,寓文勤邸,朱高安方居比邻,文勤语先生曰:“高安素知子,子可一见。”先生以陆清献不见魏蔚州为比。后高安礼先焉,乃往见。又一日,孙文定过文勤,文勤语先生曰:“孙公实为子来,当一往以答其意。”先生曰:“不敢也。将有保举,恐近自媒。”文定终荐之,补国子监学正。乾隆初元,以庶吉士蒙特召,侍阿哥书房讲读,严正恪勤,于中贵不假辞色。嗣丁忧,编修余栋以皇太子薨入京,被命留侍诸皇子。公奏:“皇子侍奉之人,必明大义、笃伦理,方于学术性情有助,余栋父丧未葬,若隐忍行走,则讲书至‘宰我问三年章’,何以措口?于天下风化有关。”于是编修得终制。按公之学,出自漳浦蔡文勤公,文勤则为文贞嫡传也。公劾奏夺情,侃侃如此,于安溪一脉,不能不谓之青冰(《鲒亭集》杨文定公行述,称余编修夺情时,文定力言其不可,而上收还成命。文定亦安溪高第)。
  ○何世基
  何文端公(按谥法考,无何文端者。雍正初,吏尚何世基,谥端简。何实出身翰林,而不得文字,故文端误记与)居京邸时,一同年诣之,日晏未起,久之方出。客问曰:“尊夫人亦未起耶?”答曰:“然。”客曰:“日高如此,内外家长皆未起,一家奴仆其为奸盗诈伪,何所不至耶?”公瞿然,自此至老不晏起。见桐城张文端《笃素堂集》。读此,可见何公进德之勇,并可见前辈处朋友间,规过责善,如是其严也。
  ○铁面御史
  汤文正公斌莅任江苏,闻吴江令即墨郭公有墨吏声,公面责之。郭曰:“向来上官要钱,卑职无措,只得取之于民。今大人如能一清如水,卑职何敢贪耶?”公曰:“姑试汝。”郭回任,呼役汲水洗其堂,由是大改前辙。公喜,特保举卓异。而前任督抚江苏者,余公国柱也,方掌纶扉,征贿巨万,闻之衔恨刺骨,嗾人劾奏,虞山翁铁庵司寇从而和之。赖圣祖皇帝英明,稔知郭无他故,得以保全。时长洲贡生何义门焯在京考选,为司寇门生,遂登翁之门,攘骂不已,索还门生帖,否则改称不认为师,义门由是知名。二十六年,郭公内升御史,于半年中参罢三宰相、两尚书、一阁学,直声震天下,称为“铁面御史”。旋以吴江张令亏空,举发旧案,株连落职,拟遣戍,幸蒙圣明洞鉴,以郭居官尚有风力,免其治罪。二十八年,擢两湖总督。
  ○秋帆尚书
  镇洋毕秋帆先生,负海内重望,文章政绩,自具国史。乾隆五十二年,先生为河南巡抚。六月廿四日夜,湖北荆州府江水暴涨,堤ㄨ城决,淹没田庐,人民死者以数十万计。七月朔日,得襄阳飞信,先生即于是日先发藩库银四十万两,星夜解楚赈济;一面奏闻。高宗皇帝大加奖赏,以为有督抚才,不数日即擢授两湖总督,兼理巡抚事务。先生为人仁而厚,博而雅,见人有一善,必咨嗟称道之不置。好施与,重然诺,笃于朋友,如蒋莘畲、程鱼门、曹习庵诸公身后事,皆为料理得宜,虽千金不顾也。家蓄梨园一部,公余之暇便令演唱。一日,客同坐观剧,谓先生曰:“公得毋奢乎?”先生笑曰:“吾尝题文文山遗像有云:‘自有文章留正气,何曾声妓累忠忱。’所谓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客始服其言。时和公相声威赫奕,欲令天下督抚皆欲奔走其门以为快,而先生澹然置之。五十四年夏,和相年四十,自宰相而下皆有币帛贺之,惟先生独赋诗十首,并检书画铜瓷数物,为公相寿。人曰:“公将以此诗入冰山录中耶?”先生默然,乃大悟,终其身不交和相。六十年二月,贵州苗民石柳邓、湖南苗民石三保第聚众劫掠,人民震恐。先生闻之,即驰赴常德,筹办灭贼之计。事既平,尚驻辰州,以积劳成疾,卒于当阳旅馆,年六十七。后二年,和相果伏法。
  ○魏廷珍
  魏廷珍,字君弼,直隶景州人,康熙癸巳探花,精于算法,赋性骨鲠,累遭世庙训饬,而向用不衰。总督漕运时,上命国师文觉往南朝山,仪卫尊严等王公,所过地方官员膜拜如弟子,至淮督关,年希尧首行此礼,大学士河督嵇曾筠不得已从之,魏独植立徜徉,且上疏言“臣不能从佛法”,上亦不之罪也。
  ○陈恪勤
  陈恪勤之被逮入都也,除夕市米潞河,主人问:“客何来?”曰:“陈太守。”“是湘潭陈公邪?”曰:“然。”曰:“是廉吏,安用钱为?”反其值,问寓何所。次日门外车槛槛馈米十石,书一函,称:“天子必再用公,公宜以一节终始,毋失天下望。”纸尾不署姓名,问担夫,曰:“其人姓魏。”访之,则闭户他出矣。盖隐君子也。
  ○佛典属
  蒙古典属佛尔卿额,顺义王俺答裔也。其祖锡拉被掳,至隶上驷院牧马,仁皇帝于内苑阅马,见其竟日无怠容,曰:“此金日碑俦也。”因擢侍卫。宪皇帝御极,廉亲王允礻┆等觊觎大位,拉公首发逆谋,宪皇帝悦之,擢内大臣,其子孙皆膺无仕。公其长孙也,年十六,即擢宿卫。尝擎盖于马上假寐,误惊御骑,纯皇帝恶之,以贵臣子不即责,倘佯禁闼三十余年,未逾一级。公性滑稽作谑语,时上最喜赞礼郎,多有至大位者,公曰:“蜩蝉辈亦足贵耶?某虽不肖,实能揣摩其调,秋娘纵老,犹可献倚门技也。”因与擢其选,上大喜曰:“尔亦能作是耶?”立擢鸿胪卿,未逾年,授副都统。时和相擅权,旨未下,时有贺之者。公告人曰:“余之升擢,犹弈者反着,其子尚未定也。”人争笑之。公素不信佛,谓世无轮回事,病革时呼子孙环列榻前,众以为有遗嘱,公忽张目曰:“此时目前尚无一鬼,至是终无鬼矣。寄语世人,莫信浮屠说也。”语罢,瞑目逝。是临终尚作笑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