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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名人轶事
○王阮亭口号
宜兴任葵尊宏嘉,为御史,疏定朝服第级,三品以上,乃得衣貂及舍利狲。一日,冬夜入朝,寒甚,梅桐总宪钅,时为大理少卿,以四品不得衣貂。王阮亭戏为口号赠之云:“京堂铨翰两衙门,齐脱貂裘舍利狲。昨夜五更寒透骨,满朝谁不怨葵尊。”赵玉峰少宰见之,笑曰:“公诗大佳,正难于落笔之稳耳。”
○鄂西林浴足
鄂司马尔奇,西林相公胞弟。目短视,性聪敏,读书数十行。显扬后颇耽声色,与相公异趣,时人比之以大小宋云。相公尝浴足,公仓卒至,相公不及摒挡,加足于怀。司马急以烟筒击之,相公矍然,公曰:“大白猫何罕物,而兄珍之于怀何也?”盖以足为猫云。人传以为笑。
○阮文达宴客
阮文达为编修时,遭丧家居。会公宴,与吴祭酒锡麒同坐论诗。祭酒帽堕,阮出对曰:“吴祭酒脱帽谈诗,斯文扫地。”吴应声曰:“阮太史居丧观乐,不孝通天。”
○谢芗泉之疏阔
谢芗泉先生焚车事,另载后卷。其人大节不苟,然性疏阔,其居处几榻,尘积数寸,不知拂拭;院中花草纷披,殊有濂溪不除阶草之意;财物奢荡,一任仆人侵盗,毫不介意。性复多忘,尝新置朝衣,借法时帆祭酒着之,罢官后,遂不复取。及官仪部,当有祭祀,复欲市取,时帆闻之,故意问之曰:“吾记君尝于某时新置朝衣,去日未久,何得遂无?”谢茫然曰:“此等物弃诸敝笥,安可索取?”法复曰:“或君曾假诸人乎?”谢仍不复记忆。法笑曰:“君于某日曾假余着之,今尚在余笥中,君果忘乎?”谢乃恍悟。其不屑细故若此。
○百菊溪督两江
百菊溪龄,总督两江时,司道以下多朋饮妓船,酣嬉无度。百心恶之,而不欲显发,乃召一尉谓曰:“某所有妓船,为我驱之。”尉不敢应。百曰:“投鼠忌器乎?以我命往何妨?”尉请檄,百曰:“无须也,持汝版来。”即援笔书绝句曰:“宛转歌喉一串珠,好风吹送莫愁湖。缘何打桨匆匆去,煮鹤焚琴是老夫。”尉持版往,众官踉跄而散。非特处置妥贴,亦见老辈风流。
○王殿撰叶子戏
雍正某年元日,王殿撰云锦早朝后,归邸舍,约友人作叶子戏。已数局矣,忽失一叶,遍觅不获,遂罢而散。一日蒙召对,上问以元日何事,具以实告。上嘉其不欺,出袖中一叶还之。当时逻察之严如此。
○汤西崖未遇时
汤西崖少宰未遇时,与西溟先生同客都下,每出则从西溟借马乘之。一日,西溟投以诗云:“我马瘪郎当,峻テ瘦脊梁。终朝无限苦,驼水复驼汤。”一时传以为笑。按西溟先生浙鄞文雄,呼疲瘦为瘪,亦其乡土语也。
○徐青藤门下走狗
郑板桥最爱徐青藤诗,尝刻私印云:“徐青藤门下走狗郑燮。”童二树亦重青藤,题青藤小像云:“抵死目中无七子,岂知身后得中郎。”又曰:“尚有一灯传郑燮,甘心走狗列门墙。”
○石侍郎之萧旷
箨石侍郎,襟情萧旷,豪饮健谈,每偕朱竹君、王石瞿诸公,过法祭酒,冬夜消寒,卷波浮白,必至街鼓三四下。竹君盛推戴东原经术,侍郎独有违言,论至学问得失处,颧发赤,聚讼纷呶,酒罢出门,犹嚣嚣不已,上车复下者数四。月苦霜凄,风沙蓬勃,余客拱手以俟,无不掩口笑者。
○法时帆谑语
某司空督学中州时,好出搭题,以防剿袭之弊,与经文多割裂。法时帆学士心恶其行。其后某复督学楚中,往辞法公,公多所奖誉,某心喜悦。及临行时,时帆送至中庭,曰:“楚中有一故交,代为诿讠垂可乎?”某询其姓氏,时帆曰:“孔孟二夫子,著述已千载,请公慎勿将其文再行割裂也。”闻者抚掌。
○毕秋帆东坡生日会
毕秋帆先生,自陕西巡抚移镇河南,署中筑嵩阳吟馆,以为宴客之所。先生于古人中,最服苏文忠,每到十二月十九日,辄为文忠作生日会,悬明人陈洪绶所画文忠小像于堂上,命伶人吹玉箫铁笛,自制迎神送神之曲,率领幕中诸名士及属吏门生,衣冠趋拜,为文忠公寿。拜罢,张宴设乐,即席赋诗者数百家,当时称为盛事。迨总督两湖之后,荆州水灾既罢,苗疆兵事又来,遂不复能作此会矣。呜呼!以公之风雅爱客,今无其继,而殁后未几,家产籍没,子孙式微,可慨也已。
○打兔子
毕秋帆先生,为陕西巡抚,幕中宾客大半有断袖之癖,入其室者美丽盈前,笙歌既叶,欢情亦畅。一日,先生忽语云:“快传中军参将,要鸟枪兵、弓箭手各五百名,进署伺候。”或问何为,曰:“将署中所有兔子,俱打出去。”满座有笑者,有不敢笑者。时嘉定曹习庵学士,以丁内艰,为关中书院山长,与先生为亲戚,常居署中。先生偶于清晨诣其室,学士正酣卧,尚未开门也,见门上贴一联云:“仁虎新居地;祥麟旧战场。”先生笑曰:“此必钱献之所为也。”后先生移镇河南,幕客之好如故,先生又作此语。有客在座中,正色谓先生曰:“不可打也。”问何故,曰:“此处本是梁孝王兔园。”先生复大笑。
○制古砖
毕秋帆抚陕,值六旬,属吏送礼,概不受。一县令送古砖二十块,有年号题识,皆秦、汉物也。毕大喜,唤家丁谕云:“我寿礼概不受,尔主人之物甚合我意,故留之。”家丁跪禀云:“主人因大人庆寿,集工匠在署制造,主人亲自监工,挑最上者献辕下。”毕公一笑而罢。
○百菊溪相国
乾隆五十八年,百菊溪相国为浙江按察使,杜晓园河师为杭州太守。两公皆汉军,甚相得也。忽以事龃龉,李大愠,同在一城,至一月不禀见,遂欲告病。文书已具矣,时方酷暑,相国遗以扇,并书一诗,有句云:“我非夏日何须畏,君似清风不肯来。”李读诗,不觉失笑,相得如初。
○钱愚兄
百菊溪相国龄,总制江南,廉洁自矢,属吏苞苴,丝毫无所受。晚年举一子,仁庙赐名扎拉芬,荫五品官。扎拉芬者,翻译乃福寿二字也。两江官员,竞献贺礼,悉却之。江宁守钱某,令工制小蟒袍、水晶顶帽、珍珠朝珠,金饰玩物无算,书“愚兄钱某帖”,贿阍者呈进,并嘱曰:“此送公子物,可无却矣。”公笑而纳之。同僚服其工于献媚,争相郊颦,贺帖无不称愚兄者,由是钱愚兄之名遂播于两江矣。
○双白菜
康熙间,汪东山绎,精星学,尝自题灯笼曰“候中状元某”,后果大魁天下。在京师时,与方灵皋、汤西崖、蒋南沙齐名,三人皆疏放,方独迂谨,时相牾。堂上挂沈石田芭蕉一幅,所狎二美伶来,错呼白菜,人因以双白菜呼之。方大加规劝,先生厌之,乃署其门曰:“候中状元汪,谕灵皋,免赐光,庶几南蒋,或者西汤,晦明风雨时,来往又何妨,双双白菜,终日到书堂。”
○素不相能
苏州邹晓屏相国,与秦小岘司寇素不相能,每有言论,辄彼此龃龉。后司寇以目疾告归;而相国亦以教匪林清谋叛,不能先事预防,有旨着回原籍,闭门思过,因此同在林居。一日,两公于惠山卒然相遇,司寇曰:“公何以入山?”相国曰:“君能见我耶?”从者皆窃笑。
○汪容甫辱商人
稚存太史、容甫明经,同肄业扬州书院。一日,偕至院门外,各跨一石狻猊,谈徐氏《读礼通考》得失。忽一商人冠服贵倨,肩舆访山长。甫投刺,适院中某生趋出,足恭揖商人,述连日趋谒状,商人微颔不答。容甫愤甚,潜往拍商人项,大声曰:“汝识我乎?”商人逡巡曰:“不识。”“识向之趋揖者乎?”曰:“亦不识也。”曰:“我汪先生,趋揖者某先生,汝后识之乎?”曰:“识之矣。”曰:“汝识之,即速去,毋溷吾事。”商人大懊丧,登舆去。夫商人谒山长,某生之趋出足恭,自取辱也。于石狻猊上谈《读礼通考》者何与?讲学家闻之,必以容甫为诞率。然今日讲学家,一遇冠服贵倨之商人,吾甚憾其不诞率也。盖汪先生一,某先生者百也。
○米汤大全
世俗以相娱悦者为灌米汤,而欢场尤甚。甘泉李冰叔,尝戏为诗曰:“英雄末路拿稀饭,混沌初开灌米汤。”曾文正于克复金陵后,得人颂贺诗文,命书记统抄为一编,自题签曰“米汤大全”,可谓雅谑矣。
○纪文达烟量
河间纪文达公,酷嗜淡巴菰,顷刻不能离。其烟房最大,人呼为纪大烟袋。一日当直,正吸烟,忽闻召见,亟将烟袋插入靴筒中,趋入。奏对良久,火炽于袜,痛甚,不觉呜咽流涕。上惊问之,则对曰:“臣靴筒内走水。”盖北人谓失火为走水也。乃急挥之出。比至门外脱靴,则烟焰蓬勃,肌肤焦灼矣。先是公行路甚疾,南昌彭文勤相国戏呼为“神行太保”;比遭此厄,不良于行者累日,相国又嘲之为“李铁拐”云。
○顾侠君酒量
江左酒人,推顾侠君嗣立第一。居秀野园结社,家有酒器三,大者容三十斛,其两递杀,凡入社者各先尽三器,然后入座,因署其门曰:“酒客过门,延入与三雅,诘朝相见决雌雄,匪是者毋相溷。”酒徒望见,慑伏而去。亦有鼓勇者,三雅之后,无能为矣。在京师日,聚同时酒人,分曹较量,亦无敌手,一时方近雯觐、庄书田楷、缪湘泣沅、黎宁先致远,皆万人敌也。以予所见,励侍郎滋大宗万、李臬使宁人治运、陈太仆句山兆仑、涂侍郎石溪逢震、顾京兆息存汝修,亦颇论觞政,足称后劲;近人则素尚书尔讷、索侍郎琳,亦一时之雄。
○孙文靖食量
金匮孙文靖公尔准,字平叔,以翰林起家,历官至闽浙总督,赠太子太师,入祀名宦祠。公负经济才,任闽督,兴利除弊,浚木兰陂,溉田数万顷,平台湾张丙之乱,善政指不胜屈,闽人至今德之。公身肥大,健啖,食鸡子及馒头,可逾一百。尝阅兵至泉州府,太守崇君福,馈以馒首、卷蒸百,一品锅内双鸡双鸭,公尽食之,告人曰:“我阅兵两省,惟至泉州乃得一饱耳。”幼年身肥,夏日苦热,以大缸满贮井水,身浸其中,仅露口鼻以为乐。十八岁时,自尊人广西巡抚署中归,道钱塘江,正遇秋汛,大喜,欲观潮,放舟江心以俟。比潮至,闻万马奔腾声,急出至首视之,舟子谏不听,立未定已为潮头卷入江中,仓卒之间但觉浪压肩背而过,有千万斤之重,三四翻腾遂掀于江中,若有人舁之起者,一无所苦。公自言素来短视,受此大惊,卒未识潮为何状,殊可笑也。公生平以扶植善类自任。巡抚安徽时,安化陶文毅公为方伯,文毅陛见,论某官不法事,声色俱厉,须髯翕张。宣宗疑之,密谕公履任后,察其为人。公密疏保举,奉朱批曰:“卿不可为其所愚。”又具疏力荐其贤,文毅公遂获大用,荐督两江,为时名臣,公之力也。官闽臬时,漳浦黄忠端公石斋先生墓旁地,为豪家所占,子孙力弱,屡争不胜,一夕,天大雷雨,遍山上下皆坟起,成黄山字,无虑数千万,豪大惊,叩首还之。公有诗,纪其事于《泰云堂诗集》中。督闽后,遂以忠端公之理学忠义,奏请崇祀文庙两庑,得谕旨焉。
○南州逸事
玉峰徐大司寇干学,善饮啖,每早入朝,食实心馒首五十、黄雀五十、鸡子五十、酒十壶,可以竟日不饥。同朝京江张相国玉书,古貌清癯,每一朝,止食山药两片、清水一杯,亦竟日不饥。二公之不类如此。徐公解组后,常寓苏州雅园顾氏,凡人有一面者,终身不忘;无材艺者,不入门下;有执贽者,先缮帙以进,公十行俱下,顷刻终篇;其有不善处,则折角志之,其人进见,公面命指示,一字不爽。故凡人有奇材者,必有异相也。
○刘文恪之饮费
刘文恪公权之酒户极洪,官京朝时,非前门涌金楼之酒不饮。罢相南归,门人史望之尚书致俨,核公饮数于楼肆,据公邸第自取者,五十年中不止二十馀万钱,宴会馈遗不计也。
○曹文恪食量
清中叶大臣善啖者,首推曹文恪公,次则达香圃椿。人言文恪肚皮宽松,折一二叠,以带束之,饱则以次放折。每赐食肉,王公大臣,人携一羊乌叉,皆以遗文恪,轿仓为之满。文恪坐轿中,取置扶手上,以刀片而食之。至家,轿仓中之肉已尽矣,故其奏中有“微臣善于吃肉”之句,道其实也。香圃家甚贫,每餐或不能肉食。惟买牛肉四五斤,以供一饱,肉亦不必甚烂,略煮之而已。人极儒雅,惟食时见肉至,则喉中有声,如猫之见鼠者,又加厉焉,与同食者,皆不敢下箸。都城风俗,亲戚寿日,必以烧鸭、烧豚相馈遗,宗伯每生日,馈者多,是日但取烧鸭,切为方块,置簸箕中,宴坐以手攫啖,为之一快。伤寒病起,上问尚能食肉否,对曰:“能食。”故时赐食肉,乃竟以此反其病而终。
○赌饭
乾隆时吴白华侍郎,素善饭。有宗室某将军,亦与齐名。一日,谓将军曰:“夙仰将军之腹,量可兼人,若某者虽无经笥之便便,至于饭来开口,略有微长。但不知卢后王前,孰为优劣,意欲与君一决胜负,何如?”将军笑而许之。侍郎命左右持筹侍侧,每啖一碗,则授一筹,饭罢数之,将军共得三十二筹,侍郎只二十四筹尔。侍郎不服,约与明日再赌,将军笑曰:“败军之将,尚敢再战乎?”明日复至,比设食,只有饭而无肴,谓将军曰:“此亦所谓白饭也。昨以肉食为鄙,故聊逊一筹,今与君白战,若再不胜,愿拜麾下。”于是复计筹而食,将军食至二十碗而止,侍郎竟得三十六碗。盖侍郎先以食肉而易饱,将军以无肴而不能下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