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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台必告录
若夫征台将弁虽效微劳,俱是臣子分内当为之事。台地员缺无几,安能人人升擢;况蒙宪恩格外奖劝,躁进争心,未应不肖至此,何足烦宪台谆谆远念哉!
职等狂言切直,总为地方起见。有怀欲达,烦冗不文;伏维宪台谅其心而恕其罪,则幸甚!
论征台壮丁停饷归农书
伏承宪檄:『以征台千余人,不在经制兵额之内,月糜粮饷,无处开销;今地方事定,可即停止月粮,谕令回籍务农,无许留滞台湾,或致生事』。
窃思此曹召募之初,原许给与名粮,造入兵籍,俾出死力以建功名。上功题荐特用,中功轮补把总,余皆编为经制,如例拔擢队目。是以壮丁感激,奋勇前驱,凡有战阵,所向无敌。今地方事定,正论功行赏之秋,酌酒相庆,愿望功加部扎者不知凡几;一旦停止月粮,令回农亩,将无视为空中霹雳、可惊可愕之事乎?满腔热血,所望功名;捐躯命、冒锋镝,膏涂原野而弗顾,岂其志在一兵;奈何并一兵而革之?怨愤之气,上干天和;嗟叹之声,心伤行路,如之何其可也!小人无知,哓哓有词:谓『事急欺我以出征,事平束我于高阁,昔许我官,今吝我粮,人而无信,不知其可。鸟尽弓藏,复见今日』!某惟有哑然怃然,实不知将何以对之!君子不可失信于民;况惶惶宪谕,墨渖未干,岂可遽自食言,授小辈以口实,灰军前将士之心,塞将来得人死力之路,窃谓执事当必不然耳。
海外反侧之地,人众至千,不可不为提防。使千余人俛首遵命、觅舟配载,亦已骇人耳目;万一掉臂弗依,势难中止,慑以兵威,遂成变乱。此曹昔在内地,原皆亡命之徒;所以招致军前,实为潜消伏莽,非仅欲得其死力。出征以来,一人当十、十人当百,倘令激变,皆为劲敌,岂能以一鼓尽歼之哉!某谓此千余人万不可弃;弃此强兵,实为可惜!况负失信之名,自处艰难之地,似不如仍留在伍,汰内地各营老弱以补之。为国家储有用之精卒,为营伍收得人之实效。一举数美,望执事勿吝转圜焉。
情词急迫,唐突尊威,伏惟收回原檄,俯赐中止。恕罪恕罪。
原评:事急则藉人死力,事平则束之高阁,古今通病。
请班师书
台湾已经大定,军士久役思归;班师之期,再不容缓。
腊月十四日,守备叶应龙到台;询知粤省姚提军改调厦门,不胜手额。既有金门黄总兵署理台镇,足资弹压;新提军又庆得人,东南巩于盘石矣!
此时山际廓清:南路阿猴林、北路大武垄、中路罗汉门等处,所有窟窠,俱已搜寻;焚山烈泽,寮棚毁尽,匪类逃散,湮灭无踪。虽王忠、刘富生二人未获,亦已狼狈颠连,无地逃生,旦暮就缚。此后或有妄报讹言,执事亦不必听之矣!此间莠民固多,而捕风生事献谀要功之辈,更复不少。一纸入报,雷厉霆飞,非贼而加以贼名,无故移人之村落;惊疑四起,家家自危,此台乱之道也。
某在此间,尚不自量,恃蒙执事之爱,每封还宪檄,为民请命,皆荷仁恩宽大,终赐曲从,是以地方诸凡相安不觉。若某行后,谁复肯专擅任过,以撄大宪之逆鳞。依文行文,或至扰动不可收拾。敢期执事,将前后密差在台采访弁员,悉为撤回。一切地方事宜,惟台道、府、县是问。彼职司民社,担负在肩,治乱安危,事关切己,未必皆视同隔膜,不如差弁之尽心;且平日读书明理,阅历世务,未必俱皆暗昧,不如差弁之聪明。某不学无术,窃谓鹰犬止可以猎狐兔,不宜他有所用。勿论此辈把持不定,利欲熏心,所言未必皆实;即使矢念不欺,难保其(不)为人欺,惟执事加之意焉。
新提军岁内可至,某当躬趋赴厦交代兵符,不便久留台中,致滋物议。请饬在厦舳舻,星速来台,配载班师,曷胜望切。
原评:采访以防壅蔽,然亦多至误事;以可信任者少也。安得地方官皆能封还宪檄,为民请命哉?
请宽杨姓株运书
伏读宪檄林亨等一案:『饬捕南北余孽及调遣水师兵丁策应』,具见去疾务尽苦衷。但中间有『于沟尾杨地方,督责杨姓窝藏叛逆着落,究出杨来;将杨族俱迁内地原籍安置』等语,则职等窃有欲参末议者。
沟尾杨非他,即沟尾庄杨旭等一族是也。杨旭、杨石、杨雄聚族倡义,诱擒贼首朱一贵、翁飞虎、张阿三、王玉全等,方蒙赏赍,又欲擢用数人补授弁职,此族岂肯复萌异志,窝顿杨来?设使杨来未死,亦必在内山深处。彼平居作贼害人,将竿首藁街,岂敢复出优游里社?此等奇货,谁能忘情;欲泄忿者已多,欲献功者亦复不少。而沟尾庄去诸罗邑治二十里,当孔道之冲,杨来母妹尚不敢安其居,逃匿他所;正月中旬正遍处缉拿杨来母妹之日,而谓『来安坐家中,与陈法相见,招集为匪,莫过而问』,有是理乎?贼口雌黄,此类甚多。虽不敢不信为真,密为访缉;亦不可遽信为真,轻滋扰累。从来乱贼激伙,皆由此计,必诬指良民,飞殃煽祸,使黑白混淆,无地逃生。今日风传欲拿某处,明日风传欲剿某村,人心惶惑,厌畏官府,因有铤而走险,坠其奸谋;此之不可不虑也。沟尾庄杨姓数百人聚居已久,室家妇子,相安耕凿。今以莫须有之杨来之故,遂令阖族迁徙,弃而田畴、舍而庐舍,是无罪有功之民,流离失所于尧天舜日之下!作贼亦死,不作贼亦死。鸟穷则搏,兽穷则斗,势必临以兵威,将此数百人尽行诛灭而后可已。窃恐诛灭此庄,他庄又惧诛灭,以讹传讹,将安所届。刻下三林、竹仔脚两案大盗,未能悉数擒获;埔姜林、水沙连、大湖、台湾山后诸说正在传疑,未能彻底廓清。镇静密访,则以次就缚,如捕鸡豚;发擿过急,则惊疑四起,必生他变。职等受恩深厚,不敢不竭狂瞽之言,惟祈垂谅采纳,以安全台人心,裨益非浅鲜耳。
职虽庸驽,然于地方之事,日夜废寝忘餐,并无宁刻。深山穷谷,开辟以来,人迹不到之地,尚欲以番通番,深入搜求,冀得擒获逸贼,净尽根株。况在郊关之内、通衢大道之中,苟真有窝匿杨来及王忠等类之处,断无敢掩耳闭目,听其安然自在,致费宪心远虑之理!伏惟察照,俯赐中止,地方幸甚。
原评:原情、按事、审势、度理,无一不周,天下岂有冤民乎?不识讳忌,欲言则言,非如此不能动听。
复吕抚军论生番书
望后二日,接读教言;惓惓地方,心焉识之。
台中奸宄,变幻百出;虽厚集俨临,尚恐不足镇压邪心。若移镇澎岛,往来巡视,谓可安靖地方;则仰赖圣天子威灵、士民福命,外此全无可恃之处也。生番杀人,台中常事。此辈虽有人形,全无人理,穿林飞箐,如鸟兽猿猴。抚之不能,剿之不忍,则亦末如之何矣!惟有于出没要隘必经之途,游巡设伏,大张炮火,虚示吾威,使彼畏惧而不敢出耳;然此皆由于地广人稀,不辟不聚之故,非因侵扰而然。盖生番所行之处,必林木丛茂、荆榛芜秽,可以藏身;遇田园平埔则缩首而返,不敢走过。其杀人割截首级,烹剥去皮肉,饰髑髅以金,夸耀其众,众遂推为雄长,野性固然。与民人垦亩采樵生衅,全无干涉;亦无熟番仇杀,推诿生番之事。某已准提军咨移,特遣前营游击带兵百人,前往会同营、县设法防闲,或可稍为敛戢;究未有长策也。
然则何以治之?曰:以杀止杀,以番和番;征之使畏,抚之使顺,辟其土而聚我民焉,害将自息。久之生番化熟,又久之为户口贡赋之区矣!但画界避番之议方起,此说且存而勿论可也。
原评:威之使畏,然后可以施恩;制之有方,然后可以向化。驭番之法,无过于此。
请行保甲责成乡长书
台疆辽阔已极,台民不驯特甚,皆内地作奸犯科,逋逃萃止,豺心鼠性,随处欲张。迩者北路地方,窃劫频闻,涓涓之势,渐不可长;若防汛照管不周,真有顾此遗彼之患。兼班兵自远新来,良匪情形、路径要害,皆生疏弗能熟悉。延建、汀邵、福兴、福宁兵丁,言语不同,不能细侦密访;如枘凿方圆之不相入,即有二千协防,尚不足供措置;况又有掣回之忧。茫茫千里,星星塘汛,勿论移镇澎湖必致覆餗,即驻台亦难高枕而卧也。
某夙夜兢兢,惟恐有辜朝廷付托之重、负知己培植之恩,实切悚惶;所望二、三贤能之职,振奋精神,以实心行保甲之实政。家家户户,自为清革,使盗贼无自而生;联络声援,守望相助,如常山之蛇,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使盗贼无托足之地,虽不设立官兵亦何不可!
但今保甲之法,久已视为具文,虚应故事,莫肯实心办理;而署事各官,又皆有五日京兆、推诿后人意,真末如之何也。团练乡兵,亦是靖盗一法。宪台以其乱后,强悍成性,欲仁渐义摩,纳之礼让之中,诚为移风易俗要道。但今盗贼众多,不可不先为剔刮。鄙人愚见,以为作贼可以欺官,不可欺民;能避巡兵,不能避乡里,莫若因其势而防范之。就各县各乡佥举一干练勤谨、有身家顾惜廉耻之人,使为乡长。就其所辖数乡,家喻户哓,联守望相助之心,给之游兵,以供奔走、使令之役。如有一家被盗,则前后左右各家齐出救援,堵截各处要口,务必协力擒获。又设大乡总一、二人,统辖各乡长,督率稽查,专其责成。乡长有生事扰民、纵容奸匪、缉捕不力、救护不齐等弊,大乡总稽察报查;如有失察,一体同罪。是虽无乡兵之名,而众志成城,不啻有乡兵之实。
今拟台湾中路设乡长六名、南路凤山设乡长八名,每县各立大乡总一名统辖之;北路诸罗设乡长十二名,立大乡总二名分辖之。每乡长一名,准给养游兵四名;大乡总一名,给外委、千把总衔扎,以荣其身,准给养游兵十名。其游兵名粮,每月银一两、米三斗,就官庄内支给,以为赡养之资。计三县游兵一百四十四名,每月支银一百四十四两、米四十三石二斗;三县乡长共二十六名、大乡总四名,应给养廉多少,宪台酌量定夺。伊等工食既皆仰给于官,则与官兵一例,文武均行约束,调遣无敢不从。
凡地方有窃劫盗贼,就各乡长跟要,限期缉获,解官究处。逾限不获,拘乡长正身重惩,大乡总记大过一次;凡盗贼不能缉获至三次者,乡长责革,大乡总追销外委职牌,以示惩劝。
虽月粮似觉伤重;但为地方之利,自不得顾惜小费。欲行节省,则每名每月银七钱、五钱亦可,米三斗不易也。无月粮则彼将生事扰民以为食,非徒无益,为害更大。且天下亦无枵腹而为人办事之理,必有以资其养廉,方可责以清操。大乡总能干练办公勤谨,三年无过犯,有绥靖地方实迹,量行擢用,以示鼓励。
某庸陋无知,总为地方念切。廷议既不肯添兵,不得已而思以人治人之道;任用得人,便可不劳而理。不知宪台以为何如也?
请权行团练书
凡事有经有权,似当随时变通,难胶一定。曩读宪檄安辑地方事宜,有团练乡勇,在台地万不可行,宜兴保甲之法,以乡约义学,柔和其心性,此诚移风易俗要道。某拳拳服膺,日劝文职实力作兴之矣。
但台民锢蔽已深,犯乱成习,一时未能悉化;每有亡命之徒,时作死灰复燃之想。迩者,林亨、李咸、陈法等倡乱于南;颜烟招诱山际余孽,鼓煽于北。虽经次第就擒,奸谋溃败,搜捕山窝,扫清逋薮;不意三林地方,复有焚汛夺舟之变。随遣舟师出洋,多方追缉,复发陆兵,前往三林协防,以壮声势。乃初九夜竹仔脚地方,复有贼杀塘兵之事。据守备刘锡报称:『风闻奸匪百人,旗帜甚多』;又诸罗令禀折称:『贼伙在八桨溪小溪洲拜旗而行,抢杀塘汛』。某一面调遣官兵,围搜堵截剿捕;一面差人密访。则竹仔脚塘人烟聚集,左右共数百家,去岁杜君英过此,尚须向民假道,决非小贼所敢轻造之区。而汛塘左右店铺,布疋货物,并无抢夺一件,亦无戕伤一人,独杀兵丁,可疑殊甚。旗帜多人之说,止据本庄如此传闻;访之他社,皆云未见,此可知贼不在远也。果有聚众拜旗、枪杀塘汛,则放肆披猖,非同小可。此等作何聚集,从何而来,乡民岂无知觉,并不事先首报;及戕塘兵,亦无庄邻救护。即曰夤夜众寡不敌,独不可尾追踪迹,窥伺去处,以报官兵擒捕;此可知人心涣散之故也。夫作贼难欺乡里,况啸聚杀人,是何等事;所以不敢救护者,皆畏获戾盗贼,暮夜寻仇,或如塘兵见杀,或以茅舍供贼人之一炬,是以坐视恣行,莫怀守望相助之心。未经约束团练,势孤心怯之故也。台地二千余里,即如去岁宪议,添设营汛,尚虞地广兵单,有鞭长不及马腹之患。乃兵不增而反减,营不增而反裁,较之未乱之先,单弱更甚;可不为寒心乎!今郡治虽有协防兵二千人,足供调遣;然计南路下淡水、冈山分兵四百有奇,北路下加冬、半线又分去四百;近者游击林秀、都司闫威、署把总林时叶、张天宝、陈云奇先后带兵协防北路,又分去六百有奇;在郡所存防兵及裁营候补之众不过千人,经制各营又多分守汛地;存营无几,府治关系重大,未可遂云兵力有余也。
某不敏,以为当今之时,宜急训练乡壮,联络村社,以补兵防之所不周;家家户户,无事皆农、有事皆兵,使盗贼无容身之地。所谓急则治其标,不可须臾缓者也。星星之火,或致燎原,勿谓无伤,其祸将长。此时添兵不可、增营不可,坐观其敝,后悔何及!鄙人不识时务,权为擅专,会商道、府檄县暂行联络乡壮之法,以固人心。早晚逸贼尽获,地方大定,即为撤去;仍行乡约化导,设义学以教诲之。不知宪台以为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