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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记
○ 卢従事
岭南従事卢传素寓居江陵。元和中,常有人遗一黑驹,初甚蹇劣,传素豢养历三五年,稍益肥骏。传素未従事时,家贫薄,矻矻乘之,甚劳苦,然未常有衔橛之失。传素颇爱之。一旦,传素因省其槽枥,偶戏之曰:“马子得健否?”黑驹忽人语曰:“丈人万福。”传素惊怖却走,黑驹又曰:“阿马虽畜生身,有胡须晓言,非是变怪,乞丈人少留。”传素曰:“尔畜生也,忽人语,必有冤抑之事,可尽言也。”黑驹复曰:“阿马是丈人亲表甥,常州无锡县贺兰坊玄小家通儿者也。丈人不省贞元十二年,使通儿往海陵卖一别墅,得钱一百贯?时通儿年少无行,被朋友相引狭邪处,破用此钱略尽。此时丈人在远,无奈通儿何。其年通儿病死,冥间了了,为丈人征债甚急,平等王谓通儿曰:‘尔须见世偿他钱,若复作人身,待长大则不及矣。当须暂作畜生身,十数年间,方可偿也。’通儿遂被驱出畜生道,不觉在江陵群马中,即阿马今身是也。阿马在丈人槽枥,于兹五六年,其心省然。常与丈人偿债,所以竭尽驽蹇,不敢居有过之地,亦知丈人怜爱至厚。阿马非无恋主之心,然记佣五年,马畜生之寿已尽。后五日,当发黑汗而死,请丈人速将阿马货卖。明日午时,丈人自乘阿马出东棚门,至市西北角赤板门边,当有一胡军将,问丈人买此马者。丈人但索十万,其人必酬七十千,便可速就之。”言事讫,又曰:“兼有一篇,留别丈人。”乃骧首朗吟曰:“既食丈人粟,又饱丈人刍。今日相偿了,永离三恶途。”遂奋迅数遍,嘶鸣龁草如初。传素更与之言,终不复语。其所言表甥姓字,盗用钱数年月,一无所差,传素深感其事。明日,试乘至市角,果有胡将军恳求市,传素微验之。因贱其估六十缗。军将曰:“郎君此马,直七十千已上,请以七十千市之。亦不以试水草也。”传素载其缗归。四日,复过其家,见胡军将,曰:“嘻!七十缗马夜来饱发黑汗毙矣。”
○ 李知微
李知微,旷达士也。嘉遁自高,博通书史,至于古今成败,无不通晓。常以家贫夜游,过文成宫下。初月微明,见数十小人,皆长数寸,衣服车乘,导従呵喝,如有位者。聚立于古槐之下。知微侧立屏气,伺其所为。东复有垝垣数雉,旁通一穴。中有紫衣一人,冠带甚严,拥侍十余辈悉稍长。诸小人方理事之状,须臾,小人皆趋入穴中。有一人,白长者曰:“某当为西阁舍人。”一人曰:“某当为殿前录事。”一人曰:“某当为司文府史。”一人曰:“某当为南宫书佐。”一人曰:“某当为驰道都尉。”一人曰:“某当为司城主簿。”一人曰:“某当为游仙使者。”一人曰:“某当为东垣执戟。”如是各有所责,而不能尽记。喜者、愤者、若有所恃者、似有果求者,唱呼激切,皆请所欲。长者立盻视,不复有词,有似唯领而已。食顷,诸小人各率部位,呼呵引従,入于古槐之下。俄有一老父颜状枯瘦,杖策自东而来,谓紫衣曰:“大为诸子所扰也。”紫衣笑而不言。老父亦笑曰:“其可言耶?”言讫,相引入穴而去。明日,知微掘古槐而求,唯有群鼠百数,奔走四散。紫衣与老父,不知何物也。
○ 李自良
唐李自良少在两河间,落拓不事生业。好鹰鸟,常竭囊货,为韝绁之用。马燧之镇太原也,募以能鹰犬従禽者,自良即诣军门,自上陈。自良质状骁健,燧一见悦之,置于左右。每呼鹰逐兽,未尝不惬心快意焉。数年之间,累职至牙门大将。因従禽,纵鹰逐一狐。狐挺入古圹中,鹰相随之,自良即下马,乘势跳入圹中。深三丈许,其间朗明如烛,见砖塌上有坏棺,复有一道士长尺余,执两纸文书立于棺上。自良因掣得文书,不复有他物矣,遂臂鹰而出。道士随呼曰:“幸留文书,当有厚报。”自良不应,乃视之,其字皆古篆,人莫之识。明旦,有一道士,仪状风雅,诣自良。自良曰:“仙师何所?”道士曰:“某非世人,以将军昨日逼夺天符也,此非将军所宜有。若见还,必有重报。”自良固不与。道士因屏左右曰:“将军裨将耳,某能三年内,致本军政,无乃极所愿乎?”自良曰:“诚如此愿,亦未可信,如何?”道士即超然奋身,上腾空中。俄有仙人绛节,玉童白鹤,徘徊空际,以迎接之。须臾复下,谓自良曰:“可不见乎?此岂是妄言者耶?”自良遂再拜,持文书归之。道士喜曰:“将军果有福祚。后年九月内,当如约矣。”于时贞元二年也。至四年秋,马燧入觐。太原耆旧有功大将,官秩崇高者,十余人従焉,自良积最卑。上问:“太原北门重镇,谁可代卿者?”燧昏然不省,唯记自良名氏,乃奏曰:“李自良可。”上曰:“太原将校当有耆旧功勋者,自良后辈,素所未闻,卿更思量。”燧仓卒不知所对。又曰:“以臣所见,非自良莫可。”如是者再三,上亦未之许。燧出见诸将,愧汗洽背。私誓其心,后必荐其年德最高者。明日复问:“竟谁可代卿?”燧依前昏迷,唯记举自良。上曰:“当俟议定于宰相耳。”他日宰相入对,上问:“马燧之将孰贤?”宰相愕然,不能知其余,亦皆以自良对之。乃拜工部尚书,太原节度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