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北偶谈


  ◎化虎江都俞生说,曾署定番州事,亲见方番司土官之母化为虎,后旬日一至家,旋入山去。又安顺府陶生,有姊适人,生子矣,一旦随群虎入山,形体犹人,与群虎队行,し腾绝壁,如履平地。亦数日一至家,抚视其子即去。久之渐变虎形,不复至。又八角井一农家妇,亦化为虎。皆康熙二十年间事。

  ◎一家上寿康熙己巳春正月,予同衍圣孔公翌辰(毓圻)、大学士李公邺园(之芳)、兵部侍郎孙公祚庭(光祀)送圣驾于济南府西之干石桥。见历城耆民刘子全者,年八十五矣,尚矍铄。自云:生母魏氏,年百有三岁,尚在;一姑嫁郭氏,年百有七岁;一姑嫁夏氏,年九十有八。子全有五子十三孙,家药山下,子孙有为诸生者,群叹异之。又闻章丘堪舆聂翁言,曾游巨野县,至李家集,见一老妪年百四十七岁,尚能纺绩,忘其姓氏。

  ◎普陀石浙定海县有普陀岩石,有大士像,华天然,竹林、鹦鹉、善财、龙女之形,种种皆具。琴客程生曾见数枚。定海县今改镇海,舟山置县,赐名定海。

  ◎鬼粥砚淄川王某,大理卿筠苍公曾孙也。康熙己巳上元日,游颜神镇城隍庙,时方卓午,遇一老叟,持古砚自庙中出。王曰:“粥乎?”叟曰:“适已粥之矣。家尚有一砚,与此类。明日幸过访,当以相赠,不须价也。”且告以家在某村,正王归路必经处。翌日,如言访之,至村外一林墓侧,有茅舍,叟已候门。见王曰:“渴乎?有浆可饮。但所居湫隘,不敢延入,君候于此。饮毕,当出砚相赠耳。”

  少选,出浆饮之,饮甫毕,王遂发狂奔走,直上山巅,虽涧壑荆棘不避。遇樵人数辈识之,舁归其家,迷不知人。卧病数月始愈。

  ◎姓氏志董复亨《章丘县志》,盖踵杨君谦《弘治志》而作,雅有体裁,末增《姓氏志》一卷。其所著异姓,有恩、术(术虎高琪之后)、沙、弭、芊、信、訾、鬲、法、袭、隆、鉴、东、类、部、德、绳、句阝、勾、絮、楮、善、能、盈、匿、付、典、太、俎、杲、西、、书。

  《新城旧事》云,邑有仉姓、俳姓、其姓、见姓。

  ◎物异三从兄士襄之妻张,夏夕已寝,榻忽离故处尺许,四顾无所见。忽睹梁间有小人二寸许,垂首下窥,小冠缁衣,须眉历历,久之飞去,遂失所在。遗其冠,乃以木为之,色黑如漆。

  ◎忠勤祠神现康熙二十一年,新城大水,城不没者三版。先高祖太仆公忠勤祠在南郭外,水已及阶,势将入堂室,司香火者张应祥晨往视水,见一神人朝冠朱衣南面立,水竟不入。

  ◎白云湖白云湖一名刘郎中陂,在章丘县西北七里许,周围六十馀里,有河泊所与泺氵育(即今绣江)二水会同入大清河,邑乘载之甚明。而张中丞南溟(鹏)《重浚小清河议》乃云:“在浒山泺之东,陶唐口之西。”按长山县无湖,西距白云湖尚百里,不知何据也?(章丘李中麓太常著《白云湖考》)

  ◎五大夫河津人畅体元者,少时梦神人呼为五大夫,颇以自负。及流寇之乱,体元为贼掠,囚絷一室,冬夜寒甚,于壁角得五羊皮覆其身,乃悟神语盖戏之耳。后以明经仕为雒南知县。

  ◎贤妾益都西鄙人某,娶妾甚美。嫡遇之虐,日加鞭棰,妾甘受之无怨言。一夜,盗入其居,夫妇惶惧不知所为。妾于暗中手一杖,开门径出,以杖击贼,踣数人,馀皆奔窜。妾厉声曰:“鼠子不足辱吾刀杖,且乞汝命,后勿复来送死。”贼去,夫询其何以能尔?则其父故受拳勇之技于少林,以传之女,百夫敌也。问何以受嫡虐而不言?曰:“固吾分也,何敢言?”自是夫妇皆重之,邻里加敬焉。今尚在。

  ◎心头小人安丘明经张某常昼寝,忽一小人自心头出,身才半尺许,儒衣儒冠,如伶人结束。唱昆曲,音节殊可听,说白自道,名贯一与己合,所唱节末,皆其平生所经历。四折既毕,诵诗而没。张能忆其梗概,为人述之。

  ◎天上赤字顺治乙未冬夜,天上有赤字如火,其文云:“白苕代靖否,伏议朝冶驰。”

  移时始散,沂莒间皆见之。

  ◎小猎犬八座某公未第时,夏日常昼卧,忽见一小人骑而入,人马皆可寸馀,腰弓矢,臂鹰,鹰大如蝇。继至一人,亦如之,牵猎犬,大如巨蚁。二人绕屋盘旋,久之,甲士数千沓至,星旄云,缤纷络绎,分左右盂合围,大猎室中,蚊蝇无噍类。

  其伏匿者,辄缘壁隙抉出之。一朱衣人下辇,坐别榻,众次第献俘获已,遂上辇肃队而出,甲士皆从,如烟雾而散。起视一无所睹,惟一小猎犬彷徨壁间,取置箧中,驯甚,饲之不食,卧则伏枕畔,见蝇蚋,辄啮去之。事见蒲秀才松龄《聊斋志异》。

  又宋中丞牧仲(荦)曾于柏乡魏相国座间见一小鹿,长二寸许,双角崭然,与大鹿无异。见中丞《筠廊偶笔》。

  ◎白毫乐安人左某,流寓淄川,能日行五百里,必攀援树枝数转,始得止。足底有白毫长三寸许,一日足痛毫落,遂不能行。又济宁人某,充总河承舍,畜一驴,日行五百里,往返京师仅五日。二耳中有白毫各长五六寸,行驶则挺出。一日拔去,鞭策不复前矣。

  ◎钱能《南园漫录》载,太监钱能镇南,有王姓者,业卖槟榔致富,人呼为槟榔王。能执其人曰,汝庶民,敢僭号二字王,贿之方免。近江宁知县陈永吉者,吴逆之甥,恃势贪恣,大吏莫敢问。常以迎上官至淳化镇,主一富人家,富人供奉极其丰腆,冀得其欢。陈视堂中有联云:“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呼富人诘之曰:“今海寇猖獗,汝乃谓海内知己,是欲反耳。”富人大恐,索千金乃释之。又过市肆,见有以甘蔗为龙凤形者,皆以僭逆吓诈,或至破家。后升中书舍人,为张俊升(登选)给事劾罢。

  ◎曾祖父母今乡官称州县官曰父母,抚按司道府官曰公祖,沿明世之旧也。张司徒《南园漫录》言其非矣,谓称布政司为曾祖父母,则尤可笑。今不闻有此称矣。

  ◎女侠新城令崔懋以康熙戊辰往济南,至章丘西之新店,遇一妇人,可三十馀,高髻如宫妆,髻上加毡笠,锦衣弓鞋,结束为急装,腰剑,骑黑卫,极神骏,妇人神采四射,其行甚驶。试问何人?停骑漫应曰:“不知何许人。”将往何处?又漫应曰:“去处去。”顷刻东逝,疾若飞隼。崔云,惜赴郡匆匆,未暇蹑其踪迹,或剑侠也。从侄因述莱阳王生言,顺治初,其县役某解官银数千两赴济南,以木夹函之。晚将宿逆旅,主人辞焉,且言镇西北不里许,有尼庵,凡有行橐者皆往投宿,因导之往。方入旅店时,门外有男子著红肖头,状貌甚狞。至尼庵入门,有厅廨三间,东向,床榻备设。北为观音大士殿,殿侧有小门扃焉。叩门久之,有老妪出应,告以故,妪云:“但宿西廨不妨。”久之,持朱封山门而入,役相戒夜勿寝,明灯烛,手弓刀伺之。三更,大风骤作;山门砉然而辟,方愕然相顾,倏闻呼门声甚厉,众急持械以待,而廨门已启。视之,即红肖头人也,徒手握束香掷于地,众皆仆,比天晓始苏,银已亡矣。急往市询逆旅主人,主人曰:“此人时游市上,无敢谁何者,唯投尼庵客辄无恙,今当往诉耳。然尼异人,吾代往求之。”至则妪出问故曰:“非为夜失官银事耶?”曰:“然。”入白,顷之,尼出,妪挟蒲团敷坐,逆旅主人跪白前事。尼笑曰:“此奴敢来此弄狡狯,罪合死,吾当为一决。”顾妪入,牵一黑卫出,取剑臂之,跨卫向南山径去,其行如飞,倏忽不见。市人集观者数百人。移时,尼徒步手人头驱卫而返,驴背负木夹函数千金,殊无所苦。入门呼役曰:“来,视汝木夹官封如故乎?”验之良是。掷人头地上曰:“视此贼不错杀却否?”众聚观,果红肖头人也。众罗拜谢去。比东归,再往访之,庵已闭,空无人矣。尼高髻盛妆,衣锦绮,行缠罗袜,年十八九,好女子也。市人云,尼三四年前挟妪俱来,不知何许人。常有恶少夜入其室,腰斩掷垣外,自是无敢犯者。

  ◎僧三世报桐城诸生姚东朗,有子三保,生九岁,忽病,三日不食,惟饮水念佛,倏变中州之音,告其父曰:“吾前世河南僧也,与道侣某同居,吾有三十金,彼请贷之,不许。遂中夜劫金及度牒而逃,又杀吾以灭口。吾投君家为君弟,字嵩少。

  彼亦投君家为女,今嫁溧阳潘氏者是也。彼六七岁时,吾不忍杀。吾年十八,阳禄终矣,故再投君家为君之子。彼今远嫁,吾不能报,又须转世报之。君前世为河南县令,纳彼贿不之究,今来君家两世,二十七年衣食之费,与贿足相抵。吾往溧阳矣。东朗曰:“冤尚可解乎?”曰:“唯佛力可解。”语毕而逝,乙卯六月事也。东朗往花山求见月律师忏悔,师为礼水忏,且令以三十金供僧,忏罢,而女孕堕胎矣,竟无恙。前一夕,女梦僧登堂而噪,身有火光,久之乃去。盖师力云。

  ◎两戴逵《艺文类聚》载戴逵皇太子箴。《广弘明集》有戴逵与释慧命书,此戴逵,隋人,非梁隐士戴安道。(二文梅氏采入《隋文纪》。)

  ◎貂参从祖考功公门生孙中丞(元化),天启中自辽东迁登抚,考功从索貂参。孙答书云:“貂不足,参也鲁矣。”人传以为笑。

  ◎甯尚宝《汝颍集》云,甯尚宝中立,字尔强,万历癸未进士。家居不通宾客,阒居一室,人罕窥其户。或觇之,但见纸幅积座侧,上皆作墨点,或环之,累累如贯珠。人曰,甯善羯鼓,记柘杖之节耳。终莫测也。

  ◎沧溟见梦施愚山(闰章)在济南时,为沧溟先生作墓碑文,且为立后奉祀。一夕梦三丈夫峨冠朱衣来谒,一白髯者南面坐,苍髯次之,末坐者尤奇伟。旦日拜墓下,则三墓累累相次,问其裔孙云,先生祖父三世葬此。始悟苍白髯者,先生之祖父也。愚山适将往南山购石,见墓道间有石仆地,磨砻如新,遂刻己文。此事与《研北杂志》所载嵇侍中谢赵子昂书庙额事正相类。

  ◎吕鸿胪吕少卿(祖望),沧州人,顺治壬辰进士。康熙乙巳冬病亟,梦天帝召为东岳之神,力辞不获,因订后期,遂引疾归里。舟过张家湾,忽沐浴更衣端坐曰:“时日近,吾将去矣。”遂瞑。舟中人隐隐见空中鼓吹,驺从甚盛云。

  ◎罗池碑柳州罗池庙碑“荔子丹兮蕉黄”一石尚存,相传为苏文忠公书。估客过柳江者,拓一纸,即无风波之虞。乱后失去,杂入筑城砖石中,每当筑处,城辄圮。

  有司知其异,物色出之,今置庙中,南礼部鼎甫(廷铉)尝理柳州,为予言。

  ◎祁侍郎明金坛祁西岩侍郎(逢吉),少为诸生,有名。尝馆某氏,适乡试,东家之子已通关节于主司,临期忽病。以与祁素厚善,告之,比入场,立就七作,喜甚,自谓必售。及将誊写,手忽反背,不能握笔,遂纳卷太息而出,自谓不复有科第之望矣。下科竟中第,官至户侍。

  ◎西洋画西洋所制玻璃等器,多奇巧,曾见其所画人物,视之初不辨头目手足,以镜照之,即眉目宛然姣好。镜锐而长,如卓笔之形。又画楼台宫室,张图壁上,从十步外视之,重门洞开,层级可数,潭潭如王宫第宅。迫视之,但纵横数十百画,如棋局而已。

  ◎陈丈人陈丈人,居彝陵沙地坡,顺治初年百有四岁,步履视听不衰。远安知县周惠隆延之,询其所得,曰“知事迟,回头早耳。”予之钱帛,弗受。

  ◎起汕丫系彝陵风俗,渔人春则起汕,秋则丫系。每三月初八、十八、廿八三日,相率扣拍,令声振水面,连歌彻昏晓,必悲怆慷慨,乃获多鱼。惟三游洞以下、十二碚以上数十里内为然,谓之起汕。八月九日捕取鲟鳇,先布网而后用叉,自钉头镇以往地皆曰系,或曰枋。有金钗系、丫髻系等名,谓之丫系。亦如吴淞之起丛也。

  ◎白牡丹高淳县花山,有白牡丹,岁开数枝,种非人力,亦无恒所,有折者辄得疾。

  施侍读愚山(闰章)诗云:“空山石累累,独立天风吹。攀条莫敢折,含芳贻阿谁。”

  ◎九尾觥泰兴季御史家,有古玉觥,质如截肪,中作盘螭。螭有九尾。作柄处,螭首如血正赤。觥底有窍,与尾通,九尾皆虚空,宛转相属,注酒皆满。人以为鬼工。

  ◎月中女子德州赵进士仲启(其星),尝月夜露坐,仰见一女子,妆饰甚丽,如乘鸾鹤,一人持宫扇卫之,逡巡入月而没。此与予前所记二事相类。羿妻之事,信有之矣。

  ◎黄天应康熙十五年,南海民黄天应,年十四,惟瞽母在堂。从兄天会者,亡赖也,欲并其产,绐天应同往伐竹,椎杀之而瘗其尸。既数月矣,其母思子,日夜泣,忽夜半有叩门者,告之曰:“尔子某月日为天会击杀,瘗某处,明日可往发之。”

  开户则阒无人迹。如其言,果得尸,告之官,实天会于法。

  ◎李坤蔡典,字玉汝,闽人。以明经仕为粤东令,罢官不归,流寓山寺。一日于市肆独饮,忽有道人虬髯伟干,顾盼甚异,蔡揖之坐,询其姓名,曰秦人李坤,居华山数十年矣。因延至寺寓,见蔡案上有《周易》曰:“颇读此乎?”蔡曰:“然。”试举一卦,蔡为述其师说。曰:“全未全未。”蔡因拜求其学。曰:“可斋戒拜天四十九日,拜老夫亦如之,然后可教。”如其言,乃为剖晰河洛精义,皆出程朱之外。蔡因旁及天文、乐律、奇门、太乙、六壬诸术。曰:“此皆《易》之一端耳。”出一小箧,随所问刺取诸家之书,为蔡指示。书凡几百卷,皆出箧中,箧才方寸,而书不穷,竟不能测也。留止五年,尽得其奥。将别去,语蔡曰:“此后二十年癸丑岁,汝必游京师,是岁十二月二十日,即当扃门户,百日不见一人,否恐不免,慎之慎之。更几载某岁某日,与汝相见房山。”康熙十二年癸丑,蔡客京师,如其所戒。是时果有妖人杨起龙之变,都门戒严,多所刑戮,至二三月始定。又二年乙卯某月日,忽有童子叩门云,师在房山相待。蔡疾驰往,道人独坐树下,与语移晷,别去,云将归华山旧居。蔡以易卜垂帘都门,同年子吴天章(雯)与之游,云学《易》者,率莫测其蕴也。薛廷尉大武(奋生)

  云。坤,字果成。

  ◎骡生子释典有三必死:谓人抱病,竹结实,骡怀胎。然康熙某年,旗下人家有骡生子,竟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