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东日记


  ○王恽征梦记

  至元十七年春,某官真定,梦先祖敦武府君亲告某曰:「今济源县宋宰相陈尧叟碑文内王其姓者,即王氏远祖也,汝其识之。」廿年正月,在燕与怀州刘节使相会,问及陈相石刻,云济源见有陈尧叟读书堂故碑,但不知有无王姓者。记之以志异日求访。此元翰林学士秋涧王文定公纪梦也。
  又有征梦记曰:恽官真定时,梦一老人长身缟衣,杖而告曰:「若遇而祖,能识之乎?」忆祖妣妙清君平时语恽者,熟视之,为吾大父敦武府君无疑。载拜已,乃跽而请曰:「惟王氏上世尝有显者否?」先祖曰:「今济源陈尧叟祠碑所刻王姓者,即远祖也,切识之。」时至元庚辰春三月也。恽以是异念之者无时。后八年戊子二月,韩氏子中西谒济渎,托之为求访,果于司马端明所撰四令祠堂记碑胁得元符二年春二月左中散大夫知军州事拜谒题名,乃陈之外孙王悦名氏。吁!亦异哉! 【 题名云:外孙左中散大夫知军州事王悦奉诏诣灵祠祷雨毕,参拜堂下,元符二年春二月廿九日也。刻碑之右肋。父即前宋王文简公,曾拜参知政事,名举正,字伯中,系尧佐之壻。其子诲说举正,次公所谓清德之老是也。其二子名讳,见东坡飞白记。】 不肖平生□事欲将至,必先警于寤寐间。如先君将殁,以翠微节度传迓召为御史,人以牛刀迎刺于口,断绛阳狱,斛律神自牗来告,待制翰林,有瑶阶参笔、月殿芸香之咏;驰奏 【 中统二年十二月为都事时事。】 行宫,有雪漠三更、云辎万兵之作;进读东朝,梦紫阁连延、龙马飞翔之异,是皆明征而不可诬者。故古人论梦,心官物之至灵,非但藏往,固能知来。凡天地古今之所有,无一外乎此,而有明晦远迩通塞之间。此人之所以有梦,梦之所以多变也。然有直,有象,有精,有想,唯精诚感薄,神灵之所告者,乃有占而可征。是梦也,求其所以,似亦涉因想。盖不肖每以先世旌纪寂寥,念不去怀者有年。今先祖昭告如是,此亦理之必至。所可异者,据其梦而得其实于二百载之前,若合符节,此岂止劳于想可致而论耶?又知吾先世神爽虽远,而昭昭矣。呜呼!既诱其衷,明夫系之有自,所谓阙而有待者,不知复能鉴佑,使遂其初心,少副明灵之精应乎,其或亶然。是垂老之日,即受生之年也。是不可不识。至元二十五年春二月九日记。
  惟吾叶氏自先五世祖秀实公而上,邈不可知,虽家人口耳相传,闻有少保知录告身谱牒之语,而厄于下沙之徙,皆不可知。今惟宝藏公所遗至正六年五月遗嘱一通,又不知自何时脱去首幅云云之详,乃有不可得而知者。先君子每出示此书,未尝不赍咨涕洟,有千古无穷之恨也。不肖近年获见玉峯旧志,知宋西涧叶丞相屡为昆山寓公,开封郑居中之后人书扁,而昆学今尚存明伦堂扁欵,为叶忠定公书。西涧即松阳梦鼎公,而吾友郑进士时乂,居中后也。兹事既尝以扣时乂,又尝以书托浙江提学吾友张节之考问西涧者,其即忠定公否。公家去昆远,又何为而屡为昆人书扁,当必有因。盖张、郑二公皆相知,皆古心古道,好考求古人行迹,今皆未有答而死矣。噫!人事理有可订可征者,其不偶尚尔,尚奚梦之云乎!吾之怀固有切于王先生,吾之所得则何敢有冀于王先生,然则王先生独非幸哉!宣德二年二月戊寅。

  ○杨文敏御赐图书

  上御文华后殿,召内阁杨荣面谕之,且赐镀金银刻图书五颗,曰「方直刚正」,曰「忠孝流芳」,曰「关西后裔」,曰「建安杨荣」,曰「杨氏勉仁」。杨氏自记如此,王抑庵作公传不具此,盖传惟载公行事之大者,体当然也。东里、江陵二杨公作碑志,东里略及图书,江陵不一及。而东里公云:「凡今文士感公之德,述公之行,虽有之矣。若交之久,知之深,言之信者,余两人其庶几可无愧也。」此语有斟酌。考之建安谢世之后,如抑庵公,如临川王公英,吉水钱公习礼、周公叙,皆有文字,皆有感公知己之语,而抑庵语尤切。盖抑庵之去翰林为礼部侍郎,出东里公意,而建安公则尝惜之也。

  ○葬穴昭穆

  陈淳安卿问曰:「某问志石之制,在士庶当如何题?温公谓当书姓名,恐所未安。夫妇合葬者所题又当如何?」朱子曰:「宋故进士 【 或云处士。】 某君,夫人某氏之墓。」 【 下略记名字、乡里、年岁、子孙及葬之年月。】 又问:「某欲改葬前妣,祔于先茔,以前妣与先父合为一封土,而以继妣少间数步,又别为一封土,与朋友议以神道尊右,而欲二妣皆列于先茔之左,不审是否然?程子葬穴图又以昭居左而穆居右,而庙制亦左昭右穆,此意何也?」曰:「某闻之昭穆但分世数,不分尊卑,如父为穆,则子为昭,又岂可以尊卑论乎?周室庙制,太王、文王为穆,王季、武王为昭,此可考也。」又问明器亦君子不死其亲之意,曰吾家不曾用。

  ○达达试马

  达达试马,凡驹生百日后, 【 「百日」,明弘治本作「百余日」。】 以骒马置山巅,羣驹见母奔跃而上,一气及山巅者上也,息而后能至者次之,再息而后至者则又次矣。

  ○马莲花子

  北方田野人患胸腹饱胀者,取马莲花子击碎,凉水下,即泄数行,幸而愈者有也。

  ●水东日记卷三十八

  太宗时任事十臣
  黄东发社仓记
  海角亭记全文

  ○太宗时任事十臣

  太宗皇帝以任事十臣者问解缙大绅,各以实对。十人者,黄福最优,次蹇义、夏原吉、郑赐、陈洽,最下者则方宾、李至刚、刘儁。然至刚寿终,儁以节死交址,得赠谥。古亦有之,王伦尝为胡忠简公所骂,后亦尽节云。

  ○黄东发社仓记

  宣府军民预备仓之举,予往来于怀者两年矣。去年七月,御史张海亦尝言之。顾以数年来颇有多事之名, 【 天顺四年议事回,姚大章侍郎语予云云之详。】 亦鉴耶律文正王省事之说,又尝见黄东发抚州金溪县李氏社仓记文,以是欲为复止,至今犹豫焉。近得本院咨知商学士弘载言八事,其一曰广储积,户部覆请,乃以其所言鳏寡废疾无依者作养济院,数取息一斗,则依拟行之。不知有司里胥之弊有在,而所谓养济院何尝得尽鳏寡废疾无依之人。若取息之说既不合抵斗还官旧制,亦为不才官司添一骗局名目矣。民之重困如此哉,然则东发之言亦可念矣。
  咸淳七年,余承乏抚州,适岁大饥,赖抚之贤士大夫相与讲求赈贷,因多有以社仓事来谂。临川县李君德杰首以书来曰:「乡有李令君捐粟六百石为倡,将成社仓,幸因以风厉其余。」余报曰:「甚矣!社仓之法之良之可慕也。亦甚矣!社仓之弊之苦之可虑也。余前岁负丞广德,见社仓元息二分,而仓官至取倍称之息,州县展转侵渔,而社仓或无甔石之储。其法以十户为率,一户逃亡,九户赔备。逃者愈众,赔者愈苦。久则防其逃也,或坐仓展息,而竟不贷本,或临秋贷钱,而白取其息,民不堪命,或至自经。佥谓此文公法也,无敢议变。余谓非变其法也,救其弊耳。乃为之请于朝曰:『法出于黄帝、尧、舜,尚当变通。法立于三代盛王,尚须损益。安有法本先儒,而不可为之救弊。使法本于儒先,坐视其弊而不救,岂儒先所望于后之人哉!』朝廷可之。既又念临以官司之烦,不若听从民间之便也。又为之请于朝曰:『朱文公社仓法主于减息以济民,王荆公青苗法亦主于减息以济民,而利害相反者,青苗行之以官司,社仓主之以乡曲耳。故我孝宗皇帝颁文公法于天下,令民间愿从者听,官司不得与。广德社仓创于官,故其弊不一。请照本法一切归之民。』朝廷又可之。余遂得穷年余之力,经理更革,以其收息买田六百亩,永代人户认息,且使常年不贷,惟荒年则贷之,而不复收息,凡费皆取办于六百亩官田之租。甫集而余去官,未知近何如,至今犹念念不能忘此。余亲历于广德者如此。若凡他州各县之有社仓者,闻其弊往往而然,殆不胜述。及来抚州,社仓幸皆乡曲之自置,有如文公初立之本法。然亦间有名虽文公而人不文公,其初虽文公而其后不文公,倚美名以侔厚利者,亦已不少。余方为之悚然以惧,何敢更以官司预社仓之事哉!大抵小民假贷,皆起于贫。贷时则易,还时则难。贷时虽以为恩,索时或以为怨。傥稍从而变通之,鸠钱买田,丰年聚租,荒年赈散,不惟不取其息,并亦不取其本,庶乎有利而无害。」凡皆余答李君之说如此,而未敢以为信也。未几,金溪李君沂复以社仓法来俾余为记,阅其始末,盖一家自为之计,而依法惟取二分之息,不借势于官,不鸠粟于众,故能至今无弊,利民为博。今岁之歉,一邑赖之。置仓如此,信能以文公之济人者济人矣。然有治人无治法,良法易泯,流弊难防。君能如文公,更望君之子孙世世如君也。因录所报李君之说以遗之。先是,郡之新丰饶君景渊亦尝以社仓求余为说,其法取息视文公尤轻,贷而负者去其籍,而不责其偿,事益省而民益安,并书以遗之。咸淳七年冬至日承议郎权发遣抚州军州事节制军马黄震记。

  ○海角亭记全文

  钦、廉、雷在百粤,距中国万里而远,郡南皆岸大洋,而廉又居其折,故曰海角。有亭在城西南隅,昔人以是名之。岁远代易,废亦久矣。延佑三年秋,余使过郡访其地,得于荒芜乱水之间,欲复之未能也。属之郡吏,曰诺。明年来告成,请记之。夫土木之靡,工人之用,虽未获谂。至于云霞之暎带,坞陼之出没,梦寐所历,犹见其处,亦殊方之胜槩也。然廉为侯邦, 【 「侯」字明弘治本作「郡」。】 亭有地胜,居是者虽拥高爵厚禄,亦往往有悲愤无聊之感者何哉?盖尝因是而亿之,地僻远,加瘴疠,自古以来,非谪徙流离之士鲜至焉。故吾无为而得之,宜其人之戚戚尔也。抑尝推昔朝廷之于士大夫,苟非甚过极恶,未尝不欲曲受而优容之。万不得已,则又非深放远屏无以启其摧痛自反之忠。古之人臣思尧君而心魏阙者,每惓惓于畎亩之间,江海之上,彼萧墙之内,固有负不扶不持之忧者多矣。然则甚疏之者,乃所以甚亲之也。于此见圣王忠厚之至也。而居者从未思也,思而或未之求也。登斯亭者,有能驱去流俗之悲,涵养孤忠之气,把酒赋诗,凭高瞰远,反而求之,何往而不得所适哉!又岂独夸结构之华,从临眺之乐而已。于是记之,俾刻亭上。后之览者,其不参有所感发矣乎!前翰林国史院编修官、今授将仕佐郎、海北海南道肃政廉访司管勾承发架阁库兼照磨高平范文,承直郎佥海北海南道肃政廉访司事燕山大都题额。
  此吾家所藏范德机先生海角亭记石本,书出汉八分隶,先生笔也。惟草庐先生之次虞、范、揭、杨、欧阳圭斋、危太朴,皆元之季世文章大家,当时刊刻誊写文集甚多,今予所见者,草庐支言集一百卷,虞道园学古录五十卷,遗稿六卷,范诗书坊本七卷,揭诗书坊本三卷,揭曼硕集五十卷,内阙十三卷,杨诗书坊本八卷,危有手笔诗文十余册在危山处,予从潮州人家追还,其借去二册,止存一册,未分卷。他如草庐诸经著述,范燕然等诸稿,危云林等集,皆未尝见。圭斋虽宋学士所序,七年寓燕之作,亦皆不复可见,仅有其家近年收录三册耳。固予寡陋而然,要之其所存亦鲜矣。噫!诸公人品高下,固自有定论,而其文章论议,皆一代奇伟,后学所不可不知者。今仅踰百年,而皆不可得见,惜哉!吾家虞文有补遗,揭文有续录,欧阳有第三册,自余有得则姑附漫录中,吾家子弟尚有以知予意也。

  ●水东日记卷三十九

  寰宇通志序表凡例

  ○寰宇通志序表凡例

  寰宇通志有景泰七年五月十五日御制序,是月初九日所上表,陈德遵笔也。总裁则阁中五人,纂修彭时等四十二人,有引用书目,有凡例。此书印装已备,方欲下颁,适天顺改元,遂已。之后有重修之举,即大明一统志也。兹用略具当时序表凡例如左。
  序曰:昔孟轲氏之意,以谓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已然之迹,则其运有常,虽千岁之久,其日至之度,可坐而致。朕亦以为地之大也,山川之邈也,苟求其已然之迹,则其理有定,虽万邦之广,其事物之实,可坐而得。故古之人求博于其约,求难于其易,务简以尽烦,务迩以尽远,率犹是也。嗟夫!深居九五而欲知四海万邦之详,不出户庭而欲究古今兴替之悉,自非大有所从事焉,则虽役耳目于宵旰,疲精神于简编,安能得博,且难尽烦,且远于务求之顷哉!是必如尧、舜之知不徧物,急先务乃可耳。于戏!禹贡不可尚矣,周礼职方氏亦成周致治之书。至于后世纪胜之类尤多,然皆述于偏方,成于一手,非详于古则略于今,非失于简便则伤于浩繁,不足以副可坐而得之意。肆朕皇曾祖考太宗文皇帝尝思广如神之知,贻谋子孙,以及天下后世,遣使分行四方,旁求故实之凡有关于舆地者,采录以进,付诸编辑。事方伊始,而龙驭上宾,因循至今,而先志未毕,则所以成夫继述之美者,朕焉得而缓乎?窃尝观之,善其事者莫先于知,知者所谓务求其已然之迹也。是故语上而不察日月星辰之丽乎天,四时五行之成乎岁,则徒见夫形而上者,其何以参高明覆帱之功?语下而不察百谷草木之丽乎土,山川岳渎之别其区,则徒见夫形而下者,其何以赞博厚持载之力?语人而不察圣愚贤否之殊,其情可予、可夺、可亲、可疎;语物而不察洪纤高下之各,其类可裁、可培、可倾、可覆;以至语为天下而不察古今事物之异,其域与时可兴、可观、可因、可革、可损、可益、可劝、可惩,而志其实,其何以副祖宗思尽财成之道,辅相之宜,以左右民之志于悠久哉!此朕之于是编所为惓惓而不敢少缓也。间与二三儒臣商之,使或先后有一未备,不足以全其美,乃复遣人采足,其继俾辑成编,为卷凡百一十有九,名曰寰宇通志,藏之秘府,而颁行于天下。盖不独以广朕一己之知,而使偏方下邑,荒服远夷,素无闻见之人,咸得悉覩而徧知焉。则知之尽,仁之至,庶几乎无间于远迩先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