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巢杂识


  ○鄂文端佩三省总督印雍正时,田文镜官河南、山东两省巡抚,鄂文端官云、贵、广西三省总督,皆一时殊眷,非成例也。其三省总督印,乃宪皇帝合对鄂之年命,选择吉日良辰在养心殿交怡亲王监视成造者。谕令爱惜,长久用之,事事如意也。故文端谢恩折云:“佩此印,惟当时念封疆;用一印,惟当时思利弊。爱惜军民,为三省计长久;爱惜精神,为一身计长久。”事事如意,故天心之眷注,实人事之积累也。敢不敬畏,敢不奋勉。一德一心,令人作三代以上想。

  ○陈时夏受殊恩雍正时,滇南陈时夏官苏州巡抚。有母在家,年逾八旬,欲陈请乞假。宪皇帝谕滇省督抚委员同陈之弟乘驿护送到苏,其起身日期迟早,听伊母之便,并不必因乘驿定限,俾有年纪人去住如意。又赏给人参四对,为高年人药耳之需。至抵苏后,陈具折谢恩,上心忻慰,恩谕更为周至,并赐貂皮、宁绸、伽南香珠、眼镜、鼻烟壶、奶酥饼、果子干等物,为添寿之意。又赏给巡抚封典。殊恩异数,身受者能忽感激涕零耶?

  ○甘汝来受知遇江西甘庄恪公,以吏部主事蒙宪皇帝特旨擢广西太平府知府。十二月二十七日请训。是日,上赐九卿福字,随同九卿传进。以次赐毕,呼甘近案前,连书二福字,谕令带赐粤西总督、提督各一。又书一福字赐甘,甘奏云:“外吏小臣,何敢蒙赐宸翰。”上大笑曰:“怎么说是小臣?做官只论好歹,不问大小。尔若做得好,即日就是大臣了。”因谆谆训诲,并询家世,赏貂皮、松花砚,又赏甘父母宁绸各一联。并谕吏部撰给四品诰封,给假回里省亲。荷此隆恩,甘实不知所以报称矣。

  ○封江潮神雍正三年,定江潮诸神封:吴伍员为英卫公、唐钱Α为诚应武肃王、宋张夏为静安公、明汤绍恩为宁江伯。地方官设位奉祀。

  ○成汝舟制怒乙丑嘉平十六日,余在署,出言不谨,被同事韩芸同年瞪目一视,心为之动,始知言不可追矣。次日芸谈及,愈觉内惭。因言伊一亲长成姓,以南汇具丞坐补本县知县,有能声。县门旧砌瓮城,一日逢朔旦,成自外行香回,突有人持泥掷舆中,污公服。成怒,拿至案下。忽思此人何无惧至此?是必有故,笑释之。后侦知此人已服毒而来拚命者。非得此机警,宁不罹害?成后官至湖南臬司。无故加之而不怒一语,殊令人深长思也。

  ○喜神图过萱草书堂,见喜神图一幅,为朱勤恪皂保所作。题云:“凡人居心行事,不可一日无喜神护持。”谅哉!人未有宅心不厚而能吉祥止止者也。

  ○魁伦之忍蒋廉访言,魁将军任闽浙总督抚时,尝写图十二幅,皆平日办过案件事实。刑人累累,匍匐就死,情状不一。后自为之跋,缕述其情事焉。余谓此即不善终之先几。祸由己发,而犹图其事以炫人,其居心毋乃忍乎?

  ○父法子当孙渊如观察言,旧例:凡侵盗钱粮,限内全完者,准其减等。雍正时,赵恭毅曾请加重惩治。乃首先破案正法者,即其子太原府赵凤诏也。可信真清官尚不可刻,而伪清官事事从刻,天鉴岂能逃耶?此例今仍复旧。

  ○沧海桑田吴菘圃宫保言,海州云台山百二十里海道,数年来变成陆地,可以策马到山。沧桑之说,信不诬矣。

  ○五世公卿常熟蒋廉访之高祖莘田先生著《臣鉴录》二十卷。内分劝、惩。劝部七十二类,惩部五十类,皆E65经考史,前列事实,后载格言法戒,各有其类。先生之孙涟官太仆卿时,曾经进呈外,《□世玉衡录》、流民图十二幅亦呈□览。尝官河南提学副使,士心爱戴,大梁葺蒋公祠。乐善不倦,宜乎佑启后人也。先生子二:陈锡云贵总督、廷锡文肃公。孙文恪公。曾孙大司农赐。廉访其元孙也。

  ○孙渊如论利害孙渊如言:凡事不能有利无弊,但权利害之轻重。果利多害少,即当兴利,不得以有害而废利。若事事虑害而又不能不求利,苟且补苴,利不必见而贻害且长也。

  ○不徇上官赓总宪官刑部员外时,有土默特台吉某喇嘛病殁。或诬为其子侄、徒子所害,讦讼至内,诏侍郎特先慎驰往谳鞫。随带司员即赓与陈笠帆也。蒙古俗:凡人殁后,不惟焚毁生前服物,即尸骸亦洗净焚烧,而弃其残骨于海。赓与陈廉悉颠末,略无证据。传质蒙古所亲者,佥供病殁时日、情形,确切无疑,应反坐诬告罪。以白特,特坚持己意,锻炼周内,已拟七人死罪。赓与陈谋,另叙案情,遣使驰禀军机大臣。故缓正稿,暗计使可抵京之日,乃发特原奏。时嘉庆四年正月,成亲王总理军机,两奏并上,诏额驸拉旺多尔济覆往鞫之。赓、陈得直,特侍郎镌数级,而七人得以不死矣。赓由是受知,叠晋数阶;陈外简观察。此固天理不爽,而赓、陈之不苟徇堂官,草菅人命,殊为可敬。

  ○赓音有守赓总宪尝由延安府知府擢宁夏道。甘肃捏灾冒赈案破,自历年督抚以至府、州、县,服罪者二百一十七人,赓在府、道任内,凡属官馈遗皆峻却之,止以虚出收结革职。此案中二百余人明正典刑外,余百数十人,汉员发黑龙江,旗人发烟瘴。犹能蒙恩大用者,惟赓一人。此之有守,可谓人所难能矣。

  ○张秉坤知几甘肃捏灾冒赈、侵销监粮,官斯土者,视为积习,鲜不分肥罹害。黄安张君秉坤三选甘肃令,皆托病去官,不报灾请赈。具此大见识,而知几勇退,甚合于君子明哲之义矣。其孙名锡谦,有隽才,乙丑进士,官庶吉士。

  ○天下第一清官遂宁张文端公官巡抚,有清望,圣祖褒之为天下第一清官,至今家堂犹悬此额。累叶外任,皆守清白家风。官开化太守者,船山先生翁也。闻船山少时,御冬尝无絮袍云。

  ○劝忠特典选拔贡生用主事,始于雍正时。应山杨可镜廷试,杨卷不完。经上闻,上责学臣。学臣覆奏,以该生文艺无足录,因查系明臣杨涟后裔,且其祖又于我朝康熙时死海寇之难,世笃忠贞,是以录取。由是诏引见,授为主事。劝忠之典特隆矣。

  ○德沛兴文教乾隆初年,宗室德沛官湖广总督时,提倡道学,振兴文教,特聘夏观川先生为江汉书院山长。同时晏一亭先生官巡抚,振教宣风,士习翕然丕变。王常屏驺从,诣书院与诸生讲学,俨如寒素,温文巽语,人咸坐春风中,不知为本省制府也。一时人文称极盛焉。

  ○陈虹江不阿同年陈虹江才识明毅,足以有为。官工部都水司主事,遇山东报销挑淤一案。原照旧例三均法核算,满司空苏楞额本内务府人,惑内府某用三广法销算,可减钱粮九千金,一在拟驳。苏并于独召时上陈本意,众逾为苏说所惑。虹江坚执不从。后朱宫傅特自拟一稿,欲两议声请,召虹江示之。虹江云:“主事不能强止堂官奏事,惟自来成例,皆用三均核销,法取均平,纵有冒销,尚微,若改用三广法,外间缘此作奸,恐冒销更多。事图久远,所以不得不争耳。”众卒不能夺。其侃侃不阿如此。

  ○伍拉纳之昏残徐雨先生言,前闽浙总督伍拉纳昏庸残忍,不恤人命。时漳浦李、吕二令因前后交代,有宿嫌。适新任王臬司与李旧相识,过漳浦,李谮吕任内曾放海贼数十人,寝案不办。王旋赴夏门见伍督,伍问来闽有所见闻否?王遂以李所谮答,伍并未详究也。逾数日,伍捏为据李令禀出入告,通知巡抚。闽抚徐大警,急遣止,已无及矣。得旨将李、吕褫职拿问,知府褫职。时官漳州府者,徐雨太守也。徐以接任失察获咎。而吕本任并无其事。李以蜚语谮人,转同褫革,人心称快。惟奉诏半载,案无实据,伍督傍徨莫措,乃摭事梳剔,尚无端绪。桃源罗厚载尝任漳浦,徐抚赏其才,留幕中。忆及在任时,曾追贼赃,有六百番钱,虽已入军需项内报销,不若缴出以免牵累。白徐太守,徐以非己任内事,不为代陈。罗谋之徐抚,甚是之。旋缴出,伍督尚奖许之。不料即作为先侵后吐,成此案证据矣。罗服罪之冤如此。虽然,此岂偶然哉!抑或有所由来也。余独服徐太守之有识。若代陈缴赃,岂免波累耶?又言漳州总兵罗英拿获洋匪,伍督攘为己功入告。得旨严责总兵不职,将罗褫职,交伍督审讯。伍为罗屈膝,留款署中甚厚,许以代陈,可希起复。暗中实奏其怠惰溺职,罗服大辟。罗死时骂声不绝。观此二事,闽省一时之是非,尚可言哉!宜乎六十年亏空案破,督抚骈首就戮也。然笔之不胜战悸。

  ○八宜家训张治堂太守贻友恭堂《八宜家训》一册。所谓八宜者,持己宜谨、待人宜厚、居家宜俭、处世宜谦、当官宜畏、临民宜敬、御下宜体、用人宜信。张为泾阳大族,曾以七世同居受旌。

  ○赓总宪嘉言赓总宪云:“与人共事,议论当婉转商量,与人留地步。不可恃气直争,恐致触忤人忌。”余谓与人留地步者,正所以自留地步也。又因余遇事多忧,告云:“君子道其常,若变,何可计料哉!虽过忧虑奚益?岂有自己立脚处,尚信不稳耶?”又云:“遇拂意难处事,乃足折炼出一番本事来。”语皆可诵。

  ○木兰秋赓总宪年七十五,耳目聪明,精神强健。自言生平最能耐苦,尝居俄罗斯边界四年,未尝着大米、醢酱等物。其地牛羊肉外,蔬菜不可得。内地人携种艺植,馈遗上官,即同珍品。其地四月后醒冰,七月即降霜。蔬菜生意,不过六七十日耳。又云尝随秋围廿余次。木兰者,清语哨鹿,围场总名也。凡鹿至霜降前孳息最繁。人披鹿皮,戴鹿首,肖鹿之形,口吹角,肖鹿之声,引鹿自至,因易捕获耳。又言上哨鹿必于天未明时,亲出围场一二十里外,扈从遴选巴图鲁二十余员。前一日先遣人听鹿声,至则扑仆,以银管刺脐,吸饮其血焉。

  ○蔡葛山之不欺湖北万南泉先生官御史,参奏翰林学士于振、陈邦彦为傅忠勇屈膝请安。原指质证数人不附,遂以不实被议,罢官。后上召见蔡葛山侍读,询及前事,蔡以实对。谕令即出,蔡悚惕不宁。方七日,简放河南学政,由是大用。不欺诚悃,特邀天眷也。后蔡以大学士予告归,皇元孙皆有诗宠行。故有“今日葛山归故里,天家五代送先生”之句。

  ○优体朱宫傅朱宫傅山西布政司内补翰林学士,为于文襄荐入上书房。后官安徽巡抚。嘉庆四年正月特旨内召。入觐时,上降座掖之,朱伏地固请升座,乃起。优渥之恩,实人臣所罕觏。

  ○德瑛操行德大冢宰由伊犁披甲,官参、佐领,经阿文成保举,改授京卿。清慎、勤恪、名德,老成人也。官司寇时,会同宗令、宗正、亲王等审讯府库失银一案,众欲坐两库丁罪,开释原窃主,以全宗室谊。公云:“国有常刑,案从其实。果宗室人犯窃,罪无可贷,尚有‘议亲’典在,只圈禁耳。若卸坐库丁,则妄杀两无辜矣。”执不从,众不能强。又本部失银一案,审究数月,库丁时认时翻,不得赃据。承审官请用大刑,众堂官并总理之大学士蔗林先生均已画诺,公执不画,责承审者云:“未有时值热审,尚敢擅请大刑。且并无赃据,安得妄用此以求赃耶?”众色沮,蔗林先生亦甚钦服。刑部堂官每月得饭食银八十金。长牧庵来摄事,知公苦况,嘱所司者以此分移送公。公云:“我苦,自有我所应得,长公即无需此。此非私物也,乃国家豢养之费,安得强为我有耶?”其操行、办事,岂寻常具臣所可比哉!闻公精翻译。在新疆时,曾将朱子《通鉴纲目》翻译一过。其根柢有自来也。

  ○甘庄恪平冤狱甘庄恪官粤西臬司,平反一冤狱。宣化县有武举黄国宁家失盗,陆续缉获九人,府、县审明,定招解司。其首犯某则黄国宁之妇翁也。公疑之,示期亲审。唤首犯某至,但痛哭呜咽,不能出一语。公曰:“尔以妇翁行劫女婿,良心丧尽。自作自受,尚有何词?”因诉曰:“天下岂有此人情哉!小人女儿现在,亲戚往来无异,何为邀外人行劫女儿家?求爷细按之。不然,小人死不见天日矣。”公曰:“汝既非真盗,府、县审时,何为输服乃尔?”泣曰:“三木之下,何求不得!等死耳,较犹缓须臾也。何惮而不招哉!”公令言其情,供曰:“女婿家失事之次日,闻而往视,时盗已远扬。小人为潜行踩缉,今所获在官之黄必正等,皆小人所缉获者。各盗衔恨,遂诬以招邀为首。府、县不察,夹打成招。”又审至一廖日恒者,察其状貌,为朴实农民,不类盗,又疑之。诉曰:“小人冤无可辨,惟现有一证,求验视之。”乃织布所用之扣,以分析经丝者,诘此何为证?答曰:“盗凭赃定。所以指为盗,以家有白布一匹,此布乃小人母所织,即用此扣经而成之者,共几千几百几十扣。”试取验之,细数赃布,不爽一丝。诘:“尔既非盗,县役何为至汝家起赃?”答云:“盗等诬扳也。小人与武举村邻,因往某山取竹备用,见黄必正等五人在山中偶语,怪之。次日闻黄家失盗,因思必某等所为,遂语泄,诸盗乃以此弋获。盗等衔恨,遂诬扳受累。”徐审至黄必正等,反复究诘,乃合供此内九人,惟必正与某某等五人实同伙行劫,其武举之妇翁及廖日恒等四人,皆诬扳者也。由是四人始得昭雪。呜呼!听断之际,不能平心静气,揆情度理,徒恃三木以从事,其不至天陨霜而鬼夜哭者几希。

  ○蒙古人出痘蒙古以已出痘为熟身,未出痘为生身。其生身者,多畏染内地气候出痘。乾隆辛卯,土尔扈特部来归,其台吉入觐,谕令由边外各台历巴里坤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