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公遗录


是日,瑶华以犊车四还禁中,至内东门,太母遣人以冠服,令易去道衣,乃入。中外闻者莫不欢呼。

丙子,旬休。是夕,鏁院降元佑制,但以中书熟状付学士院,不宣召。初议复瑶华,余首白上:「不知处之何地?」上云:「西宫可处。」余云:「如此便。【外议初云,东宫增创屋八十间,疑欲以处二宫,众以为未安。】缘既复位,则于太母有姑妇之礼,岂亦处之于外?」上亦云然。太母仍云:「须令元符先拜元佑答拜,乃顺。」又云:「将来须令元佑从灵驾,元符只令迎虞主可也。」方患无人迎虞主,今得此甚便。又谕密院云:「先帝既立元符,寻便悔,但云『不直,不直!』」又云:「郝随尝取宣仁所衣后服以被元符,先帝见之甚骇,却笑云:『不知称否?』」又云:「元佑本出士族,不同,初聘纳时,常教他妇礼,以至倒行、侧行皆亲指教,其它举措非元符比也。」又称其母亦晓事。二府皆云:「王广渊之女也,神宗尝以为参知政事。」余亦云:「当日亦不得无过也,唯太后知之。」太母云:「自家左右人做不是事,自家却不能执定得,是不为无过也。」余云:「皇太后自正位号,更不曾生子,神宗嫔御非不多,未闻有争竞之意。在尊位岂可与下争宠。」太母云:「自家那里更惹他烦恼。然是他神宗亦会做得,于夫妇间极周旋,二十年夫妇不曾面赤。」余云:「以此较之,则诚不为无过。」颖叔亦云:「忧在进贤,岂可与嫔御争宠。」太母又对二府云:「元符、元佑俱有性气,今犹恐其不相下。」余云:「皇太后当更训敕,使不至于有过,乃为尽善。皇太后在上,度亦不敢如此。」太母云:「亦深恐他更各有言语,兼下面人多,此辈尤不识好恶。」三省亦云:「若皇太后戒饬,必不敢尔。」太后又云:「他两人与今上叔嫂,亦难数相见,今后除大礼、圣节、宴会可赴,余皆不须预,他又与今皇后不同也。」二府亦皆称善。其它语多,所记止此尔。【是日,余欲留身,既谕二王不西行,遂已。】

丁丑,同呈泾原奏,王瞻以青唐府库物借将佐、士卒,得熙河牒,令收索,恐恩归瞻,怨在朝廷。奉旨:应汉、蕃士卒所借,并除放;将佐并拘收;差使以下听于请受内立分数克纳。

又令陕西、河东缴纳招纳西人空头宣札。

再对,以内侍省奏,白谔言事及诣密院陈述,乞责降远小监当,得旨依。至帘前,太母云:「本欲不施行,但上意如此,谔乃圣瑞殿中人,简王之师父也,教导简王极不近道理。」颖云:「如此,即更有情。」是日,垂拱再对,上遽顾余云:「二王更不令从灵驾西行,只卫王去,蔡王免行,圣瑞已喜,本不欲令去也。」余初欲留,以十九日帘中语奏知,既宣谕,遂已。

是日,龚夬、陈瓘上殿。先是,闻两人者击卞甚急,上旨令同对,当降文字出,既而以无例同对,遂同日请对而已。又云:二人者尝叩上云:「早何以不出?」上云:「聚而后出。」又云瓘初欲击卞,先白上云:「臣欲击卞而未敢。」问云:「何故?」瓘云:「外议皆恐卞去则京进,以是未敢发,若用京则不若存卞也。」上摇首云:「未尝有此意。」瓘云:「圣意虽尔,帘前如何?」上云:「亦一般。」瓘云:「如此,臣乃敢攻卞。」

戊寅,同呈韩资言西事宁静,言河北事皆无可施行。

再对,阎守懃乞磨勘岁月未满,以随龙故,特迁昭宣使。上云:「朕未生,懃已在太后合,又产合中祗应,诚有劳旧也。」

王瞻不申发谢表,特罚铜三十斤。

余因言白谔与远小监当,极难得阙,须添差乃可。上云:「更须尔。只与降一官勒停。」余云:「甚善。一期自当叙,且免远行。」上首肯。

是日,上谕:「台谏攻卞已十余章,如何得他知,令自图去就甚好?」余与颖叔皆莫敢承,上云:「只说与章惇,则卞自知矣。」退以白惇,惇亦不敢,朴欲召鳌谕旨,众以为不可,惇欲召吴伯举往谕之,遂约翊日禀旨乃召。

己卯,同呈章楶乞不候祔庙替罢,且荐王恩为代。众皆以不可为,然已有前降指挥,诏令札与楶知。

又以陈敦复提举河东营田兼弓箭手。

遂共白遣吴伯举,上旨,令同至都堂,召伯举,令诣卞谕旨。伯举唯唯承答不辞,然出省乃往。

是日晚,卞遂草表乞宫观,翊日凌晨上之,降付三省,三省乞付学士院,降诏不允,遂令降批答。上又谕两府云:「本不欲于祔庙前退黜大臣,但以言者不已,故须如此。」余亦以此语白惇。是日晚,卞章未上,已降夬两章、瓘一章付三省。夬云:「卞依附权臣,致位政府,渐肆威福,中分国柄,不附己者,斥逐无余。」瓘云:「卞迷国不道,神宗在位十九年,惠及天下,卞皆掠为安石之美。然惇迹易明,卞心难见,《春秋》之义,当首诛造意之人。」惇同进呈,殊无怍色。

庚辰,同呈北虏祭吊使并以六月一日见于皇仪,百官更不赴福宁奠临,俟虏使奠慰讫,于皇仪门外进名奉慰。

再对,河西房人吏以边事了等推恩。曹诱乞罢权副都承旨,诏与落权字。诱之请,恐同列中有夺席者尔。

又以杨应询知顺安军。因言应询乃王嵓叟所引,然实晓事,不可以亲党废,上及帘中皆然之。

辛巳,忌。

是日,卞章付禁林,鳌遂作批答不辞。

壬午,同呈,依熙河奏,结咓龊二子并与殿直,边厮波结之弟也,诸子中唯此二子未有官,故命之。

是日,惇私忌不入,本欲以是夕祈雨,十五夜雨,但遂以择日谢。再对,上谕卞已降批答。卞遂入第二章,上欲更宣押卞一次,迟三五日不妨,既有台谏章在三省,彼何敢安位?如此,庶几全礼数尔。余云:「陛下礼貌大臣,进退以礼,如此甚善,岂止三五日,便迟旬日,何所不可。」退以语三省,皆以为忧,恐其遂就职不去。余以语范纯礼,纯礼云:「公所论甚善。」盖余云上意近厚,不可不将顺。纯礼云:「上以礼遇大臣,若彼不去,则在下之人自有议论,如此则上下各尽义理,有何不可?」既而竟不宣押,必有密旨。是日,余又言:「卞之去固已定,然外议皆以京进为忧。」上默然。余又云:「此事须圣意先定,若京进,则言者必决去就,此时却恐难处。」颖亦云:「曾布所陈,无非正论。」上亦皆不答,色若有所难言者。余遂退以白邦、朴,邦、朴皆深忧之。余责朴云:「此责不在他人,在朴而已。」仍朴来日便当留身论之,此不可缓,朴然之。

癸末,同呈回牒北虏,以耶律应不重行立班,显是违越生事,本朝所遣使在此,未尝似此不依礼例事。以其来文如此,故答之也。

再对,差王防编修密院文字,孙俶编修国信条例。因奏云:「臣等亲族多,防与布、俶与之奇皆瓜葛,然皆于法当避,则所不敢。」上云:「既不当避,有何不可?」余云:「恐有人言语,不敢不奏知,如近日朱彦等亦此比。」上云:「彦已不许避。」帘中亦然之。是日,朴留身具道京不可进。上云:「本无用之之意,若欲用京,复进之奇,但于帘前更开陈。」果如余所料。朴既至帘前,具以京不当进之意开陈,太母云:「会得。方逐其弟,却用他哥哥,是不便。相公但安心,必无此。」朴退以相语,皆以为可庆,邦直云何,余云:「虽使邦直自言,亦无以易此。」皆大笑。

朴又密奏云:「元佑生者已被恩,而死者殊未甄复,然此事当出自上恩。」遂拟定一指挥进呈,是日,遂如所指批降付三省。翊日,子开对,亦有札子,上云:「已行。」盖开不知朴已尝陈及已有批旨也。

甲申,同呈环庆路奏,收到无主牛马,未敢送西界。诏鄜延路牒问宥州,如委是西界走失,即具实关报,以凭送还。

再对,内臣武球,令吏部与合入差差遣。上云:「驾前用小杖子打人,及瑶华狱捶楚人,令说后知情者,皆球也。」太母云:「球进藤棒决责人,其子振进弹弓,令弹子雀,此岂是奉人主之物。父子如此,深可罪。」余云:「先帝后亦恶之,皆逐去。」【是日,卞降第二批答,不断章。】乙酉,同呈边奏。再对,放罢融州巡检杨懋,令广西详懋所陈,罢胡田统制,依先降朝旨,以程建、黄忱措置备御蛮事。

又令诸路走马二员处,各给一朱记,令礼部铸造给付。以诸路有两朱记或一朱记,不一也。

是日,三省以卞为资政、知江宁。又罢董必郎官,送吏部;又罢舒亶无为军,与监庙。自十三日以上官均为起居郎,吴伯举为少蓬,仍罢修史。密院再对,上谕:「王涣之可为史官。」朴又言:「伯举既罢,邓洵武亦当移易。」遂议以谢文瓘代洵武为右史。均及涣之皆史官,朴疑向所荐十人,唯文瓘未用,恐上有所疑,欲得余与安中同入一札子,云向所奏举可用之人,悉蒙收录,唯文瓘末用,三省议欲以为右史,代洵武,及以涣之修史,来日三省进呈,伏望特赐俞允。遂从之。翊日,遂有成命。既而又以王祖道知海州。上又谕西府云:「伯举亦与郡。」翊日,三省再禀,却云且以祖道仍改两浙提刑。公议皆翕然称允。

唯蔡京欲增损润色《五朝宝训》,又欲辟官例,又乞以殿阁使臣为承受,及于资善堂置局,以都知梁从政、提举内东门冯说为承受,【说乃上所亲信,京所愿交结也。】以御厨、翰林诸司供应。四月十九日,梁从政内中奏闻,奉圣旨,并依奏。十一日,龚夬对,极以为不当。寻降札子付三省,三省十三日进呈,奉圣旨,只令依元降指挥校正缮写进纳,入内置局、及诸司供应、并辟官指挥更不放行。盖夬以谓《五朝宝训》及成书,何可增损润色?兼所乞辟官苟非,其它人必妄生异议,以济奸说。上亦深然之,以谓《宝训》何可改也,故有是命。又逐方天若为建州推官,盖京所辟官,意在天若尔。天若告词云:「险陂凶邪,在所屏远。图书之府,非尔可居!」中外莫不快之。已而京复求对,以谓所谓增损润色,非敢改也,但欲更增修未尽事迹尔。寻再降指挥,置局差诸司及承受等,并依四月十九日指挥,其五月十三日指挥更不施行,唯不辟官,及不得增损润色,仍差徐绩、何执中同提举校正。京又云:《五朝宝训》三十卷,乞更增神宗一朝事迹,共修为《六朝宝训》。而议者谓神宗史未成书,未可修《宝训》。京又以谓史院编次可为,《实训》事已备,但得旨便可成书,遂指挥令史院官同修《六朝宝训》。京自复留,其交通反复,机变百出,皆此类也。

丙戌,旬休。

丁亥,同呈熙河奏,已遣人赍蕃字招溪巴温。

又太原走马魏允中奏,普宁军粮不及旬。诏转运司具析不计应副因依及更有无似此阙乏处闻奏。

是日,内批向子莘除合门祗候。戊子,同呈边奏。再对,内批罢吴靖方山陵都大管句及随从元佑皇后等,悉以冯世宁代之。又内侍省乞羁管白谔,中批送五百里编管,得旨送唐州。余是日留身谢子莘除职事。上云:「此自是皇太后族属,卿何所预。」因署陈白谔断罪太重,上云:「小使臣,又本省云无例言事,须如此行遣。」余云:「亦晓圣意,然编管人逐便后三期方叙,与物停一期便叙极不同,愿更留圣念,异日稍阔略常法与叙复。」上首肯而已。【帘前谢子莘,因曰:「族人多毁之,然实平稳晓事。」又言:「十二日从言在山陵,自当已入九分。」太母云:「待指挥。」】

陈瓘论《王荆公日录》多言神宗所论与之不合,绍圣史官多编修入《实录》中,批令三省参对进呈。

己丑,同呈边奏及熙河修湟州旷哥一带堡寨。余因言:「外议多云,青唐已弃,而尚固守湟州,道路陷远,粮运难继,公私困敝。臣亦知其如此,然今日并弃湟州,则必为夏贼所有;兼得鄯、湟皆不能守,岂不取轻夷狄?若今秋必稔,则边计亦可支梧,以此不敢以为可弃。自绍圣以来,进筑沿边城寨,深入敌境,瞰临夏人巢穴,以至会州正扼其右厢兵马道路,及自来如天都、浅井之类,西人点集人马之地,皆为朝廷有,乃所以制西人之死命。若常效顺,则各守新边;若稍跋扈,则稍有举动,即逼近其巢穴矣。然新城寨须常为固守之计,若万一夏人侵犯,如向者攻围平夏城,十八日不能破,然后西人计穷力屈,卑辞请命。异时守备新垒,须悉如平夏不可破,则今日所得新边悉可保守,若一处破坏,则边计可忧矣。以此当深戒边吏,尝为十分备御则为便也,其它道听涂说皆不听。」上深以为然,同列闻此论,亦莫敢不服。

是日,三省得旨,复司马光、吕公着、文彦博、韩维等官职,唯彦博、珪、维悉复旧官职,余复官而已,顾临、钱勰及王汾、马默亦复职名。

庚寅,同呈赐熙河京玉、安乡二关名。

再对,阎安为入内班。路昌衡言河北备边四事:禁军习手艺人降厢军,从之;修城池及军器,悉已有旨;又言籴便不当令转运司兼,固言绍圣中以转运司兼籴便,深失祖宗法意。国初以河北沿边十七州军蠲减赋税,年计不足,故岁赐钞钱二百万,并十七州军税赋,悉令籴便司专领,故转运司不能侵渔,今并为一司,诚不便。上令谕三省仍来日同对时面陈,便可改。退以语三省,三省皆以为即复旧。余自绍圣中亦屡曾以此语,惇、卞等虽略晓然,亦终不能改。辛卯,同呈边奏。又以刘奉世复端明、知定州;王钦臣复待制、知真定。师朴云:「向论邢恕、叶祖洽不可帅,令与东南一郡。」遂与恕守荆南,洽守洪。初,朴等议欲以杜裳帅真定,余以为不足称此选,遂用钦臣。朴云:「向者余以谓钦臣得集撰、颖昌,外议皆以为过,故不敢及之。」余云:「昔者初复诚太优,今例无不复者,则钦臣终何可遏,况以人材比之,又非常之比也。」众皆以为然。冲元云:「便须更照管,恐有一般者皆须复职。」余云:「杨畏是也。」众皆云:「畏之罪当于上前及之。」既对,余言:「钦臣在元佑中事于吕大防门下,物议极多,不为无罪,但昨迁谪之人今皆牵复,则钦臣亦不可遏,然在外驱策无所不可,但不可在朝廷尔。」众亦云:「与钦臣等更有杨畏,尤不可用。」惇云:「昔人谓之杨三变,今谓之杨万变。以其在元丰、元佑、绍圣中反复不常,唯利是附故也。」上默然。议者以谓奉世、钦臣皆复旧职,是元佑之人无俶慝皆当收用,而绍圣郎官如张行、谭掞辈,不足挂齿牙,亦皆逐去,恐未免如绍圣之偏,此为可戒也。余白同列云:「国势已定,绍圣险邪无能为矣。今日之戒,正在于矫枉太过尔。」有识皆以为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