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公遗录


起居讫,帘前覆奏,首出手诏,因称颂:「圣德如此,实前代所未有。」太后云:「内臣黄臣乞改名,黄名经臣,正避向王讳也。若今天下人皆改名,乃为万世笑端。」又奏云:「皇帝今取太后圣旨。」答云:「但依此施行。」遂奏云:「适已得皇帝旨,令降诏。」又进呈陈太妃及申王文字,上旨,令十六日降太妃制,次日申王制,答云:「大好。」进呈增崇礼数。又呈元符宫殿,余云:「当以皇仪殿处之。」众皆云:「兴国中孝章故事,不可用。」太后云:「神宗尝以孝章事为未安,曾云:『若使二哥为之,谓岐王颢。便是你样子。』」言讫泣下。夔云:「神宗亦尝谓辅臣,云处之太薄。」又奏:「上旨令与宗回、宗良建节。」太后云:「不可。外人将谓才听政便以滥恩及私家,决不可!」余云:「皇帝圣旨甚坚,再三云太后亲弟唯有两人。」太后云:「是如此,然必未可。若皇帝意欲尔,亦须且缓,俟禫除后别议。」太后又云:「上聪明,萃王以下皆不及。」又云:「上性仁慈,见打人亦怕。」夔退云:「瑶华时有宫妾被拷掠者,至死于鞭捶。上闻之,至为之泣下。」余云:「大行虽不幸早弃天下,然今上嗣立,皆神宗之子,亦近世所罕有。」夔云:「神宗留意政事,更张法度,为万世之利,此福报也。」卞云:「臣等皆神宗拔擢,唯谨守神宗法度,所以报德。皇太后必尽知神宗政事本末。」夔又云:「神宗政事如此,中间遭变乱,可为切齿。」太后亦叹息。余云:「臣首被神宗识拔,于政事、法度无所不与,所擢人材,今日用之者皆是。」太后云:「相公等皆神宗旧臣,且更与辅佐官家。」余云:「臣在熙宁中,闻神宗省览文字尝至深夜,左右未尝有妇人,其厉精忧勤如此。」太后云:「官家性勤笃,必似得神宗。」余云:「此宗社天下之福。」退,遂同入札子,以太后旨未许行宗回、宗良恩命,令且缓,未审当以甚日降制。上旨:令与申王同日降制。寻得御批云:「且依例推恩,其节度使指挥未可施行。」

晚又得御批,付三省、侍从官、礼官,议兴国二年服是何服纪,令疾速指定闻奏。夔遣堂吏来白,答以批付三省,恐密院不得与,夔遂已。是日,仍奏上以两日捡寻文字皆晚,方乞对。上云:「不妨。」卞云:「恐属不恭,不敢不奏知。」

壬午,黎明诣夔论集议事,云:「密院不与,有三不可。太后手诏付三省,并陈太妃追册,申王加恩,宗回进官,皆非密院职事,而密院皆同得旨、同奉行,而此独不与,一不可也。侍从官皆与议,而独密院不与,二不可也。三省若同上,密院不可先退,须别班奏事,恐于体未安,三不可也。」夔矍然曰:「是不可不与。」凤、辖后至,亦云当同议。余云:「此事若为私谋,则不须与,以国事言之,则不敢辞。」众皆然之。早赴临讫,退。再观梓宫,见近习画东宫图,云若干见在,若干入内省御药院展入,若干见在空闲。然不知何用。左辖亦深疑之。退召从官、礼官合议兴国服纪。蔡京云:「三年丧无疑。缘两宫及羣臣皆行三年丧,若举乐,谁与同听者?兼今上尝北面于大行,自是君臣无疑。」余问从官、礼官云:「蔡承旨之言是否?」众皆云是,夔遂诟太常云:「既是合行三年丧,因何却言举乐自不相妨?」曾畋者颇饰非喋喋,夔声色益厉。余云:「不须尔,此是国初草创,有司讲求未至,若云不相妨是不当。」众皆云不是,畋亦屈,仍云:「昨日十数次来催文字,若不如此,必更怒。」余云:「此尤不可。礼官当执典礼,岂可言怒。况何以知有怒意?」夔又厉声诟之云:「乱道!」畋怒甚,云:「亦不是失职。」余云:「太常所定,显是不当,须如此声说。」众官等皆云:「当如此。」徐铎、黄裳默然,余与左辖问之,亦皆云是,遂令退草奏状。晚得所奏,遂具札子缴进,云合行三年之丧,御实批依。晚,礼直官张子谅来言,刘瑗问:「皇帝未成服间合系红带否?」子谅答以「羣臣皆黑带,恐不可御红带。」瑗云:「何故?」子谅云:「皇帝于大行称臣否?」瑗云:「是是。」先是,余已为同列言,服红带未当。次日见上,止服黄背子。不系带。

是日,早宣陈太妃制讫,拜第一表,请皇帝听政。

癸未,早赴福宁临讫,欲赴听批答,而批答未出,遂退。

夔独赴文德,宣申王制。

晚赴晡临,议欲以翊日请对奏事。至垂拱,引喝内臣前迎,云有旨召对。临讫遂赴东序,起居升殿。上云:「皇太后有指挥事。」余等唯唯。是日,中批付密院,内侍省押班及带御器械皆阙官,令慎选曾经边任、有战功、无过犯私罪徒情重、资考深三五人,具名进入。盖是日已宣押前省押班宋用臣充入内,副都知惟阎安一名,又与冯世宁同充按行山陵使副,前省全阙人故。余以着令两省押班乃三省同除,遂白三省云:「此事当同奏。」皆然之。余遂云:「适准御批,令选内臣、大使臣充押班、带御器械,已下吏部取索,臣不能悉记姓名。然有战功如全惟几之类,恐不可充此选。臣尝闻神宗宣谕云:『两省都知、押班,非性行温良者,不可为之。』盖其间多麄疏不平稳。以至带御器械亦须次补押班,亦不可不慎择。」上云:「不平稳人固不可用,但具名进入,当更与执政商量。」余又言:「朝廷自近岁以来,经营边事,无不如意。今西夏已进誓表,朝廷已降誓韶,边事遂且休息。昨为青唐董毡为阿里骨篡位,阿里骨死,其子瞎征又嗣立,国人不服,故迎董毡之侄溪巴温,欲复其国姓,既而国中纷乱,首领多欲归溪巴温,瞎征不能自立,遂亦出降。而溪巴温之子陇拶,遂入青唐称王子,边臣欲因而有其地,遂渡河据邈川,以重兵临之,故陇拶亦出降。朝廷遂以青唐为鄯州,邈川为湟州。既而部族多反叛,覆军杀将,见今事宜未息,见又引兵围错凿城,城中亦有将佐士卒,尚未闻胜负。」上云:「此等事须卿等与措置。」余云:「臣等固不敢不尽力,然蕃情未安,未敢保其无事。近已降诏旨,以陇拶为河西节度使,令如府州折氏,世世承袭知鄯州,庶蕃情顺服。事已如此,但且随宜营救维持而已。」上云:「甚好。」此论皆先与三省议,以谓当如此奏陈,及敷陈于上前,皆余也,三省和之而已。

又与三省同进呈,乞访求故皇太妃亲属。札子留中,亦余发之也。遂退,以起居讫,至帘前,太后宣谕云:「陈太妃茔域当如何?」夔遽云:「臣等曾议,当以即茔为园。」余遽止云:「当自有典礼,须下有司同议。」众皆以谓当如此。余云:「茔在奉先。」太后曰:「然。」余云:「当改卜否?」太后云:「地好,恐不须改。」遂以选押班及青唐事奏太后,德音一如上所谕。退,遂与三省召礼官,谕以欲崇奉故太妃茔域等事,令检寻典故。又同具札子奏:「故皇太妃茔域合行崇奉,及将来奉册应干典礼,令礼部太常寺检详典故讲议。」同奏贴黄云:「虽已奉皇太后圣旨,缘未曾奏禀皇帝,须至闻奏。」御宝批:「依皇太后圣旨。」又同入札子奏:「已奏乞崇奉故太妃茔域及应干典礼,欲先以下所属,差使臣、兵员守护。」批「依奏」。是日,又言李彀押陇拶等赴阙,已止住,且令在西京听旨。缘引见须在听政后除服前,兵卫难以麤衰裹护,欲令九日到阙,十日赴殿,定日引见。又言:「大行本欲御楼,但于后殿引见可也。以至诸军素队排立,楼前仗卫,皆当罢。」上及太后皆深然之。又奏:熙河欲得陇拶早来,以抚定蕃情,恐上问便可引见。上亦许之。

是日,上及太母遣二中使,赐章惇金重三百两,小龙茶一斤余,执政金二百两,小龙茶一斤。寻具短表谢。此特恩,非故事也。

甲申,早赴福宁临,二府同乞对。升殿,曲谢昨日曲赐,两拜。次见太母,亦如之。又奏:绍圣元年,张舜臣奉使,北虏问大行圣寿,答以二十四五。时年十九。舜臣奏云:「戎孙以少长排行,故问。」大行尝云:「此不争,当以实告。」今告哀使至,虏中恐亦问及圣寿,未敢指挥。上云:「以实告不妨。」余云:「圣寿臣等亦未审知。」上云:「壬戌生,十九岁。」余云:「戎孙卯生,故虏人间云『兴龙节是辰生?』使者谬云:『以汉室兴龙之意名,非为辰生也。』又称戎孙为皇子,使者亦折之。若以孙为子,则乱昭穆之序,若我以实告,责之以实,则兄弟行也,但争长尔。故大行云以实告,不争。」上云:「甚好。」寻以此覆奏太母,太母又云:「陈太后家恐有人作班行,然恐已不在,俟更询问。」是日晚,引揖使者:「臣宣召观梓宫,中器玩有金笔砚匣,珊瑚笔架,及他琉璃具、玉器不可胜记,内有真珠结于玉辂状,后载两旗,不知何物?」

是日,得御批,令二府十九日各归本厅治事,更不宿。故事,成服后更不宿,当十八日晚便归。

太常呈成服,奉慰皇帝讫,诣内东门进名,慰皇太后、皇太妃、皇后。余疑百官初慰皇太后,今何以进名?太常云:奏得旨,盖太后以不御殿,故不肯受百官慰。余谓同列云:「太母圣德如此,举措无不中节,此近世所未有也。」是日,又同观梓宫,漆饰皆已具。

乙酉,赴福宁临。退又同观梓宫,皆已备具,已徙置门北庭下。俟时入福宁,权措丙地。至巳时五刻,赴垂拱,俟大敛。敛以午时一刻,至末时乃毕。殿上卷帘,帘以白绿,欲转帘,次云太妃烧香未毕,又少选,卷帘。入福宁哭奠,移班慰皇帝讫,诣内东门进名,慰皇太妃、皇太后、皇后。至申时六刻赴垂拱,八刻,成服讫,入福宁庭下举哭,皇帝行礼讫。上烧香,宰臣进酒,给事中读祝颂,上及羣臣皆再拜。梓宫前有黄屏几筵,亦不甚广,以地步有限尔。帘垂,移班诣东序,慰皇帝,羣臣皆哭恸,上亦掩面号泣。退赴内东门,进名如前,百官出,已昏暮。密院据开封状,乞烧籸盆,从之。仍下皇城司、步军司、开封府,令严切点检照管,事毕画时扑灭讫,申密院。

是日,批出除张承鉴内侍省押班,麦文昞带御器械。先是,令具三五多进入,密院取索,唯此两人可与选,外有梁安礼、全惟几、高伟、李元,虽经边任有战功,虑人材性行难以与选。既而中批止用所选两人。

是日,中使押赐大行遗留,宰臣金百两、珠子七万、犀带贰、细衣着百疋,执政金四百两、珠子五万余,同上犀带一、黑犀作子一、班犀已钉者有龙环襻衣着锦二十疋,紧丝绫罗绢各二十疋,内锦绫紧丝共七十疋,有龙,多北虏礼币中物。中使赠两笏,相三笏。

丙戌,早晚赴福宁临,退进名起居。垂拱殿门外。

是日,中批付三省,以尚书及从官阙,令与枢密院参议,具前执政等十人余,可充从官者二十人具名进入。晚聚仆射厅议,以四修撰陆佃、子开、龚原、郭知章。及蒋之奇、叶祖洽、邢恕等名闻奏。又云:「叶涛亦当与选。」夔云:「如此,则王古、范纯粹亦当具。」余云:「不然,涛非以元佑亲党得罪,与两人者不同。」左辖初亦难之,既而云:「涛亦不妨,但须并朱服不可遗尔。」

是夕,还家。故事,成服后便归。御批令十九日各归本厅治事,更不止宿。

丁亥,赴早临,遂乞奏事,以前执政及从官等姓名面奏,吕惠卿居首。上遽指之曰:「且令在边。」次至韩忠彦,上云:「此当召。」又次至李清臣,余云:「以妇人狂言故罢政,本无事。」上云:「马上共见。」是日,亲王、宰执皆扈从。辖云:「更别因一事削职。」余云:「只为不进呈明氏状,更无事。」及黄履,上云:「此三人皆可召。」余又指安焘云:「陛下知此人否?元丰末旧人皆去,唯焘至元佑四年丁忧乃罢。」上颔之。至林希,无所可否。次及蒋之奇,上亦云:「当召,复兼学士见阙。」又及叶祖洽,余云:「在朝无所附丽,亦可用。」上许之。至吕嘉问、蹇序辰辈,余亦云:「陛下必已知此人。」上云:「知。」次及叶涛,余云:「尝为中书舍人,有气节,敢言,可用。」次邢恕并朱服三人,上亦知其反复,夔独指涛云:「唯此人可用。」又陆佃、子开、郭知章、龚原,上亦云:「皆可擢。」众皆云:「肇在神考时已作馆职。」余云:「两曾修史,昨以修《实录》得罪,然实非元佑之党。」上然之。次覆奏于帘前,所陈如上。太母云:「元丰末众人皆去,惟安焘不去,是不正当。并上所取舍,皆合公议。」余因云:「皇帝、皇太后洞照人材如此,臣等更无可言者。」晚赴临,至二十二日乃罢。是日,礼官来白故太妃崇奉事,欲即圆丘庙加谥号等,又云礼部议殊非允。左辖云:「用元德、章懿事皆不可行。」戊子,赴早晚临。中批:令具曾任管军人具名进入。又降故皇太妃亲属姓名并宗枝图付中书省。皇城司申,传宣八厢探事,绍圣以后添差十六人,并放罢。先是,已罢延春阁后苑宫门亲从官四十余人,并遣还元差来处。后苑门乃站台所在,大行游宴之所,闻悉已鏁闭,故罢差人。

己丑,早临讫,乞对,遂进呈:管军止阙三人,有王愍者,曾管军,因边事得罪罢黜,恐当用赦叙复。上深然之。又呈刘安、张存、折可适等皆边人,不可用;姚雄、姚古皆麟之亲侄。至苗履,上遽云:「此可作管军。」众皆云:「然。」凤、辖又云:「大行亦累欲进擢。」余初谓唯履一人可与选,以与缊生亲嫌不敢启口,而上遽已及之,余称善而已。

又进之故太妃亲属,长兄奉职永成崇班承制、合门祗候,次永清供奉官、看班,余自亲侄甥、及堂兄、并侄甥之子、及侄甥女之夫、又一人随母女之夫,皆得侍禁、殿直、借奉职。上初云:「恐不可在合门。」余云:「日久自习熟,初自当免祗应不妨。李用和例极高,此止用仙游夫人弟任泽除供奉官例除之。」上乃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