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季遗闻

　　清兵至夏镇，别由济宁南下。又从雒阳渡河，攻海州，围邳州。史可法、杰、泽清等各告急，不应。十二月十八日，都督陈洪范南还。先是，洪范与左懋第等至德州，清朝抚臣方大猷示以摄政王令，有来使不必敬语。止许百人赴京朝见。十月初一日至张家湾。懋第欲先谒陵，后进见。摄政王不许。乃遥祭先帝，于十二日入京，馆鸿胪寺。越一日，内院刚林来登堂上，责懋第等江南不应更立天子。懋第不屈，洪范降。懋第请祭告诸陵，改葬先帝。皆不许。乃陈太宰于寺堂哭祭之。二十七日，放归。十一月初四日，至沧州，复遣兵执懋第等北去，改禁太医院。放洪范，至是归。称清兵万分紧急，旦夕南下。马士英恶之，曰：『有四镇在，何虑焉』？

　　时贼窥突禹州、襄城等处。各镇拥兵不进，惟兴平伯高杰提兵二万，与张缙彦直抵开、雒之间。缙彦联络寨勇，鼓励进取。乃分宁陵以东至归德属王之纲，宁陵以西至兰阳属许定国，祥符以西至汜水属刘洪起，河洛属李际遇。总兵王之纲斩贼都司虞世杰。巡按陈潜夫获太康伪知县安中外等。副将刘铉、郭从宽等杀贼六百余级，擒鄢陵伪知县王度、许州伪巡捕王法唐。总兵刘洪起获汝宁府伪官祝永苞、上蔡伪知县冯世遇，斩三百七十级；又于襄城斩贼二千二百七十六级，擒贼二百三十一名。总兵许定国获陈州伪官惠在公等。以洪起斩获独多，仍加二级。晋丁启睿太子太保；丁魁楚兵部尚书，仍总督两广军务。洪范又请加恩使北劳臣，兵科戴英劾止之，言：『洪范出使无功，正使身陷异域，下役群聚晋爵，天下闻之，恐哄然窃笑也』。

　　晋练国事兵部尚书、白贻清太子太保户部尚书。赠尚宝司卿许士柔詹事兼侍读学士。士柔正色立朝，与温体仁不合，因摘其旧撰高攀龙诰语降调，朝论不服，至是赐恤。命李永茂巡抚南赣、张秉贞巡抚浙江，各佥都御史。加左良玉太子太傅，世袭指挥使，开藩武昌；子梦庚都督佥事，挂平贼将军印。授楚宗朱盛浓池州府推官。先是，盛浓疏诬监军御史黄澍毁制辱宗，贪脏激变；士英喜，特擢之。内批刑部提问澍，不至。赠故举人归子慕、张世伟、顾云鸿翰林院待诏，山东巡按御史宋学朱大理寺卿。学朱戊寅死节，恤典为杨嗣昌所抑，至是给之。予大学士孔贞运谥「文忠」，蓟辽总督吴阿衡谥「忠毅」，简讨胡守恒谥「文节」。贞运以国变痛哭不食死，守恒、阿衡皆死难者。又予修撰沈懋学谥「文节」，谕德焦竑谥「文端」，祭酒陈仁锡谥「文庄」，礼部侍郎张邦纪谥「文懿」。仁锡初以忤珰削夺，寻得赐环，典较抡才，横经造士。生平究心钱榖、边屯、河漕、律历诸书，著述几千卷，皆千秋金镜。子济生官太仆主簿，命致祭故兵部尚书于谦，封为临安伯。谦奠安宗社有大功，为奸邪构祸。吏、礼部以恤不酬冤，为之请恤。复左都御史陈于庭原官，赠少保。

　　二十日，刑部尚书解学龙上从逆诸臣六等罪：除在北京何瑞征等二十二人俟三年后定夺，一等应磔宋企郊等十一人，二等应斩拟长系秋决光时亨等四人，三等应绞拟赎陈名夏等七人，四等应戍拟赎王孙蕙等十五人，五等应徒拟赎沈元龙等十人，六等应杖拟赎潘同春等八人，存疑另拟翁元益等二十八人。保国公朱国弼等合疏纠刑官六失，御史张孙振又言刑部卖法侮文。革学龙职，以高倬为刑部尚书。吏科张希夏、吴适抄参忻城伯赵之龙荐用人才疏谓：『陈尔翼颂逆有据，且荐崔呈秀为本兵，不可复用』。忻城再疏争之。适特疏言：『祖制惟科臣专封驳之权，未闻勋爵而参驳正之司。勋臣党邪求胜，将部科俱可不设，不几背明主而蔑祖制乎』？是时张捷秉铨，部务皆阮大铖一手握定，而选郎以贪黩济之，吏道庞杂已甚。适办事垣中，抄驳侃侃，不惮权贵。若安远侯柳祚昌荐授程士达督理京营，科参『士达不过积分监生，非属举贡正途；勋臣乃提督大汉，非有标营之责，何得侵枢戎职掌，以夺铨部权衡』？庆远知府郭仪凤疏言挂冠勤王，且诬巡抚方震孺贪状，科参『郡守无勤王之例，挂冠非入援之名；仪凤不候宪檄，非奉明纶，擅离职守，饰词妄渎。察抚臣清执有素，仪凤秽迹着闻，必惧题参，先行反噬；自应严究，以杜刁风』。光禄署丞张星疏求考选，科参『张星初以县令躁进降处，又挂察典，不惟望断清华之梦，亦已身绝仕进之阶。乃无端幻想，侥幸上赏，欺君孰甚！若不一为点破，阙门大典，不几为燃灰之地、向跃之门耶』？保定侯勋卫梁世烈请袭祖爵，科参『国难以来，虽王侯戚里，咸餧虎狼；华冑重臣，悉罹锋刃。而其间脱身图存、埋名溷俗者，固亦不乏。该勋何以逆料其家之必歼而忍以子嗣乎？万一本宗匹马来归，将夺诸该勋以授乎？抑姑仍之，且两封之乎？恐无法纪也。该勋世受国恩，诚恢复有志，何难倡诸勋旧破家从军？自当直捣燕云，上为先帝复仇，次为诸勋雪耻；尔时访问本支有无存否，然后请诸朝命，光复祖爵，不亦休乎！昔李晟收复长安，下令军中曰：五日内无得辄通家信。令长安未复，殊非诸臣问家之日也』。遂安侯勋卫陈浚疏请袭爵，科参『自都邑变迁，河山阻绝，世次无凭，单词莫信，业奉明旨严核。该勋一请再请，若不能待。直视五等之封，祗同土块之乞，亦与菜雇都督，一醉告身，为可乘时拾芥而攘取乎？况遂安勋卫今或遯迹闾阎、或从容归国，安可悬坐鬼录，使后来鞍马遗裔，执途人而可称；攀髯孤忠，裂本支而他绩也』？中书舍人张锺龄请给部衔，科参『职方何官？监军何事？妄行陈请！若果报国有心，何官不可自效？而借口赞画，辄请部衔，躁进尤甚』。他若革职司务朱济之、参议陈之伸、劝农知县夏万亨、计处吏部聂慎行、副使曾应瑞、知府郭正中躐跻营升，或疏劾、或抄参，不少假借。无奈人心日竞，启事日杂，虽经封驳，铨部竟置高阁。旋驳旋用，使职掌扫地，而宵小盈廷矣。

　　除夕，弘光在兴宁宫，色忽不怡。韩赞周言：『新宫宜权』。弘光曰：『梨园殊少佳者』。赞周泣曰：『臣以陛下令节，或思皇考、或念先帝。乃作此想耶』！

　　明年乙酉，称弘光元年，实清朝顺治二年也。元日，日有食之。吴适上言维新五事：『一曰信诏旨。朝廷之有丝纶，所以彰示臣民，俾知遵守。迩因事变错出，前后悬殊。用人之途，始慎而继以杂；诛逆之典，初严而终以宽。禁陈乞矣，而矜功诵宽者章日上；重爵赏矣，而请荫乞封者望日奢。镇帅屡责进取，而逡巡不前；军需频督转输，而庚癸如故。欲期画一，宜重王言。今后凡奉明旨，务俾上作下应，内外永遵，毋致游移。一曰核人才。人才为治道所从出。将为其终，先谨其始。顷者，典籍无稽，钱神有径。人思跃冶，初任辄冀清华；官多借题，行间每增监纪。膻逐之谋愈巧，卸担之术偏工。起废而熏莸并进，悬缺则暮夜是求。以至荐牍日广，启事日勤。今后求才务宽而用人务核，宁重严于始进，毋追恨于偾辕。一曰储边才。将帅之略，岂必出武途？如唐之节度，文武兼用，而内外互迁，盖储之者素耳。请饬中外蓬荜之彦，非韬钤之略勿讲；辟举之选，非军旅之才勿登。技勇骑射，日日讲求，共激同仇，以振积懦。一曰伸国法。陷北诸臣，已有定案，但恐此辈辇金图翻。既以宽其不死者，昭皇仁之浩荡；尤当绝其觊用者，明臣子之大防。一曰明言责。祖宗设立六垣，与六部相表里。是故纠弹之外，复有抄参，补阙拾遗，务期殚虑。倘掖垣仅取充位，则白简止贵空悬，则抄发本章，一胥吏事，岂先王设官意哉？望陛下亟进谠言，见诸施行，毋致批答徒勤，而实效罔着，所裨非浅』。疏入。不省。

　　都督李际遇降清。高杰冒雪防河，疏请重兵驻归德，东西兼顾，联络河南总兵许定国，以奠中原。定国在睢，杰遗定国银千两、币百疋。初十日，杰抵睢州。明日，定国享杰，夜半伏兵起，杀之。亲兵遇害者过半，余众溃还。定国奔清。加监军卫胤文兵部侍郎，总督杰军。杰妻邢氏，率子元爵请恤。弘光命所部将士仍听邢氏统辖。史可法请以杰部将李本身为提督。弘光以『兴平有子，朕岂以兵马汛地遽授他人』？不允。黄得功复来与杰争扬州。弘光谕『大臣当先国事而后私憾。得功若向扬州，致高营兵将弃汛东顾，设□渡河，罪将谁任』？命可法镇抚之。得功回汛。加李本身太子太保左都督，提督本镇赴归德；中权总兵杨承祖赴夏邑，副将刘应虎赴虞城、苗顺甫赴砀山，后劲总兵李翔云赴双沟，右协总兵胡茂贞、左协总兵郭虎赴泗州驻防。刘良佐见杰死，欲并其众，疏称溃兵，不宜授本身提督。泽清、得功又合奏『杰无寸功加恩太重，臣等不能相安』。而宁南侯左良玉有『忠胤将同压卵』之疏，九江总督袁继咸亦有「兴平有可念之劳」之疏。赠杰太子太保，许其子袭爵，再荫一子锦衣卫百户，从优议予祭葬。

　　调湖广总兵官方国安驻防江浦。授降将狄应奎副总兵官；应奎杀贼权将军路应樗挈印来归者也。南赣巡抚李永茂报寇扰汀州，命福建巡抚张肯堂会剿。是时汀州贼阎王猪婆营盘据帘子洞，劫掠横行。肯堂亲征之。宁化知县于华玉不得于乡绅，愿抚贼自效。既往，几不免，遂许以官，与数百人偕来。肯堂给札，命华玉率之勤王。至浙东，各散去；华玉亦削发为僧。进吏部侍郎蔡奕琛为东阁大学士。

　　通政使杨维垣疏请复位钦案，吏部尚书张捷又奏请表章三案诸臣。于是刘廷元、吕纯如、王德完、黄克缵、王永光、杨所修、章光岳、徐大化、范济世，各予谥荫祭葬。徐扬先、刘廷宣、许鼎臣、岳骏声、徐卿伯、姜麟，各赠官、予祭葬。王绍徽、徐北魁、乔应甲、陆澄原，各复原官。而唐世济、水佳胤、杨兆升、吴孔嘉、郭如闇、周昌晋、袁洪勋、徐复扬、陈以瑞等，先后起用。维垣又请重颁三朝要典，言张差疯颠，强坐为刺客者，王之采也；李可灼红丸，谓之行鸩者，孙慎行也；李选侍移宫，造以垂帘之谤者，杨涟也。刘鸿训、文震孟，只快驱除异己，不顾诬谤君父，此要典必须从颁也。袁洪勋又请追论焚要典诸臣罪。左良玉力言要典治乱所关，勿听邪言，致兴大狱。弘光以『此朕家事，不必疑揣』。袁继咸亦言：『要典不必重疏』。弘光云：『皇祖妣、皇考无妄之诬，岂可不雪？事关青史，非存宿憾。群臣当体朕意』。吴孔嘉又奏『三朝要典，须备列当日奏议，以存其实』。允之。升维垣都察院副都御史。监生陆浚源又借题三案，疏纠光禄少卿许誉卿。誉卿一代正人，疏言：『当日诸臣以翊戴光庙为正，今日诸臣以翊戴陛下为正，俱从伦序起见。光宗母子无间、先帝身殉社稷，何嫌何疑？而小人无端播弄，假手浚源；先帝久任体仁，养寇酿祸，使得生荣死宠，窃谥「文忠」，陛下追削，万口称快。浚源乃颂其平章之功，甚矣！若辈之敢于党奸欺上也』！

　　升阮大铖兵部尚书，赐蟒服。中书舍人林翘疏称：『正月初六日，雷声自北至西，占在赵、晋之野有兵。日在庚寅，主口角妖言』。翘，江浦人，善星术；马士英在戍日卜其大用。士英荐授中书，寻躐一品武衔蟒玉趋事。未几，获妖僧大悲。僧系齐庶宗，妄称定王。下法司会审弃市。

　　遣太监李国辅开采云雾山。给事中吴适疏言：『云雾山即名封禁山，纵横数百里，北通徽、池，南连八闽，东抵衢、严，西界信州。唐宋以来，每为盗薮。其间深谷穷渊，虎狼接迹，险阻极目，无径可攀。且地接祖陵龙脉，为神京右臂。历朝禁止樵牧，封禁所由名也。英宗初年，遣官采木，于是地方讹棍互相煽惑，而狐假之辈因之攘夺小民，招引匪类，大肆劫掠。兼多内外官属供亿之费，数邑坐困，民不聊生。近山良民，遂鸟兽散。大盗邓茂七等聚众数万，藉以为窟，攻城杀令。合四省兵力讨之，十四年乃戡定，奉旨照旧封禁。往祸盖可鉴也。臣窃以界通四省，境地相岐，内阻峻岭、外多绝谷，绵延重迭，荜路崎岖。厉禁既久，开凿维艰。不便一。林莽高深，重嶂迭峰，毒绝谷，绵延重迭，荜路崎岖。厉禁既久，开凿维艰。不便一。林莽高深，重嶂迭峰，毒蛇猛兽，生育繁滋。一旦开伐，奔突狂噬，伤人必多。不便二。邃深幽奥，迥绝垣区。水不通舟，陆难移运。纵使输垂再出，畴令神输？不便三。乘传驿骚，有司困于供亿，谁筹正赋？且吏胥假公行私，何所不至？而力田小民，弃本逐末，消磨岁月，土田有荒芜之困，力役多死亡之忧。不便四。兴朝举动，天下颙望，以卜安危。今以无利有害之事，而特遣重臣，摇动人心，倾危四省。垂之史册，贻讥后世。不便五。远迩传闻，必且蜂屯蚁聚，竞营巢穴，居奇召乱，约束无力；是使盗贼复生，而杀僇再见。不便六。况臣讯之父老，佥云此山地连陵寝，正统初开伐，致伤地脉，遂酿土木之难。泄山川灵气，不便七。举此数端，有害无利。伏惟陛下采择』。国辅亦疏请中撤。俱不许。驰视如适言，报罢。国辅系大司礼韩赞周养子。赞周，阉寺中正人也；伤心时事，杜门休沐。国辅时在宫中，每有匡救，人以张永目之。马士英视为眼中钉，因嘱所私，以开采事诳国辅具疏请往，其实士英意不在开采也。国辅提督勇卫营，操练禁旅。奉命往浙，士英竟夺营篆，授其子马锡；以乳臭儿绾兵柄，时事可知。适疏出，士英遂切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