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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兆玮日记
初四日庚辰(7月11日),晴。
至天禄阁购《小腆纪年》一部。读《曲园杂纂》:《读韩诗外传》、《读吴越春秋》、《读越绝书》、《读鹖冠子》、《读盐铁论》五卷。
初五日辛巳(7月12日),晴。
翰青叔偕子昭表叔、信之表弟同来,约至石梅楼小酌,钱吉庵时寓徐愍忠祠,在白衣庵之左,招同饮。同至其寓,凭栏眺望,翼翼万瓦,炊火可数,晚归。子昭乔梓辞去,予唤帑漕书王耕愚来,问以奏销结帐之后,何以再如是骚扰,倘要完十成,宁至府堂上完,倘仍为胥吏中饱,予不愿也。王唯唯,但言船行大帮,丁炳卿已愿输将,若严、若叶皆照样,尊处何必示异于众而去。读《曲园杂纂》:《读潜夫论》、《读论衡》、《读中论》、《读抱朴子》、《读文中子》五卷。
初六日壬午(7月13日),晴。
晨起至石梅茗谈而归。午雨。陆圭如来,言丁炳卿已以四百尊番佛了事,顷接其尊人云孙前辈书,言归孝廉事有莘伯侍御电致中丞,中有阖邑公愤语,事中止矣,迨刚中堂至江宁查各属税课粮额,彦太守因上条陈,其清粮一事云:即如常熟归某以欠粮诬控,庞某以欠粮唆讼,非严加惩创,不足以警效尤。刚中堂致书德中丞,且言若不出奏,我将代奏。幕府韩君沮之曰:可复以此事在米办清粮以前,奏革似过分。中丞言如此,是与刚有意气也。乃令两司核议,议上于初一日奏闻云。予语圭如、莘伯之电由孟朴函致,不可以不告孟朴,乃乘舆偕至孟朴家,则于昨晚赴柳门师之招,向麋台去矣。怅然返,后闻孟朴亦因漕事昭文堂签,并注曾日省,即孟朴以挫辱之,因而暂避其锋云。雨止,偕翰青叔至石梅,钱吉庵招夜饮于徐公祠,灯火初上如晨星,继渐繁密,持远镜窥之,城内玉壶春茶肆楼上客历历可辨,南门外三层茶寮亦在咫尺间,儿童跳灯逐疫,百十为群,罗鼓喧阗,忽远忽近,披襟当风,为尽数巨觥,归已更鼓二下矣。读《曲园杂纂》:《改吴》、《说项》、《正毛》三卷。
初七日癸未(7月14日),晴。
晨,少峰来,言汤总书必要五百之数,予许以《毛诗》一部。翰青叔偕少峰访吉庵,邀予往,比至则已为了结矣,乃归。下午,大雨。常昭漕粮向办酌征,今以昭文计之,造串约六万石,二十四年酌征数约三万二千石,除去自业一万后十成完足,是以五万石之串抵二万二千石之解数也,其中各户所完分数七、八、九分不等,约以四万石扯完七分计之,共有二万八千石,较解数已盈余六千石,各绅户及胥吏所包庇约万石,然绅户所完亦有三、四、五成之殊,统计此万石中亦可得四千石,浮收已近万石,而官与胥吏之心犹未足也,于是刚钦差之大名洋溢于总书之口,彦太守之行事震摄于粮户之心,虽以紫阳山长之尊贵,而不免出朱签以催迫,虽以水利绅董之神通,而仍有即孟朴之猖狂,革一归孝廉以儆其余,而群绅缄口,了结一丁内翰,以励其余,而万户输诚即予期,期知其不可,亦不愿与若辈较短长也。闻汤佑卿云,官愿罢去总书,愿杀头,如是而已,其狠且悍为何如哉?读《曲园杂纂》:《评袁》、《通李》、《议郎》、《订胡》四卷。
初八日甲申(7月15日),晴。
晨,啜茗归,吉庵来访,知常熟亦追呼甚急,亦为签提,将下乡以避之。午后,至补帆处,吕寅生在焉,寅生家完八成,亦签提,补帆为常熟签提,相对于邑,予以谐语乱之。偕至枕石,雷声忽作,云阴如墨,风狂而雨亦随之,予诵“大暑去酷吏,清风来故人”句,与檐溜相应答。晚雨势犹不止,招望三轩酒肴,强酹三爵,乘肩舆归。夐修书《李墓塘碑》成,翰青叔代交聘三丈焉。读《曲园杂纂》:《日知录小笺》、《苓子》、《小繁露》、《韵雅》四卷。
初九日乙酉(7月16日),晴。
晨,至枕石,陆圭如邀视慧日寺东石牌坊,为雷击下二块,实则风力太猛,因而坠落耳。《常昭合志》记现存之坊,祖孙循良兄弟台宪坊为蒋岳孙以忠、以化建,在寺东,即此也。午后,天热甚,不敢出门,适陈少村来,少村曾为总书,予因询以署中开销究有若干,则言上下忙漕及三节规约七千千文,而知县之随时索勒者不预也,然此犹常例,倘系钻谋而得,则另款报效,更无纪极矣。晚饭后,辞岳丈及美叔弟,偕翰青叔同舟下乡。舟甫出大悲桥,顿觉清风袭人,暑气为之退舍,乃叹一城之隔而炎凉异境如此。补帆托招呼漕事,予以常熟总书素所不习,且此事不愿预闻,婉言谢之,古人称催科败兴有以哉!读《曲园杂纂》:《小浮梅闲话》、《续五九枝谈》、《闽行日记》、《吴中唱和诗》四卷。
初十日丙戌(7月17日),晴。
晨,过何市,到家未饭也。坐绿阴中,凉风飒然,觉日在尘鞅俗辙旦,身列散仙,心神俱超越,恍然觏此境界。午后微雨,晚,风颇大,读陆枝珊所寄示《茆江吟社倡和诗》一卷,校姚补篱《琐学录》:《乾象》、《坤舆》二卷,飘飘然有凌云气。读《曲园杂纂》:《梵珠》、《百空曲》、《十二月花神议》、《银瓶征》、《吴绛雪年谱》五卷。
十一日丁亥(7月18日),晴。
与王聘三丈书云:在城日以炎暑不获叩谒,歉甚。《李墓塘碑记》题额,夐修孝廉云:“《说文》无塘字,古陂塘止作唐。”从俗似陋,泥古亦近执,故用楷字为之。鄙意倘用楷字题额,则当刻阳文,如《龙门二十品》中始平公造像之例,每字用界画,惟奏刀不易耳,希更酌之。润笔当惠,几何乞示知,由玮送去可也。来稿奉上,斧削数处已一一改定,其中上游之水数语,一邑利病统括其中,而鄙意则以为东乡本属平区,租额每以麦豆为率,其所以不能种稻之故,大抵潮塘易于淤塞,戽水颇不易易耳,然听其湮塞,则木棉更为畏水,恐有油青、烂铃诸弊,盖水气郁积,因而上腾,不比斥卤之地腠理松脆,可以宣泄也。然则即无疾风甚雨,久阴积潦,而偏灾已隐伏其中矣,盖此塘今日之开利于泄水,而不仅以引潮汐为重,利于种棉,而不仅以通舟楫为功,即如白茆一塘在当日为要工,在今时非急务,此亦天地自然之数,非人力所能推挽也。故仍以原本上石,而拙稿则从点定之本,二十左右当来城,面聆清诲也。得苏城诸友初九日函,略言怡园樽酒,蓂叶载更,四月杪曾肃寸函,拟屈文旆莅苏商办请丈等事,旋蒙复谕,少缓当来会叙,今又逾一月矣,使弟等望眼欲穿,倍增渴想,未卜从者究于何日命棹来苏,面聆教益,弟等于此事实在门外。前经冯仲蕃、黄惠孚二君抄到督批,顾姓禀词有“毋许混争”等语,此实暗指我辈而言。且云县批亦不甚应手,窃思此次公事的系县官专职,彼顾、王诸君何以不就近赴地方官衙门呈请核办,乃径禀督辕报买,殊堪诧异。前此督访之说沙鸿翔等言之凿凿,既而此信杳然,是耶非耶,不得而知。今此之举,冯、黄二君亦云确实可据,又深知其来历,况事关重大,法令森严,决不敢谬为捏造也。所惜者阁下未尝列名耳,如当时将大名列入牍中,想区区顾姓安敢出此一举乎?总之,县批不应手犹可设法,督批如此凶骇,彼之神通广大,不问可知。弟等踌躇再四,与敝处各绅董商酌,或云将冯、黄来批粘呈,禀督申请,让还顾姓,免致入讼,或云仍赴本县请丈,诸说纷纷,无所折衷,务祈阁下于本月内拨冗到苏,面商一切,究竟如何办法,再行定夺。阁下为冯、黄诸君领袖,勿置身事外,以期协力同心。昨,戴挹翁传说阁下欲问弟处分办、合办一节,闻之不胜骇异,谅亦误会前信之过于激烈耶?一笑。弟才短而事少,即此一项已时时系念,总以成就为弟一要事,阁下贤者多劳,幸勿哂其迂拙也。读《曲园杂纂》:《五行占》、《集千字文诗》、《隐书》、《老圆》四卷。
十二日戊子(7月19日),乍晴乍阴乍雨,似新秋天气,夙起云飞,老农皆虑其作风潮焉。
与黄惠孚书云:前致一函,想收到矣。顷接苏人来信,颇疑南音之不实,而嘱愚和衷以济,已复书致其拳拳,以约足下等同来为辞,目前光景只好勉就,若如来函所云,另筹别计,恐有二三其德之诮,为诸君子所不取也。第空手而来,有何道理,乞与鸿祥映诸君互商,速赐一音,为盼。南风不竞,何所疑虑?玩时愒日,古人所嗟,努力为之,必有佳音,余不一一。令亲事如何,乞道一二。前信已送到矣,恐前途为浸润之谮为惑,不能立刻收帆耳。读曲园先生《周易平议》二卷、《尚书平议》四卷、《周书平议》一卷。《书》优于《易》,然如说“先甲后甲”,以春之日,言“先庚后庚”;以秋之日,言“己日乃孚”,己为戊己之己;以中央土之日,言“物与无妄”四字,卦名但曰“无妄”,犹“习坎”二字,卦名因“乾”、“坤”以下皆一字,而“习坎”独二字,于文不便,故但曰“坎”,皆为创解,实确诂也。《尚书订正》:《盘庚》上篇皆迁殷后之言,中、下两篇则取未迁与始迁之时,告诫其民之语附益之,篇中文义豁然贯通,又每以经证经,不废宋儒之说,不墨守高密之藩篱,足以超江轶、王补苴、阳湖孙氏之罅隙矣。
十三日己丑(7月20日),阴,微雨,风较昨日稍大,夜,风狂更甚,风潮之势成矣。
伤风,颇委顿。读曲园先生《毛诗平议》四卷。《毛诗传》最近古,笺亦完密,俞氏所订正者往往用本经为证,或因一字之异同而推阐诗人之精义,此最为其得意处。如“雀角”之即“雀咮”,“六驳”之即“瓝九叶”,“服箱”为“负箱”之转音,尚父乃太公之表字,可为毛公功臣,岂独高密诤友?
《徐兆玮日记 己亥日记》 下 光绪二十五年(1899)
十四日庚寅(7月21日),雨甚,风更狂,碧叶堆积,庭阶厚寸许,下午稍止。
伤风稍愈,痢疾又作,虽冰簟清凉,不觉其适体也。读曲园先生《周官平议》二卷、《考工记世室重屋明堂考》一卷,释周官更精晰,《明堂考》则平议一书之上驷也。
十五日辛卯(7月22日),雨稍止,风亦稍息,下午云始开朗,夕阳在树,一碧照耀,不似前数日之愁惨气象矣。
痢疾颇甚,服陈玫瑰花,稍止。里中诸子赋感怀诗,见猎心喜,亦成五律云:万里南溟吼石鲸,赤城曙色动虹旌。高秋罢校长杨猎,盛夏严屯细柳营。海上艨艟开夜宴,江头笳鼓杂欢声。搏轮螳臂烦天讨,道是元戈欲耀明。其一。岁币倾输内府银,司农仰屋费咨询。已闻都尉增搜粟,从此商轺困算缗。税有羡余难议减,吏多中饱未知贫。黑幡上相亲持节,拭目南东气象新。其二。檄书星火下江城,故事由来贵奉行。鹅鸭比邻矜守望,蝗暝歉岁贷常平。堂前采舞同嬉戏,纸上红陈已满盈。把盏狂吟还自笑,一池春水不干卿。其三。奏销逾限博征钱,剜肉医疮倍可怜。能吏追科多上考,计臣加赋在均田。残编半蚀鱼鳞册,鱼鳞图册自粤匪平后无有议修改者。直笔新裁虎尾篇。剔弊何如能责实,但循成法一条鞭。其四。伯季参商始旷林,干戈何事日相寻。夙知虞虢连唇齿,翻藉仪秦布腹心。辽海云帆排浊浪,神山日驭瞰孤岑。沉舟余烬埋终古,尚有哀怜语夜深。《虎尾篇》,予所著新乐府也,其辞曰:爪牙吏,虎而冠,积钱通神神亦欢,虎吏乃敢以私奸。一解。奋臂捽孝廉,孝廉越诉坐,挟嫌抗声辱诸生,诸生呐呐弗敢争。士气伤,吏气扬,峨冠博带,甘为虎伥。二解。四月办奏销,六月追余漕,清偿旧债营新巢,累累盈橐虎威骄。三解。堂上何所有,象形土木偶。堂下何所有,行杖及枷杻。听讼何所有,粮户名谁某。签押何所有,趋承众走狗。门稿何所有,分肥人定后。四解。噫吁嘻,虎非虎,吏非吏,磨牙吮血食人既,咄咄怪事今有几?不畏虎头畏虎尾。五解。《候鲭录》:“虎变为人,惟尾不化。”读曲园先生《仪礼平议》二卷。读曲园先生《俞楼杂纂》:《易穷通变化论》、《周易互体征》、《八卦方位说》、《卦气补考》、《诗名物证》、《古礼记郑读考》、《礼记异文笺》、《郑君驳正三礼考》、《九族考》、《玉佩考》十卷。
十六日壬辰(7月23日),晴。
江受之、黄仲梅来,仲梅欲售陈少庄住屋,而欲倩予出面,以何市恶俗贴绝找价之风最甚也。受之言,近数日窃贼充斥于街市,既办保甲团防,当先扫清匪类,庶居人得安枕而卧也。天已开霁,而深凉如早秋时。予痢疾仍未止,惟委顿稍愈耳。与冯仲帆书云:兼旬未通音问,念念。苏绅近有信来,欲招玮到苏,并有协力同心之望,已催惠孚诸君速汇款项,俾早成事。南信既未确实,苏绅亦无意见,小小龃龉,何关大局?而惠孚等心中又思独张一帜,愚此次函中诮以二三其德,并劝以断弃妄想,引归正路,盖此时以集款为弟一义,和众尚为弟二义也。吾丈以为何如?俟有信来,续行布达。夏寒太甚,恐亦非宜,惟自爱不宣。与唐清来内弟书云:闻公禀又为州署批斥,此亦无足怪也。地基钱各当皆有,敝处谓之存栈钱,此项乃帐房之进款,故以全力争之,且专就一镇而言,似有偏倚,不如将小心伙酒诸名目禀请藩司,通行禁革,典中虽有神通,谅亦力所不及也。天气凉爽,坐谈忘暑,能下乡小住数日否?与陆诵芬书云:屡得惠书,迄未报复,歉仄奚如。画件历时已久,而又远隔京华,诚有难以报命之处,但愚亦有不任责言者,画件到京以后,适当变法萌牙之时,朝局沸腾,尚有何心恋及玩好?当时原估一单照价,并无受主,去岁先将苏卷交徐印如大令带回,尚冀可以逐渐销售也。乃迟之久而音信杳然者何也?舍亲二月中函云,画件销去三轴,石谷二、东庄一。函云西庄者误也,得价二百金,除去裱费七十金,止赢一百三十金,较英蚨二百之数,付款已有赢无绌。舍亲欲弟垫付此款,而所余十七轴剖分藏弆,弟则以为此时名迹惟四王、恽、吴价值最贵,所余十七轴既有赝鼎,兼多不甚著名之作,似属不值,故宁赔裱款,以作石谷、东庄之贴价,而属舍亲于今秋省亲之便,将此件带归,盖转托他人恐致损坏,更有辜重托也。今将舍亲原函呈览,以明弟之非诬,仍盼七月中文驾到舍畅叙数天,以罄积愫。倘前途必欲遵原议,则弟当筹款垫付,但须知此价系售足之价,而延宕二年,原物具在,实有难以脱手之处,非弟之咎也。桂村课艺已刻成,奉上一本,乞察收。大著稍为更易,幸谅狂僭,近时作何消遣?幸告我一二。读曲园先生《大戴礼记平议》二卷。读曲园先生《俞楼杂纂》:《丧服私论》、《左传连珠论》、《语郑义续论》、《语骈枝》、《论语古注择从》、《孟子古注择从》、《孟子高氏义》、《孟子缵义内外篇》、《四书辨疑》、《辨群经剩义》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