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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闻录
十五日,赵天元劫诸将降马雄。时,总兵张伟驻新会,游击芮梦龙叛,以城降。
三月初一日,安王进师逼长沙,贼率九千人营于浏阳门外,大兵先与王绪结阵自固。我师绕绪壁,烟尘蔽日;三桂坐谯楼,遥望诸军如已殁,仓皇莫为计。有顷,闻绪壁发炮三声,壁中沸起,白刃排空,涛翻雪舞,呼声动天地,军威大振。贼宿卫兵气骄甚,争出赴战;我师大败之,追薄城下,贼游兵力战始退。是日,胜负略相当,逆贼吴应正中矢死。马雄屠新会各村,杀掠男女无算,势且逼广州。尚可喜子俺达公尚之信被废怨望,矫父命叛降贼,杀父客金光;以为向之抗衡久持不下者,此人为之也。上表三桂,自称暂署辅德将军;移檄郡县,使皆纳款。而马雄移驻肇庆,遣将分守冲要。黄天元裨将黄有功大掠番禹,谢厥扶杀之;天元诉于马雄,与厥扶治兵相攻。之信右厥扶,阴助其饷。由是,雄与信有隙,不敢窥广州。
八月,颁伪赦移置先公于永昌。
是年,高得捷死于吉安。得捷老于兵间,所将卒锐甚,能以击多。孤军踞吉安,间以百余骑出战,我师辄挫。一日,于副将色勒故宅获窖金数万两,大任以告胡国柱;国柱遗书得捷曰:我兵乏饷,公所得幸假以佐军。公立大功,何患不富!他日偿公者,且百倍也。得捷怏怏,恨大任之责己。先是,得捷主兵,大任等奉令惟谨;已贼进大任为扬威将军,位与得捷并,遂不为□。得捷受侮于后进,郁成疾死。
十六年四月,我师复吉安。高得捷死,韩大任专柄,日以诗酒自娱,口不言兵。简亲王率江西总督董卫国等十万之众环城而军,城外真君山、天华山、城冈山、螺子山,壁垒旌旗,连云灌水;大任震慑兵威,婴城自守。久之,我兵进逼大觉寺,城中饥,势且不支。贼众忿激请战,大任不许;请掠兵,又不许。总兵鲁某固请,大任许以百人出,试夺大觉寺;往,辄胜。城中见先往胜,不俟令,鼓噪而出,直奔螺子山。简亲王不意贼猝至,仓皇弃营走。贼入垒掠饮食,纵酒大醉,捆载而返;将及城,朦胧中讹惊曰:追兵至矣!踉跄而奔,践踏死尸,堕濠死者无算;惊溃之后,不敢复出。三桂闻其急,遣马宝、陶继志、王绪以九千人援之。马宝先遣谍从水关入报,大任谓谍曰:我闻马帅已降清朝,汝来,真伪不可知。谍曰:马帅虑此矣,临行嘱以「棒槌」二字示信。大任默然良久曰:马帅如真赴援者,至城下免冑有发在,我当出会。遣之出。宝等进师,阻水不能达城下;城中寂然,无一炮相应,疑不敢前,退师安福。将军厄楚帅师三万追之。厄楚方敢战,先击王绪军,斫营直入;宝与继志救绪,败厄楚,还师湖南。
夏四月,大任宵遁,夜分渡河;既济,发炮严鼓,我师以为劫营,惊扰终夜。平旦,始知其遁,以其兵精,不敢追。大任至宁都,上乡土贼谢士礼等附之;已皆溃散。十月十四日,拔营走福建,诣康王军前降。
吉安之寇,召之者郡人刘某;令大任之降康王,则孙旭为之也。旭,湖州人。少而机警,稍知书;入武学,中某科武举。耿精忠反,总督姚启圣募士入闽,旭往应募;貌既修伟,又有口才,启圣悦之。旭请招某山寇,寇受抚,偕旭至县,县令以宾礼待之。县有捕役素恨旭,白令曰:旭所招盗,名在捕中有年矣。按县牍,良然。于是,执旭及盗鞫讯具服,解赴浙省臬司狱。时,军书旁午,囚多淹禁,旭与解役私相结之,移旭还乡;出北新关,遂与解役逸。凡七日而至建昌府,诣乐灿军。乐灿者,耿逆之大帅也,奉逆命,寇江西。旭改为王怀明,自言聚兵为义师,不幸而败。灿及参军周发祥信之,为具衣冠,署伪职。灿败,发祥以残卒千人归大任。大任求幕客,发祥以旭应;一见相契,遂用事,权领一军。大兵围城,简王、安王皆招降,大任犹豫。时,康王偕姚启圣经略闽事,旭欲大任就姚启圣,诸招降者皆阻不允。赣州折玺肯还,魏祥来招降。祥字善伯,宁都人,号易堂,负重名。旭忌其才,恐大任为所动,则夺我闽约,构祥于大任。大任入其言,怒曰:二王招我,我且未许;折尔肯何人,乃欲以藩臬为饵乎!命旭收祥,榜掠惨毒;发祥争之不能,竟杀之。旭日说大任入闽,大任亦以诸招降前已皆不允,非闽不可;遂从旭言,降于闽。旭以招降功议叙,当以道员用,给假归里。一门血属,死无孑遣,庐舍亦焚毁一空;旭自伤,遂祝发为僧,号谛灰,住持浙江灵隐寺。雍正三年,以募化入闽死。
秋七月,胡国柱、马宝等犯韶州,镇南将军蟒吉图、都统穆成格帅师击之。贼遣张星耀为乡导,领兵数万,■〈食臭〉粮攻具甚备,志在必得。蟒吉图自广州驰视北城为最冲,厚筑土墙,遣一军驻白土村,以卫广州饷道;又檄江宁将军额楚赴援。部署略定,贼师至,昼夜急攻;城中固守,贼不得入。军粮复从广州至,吉图夜缒民出城,浚濠通水,以为固守,众志益坚。贼距笔峰山俯瞰城中,炮凡下,屋瓦皆震,女墙□坏,守陴者无容足处;而新筑土墙甚坚,兵皆退保,穆成格又使联竹急护之。自七月至九月,贼攻城不息,后援兵四集,乘夜渡江,袭莲花岭,以过援师。会额楚将万人北来,与贼遇,大战;蟒吉图将兵自城内出,与夹击之。总督标兵亦至,横冲其垒,遂大破贼,山为之赤。贼溃还大营,渡江争舟,堕水死者数千。
十月,吴世琮帅兵入桂林。初,孙延龄谄事三桂无所不至,后有隙,三桂伪宠之,而延龄不知也。是月,世琮执延龄杀之,徙其家于昆明,遂收广西巡抚马镇雄及其幼子、家仆。公之被拘也,坐卧一室者四年。三桂以书招公,公手裂书,抵之地。及是,见收。世琮责公降,公怒叱之。世琮移之他所,令人更相说诱,公瞋目不应。予以饮食,则顿食击器,骂不绝口。世琮怒,令牵去,以刃夹诸人,坐之地;先杀其幼子世洪、次子世泰、家仆诸兆以下九人。次乃及公,公恬然引颈受刃。时十月十二日也。夫人李氏与二女二姐、五姐及妾顾氏、刘氏、子世济之妇董氏、妾苗氏,闻变皆自经,阖门先后死者凡四十三人。公既死,贼怒犹不解,暴其尸田野中四十余日。贼将赵天元过之,睨公面勃然如生,惊而拜曰:忠臣也!解衣覆尸,瘗之广福寺。后守备某亦以李夫人及其子女遗骨竁其旁。
十七年正月,抚蛮灭寇将军广西巡抚傅宏烈与宁南将军蟒吉图、都统王国栋、总兵班际盛恢复梧州。乘时下贺县、富川、昭平,进攻平乐;伪总兵魏某、王某等率兵拒敌,见我师众,不敢战,退守入城。
十六日,大兵至城下,贼坚守,又发猓猡兵伏西查街,诡开南门樵汲;我兵攻之,伏发,反为所败。乃环城筑垒以困之,分屯西北岸。
十二日,伪将军吴世琮率兵五千来援。时我大兵屯鳜鱼堡,列营凡六,世琮对江设一垒。
二月初一日,贼前锋刘士龙由荔浦江乘小舟突至南江口,我兵始犹坚壁不出,贼奋力环攻,诸营乃稍出敌,罗定协都司吴锡绶以孤军扼更鼓潍,挫其锋,杀伤相当。而他营之出敌者,忽先退,锡绶独帅所部力战,众寡不敌,与千总谢得功等七人及步卒八百皆战死。满汉大兵避驻北岸,以江水湍急,竟莫敢济。于是,贼兵纵火连烧七、八营,平乐副将徐援列阵汇塘湾,他营兵俱弃栅奔窜,援势孤,亦走。是夜,各营退出榕津。
明日,贼收所弃刍糗辎重,无心追袭。我兵复退至钟山镇,招抚督捕理事官麻勒吉挽留诸军不得,走梧州。世琮遣李自安复陷富川、贺县,蒋世杰复陷招平,又遣徐援之子招援复降于贼。伪水师将军林兴珠,自湘潭归正。
三月,三桂僭号。逆久驻衡州,欲直北而前,则荆州、武昌已为大兵驻守,不可犯。西招张勇不应,东招耿、尚二藩皆不得志,徘徊日蹙,惨惨悲伤。贼党哀其意,相宁劝进。三桂自念日暮,及未死,姑称帝以自娱。议既定,卜吉三月朔。晦日,大雨,卤薄仪仗,泥污不堪,藉松针于大坛,以待行事。昧爽天霁,五色云见,三桂大喜,以为得天。是日,乘马出伪宫,冠翼善冠、衣朱衣,登坛行衮冕礼毕,乘辇返。伪国号周,伪元昭武,改衡州为定天府。册妻张氏为后、应熊庶子世璠为太孙。加郭壮图大学士,仍守云南;设云南五军府兵马司,改留守为六曹六部。晋胡国柱、吴应期、吴国贵、吴世琮、马宝等大将军,封王屏藩东宁侯,予尚方剑,余晋爵有差。
大有奇书云:衡山岳神庙有小白龟,大仅如钱,多历年所,土人以为岳神。使者敬而祀之,藏之神帏中,藉以占卜。涓吉祀神,呈舆图于神前,祀龟所向。龟蹒跚循走,总不出长沙、岳、常之间,复至滇而止。再三拜祷,三复如之。
伪诏至永昌,先公谓安福伍柳曰:僭元昭武,拆昭字为斜日刀口。日斜不久,刀口不祥;武之文,止戈也:贼亡无日矣。
八月,举云南乡试,中式伪举人七十三名。
十八日,三桂死。时吴国旗(?)军□□、胡国柱军郴州,贼众匿丧不发,尚衣、尚食如平时。召国柱返衡州,推国贵总军务,而使国柱入滇迎世璠奔丧。国柱至滇,郭壮图等以滇为根本重地,力阻世璠勿轻出;国柱大哭于东郊数日,卒不许。
伪中书盛王臣侍左右,自僭号以及病死,尝与健言甚详。今滇志作十月,三桂死此。因匿丧之故,而误作十月也。当以王臣之言为确。
三桂既死,吴国贵谓诸将曰:从前所为大误,今日之计宜舍滇不顾,北向以争天下。以一军图荆州,略襄阳,直趋河南;一军下武昌,顺流而下,经略江北。吾辈勿畏难、勿惜身,宁进死,毋退;拚死决战,剜中原之腹心,断东南之漕运。即令不能混一,黄河以南,我当有之。诸将俱重弃滇,马宝首梗议,一唱百和,计遂不行。
九月,伪后张氏死。
十月,衡州发丧。
十一月,世璠僭号。郭壮图等奉遗令立之,筑坛于古城,国柱代祭,阴风疾起,灯烛俱灭。世璠召顾命大臣曹申吉〔等〕入滇辅政,皆托故不行。惟申吉入滇,计欲乘机归正,事泄死。
十六日,伪将军杜辉谋归正,为吴应期所僇。
十八年正月,世璠僭元洪化。
十六日,我师败吴应期于岳州。岳州恃湖为险,每岁秋冬水涸,大兵楼船不能入,贼得出没湖中,故不即败。林兴珠降,进策决新堤灌水以通舟。于是,绥远将军蔡毓荣偕提督周邦宁、万正色等大会舟师,棋布洞庭。又于布袋口树栅截湖,绝其饷道。水陆联营绵亘百里,贼兵赴援者皆不敢进。初,贼粮甚丰,应期拥仓庾不发,折价缩值以给军,而转卖高值入私橐。长围既合,粮尽军饥,应期溃围奔常德。是春,大兵复平乐。
五月,郭壮图敛民户钱给军需,按户加征,富者酷刑拷索,怨声载道。初,三桂专制,各直省协饷岁四百万两,其籍没诸土酋财物及遣私人贸易四方之所得不可计数,以此得结客养士。及后用兵,所费不资。前积既竭,所获黔、滇赋税,不足以充兴军;每有调发,往往以饷绌掣肘。财匮师老,以至于亡。
六月,大兵进南宁。
二十七日,败吴世琮于新村山。
吴国贵死于黎平双井铺。时,贼营山上,国贵将中军马宝、王绪分列左右。昧爽,大兵整众出,距贼里许而阵;马宝为以高临下,往无不克,请出战。国贵不许,闭垒休士。日中,大兵人马俱疲,不可进,又不可退。王绪复请战,国贵熟视,方许之。鸣鼓勒兵,忽飞炮中额死。
王屏藩死于保宁。将军瓦尔喀驻兵城外蟠龙山,屏藩遣将绝我师饷道,我师弃城走。屏藩率众分道追劫,乘胜袭陷汉中府。平凉提督王辅臣,逆党也,骁勇敢战,士马精强,与甘州提督张勇并称陕西名将。辅臣受三桂命反,应屏藩。十二月二十六日,诏谕陕西总督哈占、提督张勇、王辅臣云:逆贼有伪札、伪书潜行煽惑者,当晓谕官兵百姓,令其首举。汝等皆朕擢用股肱之臣,捍御边境、绥辑军民,惟汝等是赖。其悉知朕意。讵辅臣受逆将军印,竟反。屏藩虽踞汉中,大将军图海坚守宝鸡,屏藩不能北越合辅臣。贼将高拱宸等先后犯秦,皆败而退。王公良入汉中,屏藩举为四川总督,属其调川中兵以定三秦,期之以酇侯故事,而公良不能也;屏藩大失望。先是,辅臣反,陷州县,西邮震动;张勇以边兵讨之,胜负略相当。辅臣恃勇,易视大兵,被陷各州邑相继克复,毫不介意。大兵进逼平凉,十万之众环于城外,畏其勇,不迫。辅臣日饮酒高会,尝巡城,举足加马鬣,睨外垒曰:是何能为!姑缓其死,稍迟,当尽了耳。其骄如此。亡何,粮尽军饥,屏藩遣陆道清、陈国良援之,兵败就擒。既食尽,平凉军民开门降。
辅臣败,屏藩气索。大兵既平陇,得专力南征。三桂死,贼谋日乱。川中饷援不给,屏藩不能支,遂偕吴之茂、陈君极等尽弃前所得州邑,南走保宁。奋威将军王进宝等提兵恢川,复保宁,屏藩与陈君极自杀。吴之茂、王公良、谭宏、杨来嘉等俱以次降,川中悉平。王辅臣之败也,自刎未死;大将军图海驰入城救之,得不死。后畏诛,卒自杀。
十九年,世璠东行,驻贵州。大兵恢复川、楚,郭壮图使线域留守,自扈世璠出贵州。世璠伪后,郭壮图女也;世璠年少,国事决于壮图。壮图挟椒房之密,专权用事,众多不平。
二月,举会试于贵州,以陈循为第一甲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