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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记闻录
闻钱塘兵□往,惟金华曾有挫衄,后亦攻破被屠,俱不能敌,已至闽矣。
浙中高弘度、祁彪佳、张国维等诸大臣,俱自尽,皆以身殉国者。
旧岁乙酉、己已乡试。兹有旨再行乡试,宗师即岁案作科案,三等前列为遗才。九月十九日头场,十月初六日放榜,三学中式八人。童生五月中院试过,至是方发案。十二日,委府覆试。十九日,即送入泮宫,取数俱照常额。吴江、崑,嘉等邑,与试者少,进庠为特易耳。十一月初,复严衣帽之禁,大袖每加扑责,巾即扯毁,由是举监生儒皆戴小帽,士庶漫无分别。
陈湖盗魁陈打生名继,向已招抚归顺,授官效用矣。近复为不法,请详洪内院,洪公谓法难宽贷,遂斩于市,土公示谕警众云。
十二月十二日,予自永昌归城,附舟一人,乃熟游燕京者;备言南京诸公侯伯等奉旨赴京,方赐宴未毕席,忽命下俱斩之。朱氏诸王宗室,索来诸处,诛锄殆尽,易姓固大劫厄也。
芸窗杂录
丁亥新正,城市俱服大袖,月余,因贝勒王自浙回兵,复经吾苏,仍点民夫以俟护送,抚按有司申饬衣帽有不能备营帽箭衣者,许令黑帽缀以红缨,常服改为箭袖。由是人尽加红绒一撮于帽顶。
至二月中,兵将至苏,抚院出示,令城外民家妇女暂避,遂皆或迁入城,或移下乡,舟车之价顿涌,城内外家家闭户,市中无食物可买,兵丁陆续过者逾半月,强买及抢掠,犹所不免。若民夫一事,长洲每十家为甲,中办一名或二名,犹属三五钱之费,吴县每家一名,便二三两之费,人甚苦。
二月二十六夜,玄妙观雷尊殿,一火而尽,倾颓久闭,不解火从何来?
土公被劾,闭门月余,至四月初八,仍出理事。
长洲县令田本沛,丁内艰去任。四月初旬,吴邑汪令兼署长洲县事。
虞海钱牧斋名谦益,中万历庚戌探花,官至少宗伯,历泰昌、天启、崇祯、弘光,
五朝矣。乙酉岁,北兵入南都,率先归附,代为招抚江南,自谓清朝大功臣也。然臣节有亏,人自心鄙之,虽召至燕京任为内院,未几即令驰驿归,盖外之也。四月朔,忽缇骑至苏猝逮云。
丁亥岁春间多雨,自二月下旬至四月初,淋漓不息。四月初八日晴爽。是以米价日腾,冬粟每石三两,贫民不胜之苦,钱价降至每千值钱一钱六七分,且时有示禁,不许行使旧钱。市肆贸易殊不便,乡村多盗,温裕之家,每被劫,乱世总无一善地;其保无虞者,天佑之耳。
钱牧斋有妾柳氏,宠嬖非常,人意其或以颜貌,或以技能擅长耳,乃丁亥牧老被逮,柳氏即束装挈重贿北上,先入燕京,行赂于权要,曲为干旋,然后钱老徐到,竟得释放生还里门,始知此妇人有才智,故缓急有赖,庶几女流之侠。又不当以闺阃细谨律之矣。
顺治钱欲每文作银一厘半,既不能行,后乃改为一厘,犹复渐减,自每百七八分降至五分,旧钱俱不用,仅可销铜矣。
提督总镇〔吴〕胜兆,目不知书,在苏郡庙,与土公不协,后移镇驻劄松江,地滨于海,向有未曾受绍抚之众,屯聚舟山,如陈湖为首,戴务公辈,皆其党也。戴已受招,吴公留于幕下,使参筹签,遂为所诱,潜与舟山通谋。四月十六日,已约舟山统兵来为外应,吴公自整兵以俟,然部下心怀观望。是日,吴公置酒,遍邀府县有司入署中,将劫执之。松郡守疾不赴,不意外兵愆期不至,盖阻于风也。各官羁留署中已久,不得已明谕以反背清朝之意,华亭令缪诗顺从,免屠戮。同知杨之易、理刑方重朗,抗言不从,遂执而斩之。其部下觉事不谐,恐为所累,副将高永义、詹世勳,共执吴公,斩戴务公等诸用事者,飞报土公,械系胜兆往江宁,洪内院一面请旨定夺,随令陈操江、巴提督领兵赴松江。四月二十二日,兵由阊门入,皆骑卒也。人挟二马,约有三千余匹,连日多雨,人骑皆泥淖满身,予适在皋桥东,目睹之,若使吴提督此举果与舟山合,吾苏必且被祸,一旦自败,实厚幸矣。土公以松郡首祸已被获,不必多兵之扰,乃留屯于北教场,自统舟师,同陈、巴二公往彼搜索余党,松郡士民扳累被戮者颇多,松宦陈子龙投水死,嘉定宦侯峒曾家被抄提,吾苏亦抄提黄服卿家,服卿原籍沙头,移居郡中者。家赀一洗而空,妇女大受惨辱,沿及邻家,皆被抢掠。闻者无不痛心。由是讹传苏郡乡绅,孝廉十数家,俱系戴务公家奴所扳及,但不此数家怀惧,凡彼邻比,皆迁避,恐如黄服乡之累及于邻家男女也。
是时,长洲令田本沛,丁艰去任,太尊陈服远,赴常镇,兵宪吴令汪爚南,亦丁母忧谢事,郡无一正印官,理刑沈以曦署府篆、两县,本县学教官暂署。
江宁兵屯北教场,每肆奸淫攘夺,大街一路,市廛皆闭,人人自危,虑有不测之变也。
自申、酉变革,人咸以居乡为便,光福、玄暮等处,卜居寄迹者,挟赀而往,寇盗多行劫掠,乡村复苦不宁。丁亥四月下旬,抚公发兵下乡,名为剿寇。□遁,将卒惟在地方杀人掠财,皆满载而归。
苏郡府□南京解元杨廷枢,亦避居光福。彼系名流,交游殊广。湖海之屯聚者,以兴复明朝为辞,杨君潜通札,事亦有之。风闻上台密令统兵者袭执杨君,及其内眷,时二陈、巴三公扎营在芦墟,解廷枢到台,抗言不屈,为巴提督所手刃,妻女受辱不可言,责令馈千金取赎,迁延半月,诸门生凑银赎出,何杨门不幸也。录杨维斗绝命辞云:苏郡有明朝遗士杨廷枢,幼读圣贤之书,长怀忠孝之志。立身行己,事不愧乎古人;积学高文,名常满于四海。为孝廉一十五载,生世间五十三年。作士林乡党之模,庶几东京郭有道;负纲常名教之重,类为宋室文文山。惜时命不犹,未登朝而食禄;值中原多故,遂蒙祸以捐生。其年丁亥岁,其日则孟夏之终,方遁迹于山阿,忽罹殃于罗网。时遭其变,命付于天。虽云变如其来,亦既知之矣。有妻黄氏,吴江人,归予二十余载。有女观慧,适张氏,年亦二十余春,骂贼全贞,不愧丈夫气概;舍生就义,殊胜男子须眉。一家视死如归,轰轰烈烈;举室成仁无二,炳炳烺烺。生平所学,至此方为快然;千古常昭,到底终为不没。但因报国无能,怀忠未展,终是人臣未竟之事,尚辜累朝所受之恩。魂炯炯而升天,气英英而坠地。当为厉鬼。期待来生。舟中书志,不能尽言。
留此血衣,以须异日。愿求知己,面付遗人。如痛父母,即思忠孝。垂没之言,以此永诀矣。四月二十八日舟中书。又云:余自幼读书,慕文信公之为人;今日之事,乃素志也。四月二十四日被缚,经五日未死,大骂贼未杀,不知尚有几日!遍体受伤,十指俱伤损,而胸中浩然之气,与文国之赴燕亦无异。此心快然不恨,因留残墨以遗后人。其舟中所作诗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正气千秋应不散,于今重复有斯人。又云:浩气凌空死不难,千秋血泪未能干。夜来星斗中天灿,一点忠魂在此间。又云:社稷倾颓已二年,偷生视息亦何颜。祗今浩气还天地,方信生平不荀然。又云:骂贼常山有舌锋,日星炯炯贯空中。子规啼血归来后,夜半声传远寺钟。诗共十二首,兹仅录其四。尚有称其妻女殉节者不录,以其妻女未能死耳。
民间竞传北来有旨,欲选少艾之女以馈西虏,人心惶惶。四月下旬及五月初旬,争先嫁娶,肩舆乐人掌礼厨司等,价高数倍,鼓吹接踵于路,按抚及有司出示晓谕,至月中方止,大属可笑。
端午,龙舟竞渡,顺冶一、二年尚有之。丁亥至绝响,因湖寇未靖,珠桂愈腾,人不聊生,自不暇也。
新抚台将至,土公已为旧令尹矣。追维其初入吴城,以迄于今,其间变故屡经,镇定挽旋力不少,生祠之建,殆不为过;乃卜地于虎邱李公祠之右,而鼎建焉。郡邑有司有助,乡绅亦有助,计费约千余金,而助者仅居其半,主其事者水苍八兄,任劳又任费也。
操院陈、提督巴,同土公留松江,至五月二十日,复到苏郡,起马回江宁,乡绅士民之心始安,乃知前日扳累之说,皆妄传也。
六月初七日,新知府吴崇宗上任,亦辽阳人。是日,土公祠上梁,大具威仪,迎牌位入祠,安奉讫,有司绅衿俱送往,土公欲往镇江候交代,十二日,已起马登舟矣,闻新抚公履任之任期尚遥,又御前满洲大人将至,地方乏上台主持,府县合词以清,土公复回郡城。
六月望前,乡绅刘曙忽被抄提,曙字公旦,崇祯壬午、癸未联捷,晋江县令,因世变未任,居乡亦甚韬敛,未知何以被祸?或昔年荆本彻盟聚诸人欲有所图,私造印章,拟人官秩,刘君曾受伪印故被提。未审然否?其老母亦提到官,曙及二子侃然抗词,大约恐无生理矣。
同被抄提者,又有管子静一家,吴太尊将二姓内眷留于别室,不令赴江宁也。
吴庠陆子上,因丁忧于其家,迁怒大厅曹虎,列其恶款,云诈取乡绅及典铺大户,动辄二三千金,共计数万金,皆都司袁瑞卿过付,其实皆属风影。于六月二十二日,令其子与婿将无名榜遍粘贴,被其下见之。拿解曹君,彼武人愤其婿与子,俱被夹,清晨,令人急请水苍兄到署,诉以受诬,欲送刑厅重究,水老婉曲劝解,但令送吴县审夺,因署篆乃本学师,犹易周旋耳。时曹公已陞常州总镇,行将赴新任,事得从宽释。未久,曹君卒于常州任上,且无子。
六月二十四日,新抚台周伯达上任,由阊门入,土公于城外交代过,即往江宁,其未行之先,将刘公旦面审一番,止解本宦往江宁,乃其内眷竟被兵丁抢散,太尊仅得留其一子,兵丁得其眷属,驻舟马头,索银取赎,公旦之母,李子木侍御岳母也,先凑银二百五十两赎出,余尚有六口在舟,须颇多银,一时不能猝办,未知何日得免此厄。
六月二十八日,中街路口俞家老夫妇,向俱持斋,是日俞老往上方祀神,见山地蕈多,携归烹而食之,未几毒发,六岁一孙先卒,乳妪一人又卒,老夫妇委顿殊甚,多方疗之不效,相继亦卒,以微物杀四命,异哉!
七夕前,兵丁二人夜往城外妓家欲留宿,因先有客在,兵丁强驱之去,其人不服相争,遂为悍卒所手刃,明早地邻执以报官。
苏松兵备道赵福星,已陞任江宁左布政,代之者金一凤。先是,赵兵尊泊舟娄门接待寺河下,偶入寺随喜,见其凋敝,既归息,梦二僧持募缘,觉而异之,乃召寺僧至舟,果梦中所见者,恺任兴修,因欲去任,遂托吴太尊转行各县募钱榖以助营建,吴公以钱财出入难凭,寺僧持浼水苍兄主其事,但变革之后,虽上官劝募,一时未能响应,未知何日得就绪耳。
吴提督戕杀府僚,叛乱已有迹。七月,被戮于江宁,身尸委弃,有一人具棺欲敛之,守者谓不当收罪人尸,执见内院,其人称身是轿夫,不忍故主暴露,愿收■〈疒〈癶上土下〉〉之,甘心死罪。内院义而从之,竟不之罪。异哉!
宗师苏铨,丁丑科也。九月二十八日,按临吴郡。十月初三日,考儒童起,以次轮考九学毕。十六日,即往松江,此番盖岁试也。十月初十日,发进学案,本学止四十名,束于功令耳。每县另取数名入府庠。
按县卢传已满任,因新代巡丁艰,有旨令复莅事。于十月朔再入城,卢系乡科出身。
十一月,周庄水乡忽有一虎在水中,被人提获,解官清赏。
织染北局,凡织龙段者,一动机梭,即现火光。此皆所未有,不识何故?
十二月初一日午间,浒溪仓前家失火,延烧数家,时西北风狂大,遂逾河起火,烧及阊门内上下两岸,东至书巷口,西将近官厅,总计百四五十家,至夜方息。抚镇两台俱来弹压,故绝无乘火抢掠者。俱多(下阙)。
季冬十六日,新代巡梁应龙上任,迩来各差御史及榷关户部,三员并列,皆新□。向因闽广拥立宗王,志图恢复,钱塘、江苏,尚相持不下,清朝欲获兵往取,旨下已几月,中军大帅即前取江南李寿名延龄者,然兵少,着令所往之地,每府助兵五百,调集稽停,故除夜前队方至吾苏,虽过阊门外,未曾有害,夜宿葑门外,地既僻寂,兵丁歇马,即往民家搜索酒食,凡小家度岁之需,多被攘去,甚有污及妇女者,幸不敢久停,一宿即行耳。
旧巡抚土公迁按察使,十二月中已履任,江宁洪内院亦奉旨回京,代之者马公名国柱,洪系明朝甲科,马固一白丁也。
戊子元旦,至初九日皆晴明,初十日迎春,雨竟日,自此连值阴雨,灯兴寂然。过上元夜,十六日才霁。十七日,大兵中队到,李公不入城,驻舟灭渡桥,候江宁陈操江至同行,停泊两三日,其马牛骆驼由阊门入,经吴趋坊到盘门。予十八日目睹骑卒一二人,辄驱马二三十匹,大约马有三四千,牛有千余,往过不停留,民家闭门罢市,兵苦无物得买,间或见有食物,便用强攘取,大抵葑门受害为多,府县先期令民居拨夫供用,阊门一带,每家出银二三两,不胜其苦也。
周子静,自为安抚通判,向后浮沈几载,近乃陞授河南开封府,管三十四州县,最为大郡,非常荣任也。后陞至青州道,何其幸耶!
理刑沈以牺,残岁已有解任之报,俟完漕兑,然后得去耳。后卜居于苏,竟以凌氏园亭为住宅,久之复他徙。
荡口华七,聚众颇多,清朝官兵莫能制。二月终,统舟数十只往虞山,常熟疑其攻城,警报入郡,不胜骇虑。彼不过登山酬愿,毫无侵犯,乃海虞将卒,亦坐视其陈兵往返,未敢一矢相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