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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校注
1 珂案:北堂书钞卷一四九、御览卷三引此经并无南字,无南字是也。南字当是由上文“海水南入焉”句误脱于此者,已详上节注中。此节疑亦当在大荒东经“有甘山者,甘水出焉,生甘渊”之后,甘渊盖即汤谷也,其地本当在东方,说详大荒东经首节注。
2 郝懿行云:“初学记一卷及太平御览三卷引此经作甘泉之闲,后汉书王符传注引此经仍作甘水之闲。”
3 王念孙云:“(后汉书)王符传无名字,初学(卷一)同,书钞天部一(卷一四九)作名,类聚天部上(卷一)作名曰。”
4 珂案:日浴,宋本、吴宽抄本、毛扆本并作浴日,诸书所引亦均作浴日,作浴日是也。大荒西经云:“有女子方浴月。”可证。
5 郭璞云:“羲和盖天地始生,主日月者也。故(归藏)启筮曰:『空桑之苍苍,八极之既张,乃有夫羲和,是主日月,职出入,以为晦明。』又曰:『瞻彼上天,一明一晦,有夫羲和之子,出于旸谷。』故尧因此而立羲和之官,以主四时,其后世遂为此国。作日月之象而掌之,沐浴运转之于甘水中,以效其出入旸谷虞渊也,所谓世不失职耳。”郝懿行云:“艺文类聚(卷一)、初学记(卷一)及李贤注后汉书王符传引此经并作『浴日于甘泉』,疑避唐(李渊——珂)讳改渊为泉耳。初学记及御览(卷三)引经『浴日于甘泉』在『是生十日』句之下,与今本异。又引郭注云:『羲和能生日也,故曰为羲和之子』云云,亦与今本异。”珂案:郭注二旸谷宋本均作汤谷。
6 吴任臣云:“羲和,常羲有陬氏。”郝懿行云:“史记(五帝本纪)正义引帝王世纪云:『帝喾次妃娵訾氏女曰常仪。』大荒西经又有帝俊妻常羲,疑与常仪及此经羲和通为一人耳。”珂案:吴、郝说羲和即常羲俱非也。考帝俊三妻,一羲和,即此经生十日者;一常羲,即大荒西经生十二月者;一娥皇,即此经前文生三身之国者:各俱有不同裔子,则生日之羲和当非生月之常羲可知矣。至于郝说帝俊妻常羲与帝喾次妃娵訾氏女常仪为一人则是也,已见前“季厘之国”节注。
7 郭璞云:“言生十子各以日名名之,故言生十日,数十也。”王念孙云:“王符传注(经文)生上有是字,御览天部三(卷三)同,书钞天部一(卷一四九)同,类聚天部上(卷一)同,初学(卷一)同。”郝懿行云:“郭注生十日下,疑脱日字(当作“生十日,日数十也”,王念孙校同——珂)。羲和十子,它书未见,艺文类聚五卷引尸子曰:『造历数者羲和子也。』然其名竟无考。”
珂案:郭注“羲和生十日”,多以人事现象释神话,于义无当,其云“生十子各以日名名之”尤迂,盖于神话缺少理解也。羲和生十日者,天上之日十也;犹常羲生月十二,天上之月十二也。古神话盖以天、地、日、月、星辰均神所创造,故言生日生月,非“生子以日名名之”也。至于日之数十而月之数十二者,洪古灾变之际,人民想象中之夸张也。今留一日一月者,有神性英雄射落之也。苗族、彝族均有射日射月神话,即其证。今神话中唯有羿射九日神话而无射月神话者,盖已散亡也。推想古传,既有淮南子所记羿妻常娥窃药奔月神话,则其余十一月,或亦由羿射落之,未可知也。羿射九日,神话中又有“落为沃焦”之说(见庄子秋水篇成玄瑛疏引山海经,今本无),则益见此一英雄神力之伟大也。沃焦者,文选嵇叔夜养生论注引庄子司马彪注云:“在扶桑之东,有一石,方圆四万里,厚四万里,海水注之,莫不燋尽,故名沃燋焉。”古小说钩沈辑玄中记亦云:“天下之强者,东海之沃焦焉,水灌之而不已。沃焦者,山名也,在东海南方三万里,海水灌之而即消,故水东南流而不盈也。”盖归墟之类,此羿射九日神话之余音也。羲和在山海经为日母,在淮南子又一变而为日御。初学记卷一引淮南子云:“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登于扶桑之上,爰始将行,是谓朏明;至于曲阿,是谓朝明;临于曾泉,是谓早食;次于桑野,是谓晏食;臻于衡阳,是谓禺中;对于昆吾,是谓正中;靡于鸟次,是谓小迁;至于悲谷,是谓晡食;回于女纪,是谓大迁;经于泉隅,是谓高舂;顿于连石,是谓下舂;爰止羲和,爰息六螭,是谓悬车(高诱注:『日乘车驾以六龙,羲和御之,日至此而薄于虞泉,羲和至此而回六螭』);薄于虞泉,是谓黄昏;沦于蒙谷,是谓定昏;日入崦嵫,经于细柳,入虞泉之地,曙于蒙谷之浦,日西垂景在树端,谓之桑榆。”今淮南子天文篇文小有异同,其最大差异为初学记引“爰止羲和,爰息六螭”二语,今本作“爰止其女,爰息其马”,盖后人不明古谊而妄改之也。此文记羲和御日而行,历诸程途,景象之瑰奇伟丽,亦不减于生日浴日,盖神话之演变也。至洞冥记乃又演变为三足乌驾日车。卷四云:“东北有地日之草,西南有春生之草,……三足乌数下地食此草。羲和欲驭,以手揜乌目,不听下也。食草能不老,他鸟兽食此草,则美闷不能动矣。”羲和虽仍为日御,驾车者已非六龙。至于书尧典以羲和为羲氏和氏二人,且为掌天地四时之官,则又神话之历史化,不足论矣。
有盖犹之山者,其上有甘柤1,枝干皆赤,黄叶,白华,黑实。东又有甘华2,枝干皆赤,黄叶。有青马3。有赤马,名曰三骓4。有视肉。
1 珂案:甘柤见海外北经“平丘”节注。
2 珂案:甘华亦见海外北经“平丘”节。
3 珂案:青马已见海外东经“嗟丘”节。
4 珂案:三骓已见大荒东经“三青马、三骓”节。经文既云“有赤马,名曰三骓”,则三骓非三骓也,当是一动物之名,疑即此经首节所谓“双双”之兽之类,详该节注。
有小人名曰菌人1。
1 郭璞云:“音如朝菌之菌。”郝懿行云:“此即朝菌之菌,又音如之,疑有讹文。或经当为(上山下囷)狗之(上山下囷)。菌人盖靖人类也,已见大荒东经。”珂案:太平广记卷四二八引博物志逸文云:“西北荒中有小人,长一寸,其君朱衣元冠,乘骆车马,引为威仪居处。人遇其车,抵(抓?)而食之,其味辛,终年不为物所咋,并识万物名字。又杀腹中三虫,三虫死,便可食仙药也。”或即菌人之类也。吴任臣广注引南越志云:“银山有女树,天明时皆生婴儿,日出能行,日没死,日出复然。”又引事物绀珠云:“孩儿树出大食国,赤叶,枝生小儿,长六七寸,见人则笑。”亦斯之类与?
有南类之山,爰有遗玉、青马、三骓、视肉、甘华,百谷所在1。
1 珂案:即海外北经平丘、海外东经嗟丘之类,盖古神人所居之地也。
山海经海经新释卷十一 山海经第十六 大荒西经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负子1,有两黄兽守之。有水曰寒暑之水2。水西有湿山,水东有幕山3。有禹攻共工国山4。
1 郭璞曰:“淮南子曰:『昔者共工与颛顼争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维绝,地柱折。』故今此山缺坏不周?也。”珂案:郭注引淮南子天文篇文。今本云:“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今作“天柱折,地维绝”(论衡谈天篇、列子汤问篇并同)为异。楚辞天问云:“康回冯怒,墬何故以东南倾?”王逸注云:“康回,共工名也。”又引淮南子,与此注同。盖各所见本异也。经文“不周负子”,文选甘泉赋、思玄赋注及太平御览卷五九引并无“负子”二字,郭注亦祗释“不周”,“负子”二字盖衍文。西次三经云:“不周之山,北望诸毗之山,临彼岳崇之山,东望泑泽,河水所潜也。爰有嘉果,其实如桃,其叶如枣,黄华而赤柎,食之不劳。”郭璞注云:“此山形有缺坏不周?处,因名。云西北不周风自此山出。”即此。
2 珂案:三余帖(见百二十卷本说郛)云:“半阳泉。世传织女送董子(董永)经此,董子思饮,扬北水与之,曰:『寒。』织女因祝水令暖,又曰:『热。』乃拨六英宝钗,祝而画之,于是半寒半热,相和与饮。”经文寒暑之水,亦斯之类与?
3 郭璞云:“音莫。”
4 郭璞云:“言攻其国,杀其臣相柳于此山。(归藏)启筮曰:『共工人面,蛇身,朱发』也。”
珂案:此经所记,盖有二事,均共工神话之零片散见于此者。一曰“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是以山名不周,郭注引淮南子天文篇文是已。一曰禹治洪水,逐共工,郭引海外北经禹杀相柳(大荒北经作『相繇』)事是已。然细按之,共工与颛顼争及共工与禹争,要无非黄炎斗争神话之余绪而已。以其所争之对象不同,而其人亦或为正面,或为反面,盖皆神话流传之演变,非可以一概而论也,说已详海外北经“禹杀相柳”节注中。郭注引归藏启筮“共工人面,蛇身,朱发”,神异经亦引述之,而云“贪恶愚顽”,则亦诋毁之甚矣。
有国名曰淑士,颛顼之子1。
1 郭璞云:“言亦出自高阳氏也。”
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1,化为神,处栗广之野2,横道而处3。
1 郭璞云:“或作女娲之腹。”
2 郭璞云:“女娲,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其腹化为此神。栗广,野名。娲,音瓜。”珂案:郭注“其腹化为此神”,藏经本腹作肠,太平御览卷七八引同。
3 郭璞云:“言断道也。”
珂案:女娲之名,首见于楚辞天问,云:“女娲有体,孰制匠之?”王逸注云:“传言女娲人头蛇身,一日七十化,其体如此,谁所制匠而图之乎?”案王之意或谓天问此语当因女娲造人神话而设问,意谓女娲造就他人身体,其“人头蛇身,一日七十化”之“体”又是谁所创造乎?女娲造人神话有二,一则风俗通所记者,云:“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故富贵者,黄土人;贫贱凡庸者,人也。”(太平御览卷七八引)贫富贵贱之别,乃阶级社会阶级烙印,非神话本旨,置勿论可也。此女娲造人神话之彰明显著者也。一则见诸淮南子说林篇,较隐晦,云:“黄帝生阴阳,上骈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娲所以七十化也。”高诱注云:“黄帝,古天神也,始造人之时,化生阴阳。上骈、桑林皆神名。”则是以女娲为主之诸神造人神话也。“黄帝生阴阳”,疑阴阳即阴阳性性器官。“女娲七十化”,“化”当作“化育”解。说文十二云:“女娲,古之神圣女,化万物者也。”即此“化育”之意也。郭此注本诸淮南子,而以“变”释“化”,谓“七十化”为“七十变”,失本旨矣。此写女娲在多次诞育人类之过程中,诸神俱同参加造人工作,有助其生阴阳性性器官者,有助其生耳目臂手者。惜词旨隐晦,竟沉堙不传。女娲功烈,非仅造人,又兼补天。淮南子览冥篇云:“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是女娲者,诚天地初辟摩肩盘古之大神矣。宜此经记女娲之肠化为十神而处栗广之野,盖犹盘古垂死化身而为四极五岳、日月星辰也。然古籍记女娲补天,或又牵连于共工神话中。论衡谈天篇云:“共工与颛顼争为天子,不胜,怒而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女娲销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天不足西北,故日月移焉;地不足东南,故百川注焉。”其后史记司马贞补三皇本纪因之,亦说女娲补天,是因共工触山而使天地残毁之故,不过易共工所与争之对象颛顼为祝融而已。二文若非讹传,即系误记,实未得古神话本貌。古神话盖以女娲补天为一事,共工触山又为一事,二者并不相涉也。女娲所补之“天”,乃洪古时代,由于今已不能详悉之某种原因——自然界大变动或神国大扰乱——所导致之“四极废、九州裂”之天地大残毁之“天”,故有“断鳌足以立四极”等语。而共工触山所造成之毁坏,则局面较小,仅“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且毁坏以后,至今未闻修复,故始日月西移,百川东注,不周坏而不?。且不周,天柱也,共工触山“折天柱”者,折天之一柱也,又何用女娲“断鳌足以立四极”为?则触山与补天之不相涉也明矣。补天神话自应在触山神话之前。又女娲神话,稍后又与伏羲神话相结合,谓女娲、伏羲兄妹缔婚而繁衍人类。通志卷一三皇纪第一引春秋世谱云:“华胥生男子为伏羲,女子为女娲。”而汉代石刻画象与砖画中,恒有人面蛇身之伏羲、女娲交尾象。文选王文考鲁灵光殿赋亦云:“伏羲鳞身,女娲蛇躯。”知女娲兄妹结婚之说由来亦古矣。唐李冗独异志云:“昔宇宙初开之时,只有女娲兄妹二人在昆仑山,而天下未有人民。议以为夫妻,又自羞耻。兄即与其妹上昆仑山,咒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为夫妻,而烟悉合;若不,使烟散。』于烟即合,其妹即来就兄,乃结草为扇,以障其面。今时人取妇执扇,象其事也。”除“结草为扇,以障其面”仍是封建社会产物外,余则此一神话之概略也。此一神话今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犹传有之,其内容则更近原始,云,伏羲女娲兄妹入葫芦逃避洪水而结婚而再造人类,则是已兼古神话中女娲造人、补天(女娲补天亦有“水浩洋而不息”、“积芦灰以止淫水”语)之部分情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