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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退录
《山海经》: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氏注云:天帝之二女而处江为神, 即《列仙传》江妃二女也。《离骚 九歌》所谓湘夫人称帝子者是也。而《河图 玉版》曰:湘夫人者,帝尧女也。秦始皇浮江至湘山,逢大风,而问博士:“湘 君何神”博士曰:“闻之尧二女,舜妃也,死而葬此。”《列女传》曰:二女死 于江湘之间,俗谓为湘君。郑司农亦以舜妃为湘君。说者皆以舜陟方而死,二妃 从之,俱溺死于湘江,遂号为湘夫人。案《九歌》:湘君、湘夫人,自是二神, 江湘之有夫人,犹河洛之有虑妃也,此之灵与天地并矣,安得谓之尧女且既谓之 尧女,安得复扌忽云湘君哉何以考之《礼记》曰:舜葬苍梧,二妃不从。明二妃 生不从征,死不从葬,义可知矣。即令从之,二女灵达,鉴通无方,尚能以鸟工 龙裳救井廪之难,岂当不能自免于风波,而有双沦之患乎假复如此,《传》曰: 生为上公,死为贵神。《礼》五:岳比三公,四渎比诸侯,今湘川不及四渎,无 秩于命祀,而二女帝者之后,配灵神只无缘,当复下降小水,而为夫人也。参伍 其义,义既混错,错综其理,理无可据,斯不然矣。原其致谬之由,由乎俱以帝 女为名,名实相乱,莫矫其失,习非胜是,终古不悟,可悲矣!其说最近理,而 古今传楚词者未尝及之,书于此,以千载之惑。张华《博物志》多出于《山海 经》,然末卷载湘夫人事,亦误以为尧女也。
《战国策 旧传 高诱注》残缺疏略,殊不足观,姚令威补注亦未周尽。独 缙云鲍氏校注为优,虽间有小疵,多不害大体。惟《东、西二周》一节,极其舛 谬,深误学者,反不若二氏之说是。然高氏但云东周、成周今洛阳,西周,王城 今河南,其说甚略。姚氏特作世系谱,似稍详矣,而亦未备。其指巩为东周,则 又未免小误。今世学者但知镐京之为西周,东迁之为东周而已。若敬王之迁成周, 固已漫漶。至于两周公之东、西周,则自非熟于考古者,盖茫不知其所以也。此 鲍氏之误,所以不得不辨。余故博采载籍,究极本末而论焉。周之先后稷始封于 邰,不自窜于戎狄,公刘徙居于豳,至于太王,徙居岐周,文王降崇,乃作丰 邑,自岐而徙都焉。武王之时,复营镐京而居之。《诗》、《书》称宗周者,指 镐京也,迄东迁之前,无所迁徙。然武成云:“王来自商,至于丰。”《召诰》 序云:“成王在丰。”《周官》序云:“还归在丰。”《左传》亦曰:“康有酆 宫之朝。”则虽改邑于镐,而丰宫元不废。盖丰在京兆县,镐在长安县西北十 八里,相距才二十五里,往来不为劳也。武王克商之后,尝曰:“我南望三涂, 北望岳鄙,顾瞻有河,粤瞻伊洛,毋远天室,营周居于洛邑。”盖洛邑居土地之 中,宜作天邑。武王既得天下,有都洛之意矣,而未暇及也,先于其地迁九鼎焉。 武王崩,周公相成王,成武王之志,营以为都,是为王城,其地实郏辱阝,亦名 河南。《洛诰》所谓:“我乃卜涧水东、水西,惟洛食者也。”洛阳者,周公 营下都,以迁殷顽民,是为成周,其地又在王城之东。《洛诰》所谓:“我又卜 水东,亦惟洛食者也。”《洛诰序》云:“周公往营成周,则成周乃东都总名。 河南,成周之王城也。洛阳,成周之下都也。”王城非天子时会诸侯则虚之,下 都则保厘大臣所居治事之地,周人朝夕受事,习见既久,遂独指以为成周矣。按 《洛诰》:王祀于新邑。《召诰》: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则成王固尝居之, 然卒驾而西也。宣王中兴,尝一会诸侯于东都。下至幽王,为大戎所灭。宗周迫 近戎狄,平王之立,不得已而东迁都于王城,始奠居焉。自是始有东、西周之名。 谓之东者,以别于镐京之为西耳。河南、洛阳未分画也。王子朝之乱,其余党多 在王城,敬王畏之,徙都成周。后九十余年,考王弑兄而自立,惧弟揭之议己, 遂以王城封之,以续周公之官职,是为西周桓公。此时未有东周,公而称西周者, 后人推本而言之也。桓公传威公,威公传惠公,考王十五年,西周惠公封其少子 班于巩以奉王,是为东周惠公,而西周惠公长子自为西周武公。自是周公之国始 分东、西,成周为东周,王城复为西周矣。盖自河南桓公续周公之职而秉政,三 世益传。所以别封少子,使奉王者,殆欲独擅河南之地,不复奉王,且王城、成 周皆为东、西周君所有,天子直寄焉耳。东周者,指周王所居之洛阳也,巩,班 之采邑也。《世本》曰:东周惠公名班,居洛阳。是班秉政于洛阳,而采邑则在 巩。前汉《地理志》曰:巩,东周所居。姚令威用其说,非也。赧王时,东、西 周分治。王复徙都西周,至五十九年,秦昭王使将军扌攻西周,西周君奔秦顿 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秦受其献,归其君于周。盖权移于下,其极乃至于尽 献其邑于它人,亦不出于天子之命矣。是年赧王卒,其国先绝,西周武公亦卒, 秦迁西周公于{单心}狐,实武公之子公子咎者。而东周惠公之后,亦尚能一传。 后七岁,秦庄襄王尽灭东、西周,周始不祀,大略如此。《战国策》之西周,即 揭之西周,《战国策》之东周,即班之东周。西周建国在东周之前,而《旧书》 跻东周于西周之上,为失其次。鲍氏正之是矣,但其说曰:“西周正统也,不可 以后于东周。”其注“韩使人让周”,则曰:“此时,周之命已不行于诸侯矣。” 其注“周君谋主也”,则曰:“犹为天子故。”它如此类不一,又尽以西周之策, 分系之安、赧二王。盖直以西周为天子,而不知实桓、威诸公之事也。余尝反覆 考之东、西二周之策,皆曰周君。周君之自谓,必曰小国、曰寡人,皆当世诸侯 之称。其间或及周王,则直称王,或称天子,非不明白。鲍氏乃比而一之,可乎 原其致误之由,盖亦有说。温人之辞云:“今周君天下,则我天子之臣。”周君 天下者,言周王之君天下也。鲍必误以为周君有天下矣。又东周与西周战,韩救 西周,为东周谓韩王曰:“西周者,故天子之国也,多名器重宝。”是时周王未 徙西周,故天子之国者,谓敬王故都也。鲍必愈疑西周君即天子矣,不特此也。 周王、周公国号既同,《史记》不为二周公立世家,而混书其事于《周纪》。宋 忠注:周君赧王卒。又不知周君与赧王此年俱卒。但见二者连文,遂谓赧王卒, 谥西周武公。小司马张守节辈皆能辨之,然世多承其误,虽如司马文正公亦不能 免。《通鉴》直以奔秦献邑者为赧王。《稽古录》中复误以西周桓公为东周,无 责乎鲍也!《东周策》首章书秦临周求鼎事,鼎实在西不在东也。岂周王在东, 故东周君犹能挟天子以制命欤不然,错简也。注家皆无发明者,因并及之。
曾文清《访戴图》诗:“小艇相从本不期,剡中雪月并明时。不因兴尽回船 去,那得山阴一段奇。”近岁豫章来子仪亦赋比诗:“四山摇玉夜光浮,一舸玻 璃凝不流。若使过门相见了,千年风致一时休。”末句实祖文清之意。
俗谚“洗脚上船”,语见《三国志 吕蒙传》注引《吴录》曰:孙权欲作濡 须坞,诸将皆曰:“上岸击贼,洗足上船,何用坞为”蒙曰:“兵有利钝,战无 百胜,如有邂逅,敌步骑蹙人,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权曰:“善。”遂作之。
淳熙十四年冬十一月丙寅,宰执奏事延和殿,宿直官洪迈同对,因论高宗谥 号。孝宗圣谕云太上时,有老中官云:“太上临生,徽宗尝梦吴越钱王引徽宗御 衣云:‘我好来朝,便留住我,终须还我山河,待教第三子来。’”迈又记其父 皓在虏买一妾,东平人,偕其母来,母曾在明节皇后阁中,能言显仁皇后初生太 上时,梦金甲神人,自称钱武肃王,寝而生太上,武肃即Α也,年八十一,太上 亦八十一。卜都于此,亦不偶然。张氵昊《云谷杂纪》仅载其略,且不记其语之 所自得,独周必《大思陵录》备载其详如此。上所谕钱王指ㄈ,ㄈ第三子惟演也, 终团练使。
●卷六
路德延处朱友谦幕府,作《孩儿诗》五十韵以讥友谦。本朝张师锡追次其韵, 赋《老儿诗》一篇。二诗曲尽老幼之情状。张诗用韵安帖,不类次韵者,尤为难 能。今两录之。《孩儿诗》曰:“情态任天然,桃红两颊鲜。乍行人共看,初语 客多怜。臂膊肥如瓠,肌肤软胜绵。长头才覆额,分角渐垂肩。散诞无尘虑,逍 遥占地仙。排衙朱阁上,喝道画堂前。合调歌杨柳,齐声踏采莲。走堤冲细雨, 奔巷趁轻烟。嫩竹乘为马,新蒲掉作鞭。莺雏雏金镞系,︵子彩丝牵。拥鹤归晴 岛,驱鹅入暖泉。杨花争弄雪,榆叶共收钱。锡镜当胸挂,银珠对耳悬。头依苍 鹘裹,袖学柘枝揎。酒滞丹砂暖,茶催小玉煎。频邀寿花插,时乞绣针穿。宝箧 拿红豆,妆奁拾翠钿。短袍披案褥。尖帽戴靴毡。展画趋三圣,开屏笑七贤。贮 怀青杏小,垂额绿荷圆。惊滴沾罗泪,娇流污绵涎。倦书饶娅姹,憎药巧迁延。 弄帐莺绡映,藏衾凤绮缠。指敲迎使鼓,箸拨赛神弦。帘拂鱼钩动,筝推雁柱偏。 棋盘添路画,笛管欠声镌。恼客初酣睡,惊僧半入禅。寻蛛穷屋瓦,探雀遍楼椽。 抛果忙开口,藏钩乱出拳。夜分围,朝聚打秋千。折竹装泥燕,添丝放纸鸢。 互夸轮水,相教放风旋。旗小裁红绢,书幽截碧笺。远铺张鸽网,低控射蝇弦。 吉语时时道,谣讠哥处处传。匿窗肩乍曲,遮路臂相连。斗草当春迳,争球出晚 田。柳傍慵独坐,花底困横眠。等鹊潜篱畔,听蛩伏砌边。傍枝拈粉蝶,隈树捉 鸣蝉。平岛夸乔上,层崖逞捷缘。嫩苔车迹小,深雪屐痕全。竞指云生岫,齐 呼月上天。蚁窠寻迳断,蜂穴绕阶填。樵唱回深岭,牛歌下远川。{木}柴为屋 木,和土作盘筵。险砌高台石,危跳峻塔砖。忽升邻舍树,偷上后池船。项橐称 师日,甘罗作相年。明时方在德,劝尔戒狂颠。”《老儿诗》曰:“鬓发尽皤然, 眉分白雪鲜。绸遮延客话,伛偻抱孙怜。无病常供粥,非寒亦衣绵。假温衾拥背, 借力杖扌耆肩。貌比三峰客,年过四皓仙。唤方离枕上,扶始到门前。每爱烹山 茗,常嫌石莲。耳聋如塞纩,眼暗似笼烟。宴坐嬴凭几,乘骑困鞭。头摇如 转旋,唇动若抽牵。骨冷愁离火,牙疼怯漱泉。形骸将就木,囊橐尚贪钱。胶睫 乾眵缀,粘髭冷涕悬。披裘腰懒系,濯手袖慵揎。抬举衣频换,扶持药屡煎。坐 多茵易破,行步履难穿。喜婢裁裙市,嗔妻买粉钿。房教深下幕,床遣厚铺毡。 琴听怜三乐,图张笑七贤。看嫌经字小,敲喜磬声圆。食罢羹流袂,杯余酒带涎。 乐来须遣罢,医到久相延。裹帽纵横掠,梳头取次缠。长吁思往事,多感听哀弦。 气注腰还重,风勤更偏。墓松先遣种,志石预教镌⊥到唯求药,僧来忽问禅。养 茶悬灶壁,曝艾晒檐椽。怒仆空瞠眼,嗔童漫握拳。心惊嫌蹴リ,脚软怕秋千。 局缩同寒,堆う似饱鸢。观瞻多目眩,举动即头旋。女嫁求红烛,男婚乞彩笺。 已闻颁几杖,宁更佩韦弦。宾客身非与,儿孙事已传。养和屏作伴,如意拂相连。 久弃登山屐,惟存负郭田。呻吟朝不乐,展转夜无眠。呼稚临床畔,看书就枕边。 冷疑怀贮水,虚讶耳闻蝉。束帛非无分,安车信有缘。伏生甘坐末,绛老让行先。 拘急将风夜,昏沈欲雨天。鸡皮尘屡积,<齿几>齿食频填。每忆居郎署,常思钓 渭川。喜逢迎佛会,羞赴赏花筵。径狭容移槛,阶危索减砖。好生焚鸟网,恶杀 拆鱼船。既感桑榆日,常嗟蒲柳年。长思当弱冠,悔不胜狂颠。”书毕,回思少 小嬉戏之时,恍如昨日,今年逾五十,将入《老儿诗》之境矣,读之亦可以 自警云。前诗第四十二韵押“全”字,后诗乃押“先”字,恐误。又“养和屏作 伴”,“屏”字可疑。
寓言以贻训诫,若柳子厚三戒鞭贾之类,颇似以文为戏,然亦不无补于世道。 吾阅近世文集,得二文焉,朱希真《东方智士说》、萧东夫《吴五百》是也。朱 之文曰:东方有人自号“智士”,才多而心狂,凡古昔圣贤与当世公卿、长者, 皆摘其短阙而非笑之。然地寒力薄,终岁不免饥冻。里有富人,建第宅甲其国中, 车马奴婢钟鼓帷帐惟亻。一旦,富人召智士语之曰:“吾将远游,今以居第贷 子,凡室中金宝、资生之具无乏,皆听子用不计,期年还,则归我。”富人登车 而出,智士杖策而入。僮仆、妓妾罗拜堂下,各效其所典簿籍以听命。号智士曰 假公。智士因遍观居第,富实伟丽过王者,喜甚。忽更衣东走圊,仰视其舍卑狭, 俯阅其基湫隘,心郁然不乐。召纲纪仆让之曰:“此第高广,而圊不称。”仆曰: “惟假公教。”智士因令彻旧营新,狭者广之,卑者增之。曰:“如此以当寒暑, 如此以蔽雨风。”既藻其,又丹其楹,至于聚筹积灰,扇蝇攘蛆皆有法度。事 或未当,朝移夕改,必善必奇。智士躬执斤帚,与役夫杂作,手足疮茧,头蓬面 垢,昼夜废眠食,忉忉焉惟恐圊之未美也。不觉阅岁,成未落也。忽阍者奔告曰: “阿郎至矣。”智士仓皇弃帚而趋,迎富人于堂下。富人劳之曰:“子居吾第, 乐乎”智士恍然自失,曰:“自君之出,吾唯圊是务,初不知堂中之温密,别馆 之虚凉,北树之风,南楼之月,西园花竹之胜。吾未尝经目后房歌舞之妙,吾未 尝举觞、虫网瑟琴、尘栖钟鼎,不知岁月之及子复归而吾当去也。”富人揖而出 之。智士还于故庐,且悲且叹,悒悒而死。市南宜僚闻而笑之,以告北山愚公。 愚公曰:“子奚笑哉世之治圊者多矣。子奚笑哉”萧之文曰:吴名蠢南兰陵为寓 言靳之曰“淮石浮屠客”。吴日饮于市,醉而狂攘臂突,市人行者皆避。市卒以 闻吴牧,牧录而械之,为符移授五百,使护而返之淮右。五百诟浮屠曰:“狂髡 坐尔,乃有千里役吾,且尔苦也。”每未晨蹴之,即道执扑驱其后,不得休,夜 则絷其足,至奔朱埭。浮屠出腰间金,市斗酒,夜醉五百,而髡其首,解墨衣衣 之,且加之械而絷焉。颓壁而逃。明日,日既失,五百乃醒,寂不见浮屠,顾 壁已颓。曰:“嘻!其遁矣。”既而视其身之衣则墨,惊循其首则不发,又械且 絷,不能出户。大呼逆旅中曰:“狂髡故在此,独失我耳。”客每见吴人辄道此, 吴人亦自笑也。千岩老人曰:“是殆非寓言也,世之失我者,岂独吴人五百哉生 而有此我也,均也,是不为荣悴有加损焉者也。所寄以见荣悴,乃皆外物,非所 谓傥来者耶。曩悴而今荣,傥来集其身者日以盛,而顾揖步趋,亦日随所寄而改, 曩与之处者,今视之良非昔人。而其自视,亦殆非复故我也,是其与吴五百果有 间否哉”吾故人,或华要,当书此遗之。二文,朱尤属意高远,世之人不能 穷理尽性,以至于圣贤之乐地,而区区驰逐末务以终其身者,皆东方智士之流也。 余亦惧夫流而至于此也。读之竦然,为之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