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史藏
- 志存记录
- 天咫偶闻
天咫偶闻
贵云西侍郎(庆)平生有砚癖,刻有《咏研诗》一册,皆同人倡和之作,余曾于庙市见之。又铁梅{艹}先生有欧阳文忠南唐官砚,欧公题云:此砚用之二十年矣。当南唐有国时,于歙州造砚,务选工之善者。命以九品之服,月有俸廪之给,号研务官,岁为官造砚有数。其砚四方而平浅者,官砚也。其石尤精,制作亦不类今工之侈窳。北砚得自今王舍人原叔家,不知为佳砚也,儿子辈弃置之。予初得之,亦不知为南唐物。有江南年老者见之,凄然曰:此故国之物也。因具道其所以然,遂始宝惜之。其贬夷陵也,折其一角。皇三年辛卯,龙图阁直学士欧阳修记。又先芝圃方伯(福)藏有岳鄂王砚,刻王手书铭云:持坚守白,不磷不淄。下有谢叠山藏记,文文山铭,于忠肃、王文成题字,曾归董思翁。二砚,法石帆皆有诗。
音德布,字春圃,蒙古正蓝旗人。善草书,喜以草法作《清平如意》,自录其诗及友朋赠诗于上下,几满。又能卧而射,以足开弓,矢无虚发,亦奇士也。
文丞相祠,在府学之左,地仅数弓。祠屋一楹,相传府学即元之柴市,丞相成仁地也。《日下旧闻》谓:旁有吉安会馆,此恐未确。今祠旁左为文昌祠,右为府学。余地无多,难容会馆。且会馆皆在南城,北城无会馆。《藤阴杂记》谓在打磨厂者,理或然也。
汪文端公(由敦)第在十三条胡同,今名汪家胡同。其宅未知所在,或云今廷侯所居是也。公以书法受知高庙,与张天瓶继轨刻有《时晴斋帖》。时晴斋者,以藏松雪书《快雪时晴帖》而名也。
玉元圃(栋)汉军人,官学士。居城北。藏书最富,凡王渔洋、黄叔琳两家书多归之,筑读易楼。法石帆有诗云:读易楼前隔岁苔,楼门十载未尝开。不窥园只覃溪老,特为寻书城北来。买书容易到斜阳,读易楼中万卷凉。零落都门诸梵宇,鲜红小印辨王黄。
又怡亲王府藏书之所曰:乐善堂。大楼九楹,积书皆满。绛云楼未火以前,其宋元精本大半为毛子晋、钱遵王所得。毛、钱两家散出,半归徐健庵、季沧苇。徐、季之书由何义门介绍,归于怡府。乾隆中,四库馆开,天下藏书家皆进呈,惟怡府之书未进。其中为世所罕见者甚多,如施注苏诗全本有二,此外可知。至载垣(原作端华误)以狂悖诛,其书始散落人间。聊城杨学士绍和、常熟翁叔平尚书、吴县潘文勤、钱唐朱修伯宗丞得之为多(右录《仪顾堂题跋》)。
按:当时得之最多而最精者,以盛伯熙祭酒(昱)为首。盖居在内城,得之较易。而又具搜罗之力,故收藏甲于诸家。祭酒为肃府宗室,敬文庄公之孙。世家三代,家擅园池之胜,好士为士夫之冠。门多宾客,于馆,于殡,以此终身。春明人士,皆艳称之,己亥冬卒。庚子之乱,其收藏竟未失去。祭酒著有《蒙古世系表》,未刊。
与祭酒同时,同年有山左王廉生(懿荣)亦官祭酒,收藏尤富。方光绪初元,京师士夫以文史、书画、金石、古器相尚,竞扬摧翁大兴、阮仪征之馀绪。当时以潘文勤公、翁常熟为一代龙门,而以盛、王二君为之厨顾。四方豪俊,上计春明,无不首诣之。即京师人士谈艺,下逮贾竖平准,亦无不以诸君为归宿。厂肆所售金石、书画、古铜、瓷玉、古钱、古陶器,下至零星砖甓,无不腾价蜚声,而士夫学业,亦不出考据、赏鉴二家外。未几,盛司成有太学重刊石鼓文之举;未几,王司成有重开四库馆之请,盖乎承平盛事矣。孰知庚子之变,一败莫挽,王君以身殉之。而诸家收藏,散失几尽,一时学术亦遂大变,是岂诸君所及料哉!是时,满祭酒熙元字吉甫夫妇偕殉,而盛君先一年卒,不及见。
同时殉难者,有庶吉士寿富字伯蔸,别号鞠客。宝竹坡侍郎之子,幼有至性,居丧遵古礼,寝苫枕块,服布素三年。为文章操笔立就,兼精西算。乙未,中东和议将成,约同人上书力争。遂发愤讲求西法,游历日本,作《劝八旗子弟书》。戊戌成进士,用庶吉士,未及授职。庚子七月,事急,有劝以去者,不应,城破,阖室饮鸩以殉。
钟祺字维春,汉军镶黄旗人。姓马氏,世袭一等子。少为诸生,以袭爵不得与试。授三等侍卫,改二等侍卫。有文武才,读书过目成诵,为诗、古文洒洒有生气。初服膺陆、王之学,继参以程、朱、张、吕,不主一家,更辅之以经史百家,杂出不穷。为人伉爽有奇气,慕孙白谷之为人。尤好搜朝野之贤士与之游,闻奇人必命驾造之。风晨雨夕,辄遍访素心人,或偕游山水;或径诣酒家,醉辄朗吟陶诗。然绝不喜俗子,遇必白眼待之。或闻俗子语,必吟诗以乱之,以此得狂名。甲午事起,上书请自效,遂从戎于奉天。盛京将军伊克唐阿倚任之,统镇边马队。和议定遂归。李忠节巡视长江,亲访之于家,奏请为营务处。庚子乱起,忠节遣之先驱,匹马就道,冒锋矢而北,濒于死者数矣。至京睹时事而流涕,拟二奏:一劾政府,一剿团匪。鉴帅未及行而出师,及败,忠节殉,护其丧归。归三日,城破,自缢死。著《五伦大义》、《马氏日记》若干卷。
文福字星垣,满洲正黄旗瓜尔佳氏。一等子爵,官二等侍卫。服膺程朱之学,兼长经济,喜读经世书。曾从将军延茂带马队于吉林,闻变,自焚死。
延茂,字松岩,汉军正黄旗,姓杜氏。以文学著称,管官学,成就后进最多。及官吉林将军,营官皆诸生徒任之。有阳明之风,文福亦其一也。罢官居京师,吟咏不辍。闻变举室自焚。
德续,字继亭,满洲镶黄旗人。少无赖,习市井事。所居与蔡省吾(绳格)邻。省吾教其为善,且授之书,遂为善士。及闻城破,登城持刀作拒守状,遂中炮死。
王节,字竹庵,宛平人。工琴善画,惟好静,喜居古寺。六七月间以忧卒,年二十五。
葆初,字效先,镶蓝旗蒙古人,袭三等承恩公。素工楷法,俄国亲王为觐,曾以千金购其书归。及城将破,命家人即其室中掘大坎以待。城破,阖家以昭穆次序坐坎内,命仆掩之,仆不应而走。乃自起举火,焚其室,歼焉。
●卷四◎北城国学,在安定门成贤街,因明之旧。东为圣庙,乾隆二年易黄瓦。又仿曲阜庙例,领彝器十种,祭则共陈一案。案上凿槽函足,五器有款,五器无款。无款者尤精,苍翠欲滴。康熙中,升配十二哲,陆续入祀者若干人。而本朝居其四,可云盛矣。大成门内列陈仓石鼓,门外列乾隆御制十鼓。元明及国朝进士题名碑林立,桧柏皆逾十围。翠盖撑空,苍苔绣径,庭阶肃穆,风日幽闲。每一瞻仰,令人兴敬止之思,信诗礼之宫墙,道德之渊囿也。辟雍亭,在国子监彝伦堂下。璧水环周,檐楹壮丽,虹梁四达,碧坊高て。列圣屡次临幸,亲行释奠礼,执经讲学,典迈桥门矣。两廊为率性、修道等六堂,堂中列石经凡□十□碑。后为彝伦堂,悬列圣御书额,及祭酒箴。南学额学生六十人,由考取。住学肄业分六堂,月凡四课,膏火银八金,尤者升斋长。其课有制艺,有杂作,有札记,戊戌后添算学斋。又有北学额九十人,不住学,举、贡、生、监均与,课与南学同。国子监石刻,旧有《兰亭》、《乐毅》、《座位》四百字,丁香花诗,而《兰亭》最有名。国初人皆有题跋,其石已佚。余旧识门斗张姓者,以拓碑为业。尝倩其精拓石鼓,而《兰亭》、《乐毅》阙如也。一日春雪初霁,观斋中所存旧刻,忽思访国学《兰亭》,亟走国子监,欲与张共事搜访。甫入门,丁丁之响,清越异常。推户视之,横石一方,古光可鉴,则《兰亭》也。余曰:石固无恙乎?张曰:前数日从敬一亭土中搜得石数块,则《兰亭》、《乐毅》、《座位》三帖。《座位》已阙,《乐毅》亦漫,惟《兰亭》完好。出其拓本视之,与旧拓无大异,而石之大小亦与二帖不同,始知此殆宋刻,彼则元镌耳。嗟乎!数石沈霾殆百馀年矣。鉴家无复问者,鄙人适发钩沈之想,石即应念而来,未可谓非翰墨缘也。
余尝重订石鼓次序,更为《集注》一卷,辨为秦文公东猎时所刻,载十篆斋题跋内。虽知不免大雅之讥,然未必非献疑之一助也。录其大略云:石鼓文久经前贤论定,余何敢别有异同。然玩其字画及其诗格,窃有致疑之处,而于郑浃际秦文公之说有取焉。考《史记。秦纪》:文公三年,以兵七百人东猎。四年至、渭之会,此即所云:沔沔是也。又曰:昔周邑我先秦嬴于此,后卒获为诸侯,乃卜居之。占曰吉,即营邑之。此即所云:吾道既平,嘉树则里,皆言营邑之事也。日佳丙申者,所卜所之日也。第一鼓皆言猎事,则以七百人东猎事有据矣。而且一鼓中,天子与公杂见。岂有宣王猎碣,既称天子复称公之理。则天子,周王也。公,秦文也。又其诗诘屈难通,不类大小雅,而有《车辚》、《四铁》之风。夫前人所以指为周宣者,不过以第一鼓《吾车既工》似乎小雅耳。不知此正秦诗非周诗之高据。夫宣王中兴,诸臣皆极一时之盛,其歌功颂德之诗,亦必因地而异。岂有东都已陈之诗,至西都而依然录旧。则所谓从臣尽才俊者,无乃如江文通才尽耶。必为秦诗始可以,后人慕前人,用其语句。如魏武短歌行用青青子衿。及晋宋郊祀诸歌,多袭毛诗成句耳。至其字体,不似周之古器,而类秦权、诅楚诸刻,更可以意会。由此言之,浃际之论,其信然乎。又十鼓次序,薛氏、郑氏、潘氏亦各不同。今别为考订,卤莽之愆,深知不免耳。
“吾车既工,吾马既同”为第一鼓。
右第一鼓记将东猎之始,选具车徒,储峙弓矢。其曰员猎员游者,盖始有游猎之言,尚未出也。故通篇作想象之词,犹车攻之诗,言“之子于苗,选徒嚣嚣。建设旄,搏兽于敖”,欲往未行之词也。
“田车既安,{攸金}勒虔虔”为第二鼓。
右记车徒完备,旌旗飞扬,乃出而猎。且驱跻于原而戎众则止于陆。以秀弓而射禽兽,似舍车而徒猎者,于古未闻,秦近西戎,盖狄俗也。
“□□銮车,[1234]敕真□”为第三鼓。
右田猎既畅,迤逦而东。路渐入山,故有{备逯}湿阴阳之言。按《水经注。秦川》有故秦亭,秦仲所封也。自是而东有小陇山、吴山,然后至陈仓。《水经注》又言:小陇山岩嶂高险,不通轨辙,所谓{备逯}湿者即此。此章极言戎徒之美、之众,近于《车辚》。所谓公之媚子,从公于狩者焉。
“皮□走齐々”为第四鼓。
右所狩既远,道草茂,以起下除道。
《□□猷乍,{备逯}乍□》为第五鼓。
右记入山益深,丛树交荫,至三十里之远。且华叶亚若,道途昏蔽。于是兴除道之役({亠曰}古昏字,见《代醉编》)。
“吴人{炎心}亟,□夕敬□”为第六鼓。
右言猎至于吴山之下,吴山之人皆爱而敬之。朝夕趋事,或西或北,且不以为功伐。因其人情之美,欲留居之,遂暂寓于囿中,以度其地。
“吾水既□,吾道既平”为第七鼓。
右言道既平治,人有栖止,嘉树成列,营邑既定。戎人自远,天子可以永宁矣。乃于日之丙申自往,周行道路而将归矣。
“□□□□,雨□<流水>”为第八鼓。
右归途遇雨,舍车而舟。其初缘岸势之盘业,(即某),浮车涉水,久乃方舟而西。徒更(更)以索维舟,或在水之阴,或在水之阳。辎重则以驴负而行,雨湿不能成列,或有奔逸,则御止之。
“丞泛丞,丞皮淖渊”为第九鼓。
右既泛舟,因遂渔焉。其鱼众多,羹霍之不足,更以柳为橐盛之。
“弓矢孔庶”为第十鼓。
右鼓剥蚀已甚,约略知为田渔。既毕,归而韬弓戢矢之意。其曰天子,又曰嗣王者,乃因营邑思周之故都。及东周之王,故追述之。天子指幽王,嗣王指平王也。
国学许文正柏,前人皆有诗。然元初国学,非今之地,此因《元史》而误,盖未可信。
雍和宫,在国子监之东。地本世宗潜邸,改为寺,剌麻僧居之。殿宇崇宏,相设奇丽。六时清梵,天雨曼陀之花;七丈金容,人礼旃檀之像。飞阁复道,无非净筵;画壁璇题,都传妙手。固黄图之甲观,绀苑之香林也。宫东为书院,乃昔之山池,入门为平安居、如意室,石假山环之。正室曰太和斋,后为海棠院,又后延楼一带,树石丛杂。室中陈设,贴落胥乌,号神鼎之遗。岁时方泽毕事,临此园少歇,进膳更衣。从臣亦去朝服,换常服,定制也。寺僧分四学,曰天文学,曰祈祷学,曰讲经学,曰医学。学各有经论,文字不能相通,故始入某学,终身不迁。上殿诵经,座位亦分四列。惜其经皆梵文,无从证其法之精粗。
柏林寺,在雍和宫之东,亦巨刹也。相传寺僧某,道行高洁,世宗居潜邸尝往来,曾预示龙飞之谶。今寺西有行宫。
镶黄旗炮厂,在城东北隅,即所谓红夷大炮者。其巨者有大将军之号。按:炮制本始于金元,至明而精。及国朝入关,得其制。又得明代司炮之车,乃立八汉炮队,以配八旗,故至今炮队犹聚族居此。或云其先本亦由金元入明者也。
羊馆胡同,有前代废铜厂基。锻灰积过七八丈,裒延甚远。岁久坚凝如石,风雨剥蚀,颇具之致。坡陀迄逦,且起且伏,令观者骇愕,崎之致,疑从天外飞来。每春岫浮烟,秋林落叶,登兹遐眺,所见自远。而城堞参差,正堪平视,屋宇远近,都在指顾。西则宫阙重重,山岚嶷嶷,万岁景山,皆在禁中。我辈送目,惟此而已。城隅隙地,半多野水。履亲王邸山池,即因水为之。今楼榭不存,而水局如故,数株杨柳,低欲拂波。其北有俄罗斯馆,水所周也。闲尝小步其间,景物全非,烟水自妙,留连久之。遂制《八声甘州》云:满空园春水自茫茫,不是旧烟霞。想当年盛事,朝飞暮卷,多少繁华。舞榭而今尽也,何处说窗纱。乔木幸无恙,残照栖鸦。惆怅荒芜至此,奈群儿不解,犹折残花。危楼未圮,阑也欹斜。不见楼中帝于,只离离衰草遍天涯。浑可叹,一园新绿,偏在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