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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闻备乘
◎军机不胜撰拟之任国初未设军机,多由南书房拟旨。故高士奇在南斋颇招物议,有“万国金珠贡淡人”之谣,“淡人”盖士奇字也。雍正时,张廷玉为军机大臣,携编修戴衢亨等入直,代司撰拟,尚无章京缺额。然雍、乾两朝诏谕反复详尽,用一人必宣示其所以擢用之故,行一政必表白其所以不得不行之苦心,其戒饬臣工,恳切如家人父子。有一诏长至数百言或千余言者,疑皆出自宸断,非军机所敢擅拟。光绪初年,潘祖荫、翁同号称绩学,颇工词藻。戊戌后,荣禄当国,尝在私第拟旨,同僚皆不与知。瞿鸿礻几稍具文才,亦莫敢表衤暴,至荣禄死,始稍稍秉笔。同时荣庆自以翰林起家,颇欲自试,每成一稿,鸿礻几径涂改之,不少假借。庆自顾不如,亦不敢争。鸿礻几罢,张之洞、袁世凯相继入军机。之洞暮年才尽,执笔沉思,终日不成一字,世凯从旁笑之,亦莫能赞一词也。之洞所拟德宗遗诏,自称“在天之灵弥留不起”,读者皆掩口而笑。十余年来,朝政不纲,直视枢务为例行公事,凡执旨批答辄令章京检成案改易数字以进,无成案者,诸大臣各出私见,凑缀成文,不必其能动人也,但求毕一日之事而已。故有此督、抚所参之员彼督、抚旋即保奏,彼省奏拨之款此省旋即截留,又有甲部奏定之章乙部旋即议改,从无严旨诘责之事。载沣初摄政时,兴致甚高,凡批答各省章奏,变“依议”曰“允行”,如史臣记事之体,折尾恭誉套语辄加浓圈。后亦稍稍懈弛,视德宗时尤甚,虽交议交查密旨,或累月经年不复,亦若忘之,无过问者。浙江巡抚增韫请简王丰镐为交涉使,奏朱批:“著照所请。”二品大员不见除授之旨,闻者莫不怪诧。旧制,凡属参案,虽一典史疏防越狱,必明降谕旨,用示惩戒。两广总督袁树勋被弹,密旨交瑞查办,内外莫不注意。及瑞查复请旨,亦随折批曰“著照所请”,无后命。己酉两宫大丧,民政部请奖出力司员凡百余人,礼部亦如之,乃部臣违例滥邀恩泽之举,非议案也。奏入,均奉旨依议。予在吏部时,尝见部中有举两例双请之折,旨下依议,部臣亦不再请,巧者遂以蒙混为得计矣。
◎兵变新军之乱,始于安徽炸杀巡抚恩铭。藩司冯煦收关防,不动声色,执首祸徐锡麟诛之,乱乃定。此光绪三十二年事也。宣统二年,湖南逐巡抚岑春煊,拥戴藩司庄赓良为巡抚,名曰饥民,实新军主之。是年,广东新军与巡防营大战于省会,死百余人,闭城三日,此可以惩矣,而筹款征兵、设军谘府,主张中央集权,尽夺督、抚兵柄,玩寇如故。七月,蜀中乱民勾结新军围成都,各州县同时响应,此宜稍知惧矣,而各省解散防营,搜括骚扰如故,殆武昌失守,兵不能见信于官,官亦不敢倚兵自固,上下互相疑贰,黠者鼓煽其间,遂不谋而合,十八省同时告变而天下皆成土崩矣。江西巡抚冯汝癸,初闻鄂乱,召集各将领痛陈君国大义,馈羊酒入军营,冀结其欢心。军士已私应革党,语其侪曰:“此饵我也,吾其为猩猩矣!”饮数巡,稍稍散去。是夕,遂攻抚署,南昌不守,汝癸走死九江。
◎辜鸿铭坚拒袁党辜鸿铭出洋最早,能通数国语言文字。辛亥冬,张謇、唐绍仪皆聚上海,极力效忠于袁,欲罗致鸿铭入党,因设宴款之,以甘言,且引孟子“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数语以动之。鸿铭曰:“鄙人命不犹人,诚当见弃。然则汝两人者,一为土芥尚书,一为犬马状元乎?”掷卮不辞而去。
◎琐记张裕钊、吴汝纶先后掌莲池书院,王运掌尊经、船山两书院,王先谦掌校经堂,皆培植人才不少。至学堂兴而师礼废丧殆尽,稍知自爱者皆裹足不前矣。
金川平,始立健锐营;缅甸平,始立火器营。皆乾隆时兵政,相沿至今不改。
端方奏:“江宁省会为东南之望,关于学务一切并计岁支仅百七十万金,似不为多。”(见光绪二十四年二月二十一日《官报》)此人眼孔虽大,良心则尽丧矣。
朝廷不知采用何人之策,忽思经营卫藏,拔赵尔丰为边务大臣。驻边三年,糜款滥杀,大失边民心。初由各海关拨开办费百六十万,度支部又岁筹常年经费五十万(见三十四年二月二十六日《官报》),其兄尔巽方督四川,又倾司帑济之,蜀人衔之刺骨。
张荫桓好画,蓄王石谷真迹至百幅之多,因自名其所居曰“百石斋”。后谪新疆诛死,尽流落关外矣。
张佩纶为讲官时屡参李鸿章,及其败也,鸿章弃前怨,延之课子,且赘为婿,当时有“西席作东床”之谣。或云:法越之战,鸿章实阴尼之,事后恐为佩纶所持,故不得已而出此。
鹿传霖、锡良素称廉谨,皆大臣中之稍负时望者,独ウ于知人,殊不可解。传霖密荐三人,一江宁布政使樊增祥、一广西巡抚沈秉、一江苏巡抚程德全。增祥屡被弹奏,沈、程则效力乱党,俨然以佐命自居。锡良白首出关,乃调用郑孝胥、熊希龄、杨度。人固未易测耶!
宣统初,凡各省督、抚请将某员宣付史馆立传,或请昭雪获戾罪臣,皆不下部议,即降旨:“著照所请。”朝廷盖视此等表扬为无足轻重之事,名教扫地尽矣。
载泽既管度支,建两大策:一设各省监理财政官,尽夺藩司之权;一设盐政处于京师,尽夺盐政盐运使之权,即所谓中央集权是也。
戊申达赖入觐,从者数百人,沿途供给及临行赏赉费用不赀,犹不能结其欢心。所进表文,辞多不逊,亦优容之,无敢驳诘者。曩时州县供给使差,率多赔累,是役准报部作正开销,沿途州县官反获大利。及归,改使由京汉路易长江轮船入蜀,免其途中骚扰。
监国派新讲官十一员,一孙家鼐、一陆润庠、一荣庆、一唐景崇、一朱益藩、一李家驹、一刘廷琛、一赵炳麟、一乔树丹、一宝熙、一劳乃宣,分为八门,多偏重西学。初尚分班进讲,后渐弛,只按期呈递进章,如言官上封事而已。
汪兆铭谋炸杀监国,未成被执,释勿诛。民政部肃亲王善耆不交大理院,径定罪监禁。及送狱,遣许世英语部臣:“此国事犯宜优待。”副大臣王序忿曰:“我不知如何优待!”大臣沈家本明知不合法,亦默然不言,竟收受之。
善耆轻佻无威仪,自执鼓板与饔奴杂坐弹唱。光绪末年,日夜谋夺奕之席,财力大薄,不能敌也。
袁树勋以顺天府尹内召,奕求假五十万金,不予,遂羁留不令赴任。后被举为湖南铁路总办,临行请训,孝钦询顺天府事,对曰:“臣奉命此来,旅寓数月,尚未接印视事,未由知之。”孝钦愕然,始知为奕所抑。
御史刘汝骥放徽州府,入见。孝钦曰:“汝谒军机乎?”对曰:“未也。”徐谕之曰:“军机终须一谒。外官不比台谏,当稍学应酬也。”
近世吴县潘氏、常熟翁氏、嘉兴钱氏皆父子相继秉政,世以阀阅相高。自潘祖荫死,翁同、钱应溥相继去位,九列中遂无世臣。
光绪中叶,朝士多讲金石,潘文勤尤笃好之。文勤既薨,家人相聚而泣曰:“先尚书身后一无所有,只无数破铜烂铁,堆积书房,不能易盐米也。”
张荫桓由监生起家而为礼部侍郎,张翼由门丁起家而为内阁侍读学士,自是仕途流品不分清浊矣。
孝钦定策立德宗时,召见群臣于养心殿,无敢持异议者,唯文祥言国家多难,宜立长君。孝钦佯为不闻,同列即叩头而退。
有人游厂肆,见吴大篆联甚佳。问价,索番银二饼,嫌其过昂。厂贾笑曰:“此在甲午以前,虽再倍其数不可得。自款日以后,求者渐稀,故所值只此耳。”
某巡抚入京陛见,过天津,李鸿章宴之。谈及边事,因问北洋战兵可得几何?鸿章笑曰:“苟延之局,何必认真。”既而引酒自酌曰:“失言!失言!当罚酒一卮。”
常州赵凤昌年少美姿客,鄂督张之洞嬖之,用为内巡捕,所言无所不听,群呼为“一品夫人赵氏”。
庚子之变,山西巡抚毓贤初拟遣戍,行至兰州,有旨令就地正法。甘肃布政使李廷箫先任山西,贤旧僚也,劝令自裁。贤曰:“我大臣也,今有旨诛我而不延颈受刃,是朝廷之法不能行于臣下也。勉谢李君,毋以我为念”。贤死,廷箫私谓其亲曰:“当山西拳祸初起,吾亦有地方之责,宁忍独生?”亦仰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