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初群雄事略

十一月,扩廓兵数十万驻太原。十二月,大军自碗子城入,破扩廓于泽、潞。扩廓部将贺宗哲来援晋、冀,驻龙镇卫口子,去太原七十里。而大军先锋常遇春夜斫扩廓营,侵及中军,扩廓匹马只靴夜遁。于是晋、冀之地皆平。(《庚申外史》)
元主北奔,命扩廓帖木儿复北平。因是率兵出雁门关,将由保安州经居庸关以攻北平。达闻之,谓诸将曰:“王保保率师远出,太原必虚,北平孙都督总六卫之师,足以镇御。我与汝等乘其不备,直抵太原,倾其巢穴。则彼进不得战,退无所依,此兵法所谓批抗捣虚也。若彼还军救太原,则已为我牵制,进退失利,必成擒矣。”诸将皆曰:“善。”遂引兵径进。扩廓帖木儿至保安州闻之,果还军,其锋甚锐。副将军常遇春谋于达曰:“我骑兵虽集,而步兵未至,未可与战。莫若遣精兵夜袭其营,其众可乱,主将可缚也。”达然之。兵至太原,两军对垒,列营二十余里,相持凡三日,达选善劫营军士夜劫之,河南王觉,单骑而遁。达令汪兴祖追袭,至大同,不获,克其城。会扩廓帖木儿部将豁鼻马潜遣人约降,且请为内应,达于是遣兵夜袭其军。扩廓帖木儿方然烛坐帐中,使两童子执书以侍。众觉乱扰,扩廓帖木儿仓猝不知所出,急纳靴,未及,竟跣一是,逾帐后出,乘孱马,从十八骑遁去。迨旦,豁鼻马遣其子来报,达等勒兵进营于太原城西,豁鼻马以其将士降,得兵四万人,马四万余匹。扩廓帖木儿奔大同,遇春以兵追之,至忻州,不及而还。扩廓帖木儿遂走甘肃。(俞本《纪事录》)
洪武二年已酉四月,右副将军冯宗异兵至临洮,李思齐降。张良臣亦以庆阳降于我,已而复叛。
初张思道在庆阳,闻王师克临洮,惧而走宁夏,使其弟良臣与平章姚晖守庆阳。思道至宁夏,与金牌张俱为扩廓帖木儿所执。徐达既下干凉,即谋取庆阳。汤和遣部将谢三往招,良臣遂以城降。达遣薛显将兵赴庆阳,良臣出迎,蒲伏道左。逮暮,以兵劫营,我师溃散,显被伤走还。良臣骁勇善战,军中呼为“小平章”,以庆阳城高险可据以守,其兵又精悍,养子七人,皆善战。军中语曰:“不怕金牌张,惟怕七条枪。”又倚其兄与王保保为声援,贺宗哲、韩札儿为羽翼,姚晖、葛八之徒为爪牙,故复据庆阳以叛,欲拒守以成大功。达恐其党与相扌扇为声援,先遣兵抄其出入之路。六月,达驻师东原,分遣诸将围其城。良臣遣竹苛往宁夏求救,被执于环州。又获王保保谍者四人。七月,王保保部将韩札儿攻破原州,又陷泾州,欲以援庆阳。冯宗异自驿马关引兵击之,札儿遁去。八月,张思道遣右丞王让等,以白ふ衣与良臣为信,且言王保保已往永昌,俾以城降,为我军所获。良臣数出战不利,内外音问不通,粮饷乏绝,至煮人汁丸泥咽之。姚晖等以城降,良臣父子俱投井中,引出斩之。(《太祖实录》)
是月,李文忠擒脱列伯于大同,孔兴走绥德。先是,元主北走,屯盖里泊,命脱列伯、孔兴以重兵攻大同,欲图恢复,至是,元主无意南向矣。(《太祖实录》)
太祖遣使谕元将扩廓帖木儿。
谕曰:“昔帝王之得天下,当大功垂成之际,尤必广示恩信,虽素相仇敌者,亦皆收而并用之,所以法天地之量,而成混一之业也,朕自起兵淮右,收揽群雄,平定华夏,惟西北边备未撤,盖以汝守孤城,保其余众,远处沙漠,朕甚念之。是用特与湔涤,示兹至怀,必能知时达变,慨然来归。其部下将帅及各部流移军士,多我中土之人,果能革心从顺,文武智谋,当一一用之。有愿还乡者听,其贺宗哲、孙翥、赵恒等,朕悉涵容,皆所不计。投机之会,间不容发。朕言不再,其审图之。”(高皇帝《御制文集》)
十二月,元将王保保侵兰州。
保保知大军南还,以兵袭兰州,指挥张温拒守,保保进攻不利,乃引去。(《太祖实录》)
洪武三年庚戌正月,元兵犯兰州。
正月初三日夜半,有马衔山民王黑子叩临洮城门,报曰:“元小总兵军马已围兰州,指挥俞光被擒,哨兵将至矣。”指挥韦正登城设备,达旦,哨果至,闻有备而回。元兵攻兰州,百计不能克,兵众食乏,互相杀食,主将不能禁。三月,大将军达、右副将军和、左副将军愈督兵四十万援之。
癸巳,太祖以王保保为西北边患,命徐达为征虏大将军,李文忠为左副将军,往征沙漠。
上曰:“王保保方以兵临边,今舍彼而取元主,失缓急之宜。吾欲分兵为二道:大将军自潼关出西安,捣定西,以取王保保;左副将军出居庸,入沙漠,以追元主。使其彼此自救,不暇应援。元主远居沙漠,不意我师之至,如孤豚之遇猛虎,取之必矣。”诸将受命而行。时王保保驻兵安定县之西,入侵兰州,无所得而去,乃纵游兵,四出被其扰。(《太祖实录》)
三月戊午,大将军达师至定西。
王保保退屯车道岘。达进兵沈儿峪,遣左副将军邓愈直抵其垒,立栅以逼之。(《太祖实录》)
兵至定西乾沟,达谕将士曰:“我在此安营,元兵必弃围赴战。及彼至,吾已息兵二日,与战必胜矣。”居二日,小总兵果留围城之兵,率部下赴敌。达令陕西运粮相继,元兵食愈乏。四月初五日,达令各卫士卒轮昼夜惊扰之,元兵饥甚而不得息。初七日夜,不令军士扰之,俟元兵睡熟,选将士造其中军劫之。元兵大溃,小总兵遁去,部下将帅悉擒至兴元斩之,士卒派录各卫,随征成都。(俞朱《纪事录》)
四月,王保保走和林。
大将军驻沈儿峪口,与保保隔深沟而垒,日数交战。保保发兵千余,由间道从东山下潜劫东南垒,东南一垒皆惊扰,达亲率兵击之,乃退。明日,力战,大败保保兵于川北乱冢间,擒元剡王、文济王及国公阎思孝、平章韩札儿、虎林赤、严奉先、李景昌、察罕不花等一千八百六十五人。保保仅与妻子数人从古城北遁去,至黄河,得浮木以渡,遂由宁夏奔和林。爱猷识理达腊复任以事。(《太祖实录》)
丙戌,元帝殂于应昌。
五月癸卯,大明兵袭应昌府,皇孙买的里八剌及后妃并宝玉皆被获,皇太子爱猷识礼达腊从十数骑遁。
洪武四年辛亥九月丙辰,册故元太傅、中书右丞相、河南王王保保女弟为秦王爽妃。
时妃有外王父丧,上命廷臣议之。礼部尚书陶凯奏:“大功以下,虽庶人亦可成婚,况王妃无服。”上遂令中使及女史往谕妃家,行纳征发册礼。册曰:“朕君天下,封诸子为王,必选名家贤女为之妃。今朕第二子秦王爽年已长成,选尔王氏,昔元太傅、中书右丞相、河南王之妹,授以金册,为王之妃。尔其谨遵妇道,以助我邦家。敬哉!”(《太祖实录》)
按:保保姓王氏,为李察罕之甥。今秦王妃曰“选尔王氏”,知为保保本生妹也。曰“有外王父丧”者,盖即察罕之父梁王阿鲁温也。
洪武五年壬子正月,太祖遣征虏大将军徐达、左副将军李文忠、征西将军冯胜,率师征王保保。
上御武楼与诸将论边事,徐达曰:“王保保出没边境,遁居和林,宜剿绝之,得兵十万足矣。”上曰:“兵须十五万,分三道以进。大将军由中路出雁门,扬言趋和林,而实迟重,致其来击之,必可破也。左副将军由东路自居庸出应昌,掩其不备;征西将军由西路出金、兰,取甘肃,以疑其势。卿等宜益思戒慎,不可轻敌。”(《太祖实录》)
二月,蓝玉兵至土剌河,与王保保遇,击败其众,保保遁去。
五月,徐达兵至岭北,与虏战,失利,敛兵守塞。
先是,洪武元年,刘基乞归将行,言于上曰:“扩廓帖木儿虽可取,然未可轻,愿圣明留意。”其后定西失利,扩廓帖木儿竟北走沙漠。(《太祖实录 刘基本传》)
洪武三十年六月,敕谕晋王今上曰:“吾用兵一世,指挥诸将,未尝败北,致伤士卒,正欲养锐,以观时变。夫何诸将日请深入沙漠,不免疲兵于和林,此盖轻信无谋,以致伤生数万。”(《太祖实录》)
高帝谓天下一家,尚有三事未了:一、少传国玺,一、王保保未擒,一、元太子无音问。分三路出讨至漠北,大败,死者前后约四十余万人。(《草木子余录》)
按:《实录》云“伤生数万”,《草木子》则云“四十余万”。盖通前后征胡而言。
洪武六年癸丑六月,王保保遣兵寇雁门。
保保兵据南、北二山,守关指挥吴均拒却之。(《太祖实录》)
十一月,大将军徐达击王保保兵于大同北。
是月,上遣使谕大将军达等曰:“近闻王保保欲来求和,必非实意。其步将普贤奴、乃儿不花、魁的斤等各将人马,恐假此来扰我边,须多伏精兵,盛为之备。近术士张铁冠言子月有战,卿等未可即还。”时达等还自朔州,至代县,闻王保保兵至大同北,即率师往击之。至猫儿庄,遇大雪,退营雁塔堡,遣裨将掩捕怀柔胡骑,至三角村,擒武平章、康同佥,获马八千余匹而还。(《太祖实录》)
洪武七年甲寅九月,太祖遣崇礼侯买的里八剌北归。复遗其父爱猷识里达腊织金、文绮锦衣各一袭。
洪武八年乙卯八月,故元将王保保卒。
保保自定西之败走和林,爱猷识理达腊复任以事,后从徙金山之北,至是卒于哈剌那海之衙庭。其妻毛氏亦自经死。(《太祖实录》)
后二十一年四月,蓝玉兵至捕鱼儿海,詹事院同知脱因帖木儿将逃,失马,窜伏深草间,擒之。七月,与枢密院知院托台谋叛,托台发其事。命玉逮问,擒之于蓟州。脱因帖木儿者,王保保之弟也。以其同知詹事院,故又称为詹同云。(《太祖实录》)
元灭,其臣拥兵不降者,惟扩廓帖木儿。太祖尝获其家属,厚恩以招徕之,终不至。一日,大会诸将,问曰:“我朝谁为好男子?”或对曰:“常遇春。领兵不过十万,所向克捷,此好男子也。”上曰:“未若王保保,斯所谓好男子也。”其后,民间每相诮曰:“常西边拿得王保保来耶!”至今遂成谚语。(姚福《清溪漫笔》)
野史断曰:平定江淮,大事也。庚申帝漫尔而付之扩廓,扩廓亦漫尔而受命,其根本已非矣。而又庚申帝宣淫于上,扩廓肆愚于下,上淫而下愚,上虐而下暗,处则昧经邦之大计,出则昧兵家之神机。及大兵一动,君臣俱及其祸,岂不宜哉!(《庚中外史》)
高岱论曰:扩廓强捍善用兵,以逋逃垂尽之势,犹能转战千里,屡挫不衰。中山自入中原,未尝少衄,独陇右之克甚艰,至多斩杀其部曲。暨其运终祚讫,远遁沙漠,而不为亡国之俘。我太祖激厉诸将,尝曰:“王保保,天下奇男子也!”岂非深羡之耶。(《鸿猷录》)
●卷十二
○海西侯纳哈出
纳哈出,木华黎裔孙也。至正乙未,被我师所擒,纵之北还,官至署丞相,封开元王。洪武十九年五月归降,九月封海西侯,食禄二千石,赐铁券。二十一年七月辛丑,卒于武昌舟中。
至正十五年乙未,大明兵克太平,执其万户纳哈出。
十二月,大明太祖高皇帝释元万户纳哈出,遣之北归。
上初获纳哈出,以为元世臣子孙,待之甚厚。纳哈出居常郁郁不乐,上遣降将万户黄俦察其去就,俦见纳哈出言上所以待遇之意。纳哈出曰:“荷主公不杀,诚难为报。然我北人,终不能忘本。”俦以告上,上曰:“吾固知其心也。”谓徐达等曰:“纳哈出,元之世臣,心在北归,今强留之,非人情也。不如遣之还。”达等以为虏心难测,若舍之去,恐贻后患,不如杀之。上曰:“无故而杀之,非义。吾意已决,姑遣之。”因召纳哈出及降臣张御史谓之曰:“为人臣者,各为其主,况汝有父母、妻子之思念,遣归,仍从汝主于北。”因资而遣之,纳哈出等辞谢而去。(《太祖实录》)
洪武二年己酉四月,太祖遣使以书与元主,又以书谕纳哈出。
上闻元将纳哈出拥兵据辽阳为边患,乃遣使以书与元主曰:“朕闻自昔有国家者,必知天命去留之机,审人事成败之势,进可以有为,退可以自保,此理之必然。曩者,君之祖宗起自北方,奄有中土,兵强事举,华夷咸服。及君嗣位之时,中外犹安,兵甲非不众,人材非不盛,一旦多故,天下鼎沸,处置乖方,力莫能御,以致豪杰分争,生民涂炭。朕本淮右布衣,不忍坐视,因人心之所向,遂仗义兴兵,群雄所据之地,悉为我有,君亦知天命所在,逊于沙漠。朕师非不能尽力穷追,以君知时通变,于心有所不忍。近闻兵扰边陲,民罹锋镝,岂君之故将妄为生事耶?亦君失算而使然耶?若果不知自省,而犹为此举,则是不能识机度势,恐非君之福也。朕今为君熟计,当限地朔漠,修德顺天,效宋世南渡之后,保守其方,弗绝其祀,毋为轻动,自贻厥祸。”又以书谕纳哈出曰:“将军昔自江左辞还,不通音问,十五年矣。近闻戍守辽阳,士马强盛,可谓有志之士,甚为之喜。兹因使通元君,道经营垒,望令人送达。所遣内臣,至将军营,即令其还。书不多及。”
洪武三年庚戌五月,太祖遣使复以书谕纳哈出。
书曰:“曩因天革元命,四海鼎沸,群雄角逐,涂炭生民。朕以一旅之众,徙淮渡江,姑孰之捷,尔实在焉。时朕未知天命所向,无必取天下之心,凡遇元臣忠于所事者,未尝不悯其劳而惜其无成也。朕赖天地之灵,将士一心,旌旗所指,靡不服从。今天下已定,南极朱崖,北际燕云,一时豪杰,顺天爱民,悉来归我。独河东渠帅拥众北奔,比之关中诸人稍为崛强,然其顺天爱民,筹算之良,殆不若李思齐矣。大将军徐达,未至吐蕃,蜂屯蚁聚,复来攻城,战败俘擒之余,有若孤犭屯。故破竹之势,直指川蜀,云南、六诏使者相望,交趾、占城万里修贡,高丽称藩,航海来庭。于是卢龙戍卒,登、莱、浙东并海舟师,咸欲奋迅,一造辽沈。朕闻尔总其众,不忍重扰,特命使者告以朕意。使还,略不得其要领,岂以辽海之远,我师不能至欤?抑人谋不决,故首鼠两端欤?不然,必以曩时来归,未尽宾主之欢,谓朕不能虚怀耶?何相忘之深也!昔窦融以河西归汉,功居诸将之右,朕独不能为辽东故人留意乎?兹遣人再往,从违彼此,明白以告。哲人知几,毋贻后悔。”(《太祖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