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丛谈


  ◎门棍禁门两傍,皆列朱棍二根,长三尺余,围圆六七寸,上圆下方,俗称榔头(宗室邸宅皆有之)。清语曰穆克申。谨按天命五年六月,命树二木于门外,有欲诉者,书而悬之木,览其颠末而按问焉。然则此棍乃纳言之标,非御侮之械也。按禁门司启闭稽出入者,太和门用亲军营,顺贞门及内廷各门用内府护军营,紫禁城以内用上三旗扩军营,皇城及外栅门用五旗护军营。各门列木棍处,俱有护军二人席地趺坐,轮流守之,虽王大臣出入,亦不起立,惟祝版、实录、玉牒百官望阙谢恩,则鸿胪预唱穆克申起立,然后兴起,其谨严之制如此。

  按《梦余录》言,洪武中通政使门下,有一红牌,书云“奏事使”,当时恐下情不得上达,执此牌可以直入,内府守卫等官不敢阻,亦此意也。

  ◎赞礼郎今太常寺赞礼郎,专用满蒙人。由举贡、生监、官学生选取者,京察卓异,内外兼用;由武职领催、马甲、护军选充者,只氵存京职。其历阶而卿相者实有其人。考赞礼郎即古之太常博士,原极贵重。两汉之世,国有大政,下丞相九卿会议,必及博士,即如公卿将相列名请废昌邑王,奏中必曰:敞等谨与博士议云云。如此大事,非博士言不行,其重之如此。宋为太祝,皆以宰相任子为之。唐宋之世,大臣议谥,皆出于博士,其贵重又可想见。明初亦以文学之士及乙科初选之员处之,后乃以黄冠充焉,失之甚矣。本朝用之虽重,而又别其出身,以判内外,可谓允矣。

  今人妒其阶之捷易者,辄曰:“十年窗下苦,不及一声嚎。”然对越谨严,进退有度,天颜咫尺,举动从容,要非涵养功深,无不躁忽陨越。文王取人以度,即此意也。今太常寺赞礼郎而外,又有满、汉博士各一员,汉军博士一员,其职与寺丞典簿同。

  又按明季宣读等事,皆用通政司参议,必择体貌端正、声音清亮者官之,与今之选赞礼郎相同。

  ◎丹八旗有丧之家,于门外建设丹,长及寻丈,贵者用织金朱锦为之,下者亦用朱缯朱帛为之,饰以锦。(男丧设于左,女丧设于右。)此礼甚古,《檀弓》孔子之丧,“绸练设。”疏曰:“绸盛旌旗之竿,以素锦于杠首设长寻之,此夏礼也。”又曰:“以采色为大牙,其状隆然,谓之崇牙。”世说作了语亦曰:白布缠棺竖丹。固知丹之制,魏晋之世犹有行之,不独殷礼也。

  按锦之色,惟列圣大事用黄锦,其余品官皆用朱锦。

  ◎分祭幛八旗旧俗,父母既殡,将所遗衣饰玩物,分贶其生前所爱之人,中表至交皆及之,谓分遗念。其丧日所受之祭幛、、糕筵,亦散于助丧成服之戚族。今则只散饽饽于戚族,而不及于祭幛矣。按《檀弓》子柳之母死,“既葬,子硕欲以赙布之余具祭器,子柳曰:”不可。吾闻之也,君子不家于丧,请班诸弟兄之贫者‘“云云,即吾俗分散祭帛之礼也。

  ◎妇不私馈八旗妇人,于初嫁及岁时喜庆,其父母兄弟有饮食之馈,必皆献于舅姑。舅姑反赐之,始敢受,受又必分饷于娣姒,不已有也。按《内则》曰:“妇或赐之饮食、衣服、布帛、佩蜕、ぇ兰,受而献诸舅姑。舅姑受之,则喜,如新受赐。若反赐之,则辞;不得命,如更受赐。”即此礼也。

  ◎专道京师最重丧礼,庶人丧而,皆得专道而行,涂遇王公贵官之舆马弗避。贵官或停舆候过,或避于甬路之下旁驱。按《礼经》云:“士丧有与天子同者三:其终夜燎,及乘人,专道而行。”固知古风之存者,京师之丧礼也。

  按京师丧舆,或舁夫八十人,六十四人,四十八人,三十二人,十六人,各视其位及称家之有无也。人夫之多者曰大贡,少者曰小贡。两贡相遇于涂,大贡停住,让小贡先行,不敢争路。若两贡之舁夫相同,则相避相让,然后并行,此虽礼之过情,而不以富贵加于乡党中,未始非美也。

  又京师有丧之家,殡期前一夕举家不寐,谓之伴宿,俗称坐夜,即古人终夜燎之礼也。

  ◎棺罩八旗之俗,棺停于堂,有围幕覆之,其制如屋,谓之坐罩,即《记》云帷幕也。殡于涂,亦有罩覆之,即《记》云青也,传曰“素锦以为屋而行”是也。疏曰:青,载柩之车,上覆饰象宫室也;衤炎,四旁所垂下者也。今谓之忄詹。

  ◎汉军御史亦可不由科目定例,满洲、蒙古人由部郎改授给事中御史等官,不必专用科目出身,凡在廉能才干者,皆可荐用。若外八旗汉军人,既补汉缺,必须仿照汉人荫生、进士、举人、拔贡出身者,方许考用。按从前豫东总督田文镜,汉军正黄旗人,初由监生任福建长乐县丞,递升知州,内擢员外郎,晋郎中,康熙五十八年,改授御史。是从前汉军御史,亦不必尽用科目也。

  ◎脱舄本朝无脱舄之制,是以京师人靴底最洁,俾趺坐而不致污染衣簟。南方人不甚留意于靴舄者,盖往古坐必屈膝于后,故有脱舄之制。今惟朝鲜国及西域回部,仍存此礼。《礼》云:“侍于长者,屦不上堂。解屦不敢当阶,就屦,跪而举之,屏于侧。”注:屦贱,空则不敢陈于尊者之侧。长者在堂,则脱于阶下;在室,则上堂而不入室也。故古人讲学之庭,户外屦恒满。汉魏以后,朝祭则跣舄,惟萧何剑履上殿。历朝南郊之礼,皇帝在南阶脱屦,升堂入庙脱舄,升殿亦脱舄。《梦余录》云,明季郊庙议言前朝一日,有司以席藉地,设御幕于坛东南门外。祭日,大驾临坛,入幕次,脱舄升坛。执事陪祀官皆脱舄外次,升,跣舄就位。又考古妇人朝见中宫,亦跣舄脱舄,且布席为脱舄之地。是男女朝庙而不跣舄,自本朝而始也。

  按《日知录》言,古人之蔑,大抵以皮为之。《春秋左氏传》注曰:古者臣见君解蔑。又曰:吴贺邵美容止,坐常着蔑,希见其足。是古人不但脱舄,而且赤足矣。今南方人虽喜赤足,断无盛服解蔑之礼。向阅《琉球记事》,知其冠裳燕集,亦皆赤足曳屦,殊觉鄙陋。由是观之,中国之初,亦犹是也。蔑字偏旁从革,所言以皮为之,固近似也。

  ◎生员今天下学校,满汉八旗直省州县所取生员,皆有定额。满洲、蒙古每次共取生员六十名,汉军取三十名;顺天府学二十五名,大兴二十五名,宛平二十五名。其直省大学校亦取中二十五名,小学校递减至十名,各按其地文风盛薄而定。凡食饩之廪生名额亦如之。考此制准乎明季之法,然明初取士某学若干员者,盖谓一邑中只有此数,非每次辄取此数也。其后添置名额,谓之增广生。又益置名额,谓之附学生。盖谓附于庠序,不更膳以廪禄也。逮至中叶,附学生渐多,天下共有万人,言者已嫌其滥,不谓因仍至今,海内生员又岂止十万而已哉。先民有言,在学之人益众,进取之途益陋。甫博一衿,便谓富贵功名可以咄嗟立至,饮食衣冠,起居仆从,顿与农工不同。而游手坐食,赀从何出。由是而长揖县衙,夤缘公事,一旦遂欲,群而效之;苟拂其志,则哄众反噬,抗粮唆讼之所由来,非偶然矣。要必广其登进,减其学额,庶乎选择精严,滥厕渐少,再开其养生之途,自必人加爱惜矣。《梦余录》载崇祯之谕曰:祖制设科取士,专为致治求贤。近来士习日偷,贡举失当,人才鲜少。朕思士子读书进身,乃人才根源,必宜首重德行,劝学壮行。如生平果系孝弟廉让,自然作官时不欺不贪,尽忠竭节,何必专工文艺。据《会典》及提学敕书内,敦尚行谊,以励颓俗,不专论文优劣,开载甚明,近来全不兴举。其士子童时入塾,以迨应试登科,只以富贵温饱为志。士风吏治,安得不日趋卑下云云。此篇甚长,节录大略如此,亦可知明季士风学校之不振者,已如此也。

  ◎入城治丧向来职官卒于任所者,灵柩回籍,路经州县城池,均准穿行,到籍日,亦准入城治丧,非没于任所者弗预也。若省会城垣,非勋绩大吏、阵亡官员,向不能入,与外州县稍有区别,皆谓之遵例入城者也。帝城尊严,凡遇赐谥大臣、阵亡将帅,须奉有旨,方准入城治丧。礼臣议┰者,亦所不及,故一时视入城治丧之典,荣于得谥。窃考《八旗孝义传》,康熙三十一年,内务府慎刑司郎中鄂素,没于通州抽分监督任所,特降谕旨著护柩入城,归第治丧。时其年仅四十有一,殆储材未竟大用,是以圣恩浩荡,不循常格,亦二百年来小臣非常荣遇,后此未闻继之者也。

  按鄂素,内务府正黄旗人,完颜氏,金宗室之裔。父阿什坦,见《儒林传》。子留保,赐进士,由庶吉士官至尚书,兄和素亦为一时名宦,均各有传。东河总督完颜伟、南河总督麟庆、署四川总督今官成都将军崇实、前署直隶总督今官督师兵部侍郎崇厚,皆其族裔,实为内府文学世家之冠,益信孝义足以绵启后昆乃尔。

  ◎武进士氵存文职国朝康熙五十一年壬辰,始开八旗汉军武进士科。雍正元年癸卯,始开满洲、蒙古武进士科。由武科而历文臣,实有其人。朱伦瀚,汉军正红旗人,中癸巳武进士,官浙江粮储道,仕至都统,精于绘事,风雅君子也。徐湛恩,汉军镶红旗人,康熙乙未武进士,官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偏武,汉军镶白旗包衣人,中康熙戊戌武进士,任整仪尉,改授知县。佟泌年,汉军镶红旗人,中雍正癸卯武进士,改知县。萨哈布,满洲正黄旗人,中雍正甲辰武进士,官至刑部员外郎。窦启瑛,汉军正白旗人,由康熙甲午科武举,中式乙未科文进士。殷德布,满洲镶白旗人,雍正癸卯武举,官工部主事。崇纶,内务府人,武举出身,由笔帖式氵存升六卿,官至理藩院尚书。

  按满蒙武进士科,雍正癸丑后曾停止,嗣后举行,均见于《八旗通志》初集《科举表》。

  ●卷十二◎博济特氏非户下人龙兴之初,满蒙各部贝勒、贝子、屯长、堡长率属来归者,编为佐领,仍使统之。其中固有族戚,亦有臣仆,自隶旗籍以来,各建勋业,故官爵恒有显于部长子孙者也。博尔济吉特一族,为元朝嫡派,俗传博尔吉特氏、博济特氏,皆为属下人,此言甚不足信。考《八旗姓氏谱》,内列博尔济吉特氏,为满洲旗分内蒙古姓氏,是诚元人之后也,博济特氏为满洲旧姓,固是两族,非一部之裔也。又《通志。名臣传》中所载:穆和林,正蓝旗满洲人,姓博济特氏,世居乌鲁特地方。其祖索诺木,原系乌鲁特贝勒,率众来归,授为二等昂班章京世职。传至穆赫林,袭祖职,晋三等伯,官至副都统议政大臣云云。是博济特一族,不但非博尔济吉特之属下人,且其原为贝勒君长之孙,彼应自有其屑,何能更属于人也。相习之误,不可不知。此外如瓜尔佳氏、富察氏各姓散居于各部者,误称旁支为正族之属下者,正复不少,阅《八旗姓氏族谱》,即可豁然。至各姓属下源流,非于本旗旧册中考核弗悉也。

  按满洲姓氏分住各处者,其姓氏之上,必冠以地名,如汉姓之系郡名也。凡其属下人丁,同居一部,自必同一地名,安可以他部同姓之小族谬指为属下耶。

  ◎公侯封号国初公、侯、伯皆无名号,仅分超等、一、二、三等名目。雍正元年谕曰:“本朝封王者,皆选用嘉美字样,而公爵但分等第,未有封号字样。朕意欲考其当日勋庸,锡以嘉名,追加为某公。”遵即恭拟钦定,锡以嘉名,曰:褒绩公、忠达公、奉义公、超武公、雄勇公、果毅公、信勇公、建烈公、勇勤公、英诚公。乾隆十四年奉旨将侯爵、伯爵一律锡以美号,乃封有奉义侯、恭诚侯、顺勤侯、顺义侯、昭武侯、延恩侯、敦惠伯、翼烈伯、宣义伯、昭毅伯、威靖伯、襄勤伯、诚毅伯、昭信伯、懋烈伯、诚武伯、勤宣伯。

  又镇国公、辅国公,皆宗室恩封之通称。承恩公、侯,从前亦有勋封,后定为后族推封之定名。其四字之诚嘉义勇公、诚谋英勇公、忠锐嘉勇公、武毅谋勇公,皆雍正年以后所封之爵,或建戎马奇勋,或由公爵再得军功,因而累加者也。

  ◎插戴八旗婚姻之礼,于订婚后,迎娶先,诹吉行插戴礼。至日,预扶新人端坐于榻,夫家尊属若姑嫜、诸母、诸嫂辈往之女家,以首饰、珠玉亲手簪之。簪毕;夫家父兄、姻娅、亲友,引新郎入内,拜其外舅、外姑,并依次拜见妻党亲属,谓之放大定,又谓之放插戴。按《东京梦华录》云,若相媳妇,即男家亲人或婆,往女家看中,即以钗子插冠中,谓之插钗子。是古人已有行之者也。

  ◎节录《日知录》科目故实进士之科,至本朝入仕,为最捷之径。得之者夸耀傲睨,以为舍八比外无文章,舍进士外无人物;鄙之者摘疵索垢,视如土苴,皆失其正也。或曰:前明四等生员,谪为典史,犹以为辱,奈何今日生员,望升斗如拾百级之难。此言不知从何而肇,闻之者亦莫敢以辩。盖明季廪生,四等黜为典史,增生黜为民,或因典吏而误为典史欤?否则岂有进士仅官推知、评博、中行,生员乃敢以一命为辱哉!宋季进士初授止于丞尉。唐进士试吏部不中,仍一布衣,求丞尉而不可得。方今海内板荡,执政者宜急收罗英俊,以安王室,勿更泥于专用正途为言。要知刘表立学校,作雅乐,非不为美,史官何以讥之?讥其作不急而昧于时务也。学校犹不足重,况今之八比耶。因择《日知录》数则以证之。

  一曰:生员,犹曰官员,有定额,故谓之员。明初诸生,无不廪食于学,《会典》言,洪武初,令在京府学六十人,在外府学四十人,州三十人,县二十人,日拾廪膳,听于民间选补,仍免其差徭二丁。其后以多才之地,许令增广,以不过三人五人而已,踵而渐多。宣德年,定为之额,如廪生数。其后又有军民子弟俊秀待补增广之名,久之,乃号曰附学,遂无常额,而学校自此滥矣。按此,是每邑学额只有此数,非每科即取此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