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绎史


  乙巳,大清兵从河南下,总兵王之纲走宿州。是日,取归德府;巡按御史凌駉及其子润生死之。

  丙午,罢安庆巡抚。

  丁未,许罪废诸臣输银复官。

  戊申,左良玉举兵,以奉太子密旨诛奸臣马士英为名,黄澍主其谋;焚武昌东下。

  已酉,赠故兴平伯高杰太子太保,荫一子锦衣卫百户。以钱继登为佥都御史,总理两淮盐法,兼督江防军务。罢巡盐御史。大清兵取颍州、太和。加李本深太子太保左都督,提督兴平标下兵马。

  夏四月癸丑朔,命史可法驰扼徐、泗。

  丙辰,左良玉兵陷九江府;寻死,其子梦庚自称留后。命阮大铖、刘孔昭率师出御。

  丁巳,追恤三案诸臣刘廷元等二十人,并复原官,仍各荫赠有差。左梦庚兵陷建德。戊午,陷彭泽。乙未,陷东流。京师戒严,以公侯分守长安等门及都城十三门。征靖南、广昌、东平三镇兵入卫,命可法至江北调度。命阮大铖会同朱大典、黄得功堵剿。

  庚申,戮光时亨、周钟、武愫于市,周镳、雷演祚赐自尽;其余从贼诸臣拟死罪者戍边、流罪以下为民。

  辛酉,左兵前哨及采石,黄得功驻兵荻港扼之。大清兵自归德分道一趋亳州、一趋砀山,徐州总兵李成栋奔扬州。

  壬戌,封常澄为襄王,命居汀州。是日,都督黄斌卿等与左兵战于铜陵之灰河,败之。明日复战,沉其船三十艘。命劳诸将银币。

  乙丑,左梦庚陷安庆。大清兵取泗州;丙寅,渡淮。史可法退保扬州,刘良佐提兵入卫。

  丁卯,选淑女于元辉殿。潞王在杭州上书,请僻静一郡;戊辰,命驻湖州,赐敕奖谕。且命移周、鲁二王于江西、广东。

  庚午,王永吉总督防河兼巡抚凤、庐、淮三府,钱继登兼抚扬州。左兵至池州。诏暴良玉罪状。京口总兵郑鸿逵破乱兵于江中;奏闻,命黄得功移家太平。

  辛未,大清兵围扬州,七日城破;丁丑,督师太傅、兵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史可法死之。扬州知府任民育、江都知县周志畏等不屈死,总兵官刘肇基等逆战死,原任兵部侍郎张伯鲸、都督兵部右侍郎卫胤文、监纪主事何刚先后俱殉难。城遂屠。

  戊寅,追封于谦为临安伯。

  五月壬午朔,进封黄得功为靖国公世袭,诸将各升荫有差;遣司礼监太监王肇基赍银币往劳。以李彬为佥都御史,巡抚河南。

  癸未,移惠王于嘉兴。得功击左梦庚于坂子矶,败之。

  丁亥,封郑鸿逵靖卤伯。分苏松、常镇为二巡抚。以杨文骢为佥都御史巡抚常镇二府,兼辖扬州沿海等处军务。

  己丑夜,大清兵乘雾自七里江渡。

  庚寅,援师悉溃;杨文骢走苏州,郑鸿逵以水师奔福建。

  辛卯,我兵入镇江府;王出奔太平,刘孔昭斩关遁。

  壬辰,马士英奉太后出奔,由广德至杭州。京城溃,乱兵拥立王之明。是日薄暮,王至太平,居察院公署;如得功营,旋御舟如芜湖。以扬州府同知李继晟为佥都御史,巡抚安庆。命阮大铖、朱大典兼东阁大学士督师。

  甲午,总督京营忻城伯赵之龙、魏国公徐用爵、内阁大学士王铎、礼部尚书钱谦益具表迎降。

  乙未,大清兵自丹阳趋句容;夜,前队至郊坛门。丙申,营于城北;之龙、谦益等尽率诸勋戚文武出降。刑部尚书高倬、礼部主事黄端伯、户部郎中刘成治、主事吴佳胤、中书舍人龚廷祥、钦天监博士陈于阶皆死之。吏部尚书张捷、右副都御史杨维垣走之不脱,亦就死。监生吴可箕、武举黄金玺、布衣陈士达俱殉之。

  丁酉,刘良佐以所部至上新河降。

  戊戌,大清兵奉豫亲王进守皇城。

  癸卯,刘良佐引兵追王,左柱国太师靖国公黄得功死之。丙午,其将田雄、张杰等执王至南京。

  秋九月甲寅,王北去。闽中唐王立,遥上尊号曰圣安皇帝。

  明年五月,王殂,潞王等亦见杀。粤中永明王立,上谥曰安宗简皇帝。

  「佚史」曰:按李清「南渡录」云:「上燕居深宫,徘徊诧叹,每谓诸臣「无肯为我用」。素少读书,章奏未能亲裁;故内阉、外臣相倚为奸,卒归过于上。如端门捕虾蟆,此宫人旧例;而加以秽言,且谓娈童季女死者接踵,以致内外腾谤。及国亡,宫人逸出,始得其真也。惟一为士英所挟,太阿旁落,乱政亟行,以沦胥于亡。盖仁厚有余,刚明不足。论者谓士英听大铖奸谋,欲以「三朝要典」大兴党人之狱,累请不允;亦可想见其为人矣」。

  「勘本」曰:李暎碧之言,亦为其臣者卫其君耳。呜呼!王之考福恭王之死也,闯贼沥其血入酒杂鹿肉咽之,名曰「福禄酒」;较献贼借襄王头为尤惨矣。奈何南都立国,声色是耽,不共之雠置诸弗议?以北来太子为假,以故妃童氏为妖,疑案重重,五伦俱绝;忠言格格,一事无成。亦无惑乎后之人以赧王为伪也。

  大兵南下,警报沓闻。王于除夕怃然不怡,亟传部院诸臣进见。众谓兵败地蹙上烦圣虑,各各顿首谢罪。王良久不答。既而曰:「吁!此非朕所及也。今之所急在后宫寥落,欲广选良家女充掖庭,且新春南部无新声耳。卿等盍早计诸」!或对曰:「臣等以陛下忧兵警、念先帝,故不俟驾而来,乃作此等想邪」!群起拂袖出。兴宁宫告成,命翰林官拟上楹帖俱不称旨,已闻王铎一联大获奖赏。或进内殿观之云:「万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见月当头」;旁注「东阁大学士臣王铎奉敕书」。钱东涧诗:「一年天子小朝廷」,其兆已见于斯;而赧王中心之藏亦可概矣。「金陵剩事」言:是秋有内竖奉旨采合媚药,需雀脑蟾酥;市中一夕踊贵,甚至乞儿手捉一虫一介亦贴黄书「上用」,而人不可犯。噫!如此作为,读史督辅三疏则不胜抱玉投珠之泣已。隐哉!

  伪太子之狱,士英欲并倾姜、黄,令严究主使附逆者。寻有内员上密疏,王手示之;士英翻覆指驳。御史陈以瑞奏愚民观听易惑,将谓诸臣有意倾先帝血胤,请勿加刑。时李沾以左都御史会审午门,喝令上桚;乃号呼皇天上帝,声彻内廷。旧东宫伴读邱致中趋至,抱持大恸。夜有题诗皇城者曰:「海上扶苏原未死,狱中病已又奚猜」!一时中外沸腾。黄靖南具奏:「东宫之来,何人定为奸伪?先帝子即陛下子,岂有不明不白付之刑狱者」!左宁南疏:「吴三桂于东宫实有明验,朝廷诸臣但知逢君,罔顾大体。前者逆贼尚锡王封,何至一家视同仇敌。明知穷究必无别情,必欲展转诛求,使陛下忘屋乌之德、臣下绝委裘之义。亲亲而仁民,惟陛下省之」!湖督何腾蛟言:「马士英何以独知其伪?既云王昺侄孙,何以无一人确认,而泛云自供?高梦箕两疏何以不抄发?事关天下万世是非,可不慎邪」!江督袁继咸言:「太子气体非外间儿童所能假。王昺固系巨族,而高阳未闻屠害,岂无父兄群从,何至只身流转到南?望勿信及偏辞,使一人免向隅之泣,则宇宙享荡平之福矣」。案北都之变,太监栗从周、王之俊以太子、二王献于贼;贼系之军中,尝使侍宴,愤泣几凌于死,贼复幽诸刘宗敏家。后乃遯而之南。吴三桂谓凿凿有据,今无可考矣。

  伪妃之狱,士英亦言「苟非至情所关,谁敢拚死与陛下为敌体」?刘良佐言:「南案未协舆论,恳求曲全两朝彝伦,毋贻天下后世口实」!考童氏为赧王继妃,生子已六岁矣。南渡后,王迎邹太妃而不召妃,妃乃自陈于官。巡按陈潜夫以闻,王勿报。刘良佐会同抚臣越其杰假仪卫送至京;王不悦,诃之为妖妇,即命付锦衣卫监候。妃从狱中自书入宫年月及乱离情事甚晰,王又弗顾。已而命严刑拷讯,血肉狼籍,人不忍看。妃初则徒跣诅骂,既则直声呼号,宛转于地下者不三日而死。夫史职所以传信也,不信不足以言史。两案若太子之伪,证之狱词、质之公论,虽百世亦未能创断;若童妃之冤,则彰彰可信者也。后之人因妃之死而更议赧王为不道、为伪托矣。佚史氏颇信王之为伪。甬上全氏题「戾园疑迹」云:「见诸「所知录」、「林太常蠒庵集」中证伪尤详」。吴兴杨氏跋语曰:「半壁荒朝,传闻滋谬。又有率臆凭胸者以好恶为增损事迹,真赝相参,是非混淆莫辨。其伪之甚者,为先帝,为太子,为永王、定王、齐王、福王之父恭王,为太后,为故妃,为皇姑、潞王之弟郡公,而犹有异论谓福王亦伪。堂堂留都,以史大司马之定策,且名贤林立其闻,而使卜者王郎辈践天子位邪」?今案当时致伪之说,其故有二:盖以马、阮济奸,将尽杀东林、复社诸君子。向后诸君子追憾其事,造词洿蔑;并恨王之任奸不悟也,乃奋而断之曰:「此马瑶草诡谋迎立,本非明室宗支也」。其说一也。次则童氏为糟糠故配,亦曾患难相依,有何大过,而必欲置诸死地。且弃其母并弃其子,妃则榜掠宛转以死;已而六岁孩提杳无下落,曾无一语及之焉。有自己骨血而忍残至此?始于太妃之至,有括取金钱充赏之举,极邀其驩.殆恐故妃入宫识破机关,因而必不与面,急灭其口也。其说二也。是皆甚疾之之词。而伪益言伪、疑更传疑,亦王之所以自致之尔。

  杨氏言:「士英挟奔之太后为伪,固也。然据浙中之迎请、后从潞藩北去而跃入水中者,岂又伪之所能为邪」?附此以俟博考。

  ●南疆绎史勘本卷三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录

  纪略三

  唐王

  右闽疆纪略第三。

  ○王英才大略,在藩服之时已思有所施为;及遭逢患难,磨砺愈坚。两京既覆,枕戈泣血,躬行节俭,以裕兵食。性喜文辞,手撰三诏、「御制祖训后序」、「行在缙绅便览序」,皆典雅可诵。所至访求书籍,军行亦载书数十乘。听纳谏说,拔钱邦芑、金堡于下僚,置之言路,欲其有所开陈。章奏朝至夕发,或送后代批。后亦读书,通明识治体;王尝与之决事。笃念旧恩,不遗纤微;于从兴诸臣,恩泽尤渥:不可谓非一时令主也。论者徒见其不能出关,遂言好作聪明、自为张大,无人君之度;此以成败论耳。夫郑氏起盗贼,目无君上,据有全闽,富贵已盈,始愿亦不及此;而欲责以鞠躬尽瘁,经营天下,难矣!王之托于郑氏,所谓「祭则寡人」而已。其二、三心膂之臣,所藉以恢复者,如黄道周、苏观生皆儒雅可观,祗将略未优,又束缚其手足,不能一展所长。悲夫!悲夫!天之所废,谁能与之?虽有忠义,如之何哉!

  纪略三

  唐王

  。唐王

  唐王,太祖九世孙也。讳聿键,小字长寿。其先唐定王,高帝第二十二子,封于南阳。父器墭,唐世子;追封裕王。母毛氏。王生十二岁,祖端王惑于嬖妾,欲立其爱子,遂囚世子于承奉司,王亦从之。有大志,虽处患难而意气不挫。年二十有八,尚未请名。世子为其弟毒死,端王讳之,将传国于次子。分守道陈奇瑜入吊,谓王曰:「世子薨逝不明,若又不立其子;事且露,国法重」!王惧,始请名立为世孙。崇祯五年,端王薨,王袭位;年三十一矣。选妃曾氏,诸生曾文彦女。七年,流寇入河南,南阳当其冲;城卑薄,王捐千金谋修筑。知府陈俊豪勿授工;王上言,诏逮俊豪下狱。王乃援潞藩例,请增兵三千人,设参将一员以陈永福充之;不许。八年冬,贼再犯南阳。上疏言:「臣府护卫一千二百人,近制以其半为汴梁班军,给抚臣以下策使,无谓。惟明诏念臣困阨,以全军见还」!庄烈帝报之曰:「南阳番军班直,祖制已久,朕不敢变」。时欲行宗室换授之法,陈子壮署礼部事,执不可;王贻书于子壮相驳难,称说典训,援据经传,皆有本。廷臣顾勿及知,特以为诸侯王尚气持异同而已。子壮寻下狱,众口惜子壮者,辄以尤王。王亦薄公卿为不足重,而尊宗藩体统。劾总督卢象升不朝。其所建请,颇多与群臣相抵牾,帝意亦不之善也。九年秋八月,京师戒严。王率军勤王;汝南道周以兴制之,不听。至裕州,巡按御史杨绳武以闻;旨下切责。会前锋值寇,亡内竖三人,乃返国。十一日,下部议,废为庶人,安置凤阳高墙。押发官同知张有度欲以槛车行,王自裁不殊。至凤阳,守巷奄人索贿不得,墩锁以困苦之;不胜其辱,病几殆。曾妃割股以进,始愈。有司廪禄不时,资用乏绝。时有望气者以高墙中有天子气,言于淮抚路振飞。振飞假赈罪宗名入见王,心异之。王告以吏虐状;振飞上疏请加恩罪宗,赡以私钱,且责吏之无状者。王甚德之。

  甲申春三月,北部陷,南京福王立,大赦,王出高墙。礼臣请复王爵,不许;命徙驻广西之平乐府。

  乙酉夏五月,行抵杭州,而南都已覆。王劝潞王监国,不听。时镇江总兵郑鸿逵自京口、户部主事苏观生自南都,胥会于杭;遂奉王入闽。六月甲戌,次浦城。闰六月癸未,福建各官迎谒于水口驿,南安伯郑芝龙、礼部尚书黄道周、福建巡抚张肯堂等三笺劝进。王出御用银一百五十两,令有司葺行宫,勿扰民。丁亥,至福州监国,建行在太庙社稷。时郑芝龙拥兵骄悍,鸿逵欲王早正位以系人心,芝龙犹豫弗决。群臣多言监国名正,建号宜迟;不报。

  丁未,祭告天地、祖宗,即位南郊。以福建为福京、福州为天兴府、布政司为行殿。大赦,称号隆武。追尊皇考为皇帝、妣为皇后,遥上福王尊号曰圣安皇帝。芝龙、鸿逵俱进爵为侯,其弟芝豹封澄济伯、郑彩永胜伯;并赐号「奉天翊运中兴宣力定难守正功臣」。以黄道周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苏观生为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福建巡抚张肯堂为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何楷为户部尚书、四川按察使曹学佺为礼部尚书,福建巡按御史吴春枝为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周应期为刑部尚书、郑諠为工部尚书、黄锦为礼部右侍郎,并赐号「奉天翊运中兴宣猷守正文臣」。各官进秩有差。自道周外,凡有声望者何吾驺、蒋德璟、黄景昉、朱继祚、林欲楫、姜曰广、吴甡、高弘图、路振飞、曾樱、郑三俊、熊开元、黄土俊、顾锡畴、陈子壮、林增志、李先春、陈洪谥等皆遥授阁辅;戎车转侧,至者数人。后林增志、李先春先至,同入阁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