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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冬序录
皇陵旧仪,每岁元旦、清明、七月望、十月朔、冬至日,俱用太牢,遣官致祭。洪武八年,用翰林学士乐凤韶等奏,每岁元旦、清明、七月望、十月朔、冬夏二至日,用太牢;其伏、腊、社、每月朔望日,则用特羊祠祭,署官行礼。如节与朔望伏腊社同日,则用节礼。
洪武二年,礼部尚书崔亮请定仁祖陵号。既得,又请下太常行祭告礼。太常博士孙五典,以为山陵之制,莫备于汉,凡人主即位之明年,将作即营陵地,以天下贡赋三分之一入山陵。如汉文帝起霸陵,欲以北山石为椁。时文帝尚在尊位,岂有陵号祭告之礼乎?又唐太宗昭陵之号,定于葬长孙皇后时。武后合葬乾陵,其号定于高宗初葬之日。其时帝后之陵,初未有两号,其于祭告之礼,决无有也。盖庙号与陵号不同。庙号是易大行之号,不祭告不可,故必上册谥,以告之神明。若陵之有号,则后之嗣王,所以识别先陵而已。故历代皆不以告。今英陵加号,亮欲行祭告神,窃以为非宜。亮曰:“加上陵号,尊归先世。考之典礼,如汉光武加上先陵曰昌,宋太宗加上高祖陵曰钦、曾祖陵曰康、祖陵曰定、考陵曰安。盖创业之君,尊其祖考,则亦尊崇其陵。既尊其陵,亦必以告。礼缘人情,加先帝陵号,而不以告先帝者,非人情也。臣以为告之是。”于是,廷议皆是亮。遂命俟陵碑石成,遣太常行祭告礼。
洪武元年,学士陶安等奏:“古者天子五冕,祭天地、宗庙、社稷诸神,各有所用,请制之。”上以五冕礼太繁,今祭天地、宗庙,则服衮冕;社稷等祀,则服通天冠、绛纱袍,余不用。
洪武二年九月乙巳,诏以司中、司命、司民、司禄及寿星五种,为中祀。命翰林院撰祝文。司中曰:惟皇上帝,降里于民,神实司之均其禀性。予统临天下之初,肇修祀事。重念兵兴以来,损伤者众,神其体天之命,多产淳良,以厚天下之俗。司命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惟神正直,司其善恶云云,同前。神其顺天之令,赏善罚恶,使下民知所劝戒。司氏曰:上帝好生育,此下民意兆之数,神实司之,云云。神其布天之德,正直是与。司禄曰:天生五谷,以养下人,惟人之禄,神实司之云云。神其奉天之道,俾余年谷丰登,生人咸遂。寿星曰:天有赏罚,神实司之,惟神正直,良善者必增以寿,凶暴者必减其算。故上帝任之,历代之所崇祀。惟神鉴察,以体上天之命。盖寿星旧曾有祀,余四司肇祀于此,寻废。按周礼,太宗伯以ㄡ燎祀司中、司命,天府若祭天之司民、司禄,而献民数、谷数。郑玄注:司中、司命,文昌第五、第四星。司民,轩辕角。司禄,文昌第六星,或曰下能也。宋人兆司中、司命、司禄于南郊,祠以立秋后亥日,以司民从司中、司命、司禄之位,则是四星者,前代亦未尝无祭也。
风、云、雷、雨、山、川、社稷、城隍之神,天下司府州县,春秋二仲之所通祀。祀社稷用上戊,其神牌,府称府社之神、府稷之神,州若县称州若县同。祀风云雷雨之神,用望日,其牌云云。其左为山川,某府州县,曰某府若某州县境内山川之神;其右为城隍,曰某府若某州县城隍之神;若岳镇海渎,国初定拟,应祭去处,所在官司,又于仲月上旬,择日致祭。洪武二三年,上诏礼臣考定王国应祭封内诸神,而谕之曰:“王国有岳镇海渎,即以岳为正,次海,次镇,次风云雷雨之神。”于是,礼部为图以进,遂颁行之。东海则燕、齐皆祭。东岳、东镇,齐、鲁皆祭。西海,秦、蜀皆祭。晋祭北海。此又古诸侯各以其方而祀之通义也。
南轩张先生曰:今州县祭社,当筑一大坛于山下,望山而祭。今立殿宇,已为不经;塑为人像,又配之以夫妇,亵渎甚矣。以是观之,宋祭社稷,尝有屋矣。若设坛为主,以祭,以报,以祈,我朝得礼之正,无逾焉。
范文甫尝问程伊川,到官三日例谒庙。伊川曰:“正如社稷先圣,又如古先贤哲谒之。”又问城隍如何?曰:“城隍不与,土地之神,社稷而已。”张南轩治桂林,毁淫祠。诸生日从游雅歌堂后,见土地祠依城隈,令毁之,曰:“此祠不经,况自有城隍在”。问既有社,莫不须城隍否?曰:“城隍亦赘也,然载在祀典。今州郡社稷最正。”陆游云:“唐以来,郡县皆祭城隍,今世尤谨。守令谒见,仪在他神祠上。社稷虽尊,特以令式从事。至祈禳报赛,独城隍而已,礼不必皆出于古,求之仪而得、揆之心而安者,皆可举也。”我朝洪武元年,诏封天下城隍神,在应天府者,以帝;在开封、临濠、太平府、和滁二州者,以王;在凡府州县者,以公、以侯、以伯。三年,诏定岳镇海渎,俱依山水本称。城隍神,亦皆改题本主,曰某处城隍之神。四年,特敕郡邑里社各设无祀鬼神坛,以城隍神主祭,鉴察善恶。未几,复降仪注,新官赴任,必先谒神与誓,期在阴阳表里,以安下民。盖凡祝祭之文,仪礼之详,悉出上意。于是,城隍神之重于天下,蔑以加矣。
五祀之礼,洪武二年,礼部尚书崔亮奏:“周官天子五祀:曰门曰户,人之所出;曰中溜,人之所居;曰灶曰井,人之所养。故杜佑曰:‘天子、诸侯,必立五祀,所以报德也。’今拟依《周官》五祀,止于岁终腊享,通祭于庙门外。”上用其议。岁暮享太庙时,五祀并列庙西庑下,东向,太常寺官行礼。自永乐以来,五祀于四孟及季夏始,又各有分祭。户用孟春。宫内祭灶,孟夏。光禄寺祭中溜,季夏,土旺后戊日。奉天门外文楼前西向祭门,孟秋。午门前祭井,孟冬。宫内祭,皆内官行礼。
《祭法》:适士立二祀,曰“门”,曰“行”,庶士、庶人立一祀,或立“户”,或立“灶”。吕伯恭云:诸儒论祀行,多不同。今兼用庶、士之礼,以灶代行。门,设酒馔于门内左枢之前。灶,设酒馔于灶前。遣子弟一人行礼。国初,礼部尚书崔亮议五祀,谓群臣则四品以上,祀中溜、门、灶三神;五品以下,祀门、灶二神。当时,并著为令。今官宦家,无复有知此故事者。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朱子谓门人,记圣人祭祀之诚意,而又引圣人之言以明之。所谓“如不祭”者,圣人盖有甚不得已,甚不能安者矣。丘公仲深《衍义补》言:当祭而或有疾病不得已之事,而使他人摄行其事。所摄之人,必须气类相通,职掌所系,然后可以使之。内祭当用亲属,外祭当用礼官。不然,恐无感格之理。因举洪武十四年,圣祖更定府州县祭祀山川等神,通以文职长官行礼,守御武臣不与之事。请朝廷遇有遣官摄祭,亦准此制,而以礼官行事,庶合《周官·大宗伯》‘王不与,则摄位’之仪,其言有见。今太庙、太社,皆国家大祀,制当亲祭,或不免遣官。太庙,遣驸马都尉可也。近有循次遣及公侯。太社,不遣礼官,而例遣公侯驸马,是但用其官爵之尊崇者耳。
洪武中,申议武臣不与祭祀。礼部言:官有职掌,礼贵诚一,古之刑官,尚不使与祭,而况兵又为刑之大者乎?不令武官与祭,所以严事神之道,而达幽明之交也。或曰,武官、刑官不与祭,但不专奠献,而陪祭,固未尝不在位也。若刑人,乃不可入祭坛者。古者,祭必屏刑人。今制,陪祭官,刑丧等项有禁。大祀地,内臣避之,以其人经刑,形体不全故也。而四孟季五祀之祭,乃用内臣行事。国家每有兴作,俱命内官监内臣致祭,不知刀锯之余,何以交神明。掌兵刑官,尚嫌不使与祭;而亲经刑者主祭焉,岂非又不可之大者乎?
孔子庙祀,汉、晋及隋,或号先师,或称先圣宣尼、宣父,不越公称。至唐玄宗,始谥为文宣王;而至圣之号,加于宋真宗;大成之号,增于元成宗。国初未有改也。弘治初,有议尊孔子以帝号者。言者所见不一。或谓,宋真宗未加谥前,尝诏礼臣定议为帝。太常李清臣曰:“周室称王,陪臣不当为帝。”其事遂止。清臣之言,岂无可易者哉?孔子大圣,有位无位非所损益。而道则配乎天地,功则贤于尧舜。后世尊崇,惟知其为万世帝王之师,何与于周,异代陪臣,其何嫌疑之有。而李清臣徒以其位言之,必如所云云,公亦不可称矣。清臣得罪圣门,至今人心不能无笔诛之忿。或乃又谓,周天子称王。孔子周人也,而称王,是即尊以天子矣。不当再改称帝。夫帝、王,皆古天子之称,诚非有差级。然自秦、汉以来,天子称皇帝,而分封其臣下有功者及宗支为王,迄今然也。圣朝之制,既以王卑于帝,则在当时,所以尊崇孔子者,又何必泥于周之所谓王者,而曰此周天子之称哉。大圣无所假于位,至尊极徽之号,非在天之灵,所有望于后世,而尊崇之典,则不容不随代而致隆也。元之入主中国,知尊孔子矣。然夷德腥膻,圣人弗受。“大成”之云,采于孟子,非无本。出于元制即当弃。孔子以帝王之道教万世,获大行于圣朝;列圣以帝王之道治天下,益有征于孔子。国朝孔庙享祀,循旧乐,用六佾。宪宗皇帝用祭酒周洪谟言,益而为八。百代之下,谁敢易焉。正德初年,春尝以此议言之于朝,梅福勉其君所谓不灭之名者也。
儒先从祀孔庙,起唐太宗朝。唐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代,用其书垂于国胄,故于太学祀之。卜子夏自圣门高第,此不假论。左丘明、公羊高、谷梁赤有传经之功,非后世可拟。若高堂生而下一十八人,其所述作,不越掇辑篇章、训诂文义而已,而俱在侑食之席,盖当时之所取者,在是。故汉有醇儒如董仲舒,而不及焉。子书儒家有公孙尼子者,《汉志》以为七十子之弟子,《隋志》以为孔子弟子。《史记》云:《乐记》,公孙尼子次撰。李善《文选注》载沈约云《乐记》,取公孙尼子。马总《意林》引刘曰:《缁衣》,公孙尼子所作也。公孙尼子,盖不啻公、比,而亲受业于孔子之门人,其言可补六艺之文,非有功于圣经者邪?唐宋后来,封爵俱不及者,失之于不详考耳。公孙尼子见于信史诸书,灼灼如此。《乐记》、《缁衣》之出其手无疑,于此复疑,将以谁信哉。戴圣之徒,其相去也远矣。忽立言之人弗祀,而祀诸传录训解其言之人,事理不倒置乎?然则,公孙尼子在今日右文之朝,不可以不祀也。或曰,唐宋时已失议,而今骤举之殆非所宜。春闻有其举之莫敢废之语矣,未闻缺典之不可举也。董仲舒,至我太祖高皇帝朝,加封从祀。英宗皇帝朝,胡安国、蔡沉、真德秀、吴澄之祀旋举焉。祖宗于汉、宋儒者,且拳拳如此,则悬公孙尼子之封祀,行于今日,阐幽发潜,以诏天下后世,岂非□圣朝一盛事哉。
杨雄,宋元丰间,从祀孔子庙庭。洪武二十八年,行人司副杨砥言:庙庭诸贤,以有功名教得祀。雄臣事贼莽,宜在弗取,而董仲舒之贤,顾不与焉,殊为乖舛。上纳其言,始命去雄,祀仲舒。按《元史》,至顺间,已曾以仲舒从祀孔子。
洪武二年,遣官祭昭烈武成王,仪同释奠。十九年,礼部奏请如前代故事,立武学,用武举,仍祀太公,建昭烈武成王庙。上曰:“太公周臣,封诸侯。若以王祀之,则与周天子并,加之非号,为不享也。至于建武学,用武举,是岐文武为二途,自轻天下无全才矣。三代之上,士之学者,文武兼备,故措之于用,无所不宜,岂谓文武异科,各求专习者乎。即以太公之膺扬,而授丹书仲山之赋,政而式古训,召虎之经营,而陈文德,岂比于后世武学,专讲韬略,不事经训,专习干戈,不闻俎豆,拘于一艺之偏之陋哉!今欲循旧,用武举,立庙学,甚无谓也。太公之祀,止宜从祀帝王庙。”遂命去王号,罢其旧庙。及后承平日久,天下军卫子弟,多习儒业。延至边徼,亦或设学建官,以教之。其在京师,勋戚之胄袭爵,及被选尚主者,亦学于国子监。至于各卫幼官,与子弟未袭职者,资多可教。于是,正统初,两京并建武学,因复武成之庙。官设教授、训导,品秩、俸廪如京府儒学之制。奏定条格,储养训习,以备任用。其子弟有志科目者,亦许应试。天顺间,乃复试武举。成化、弘治以来,间一举行。然但取骑射,及答策大略而已。正德初,始依文举,三年一次,于辰戌、丑未年,文举毕日,开科入试。钦命试官,进呈为录,揭榜于兵部,锡宴于中府。礼仪始隆,法制始备。呜呼!饰武为文则既盛矣。
节祠,张南轩谓黩而不敬。朱子答南轩书云:今之俗节,古所无有。故古人虽不祭,而情亦自安。今人既以此为重,至于是日,必具淆羞,相宴乐,而其节物亦各有宜,故世俗之情,至于是日,不能不思其祖考,而复以其物享之,虽非礼之正,然亦人情之不能已者。但不当专用此,而废四时之祭耳。夫三王制礼,因革不同,皆合乎风气之宜,而不违乎义理之正,正使圣人复起,其于今日之义亦必有处矣。愚意时祭之外,各因乡俗之旧,以其所尚之时,所用之物,奉以大盘,陈于庙中,而以告朔之礼奠焉。则庶合乎隆杀之节,而尽乎委曲之情,可行于久远。至于元日履端之祭礼,亦无文。今亦只用此例,时祭用分至,则冬至二祭相仍,亦近烦渎,改用卜日之制,尤见听命于神,不敢自专之意。
俗节之祭,非古礼。然汉唐以来,士庶不能废。朱子谓韩魏公处得好,谓之节祠,杀于正祭,遂依而行之。其门人记:朔旦家庙用酒果,望旦用茶,重午、中元、九日之类,皆名俗节。大祭时,每位用四味,请出木主,俗节小祭,只就家庙,止二味。朔旦及俗节,酒止一上,斟一杯。晦奄所谓依韩公而行之者,大略其此类欤。南轩张敬夫废俗节之祭,晦庵问于端午,能不食粽乎?重阳能不饮茱萸酒乎?不祭而自享,于汝安乎?陈淳问行时祭,则俗节如何?曰:“某家且两存之。”问莫简于时祭否?曰“是要得不行,须是自家亦不饮酒始得。”此晦庵不敢死其亲之心也。他日淳问先生,除夜有祭否?曰“无祭”。春惟今人家岁除,必宗族咸来宴会,或当房妻子上寿为乐,其邻里亲识,亦预有馈献之仪,而祖先乃寂寂焉。其心亦乌能自安乎?淳尝记先生依婺源旧俗,岁暮二十六日,烹豕一,祭家先,就中堂二鼓行礼。次日,召诸生焉。又记先生以岁前二十六日夜祭。先生云是家间从来如此。则晦庵于岁除无祭,除夜岂得独不饮酒,不为乐哉?殆以前此已曾有祭故耳。我国朝太庙,岁除行祫祀礼。今士庶家,固不应无除夜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