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玛兰厅志


  秀孤鸾(一作秀姑兰,兰人云泗波澜,皆音之转也),山麓皆菊花,有能结实者。老番不知几百岁,相传海中有一浮屿,上皆仙人所居,奇花异草,珍禽驯兽;每岁初冬,则遣一童子,驾独木小舟,到秀孤鸾遍釆菊实。番有从童子至其处者,归则寿数百岁,犹依稀能忆其概。或童子不来,欲自驾舟往寻,终迷失水路,莫知其处。惟随童子往返者,登舟瞬息即到。山无城市,祗有人家。至今相传,以为仙山云(同上)。

  尹氏「台湾志略」云:陆路提督万正色有海舟将之日本,行至鸡笼山后,因无风为东流所牵,抵一山,得暂息。舟中七十五人,皆莫识何地(谅其时并未有蛤仔难之名)。有四人登岸探路,见异类数辈疾驰至,攫一人共啖之。余三人逃归,遇一人于莽中,与之语,亦泉人,携之登舟,因具道妖物啖人状。莽中人曰:彼非妖,盖此地之人也。蛇首狞狰,能飞行,然所越不过寻丈。往时余舟至,同侣遭啖,惟余独存。问其故,则举项间一物曰,彼畏此不敢近耳。众视之,则雄黄也。众皆喜曰:吾辈皆生矣。出其簏,有雄黄百余斤,因各把一握。顷之,蛇首数百,飞行而来;将近船,皆伏地不敢仰视。久之,逡巡而退。殆后水转西流,其舟仍回至厦门,乃康熙二十三年甲子八月间事。

  乌石港口南去万水朝宗洋面不远,舟行到此,百无一回。俗谓之落溜。落溜,即落漈也。按「续文献通考」:水至澎湖渐低,近琉球,谓之落漈。漈者,水趋下而不回也。凡西岸渔舟,到澎湖以下,遇飓风发,漂流落漈,回者百无一。又「稗海纪游」云:鸡笼山下实近弱水,秋毫不载,舟至即沈。或名为万水朝东,势倾舄卷入地底,滔滔东逝,流而不返。二说微异。但谓在澎湖以下者,时尚未开台也;谓在鸡笼山下者,时并未开兰也。总之,不离乎东流者近之。是新修「台邑志」则云:弱水见于「禹贡」,自有其处。万水朝东,天下之公言也。诸书言顺流而东而南者,就内地言之也。台处东南,其地之鸡笼山,即内地之东;其南之沙马矶头,即内地之南。水归东南,故皆可曰顺流。或东或南俱错。过台湾山后,大海茫茫,舟随风去,无所终泊,得还中土者盖鲜。幸而岛屿可依、帆柁未失,乘风忽返,间尝有之。其所至果弱水之东否,未可知也。然阅康熙初张给谏「使琉球记」,谓由五虎门放洋,已离梅花所七日矣;令舵工上斗遥望,见东北一山形圆,卑如覆盂,四面无址,谅无居民,心甚疑。越日因北风引舟南行,至小琉球。询之土人,云尤家埠,琉璜山也。北去日本,东去弱水洋,当飘蓬莱扶桑,不知何日西还矣。据此所言,则又似朝东之水与小琉球遥遥相对云。

   纪物

  兰中向无子、史书。道光六年,孙文靖尔准制军时为闽抚,按部入兰,见诸生有向学之志,因就鳌峰藏书中,抽发「迁史」以下四十六种,运存仰山书院,以为诸生稽览之佐。其书多儒先语录,乃康熙丁亥张孝先伯行抚闽时,摘刻正谊堂本。自「史记」、「二程粹言」及「李延平集」外,正如商维浚「稗海」删节过多,或有不能完备者。然学者诚得其要领,即此亦足以为修己治人之资。正恐汩于科举,但向五言八比上日讨生活,而不暇循览也,则有辜提倡之雅意耳。兹为编次其目,缀其大旨于左。

  「史记」,三十二本(卷数依照钉本。汉司马迁撰,凡百三十篇。其十篇有目无书,褚少孙补之。考「汉志」不云有缺,则当时已与褚书合为一矣。古注存者,有宋斐骃「集解」、唐司马贞「索隐」、张守节「正义本」,各为书。自宋元丰,合三家注而为一,至今仍之)。

  「诸葛武侯集」,二本(即「诸葛忠武书」十卷。明杨时伟以王士骏所撰「武侯全书」十六卷伤于芜累,乃删存其连吴、南征、北伐、调御、法检、遗事六门,而更增以年谱、传略、绍汉、杂述四门)。

  「陆宣公文集」,二本(唐陆贽撰。贽文多用骈句,乃当日体裁;然真意笃贽,反复曲畅,皆经世之文。在「翰苑集」原二十二卷,或沿「读书志」之误,题「陆宣公奏议」;而此篇则多奏议者,乃宋元丰间苏轼校正进御之本,而张氏又复刊削也)。

  「韩魏公集」,六本(宋韩琦撰。即「安阳集」五十卷中之文。公当宋文极盛之时,欧、曾、苏、梅各辟门径,而能于诸人格律之外,直抒胷臆,故词华不在诸人下,而足以笼罩诸人)。

  「司马温公集」,六本(宋司马光撰;即「传家集」,原八十卷。包括诸家,凌跨一代,盖学问、德行、经济皆文章之根柢也)。

  「周濂溪集」,四本(宋周敦颐撰。先生博学力行,着「太极图」、「易通」书,得孔孟之本源,为道学倡。是集九卷,乃至南宋掇拾而成者。或称「周元公集」,是为濂学)。

  「二程文集」,四本(宋程颢、程颐撰,胡安国编,十三卷。间有改削,朱子不以为然。至元,谭善心重刊,乃悉从朱议;又搜遗文、遗事为附录二卷。张刻即据谭本也)。

  「二程语录」,五本(程子门人所记,而朱子编次之。即二程遗书二十五卷也。又有「二程外书」十二卷,亦程门所记,朱子所补。朱子「杂学辨」有附「记疑」一卷,即辨程门所记。此语录也,是为洛学)。

  「二程粹言」,二本(宋杨时编。乃其自洛归闽时,以二程门人所记师说,采撮编次,分为十篇。盖明道之学在主敬,伊川之学在存诚。表章学庸标旨四子书,自二程始)。

  「张横渠集」,四本(宋张载撰。即「张子全书」十四卷、「附录」一卷者;皆西铭正蒙经学理窟之书也。明公少喜访兵,又访释、老及与二程论道学之要,乃涣然自信,每告诸生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是为关学)。

  「上蔡语录」,一本(宋谢良佐语,曾恬、胡安国所录。朱子又为删定作三卷。上蔡受业于程子,而学乃杂禅,故朱子芟薙颇严。然为上蔡作祠记,称其以生意论仁、以实理论诚、以常惺惺论敬、以求是论穷理,命意皆精当,故有取焉)。

  「重编杨龟山集」,三本(宋杨时撰。集本四十二卷,此其节要也。龟山师事大程,有吾道其南之目。尝教学者以身体而心验之为读书法。一传罗豫章,再传李延年,而洛学又在闽矣。论者谓龟山没于建炎四年,入南宋之日盖浅;然南宋百四十余载,士风朝议,悉操之于道学;道学之派,则开之于龟山,岂偶然哉)。

  「重编罗豫章文集」,二本(宋罗从彦撰,元曹道振编。原十七卷,皆集二程、龟山语录及己杂着之文)。

  「李延平集」,二本(旧题「廷平答问」一卷、「附录」一卷;乃朱子记与其师李侗往来论学之语,而以侗与刘平甫二书附之。延平者,侗所居也;「附录」则朱门取朱子论延平之语及祭文、行状并载焉)。

  「朱子文集」,十四本(宋朱熹撰。本作「晦翁集」,一百卷,续集五卷,别集七卷。自咸淳以前传为旧本;后其裔孙朱玉割裂搀合,别名为「朱子文集大全类编」,多立门自,转无端绪。朱子之学,大要在穷理致知,反躬实践,而以居敬为主;故能阐濂、洛、关、闽之教,而集其大成)。

  「朱子语类」,六本(朱子没后,辑门人分记之语者;有「池录」、「建录」、「饶录」、「饶后录」。其类编为书者,则有蜀本、有徽本;后翻刻不一,讹舛日增。宋黎靖德乃裒集删复,厘为二十六目,曰「语录」,一百四十卷;而语类固在焉。此本乃伯行摘刻在康熙丁亥。越六岁癸卯,大学士李光地等复奉敕将「文集」、「语录」合缉为十九门;存真削伪,去驳留醇,视黎本等实为精博;即今「御纂朱子全书」六十六卷)。

  「朱子学的」,二本(朱子有「读书法」四卷,即宋张洪、齐■〈臣上灬下〉所同编者。盖因庆源辅氏翻阳王氏之本而重为补订,皆以「语录」、「文集」分门编次者。此云「朱子学的」,乃明邱浚所编,张氏为之重订)。

  「读朱随笔」,二本(国朝陆陇其撰,乃其读「朱子文集」随笔札记。自正集三十卷后至别集五卷,摘其精要,各加案语以申明之)。

  「张南轩文集」,三卷(宋张栻撰,朱子编。原四十四卷,题「南轩集」,去取公审。宣公学于胡五峰,以立志为先,持敬为本,故其说达)。

  「黄勉斋集」,四本(宋黄干撰,原四十卷。直卿受业朱子,为朱子婿;是集文致质直而词意淳实,不失为布帛菽粟之言)。

  「陈克斋集」,二本(宋陈文蔚撰,原十七卷。其诗固不入格,文则持论皆淳正;中有朱子语录)。

  「真西山文集」,二本(宋真德秀撰,原五十五卷。西山传考亭之学,而集中或吹嘘佛老之焰,其它著作则不失为儒者之言)。

  「道统录」,三本(国朝张伯行撰。道统之说,起于昌黎原道,而朱子「大学章句序」更上溯及伏羲。是篇首五帝、三王、周孔至颜、曾、思、孟,中列皋、陶、伊、傅四代之臣及北宋程门诸子,而以周、程、张、朱五子殿其后。凡三十五人,人为一篇。篇各就其人之言而■〈括上木下〉之;盖溯理学之渊源也)。

  「伊雒渊源录」,四本(宋朱熹撰,记周子以下及程子交游门弟子之言行)。

  「道南源委」,一本(明朱镇山撰。张氏又取程子「送龟山语」之义为之重订,凡涉异端者去之,所未备者补之)。

  「濂、洛、关、闽、书」,五本(国朝张伯行辑。周、张、程、朱四子书出,其所曾诠解者,互相参订以成此帙;盖语录之类)。

  「文文山集」,二本(宋文天祥撰,原二十一卷。文山大节炳然,词章亦卓然可传。「农田余话」称其不独忠义冠一时,亦斯文闲气之发见;非虚语也)。

  「谢迭山集」,一本(宋谢枋得撰,原五卷。捐生完节,文亦光明磊落,卓尔不群)。

  「重编熊勿轩集」,一本(宋熊禾撰,原八卷。在明天顺中旧刻犹为完帙,此经张氏删削,殊失其真)。

  「许鲁斋集」,二本(元许衡撰。原作「遗书」八卷,「附录」二卷。所录巨细不遗,颇伤冗碎,而生平宗旨,亦赖此编以存)。

  「方正学集」,二本(明方孝孺撰,即「逊志斋集」,二十四卷。其文纵横豪放,出入于东坡龙川之间,不以醇正讳其迂腐,亦不以迂腐并废其醇正)。

  「重编薛敬轩集」,四本(明薛瑄撰。原十卷,续录又十二卷,皆躬行心得之言,无一诟争门户语也)。

  「居业录」,四卷(明胡居仁撰,原十二卷;乃其所分类语录也。敬斋与陈白沙俱出吴康斋之门。白沙出处与师类,持论亦涉元虚;敬斋则青出于蓝,人品学问皆简实谨严)。

  「陈剩夫遗稿」,一本(明陈真晟撰。真晟以布衣釆摭程、朱之议,绘图集说,伏阙论补正学,并建言立师辅储及科学诸政,颇为信心自是。此本不及诗文,即其所上书也)。

  「罗整庵存稿」,二本(明罗钦顺撰,原二十卷;皆其晚年焚弃之余,在「讲学家集」中尚为质有其文)。

  「困知记」,一本(明罗钦顺撰。原二卷,续记二卷,附录一卷。整庵初从禅入,后乃折而归儒。此记多辟佛之语,实能抉摘其要害)。

  「学蔀通辨」,四本(明陈建撰。清澜以朱、陆儒佛之辨,至近世而障益甚;乃取易丰蔀之义,作为此篇。前篇明朱、陆早同晚异之实,后篇明象山阳儒阴释之实,续篇明佛学近以惑人实,而以圣贤正学不可妄议为终篇。大旨取裁于程子「本天本心」之说,而多有所独也)。

  「杨椒山集」,一本(明杨继盛撰,即「杨忠愍集」二卷,「附录」一卷。后人重其气节,搜罗成帙;词虽不工,而日月争光,迄今不可磨灭)。

  「张阳和集」,一本(明邹元标编。阳和为东林气类,其学主姚江而不堕于禅。集中如答吕新吾、荐高景逸、祭杨椒山及议从祀薛敬轩之类,可以知其宗旨。诗则讲学家气,附刻亦寥寥)。

  「思辨录辑要」,四本(国朝陆其仪撰。卷帙繁重,张氏删为十四门,故名辑要。原三十五卷,此殆重芟者。其仪之学主于敦守礼法、讲明实用,能尽涤明季猖狂之实)。

  「读礼志疑」,二本(国朝陆陇其撰「稼书」,以汉儒所述古制,互相考校,往往不合。因取「注疏」诸说,折衷于朱子之书;其疑而未决者,则仍缺之,故曰志疑。实六卷)。

  「问学录」,一本(国朝陆陇其撰。金溪姚江之学,至明季而益坏,「稼书」学本宗朱,故有是录。张氏又删去其中之辨难太繁者)。

  「陆稼书集」,二本(国朝陆陇其撰。先生学问深醇,多合于道。尝以滥刻文集为戒。没后有「三鱼堂文集」十二卷,「外集」六卷,「附录」二卷,皆其从子礼征搜合散佚,属其门人侯铨所厘刻。此本又为张氏所选刊者)。

  「学规类编」,六本(国朝张伯行撰。张氏既刊削诸书置于鳌峰书院,乃复编辑儒先所言学术,汇为此篇;盖犹「学的」之意云)。

  「养正类编」,六本(国朝张伯行撰「学规」以教大学、「养正」以教小子;皆以类编辑,故曰类编。未复取周秦以下人事作为图说)。

  附论

  人心嗜利,蔑弃典型;一言及物,未有不以珠玉货宝为珍奇。而珠玉货宝又必以传自希代、来自远方者为贵重,则岂真土物之不爱也哉?语曰:南海人家,以翠饰户;昆山之玉,不过抵鹊。物以罕见珍;常在耳目前者,多玩而亵之;而况其出于过赢、生于偏胜者乎!是故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象以齿焚,而雉以文翳也。合浦以珠而池竭,方腊以漆而国倾也。贾祸招殃,历来之鉴,则有固不如无之为安也。噶玛兰粗石之砚,不中文房;港底之金,未入化界。至于六角水晶,尚含沙砾,且远在三日境外,计土产已载,更有何物之可纪乎?窃惟「周礼」: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乡大夫以五物询众庶。物者,德行、道艺而已矣;物者,和容、兴舞而已矣。今以官颁典籍,殿于全书之后,俾诸人士知所谓物者,固在此而不在彼也。于以阐希代之秘,搜远方之奇,多文为富,出玉琢而金雕之,是即此邦之文物,朝家之人物也已。
 



  海内郡邑志以万计,论者独伟三秦。秦中诸志,又推「朝邑」、「武功」为最;说者谓出五泉、对山两先生手。名人著述,自异恒溪。顾秦中自古称帝王州,二邑在汉属股肱郡,作者考周、秦之往事,稽汉、唐之曩编,譬犹选材邓林、釆珍元圃。挦撦既广,弃取易精;固宜传播艺林,脍炙众口。至若天荒甫破,人事未兴,考献征文,羗无故实,则不待文通才尽,早已辍笔而起矣。乃观友松陈先生之志噶玛兰,则有异焉。

  夫噶玛兰之在台湾,特后山番社中一荒落耳,荷兰弗及窥、郑氏未暇据;迨至我朝,涵濡煦育百六十年,始隶版图。考故府而无征、询侏?而莫晓,当其任者不綦难乎?先生则于无可搜罗之处,极意搜罗;无从考核之中,殚精考核。自采访以迄编辑,凡阅期年,褎然成帙,区以八门、汇为十卷;踵吴兴之旧例,订府志之舛讹。进工贾于民风,示周详也;退玉山于界外,昭核实也。至其译雕题、贯耳之方言,叙箐雨、茅烟之荒景,指点峦山、瘴水,经用始觉鲜明;标题野鸟山花,涉笔皆成典故:空空妙手,无米能炊,则其才识有非可以斗石量者。吾不知五泉、对山两先生当此,其皱眉、捻髭能如先生之濡染淋漓否耶?又不知先生当五泉、对山时,其伸纸、吮毫亦仅如两先生之惜墨如金否耶?至作志之缘起,与是书之有关政治风俗,则益堂前序已详言之,无庸复赘。

  道光甲午孟春月,古虞仝卜年谨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