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闻证误

韩退之诗“不知官高卑,玉带垂金鱼。”若从本朝言之,则极品有不得兼者。本朝之制,惟亲王及勋旧大臣之为公师者,乃得赐玉带;即近属者与外戚之为郡王者,或亦赐之。真宗时尝遍赐两府大臣,其后止及元宰而已。渡江后,异姓王亦得之。(阙书名)按《庆元令节文》,诸带:三品以上许服玉,臣僚在京者不得施于公服。然则三品得服玉带,本朝与唐制尚同,但在京则不可施于朝服尔。今公卿在外亦未有服玉者,盖循旧如此,非谓法不可也。
白乐天《闻白行简服绯》诗有“彩动绫袍雁趁行”之句,注云:“绯多以雁衔瑞莎为之。”则知唐章服以绫且用织花者,与今制不同。今宗室外戚之亲贵者,或赐花罗公服,亦此意也。宣政间,又有纱公服,今废。(阙书名。出程大昌《演繁露》。脱心传按语)
禁中钟鼓院在和宁门谯上,其上鼓记五更已竟,而外间通用漏刻方交五更也。杀五更后,谯上不复更击钟鼓。需平明漏下二刻,方椎鼓数十声。王禹玉《宫词》云:“禁鼓六更交直早,归来还是立班时。”禹玉谓六更者,明宫殿五更之外复有一更也。其实宫鼓以外间四更促为五更,故五更终竟时,蚤闻于外间耳。鼓节未尝溢六也。车驾宿斋青城,则斋殿门内五更均促使短如宫中常节,至青城门外,则五夜平分,须晓乃竟。(阙书名。出程大昌《演繁露》)按,蔡绦《百衲丛谈》云,五更已满,将晓之时,则又有谓之夜漏不尽刻。文德殿钟鼓院于夜漏不尽刻,天既未晓,则但挝鼓六通,而无钲点也。故不知者乃谓禁中有六更。吾于政和戊戌曾侍祠于宣和殿,尝备闻之。据此,则承平时盖击鼓六通。此云椎数十声,未知孰是也。杨廷秀云,绍熙庚戌岁考试,殿庐夜漏杀五更之后复打一更,问之鸡人,云:“宫漏打六更。”按蔡、程、杨三人皆从官也,所谓六更者,皆亲闻之,而或云打一更,或云挝鼓六通。成云椎鼓数十声,竟无定论,当考。
学士院具员,文臣待制以上,武臣正任防御使以上。盖防御使有超除节度使之理,故皆入具员。(阙书名。当出《蒋魏公逸史》)按,国朝防御使,虽有殊功,未尝径建节也。绍兴末,李宝以胶西之捷,自遥察除节度使,时号创见。蒋所记误。
唐制,翰林学士本职在官下,五代赵凤为之,始讽宰相任圜移在官上。(出叶梦得《石林燕语》)按,唐刘彖撰《王巨镛碑》,称“翰林学士、中散大夫、守中书舍人刘彖;柳公权撰《何进滔碑》,称“翰林学士承旨兼侍书、朝议大夫、守工部侍郎、知制诰柳公权”;《白居易集》载《初除拾遗书》,称“翰林学士、将仕郎、守左拾遗白居易”。据此类皆职在官上。又按,元稹《祭?李尚书文》,称“中散大夫、守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元稹”;崔群《谢官状》称“朝议郎、守尚书库部员外郎、翰林学士崔群”;王源中撰《李藏用碑》,称“中散大夫、守尚书户部侍郎、知制诰、翰林学士王源中”。据此类皆职在官下。五代赵凤所移,乃端明殿学士。叶误记也。
唐翰林学士结衔或在官上,或在官下,无定制。予家藏《李藏用碑》,撰者言“中散大夫、守尚书户部侍郎、知制诰翰林学士王源中”,《王巨镛碑》撰者言“翰林学士、中散大夫、守中书舍人刘彖”,彖仍不称知制诰,不可晓。(出叶梦得《石林燕语》)按,学士官至紫微舍人,则衔内不系知制诰三字,所从来远矣。
唐自代宗后,历德、顺、宪、穆、敬五帝及懿宗,皆不置节名。(出叶梦得《石林燕语》)按,懿宗延庆节,此云不置,非也。
前世牌额,额必先挂而后书,牌必先立而后刻。魏凌云台至高,韦诞书榜,即日皓首,此先挂之验也。今则先书而后挂。(阙书名)按《晋书王献之传》,太元中,新起太极殿,谢安欲使献之题榜,以为万代宝,而难言之。试谓曰:“魏时凌云殿榜未题,而匠者误钉之,不可下,乃使韦仲将悬笔书之,比讫,须发尽白,才余气息。”据此,则乃一时匠者之误,非古人皆先挂而后书也。
台州笔吏杨涤者,能诗,亦可观。其外氏,唐元相国之裔,偶持告身来,乃微之拜相纶轴也。销金云凤,绫新若手未触。白乐天作并书,后有毕文简、夏文庄、元章简诸公跋识甚多。寻闻为秦喜所取,恨当时不能入石也。(阙书名。出王明清《挥麈前录》)按,考唐《白傅集》,其在翰林尝当五相制,乃裴、张弘靖、李绛、韦贯之、武元衡尔。其在中书尝草微之谕德及翰林两制。盖乐天以元和初为学士,而微之长庆二年始入中书,其相去远矣。此所记必有误。
王景彝藏《续皇王宝运录》十卷,多载唐中叶以后事。所恨宋景文、欧阳文忠诸公未曾见之。其中载黄巢王气一事云:“金州太白山人,中和三年夏,见刺史崔尧封云:‘州北有牛山,傍有黄巢谷、金桶水。今黄巢年号金统,必虑王气在此牛山,请掘之,则贼自败散。’尧封大喜,调义夫万人掘牛山。月余,崖崩十丈,有一石桶,上有一剑,桶中有一黄腰兽,自扑而死。尧封奏其事,加检讨司徒。至秋,中原克平。”(出王明清《挥麈后录》。脱心传按语)
蔡元长帅成都,尝令费孝先画卦影,末后画小池,龙跃其中。又画两日两月,一屋有鸱吻,一人掩面而哭,不晓其理。后元长南窜,死于潭州昌明寺,始悟焉。(出王明清《挥麈余话》)按《实录》,蔡京死于崇教寺。
辽亡,达锡林牙亦降,后与尼堪双陆,争道,堪心欲杀之,而口不言。达锡惧,及归帐,即弃其妻,携五子宵遁,深入沙漠,立天祚之子梁王为帝。(出洪皓《松漠记闻》)按《三国谋义录》、《两国编年》皆云,天祚出夹山,以图兴复,达锡谏不听,乃称疾不行。天祚被执,达锡率残众奉梁王北奔。据此,则达锡未尝降,使其果降,则梁王何以得免?洪记恐误也。天柞四年,赵、晋、秦、许四王,晋王先诛死,而无梁王,或者其后一王改封,亦未可知,姑从《记闻》。
《高丽历日》,自契丹天庆八年以后皆阙不纪。壬戌岁,改皇统,辛未改天德,癸酉改贞元,丙子改正丰。至癸未岁又阙,直至壬辰岁,方纪大定十二年,不可考云。按壬戌,绍兴十二年也。熊子复《中兴小历》,改皇统在十四年。(阙书名)按,辛酉岁乌珠与本朝书已称皇统元年,而王大观《行程录》亦云,皇统八年岁次戊辰,戊辰绍兴十八年,逆数之,当以十一年改元为正,此所记误。又,正隆乃海陵年号,见于《隆兴时政记》,亦不当作正丰。辛巳岁葛王即位于会宁,改元大定,至壬辰为十二年,不误。但不知癸未岁何以缺,岂非金方纷乱,不暇颁历于属国故耶?
●补遗
太祖改乾德年号,宰相令文士检阅前代不犯此名。既颁赦,果有言前伪蜀王衍有此号,太祖召宰相,语以检阅失于精详。赵普曰:“已颁行,不可追改。”自是始重博学多闻之士。(按改元时,赵中令未入相。阙书名)此亦误。按,太祖以癸亥岁改乾德。三年春平蜀,蜀宫人有入掖庭者,太祖览其镜背云“乾德四年铸”,上大惊,以问陶、窦二内相。二人曰:“蜀少主尝有此号,鉴必蜀中所铸。”上曰:“作宰相须用读书人。”自是大重儒臣。此所云“既颁赦,果有言”,又云“赵韩王言不可改”,皆小误。
王文正公扈从在澶渊,雍王元份留守。暴得疾,命公代之。公曰:“愿宣寇准来,臣有所陈。”准至,公奏曰:“十日之间未有捷报时如何?”上良久乃黯然曰:“立皇太子。”(《王文正遗事》)按《实录》,景德元年十二月癸巳,以参知政事王旦权东京留守,时契丹已平矣。后一日甲午,车驾即还京。考之《国史》,是时悼献太子已薨,仁宗未生,真宗未有嗣,不知王公欲谁立也?
寇准为枢密使,当罢,使人私求公,请为使相。公大惊曰:“将相之任岂容私请耶?”准恨之。已而制出,除准武胜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准入谢曰:“非陛下主张,臣安得有此命?”上曰:“王旦知卿”,具道公所以荐准语。准始愧叹,以为不可及。(阙书名)按故事,枢密相善罢,仍带相印者,吴侍中延祚、曹侍中彬是也。枢密使不带平章事,而以使相罢者,王中令显是也。祥符中,王文穆、陈文忠为枢相,坐与马正惠公忿争,得罪,故罢守本官。寇忠愍以枢密使同平章事善罢,自不应解相印。其后曹郓公、张徐公、王邓公、复郑公、王鲁公、贾魏公、宋郑公、富韩公、文潞公,自枢密相罢,皆为使相及使。侍中狄武襄青、张文节,仍自枢密使加平章事罢。莱公之命,殆常典也。
弭德超为诸司使,诬奏侍中曹公彬有不轨谋,太宗疑之,拜德超枢密副使。不数月,赵普再相,因为疑雪,上乃大悟,即逐德超,而待彬如故。(王沂公《笔录》)按《国史》,太平兴国六年九月,赵令相。八年正月,曹王罢,弭德超为枢副,此时赵令再相久矣。四月,德超流琼州。十月,赵令罢相。盖曹王初罢,赵令未敢争。其后,始能从容解之耳。然德超之罢,亦坐有不逊语,为同列王显所陈。此记微误。
寇准知京兆府,都监朱能献天书。上问王旦,旦曰:“始不信天书者,准也。今天书降,准所当,令准上之,则百姓将大服,而疑者不敢不信也。”上从之。使中贵人逼准,准亦因此复为中书侍郎平章事。(刘侍读撰《莱公传》)按,莱公复相,天禧三年事也。前二岁王文正公已薨矣。
国朝旧制,有殿前承旨,颇甚繁杂。及公拜翰林承旨,上以其称呼不别,又恶其与清贵混淆,诏改为三班奉职。(苏考《次续翰林志》)按《实录》,淳化二年正月,改殿前承旨为三班奉职,时宋文安白为承旨久矣。九月,宋公贬,苏文简始为承旨学士。耆谬矣。
保安军奏获李继迁母,太宗甚喜。是时寇准为枢密副使,吕端为宰相。上独召准与之谋,准请斩于保安军北门之外,以戒凶逆。上然之。端闻,请对,具道其不可,请置于延州,使善养视,以招来继迁。上拊髀称善曰:“微卿,几误我事。”即用端策。其母后病亡,继迁亦死,其子竟纳款请命。(温公《涑水记闻》)按,寇忠愍公淳化二年为枢密副使,时李文正、张文定在相府。四年六月,寇公罢,吕公始拜参知政事。又二年,吕公相。又三年,吕罢相而薨。后十七年,寇准始为枢密使,二公未尝同在两府也。考之《国史》,雍熙二年九月,获继迁母,此时二公皆未执政,温公误矣。
李继隆与转运使卢之翰有隙,诬奏乏军兴,太宗大怒,立召中使一人付三函,令驰取卢之翰、窦比及某人首。丞相吕端、枢密使柴禹锡皆不敢言,惟副使钱若水力争之,上大怒。已而意解,三人皆黜为行军副使。及鞫验,事皆虚,继隆坐罢招讨,知秦州。(阙书名)按《国史》,至道二年四月,以李继迁剽掠刍粟,命李继隆讨之。转运副使窦比以违诏运粮被掠,系狱。七月,比及转运使宋太初、副使卢之翰并除名。方比系狱时,继隆初受命,非用继隆奏也。柴禹锡前一年罢,此时亦不在枢府。其年十一月,漕臣陈纬、梁鼎乃用继隆奏,削三资。温公皆误。明年,真宗即位,罢西讨,继隆自都部署还朝,未尝为招讨使也。
上将立章献后,李迪为翰林学士,屡上疏谏,以后起于寒微,不可母天下。由是章献深衔之。(阙书名)按《国史》,大中祥符五年立刘德妃为皇后。后四年,李文定始为学士。
文臣为枢密使,皆带检校太尉、太傅兼本官。乾兴元年,钱文僖以兵部尚书充使,不带检校官,盖有司之失也。(阙书名)按《拜罢录》,太平兴国六年,石元懿自枢密副使除兵部尚书充使,不带检校官。大中祥符后,王文穆、陈文忠、冯文懿始皆带检校太傅。丁晋公、寇莱公始皆带检校太尉(建隆初,赵韩王带检校太保充使,盖自兵部侍郎换宣徽南院使,不带文官故也)。
国朝范鲁公、王沂公、魏仆射三相罢,赵令独相,始置参知政事,自是一相或二相。至咸平中,始有吕文穆、李文靖、向文简三相。又至和中,文潞公、刘丞相、富郑公三相。(阙书名)按,开宝九年,薛文惠、沈恭惠、卢崖州;太平兴国六年,赵忠献、沈恭惠、卢崖州,亦三相。
楚王元佐,太宗之长子,将立为嗣,坚辞不肯,欲立太祖之子,由此遂废。故当时以为狂,而实非狂也。(《龙川志》)按《国史》,太平兴国四年,太祖长子武功郡王德昭暴薨。六年,其弟荣阳公德芳继卒。明年,宰相赵普如京使柴禹锡告秦王廷美与卢多逊交通,言涉不顺,坐是废死房陵,于是太祖子弟尽矣。其年,太宗乃封长子元佐为卫王。明年,进封楚王。又三年,元佐以病狂纵火废。此时太祖诸子之卒久矣(或曰元佐请秦王之罪,忤上旨,因得心疾也)。
真宗疾甚,丁谓、李迪俱罢相。中人雷允恭传宣谓家,以中书阙人,权留请发遣。谓召学士刘筠谓曰:“圣旨令谓复相,可草麻。”筠不可。佗日,又语学士钱惟演,惟演即从命。(阙书名)按,此天禧四年十一月事也。时钱文僖执政久矣。草谓制乃晏元献也。
真宗时,尝遣曾致尧副温仲舒安抚陕西。致尧于阁门疏劾仲舒,言“不足与共事”,轻锐之党无不称快。李沆在中书,不喜也。因用佗人为副,而罢致尧。(阙书名)按《实录》,咸平五年,右仆射张齐贤为宁等路经略使,曾致尧为判官。既而致尧以狂躁上章,责黄州副使,此史官所书也。王文公撰《致尧神道碑》略曰:“张齐贤经略陕西,署公判官以从。公曰:‘西兵十万皆属王超,恐丞相不能制。’真宗难其言,会行,召赐金紫。公谢曰:‘臣尝言丞相向敏中未效,不敢受赐。’”由是贬黄州。盖曾未尝副温恭肃也。苏所记误。是时吕公蒙正为首相,文靖乃次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