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名贤确论


  会于澶渊宋灾故
  东坡曰春秋之时忠信之道缺大国无厌而小国屡叛朝战而夕盟朝盟而夕会夫子盖厌之矣观周之盛时大宗伯所制朝觐会同之礼各有逺近之差逺不至于踈而相忘近不至于数而相渎春秋之际何其乱也故曰春秋之盟无义盟也春秋之会无义会也虽然纷纷者天下皆是也夫子将讥之而以为不可以胜讥之也故择其甚者而讥焉桓二年会于稷以成宋乱襄三十年会于澶渊宋灾故皆以深讥而切责之也春秋之书会多矣书其所会而不书其所以会桓之稷襄之澶渊而已矣宋督之乱诸侯将讨之桓公平之不义孰甚焉宋之灾诸侯之大夫会以谋归其财既而无归不信孰甚焉非不义不信之甚春秋之讥不至于此也左氏之论得其正矣皆诸侯之大夫而书曰某人某人会于澶渊宋灾故尤之也不书鲁大夫讳之也且夫见邻国之灾匍匐而救之者仁人君子之心也既言而忘之既约而背之委巷小人之事也故书其始之为君子仁人之心而后可以见后之为委巷小人之事春秋之意盖明白如此而公羊传曰会未有言其所为者此言其所为何録伯姬也且春秋为女子之不得其所而死区区焉为人之死而録之是何夫子之志不广也谷梁曰不言灾故则无以见其为善澶渊之会中国不侵夷狄夷狄不入中国无侵伐八年善之也晋赵武楚屈建之力也如谷梁之说宋之盟可谓善矣其不曰息兵故何也呜呼左氏得其正矣

  黑肱以滥来犇
  东坡曰诸侯之义守先君之封土而不敢有失也守天子之疆界而不敢有过也故夫以力而相夺以兵而相侵者春秋之所谓曓君也侵之虽不以兵夺之虽不以力而得之不义者春秋之所谓污君也郑伯以璧假许田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此诸侯之以不义而取鲁田者也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莒牟夷以防兹来奔黒肱以滥来奔此鲁之以不义而取诸侯之田者也诸侯以不义而取鲁田鲁以不义而取诸侯之田皆不容于春秋者也夫子之于庶其牟夷黒肱也责之薄而于鲁也罪之深彼其窃邑叛君为穿窬之事市人屠沽且羞言之而安足以重辱君子之讥哉夫鲁周公之后守天子之东藩招聚小国叛亡之臣与之为盗窃之事孔子悲伤而悼痛之故于三叛之人具文直书而无隐讳之辞盖其罪鲁之深也先儒之说区区于叛人之过恶其论固已狭矣且夫春秋岂为穿窬盗窃之人而作哉使天下之诸侯皆莫肯容夫如此之人而穿窬盗窃之事将不禁而自絶此春秋之所以用意于其本也左氏曰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彰书齐豹盗三叛人名而公羊之说最为踈缪以为叔术之后而通滥于天下故不系黑肱于邾呜呼谁谓孔子而贤叔术耶盖尝论之黑肱之不系邾也意其若栾盈之不系于晋欤栾盈既奔齐而还入曲沃以叛故书曰栾盈入于晋黑肱或者既絶于邾而归窃兵邑以叛欤当时之简牍既亡其详不可得而闻矣然以类而求之或亦然欤谷梁曰不言邾别乎邾也不言滥子非天子之所封也此尤迂阔不可用矣

  孟僖子知孔子
  东坡曰甚哉圣人待天下之通且恕也朝而为盗跖暮而为伯夷圣人不弃也孟僖子之过也其悔亦晚矣然圣人不弃也曰犹愈乎卒而不知悔者也孟僖子之过可悲也已仲尼之少也贱天下莫知其为圣人鲁人曰此吾东家丘也又曰此邹人之子也楚之子西齐之晏婴皆当时所谓贤人君子也其言曰孔丘之道迂阔而不可用况夫三桓之间而孰知夫有僖子之贤哉僖子之病也告其子曰孔丘圣人之后也而絶于宋其祖弗父何以有采而授厉公及正考父三命益恭其后必有圣人今孔丘博学而好礼殆其是欤尔必往师之以学礼呜呼孔子用于鲁三月而齐人惧其霸以僖子之贤而知夫子之为圣人也使之未亡而授之以政则鲁作东周矣故曰僖子之过可悲也已虽然夫子之道充乎天下者自僖子始懿子学乎仲尼请于鲁君而与之车使适周观礼焉而圣人之业然后大备僖子之功虽不能用之于未亡之前而犹能救之于已没之后左丘明惧后世不知其功之如此也故丁宁而称之以为补过之君子昔仲虺言汤之德曰改过不吝夫以圣人而不称其无过之为能而称其改过之为善然则补过者圣人之徒欤孟僖子者圣人之徒也

  孔子为政
  东坡曰鲁定公十三年孔子言于公曰臣无藏甲大夫无百雉之城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先堕郈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輙率费人袭公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孔子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二子奔齐遂堕费将堕成公敛处父以成叛公围成弗克或曰殆哉孔子之为政也亦危而难成矣孔融曰古者王畿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诸侯曹操疑其论封建渐广遂杀融融特言之耳安能为哉操以为天子有千里之畿将不利巳故杀之不旋踵季氏亲逐昭公公死于外从公者皆不敢入虽子家羇亦亡季氏之忌克忮害如此虽地势不及曹氏然君臣相猜盖不减操也孔子安能以是时堕其名都而出其藏甲也哉考于春秋方是时三家虽若不悦然莫能违孔子也以为孔子用事于鲁得政与民而三家畏之欤则季桓子之受女乐也孔子不能郄之矣彼妇人之口可以出走是孔子畏季氏季氏不畏孔子也夫孔子盍姑修其政刑以俟三家之隙也哉苏子曰此孔子之所以圣也盖田氏六卿不服则齐晋无不亡之道三家不臣则鲁无可治之理孔子之用于世其政无急于此者矣彼晏婴者亦知之曰田氏之僣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大夫不収公利齐景公曰善哉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婴能知之而莫能为之婴非不贤也其浩然之气以直养而无害塞于天地之间者不及孔孟也孔子以羇旅之臣得政期月而举治世之礼以律亡国之臣堕名城出藏甲而三家不疑其害已此必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孔子之圣见于行事至此为无疑也婴之用于齐久于孔子景公之信其臣也愈于定公而田氏之祸不少衰吾是以知孔子之难也孔子以哀公十六年卒十四年陈恒弑其君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请讨之吾是以知孔子之欲治列国之君使如春秋之法者至于老且死而不忘也或曰孔子知哀公与三子者必不从而以礼告也欤曰否孔子实欲伐齐孔子既告公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对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予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此岂礼告而已哉哀公患三家之偪尝欲以越伐鲁而去之夫以蛮夷伐国民不予也皋如出公之事断可见矣岂若从孔子而伐齐乎若从孔子而伐齐则凡以胜齐之道孔子任之有余矣既克田氏则鲁之公室自张三家不治而自服也此孔子之志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六

  哀公
  三桓陪臣【东坡】
  孔子沐浴请讨齐【颍滨】
  孔子猎较【荆公】
  孔子诛少正卯【东坡】
  宓子贱【贾至】
  子贡存鲁乱齐破吴强晋伯越【老泉 荆公 颍滨】

  三桓陪臣
  东坡论哀公问社宰我对以使民战栗曰或曰建国各以其土之所宜木为社而宰我不知故孔子非之曰信其然也孔子亦告之以不然而已何必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者有所不可追悔者何哉昔者哀公患三桓之逼欲以越去之谓孟武伯曰予及死乎武伯不对由是观之哀公未尝斯须忘三桓也古者戮人于社哀公之问社有意于诛也宰我答以战栗劝之诛也盖相与为隐焉耳三桓之盛自宣公以来而至于此极矣释政而授之弃民而予之五世而不知取也一朝而欲诛之可乎昭公之亡哀公之出皆三桓之祸也故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以为自修而三桓服无庸诛之也又论季孙之忧在萧墙之内曰旧说以萧墙之忧为阳虎之难以吾考之定公五年阳虎始专季氏囚桓子至九年欲杀桓子不克而出奔齐前此者季氏之所为惟虎之听非二子之罪也定公五年孔子年四十有七冉有少孔子二十九岁盖年十八而已未能相季氏也定公十二年子路为季氏宰哀公十一年冉求为季氏宰皆见于春秋则伐颛臾非阳虎出奔之前其在季康子之世欤哀公七年季康子伐邾以召吴寇故曰逺人不服而不能来也十四年公孙宿以成叛故曰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公患三桓之侈而欲以越去之故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又论天下有道庶人不议曰古者士传言庶人谤有大事谋及庶人而曰庶人不议非此之谓也天下无道政在大夫至其极也则在陪臣阳虎起于陪臣而执国命当是时盖有奸民处士袭虎之余风设为谗言殄行以动揺人主倾覆世臣者故曰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为是类发也史记孔子相鲁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夘少正夘若大夫也必书于春秋其不书盖微者也微而闻政阳虎之类也欤 又论诸侯十世大夫五世陪臣三世希不失矣故三桓之子孙微矣曰鲁自平王东迁隐公始专征伐至昭公十世而大夫逐诸侯自宣公失政季氏始专鲁至定公五世而家臣囚大夫定公之初平子之时季氏用事盖四世矣阳虎事平子至桓子而亡歴昭公定公盖二世而曰三世者孔子于其未亡也言之与以为不过是也是时齐晋皆失政髙国鲍晏范中行之徒皆相继破灭盖礼乐征伐自诸侯大夫出者其丧败世数大约不逺是矣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宜诸侯之强也而齐晋及鲁皆以失政政逮于大夫宜大夫之强也而三桓以微何也强生于安安生于上下之分定今诸侯大夫皆凌其上而无以令其下矣故诸侯专不过十世而大夫取之大夫专不过五世而家臣取之在易履之六三说而应乎干则履虎尾不咥人亨去干而自用则履虎尾咥人凶其是之谓乎或曰田常三晋何以不失曰孔子之所言无其德而用其事者也茍有其德虽汤武以诸侯用天子之事犹可若田常三晋虽不足言然其所以有国者岂徒然哉非季氏之比也

  孔子沐浴请讨齐
  颍滨曰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孔子为鲁大夫邻国有弑君之祸而恬不以为言则是许之也哀公三桓之不足与有立也孔子既知之矣知而犹告以为虽无益于今日而君臣之义犹有儆于后世也子瞻曰哀公患三桓之偪尝欲以越伐鲁而去之以越伐鲁而去之岂若从孔子而伐齐既克田氏则鲁公室自张三桓将不治而自服此孔子之意也予以为不然古之君子将有立于世必先择其君齐桓虽中主然其所以任管仲者世无有也然后九合之功可得而成今哀公之妄非可以望桓公也使孔子诚克田氏而返将谁与保其功然则孔子之忧固在克齐之后此则孔子所不为者也

  孔子猎较
  荆公曰猎较刺时也昔孔子仕于鲁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或问乎孟轲曰孔子之仕非事道欤曰事道也事道奚猎较也曰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不猎较则若无以祭然盖孔子所以小同于俗犹有义也义固在于可为之域而后之人习于随者一不权义以之可否污身贬道豫然以和众自得甚者伤人伦败风俗至于无号则诿曰孔子亦尝猎较矣悲夫作是诗以刺焉猎较猎较谁禽我有国人之恘君子所丑猎较猎较祭占其祥国人之序君子何伤

  孔子诛少正夘
  东坡曰孔子为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或以为太速此叟盖自知其头方命薄必不得久在相位故汲汲及其未去发之使更迟疑三日已为少正卯所图尔

  宓子贱
  贾至碑颂曰清静致理中庸之德至髙明柔克简易之体大绎微旨而征遗论何先生道蔚其威蕤者也先生宣慈在躬精义入神德顺乎天性根于仁殷其如雷暖然如春始受业于仲尼终委质于鲁君尔乃周道凌迟王风哀思夷狄窃于位号干戈乱于原野则我鲁国无齐晋之强定哀非桓文之主三卿有僭虐之政先生处此乱邦从容理邑平心气而全耳目晏然跻富寿之域焉自非知微知章变化无穷孰能臻此观夫为政之大体元之要恤孤哀丧举事问吊训之以悌加之以孝借五更而悟君贤三老而禀教然后燕居以佚其体张乐以和其人夜渔不戒而信欺吏不威而息是以宣尼惜君之理小子期问君之政暇何其逺哉向使移于有国之君则陶唐之理也施于有政之臣则二南之化也昔舜左禹而右皋陶不下席而天下理周公肴膳在御不解悬而四夷伏小大则异其揆则同天宝初至始以校书郎尉于单父想先生行事征其颂声而古碑残缺苔篆磨灭使立志之士何以揖其遗风焉呜呼其道存而其事往其人亡而其政息哀哉遂作颂曰鸣琴汤汤宓子之堂清静无为邑人以康浇风化淳霸俗致王谁谓阳鱎革而为鲂皤皤黄髪或师或友芃芃麦苗不稂不莠齐师已却鲁俗斯阜谏或剖心伊人引肘穆穆伊人希圣之才尧舜既往孰为来哉从时卷舒与道徘徊游泳孔门取容定哀泱泱千古显显令德声随牧収惠与顺息人亡政弊道播神黙寂寥夜川惆怅旧园荒祠尚扫苔篆将磷寻风聆韵想见其人年代邈殊精诚闇亲再表贞石颂声惟新

  子贡存鲁乱齐破吴强晋伯越
  老泉曰君子之道智信难信者所以正其智也而智常至于不正智者所以通其信也而信常至于不通是故君子慎之也世之儒者曰徒智可以成也人见乎徒智之可以成也则举而弃乎信臣则曰徒智可以成也而不可以继也子贡之以乱齐灭吴存鲁也臣悲之彼子贡者游说之士茍以邀一时之功而不以可继为事故不见其祸使夫王公大人而计出于此则臣未见其不旋踵而败也臣闻之王者之兵计万世而动霸者之兵计子孙而举强国之兵计终身而发求可继也子贡之兵是明日不可用也故子贡之出也臣以为鲁可存也而齐可无乱吴可无灭何也田常之将簒也惮高国鲍晏故使移兵伐鲁为赐计者莫若抵髙国鲍晏吊之彼必愕而问焉则对曰田常遣子之兵伐鲁吾窃哀子之将亡也彼必诘其故则对曰齐之有田氏犹人之养虎也子之于齐犹肘股之于身也田氏之欲肉齐久矣然未敢逞志者惧肘股之捍也今子出伐鲁肘股去矣田氏孰惧哉吾见身将磔裂而肘股随之所以吊也彼必惧而咨计于我因教之曰子悉兵趋鲁压境而止吾请为子濳约鲁侯以待田氏之变帅其兵从子入讨之彼惧田氏之祸其势不得不听归以约鲁侯鲁侯惧齐伐其势亦不得不听因使练兵搜乗以俟齐衅诛乱臣而定新主齐必德鲁数世之利也臣观仲尼以为齐人不与田常者半故请哀公讨之今诚以鲁之众从髙国鲍晏之师加齐之半可以轘田常于都市其势甚便其成功甚大惜乎赐之不出于此也齐哀王举兵诛吕氏吕氏以灌婴为将拒之至荥阳婴使使谕齐兵及诸侯连和以待吕氏变共诛之今田氏之势何以异此有鲁以为齐有髙国鲍晏以为灌婴惜乎赐之不出于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