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异辞

  淮南子 齐景公内好声色外好狗马猎射亡归好色无辩作为路寝之台族铸大钟撞之庭下郊雉皆呴一朝用三千钟赣梁丘据子家哙导于左右故晏子之谏生焉
  晏子 景公问晏子曰寡人意气衰身病甚今吾欲具圭璋牺牲令祝宗荐之乎上帝宗庙意者礼可以干福乎晏子对曰婴闻之古者先君之干福也政必合乎民行必顺乎神节宫室不敢大斩伐以无偪山林节饮食无多畋渔以无偪川泽祝宗用事辞罪而不敢有所求也是以神民俱顺而山川纳禄今君政反乎民而行悖乎神大宫室多斩伐以偪山林羡饮食多畋渔以偪川泽是以民神俱怨而山川收禄司过荐罪而祝宗祈福意者逆乎公曰寡人非夫子无所闻此请革心易行于是废公阜之游止海食之献斩伐者以时畋渔者有数居处饮食节之勿羡祝宗用事辞罪而不敢有所求也故邻国忌之百姓亲之晏子没而后衰
  晏子 景公病疽在背髙子国子请公曰职当抚疡髙子进而抚疡公曰热乎曰热热何如曰如火其色何如曰如未熟李大小何如曰如豆堕者何如曰如屦办二子者出晏子请见公曰寡人有病不能胜衣冠以出见夫子夫子其辱寡人乎晏子入呼宰人具盥御者具巾刷手温之发席傅荐跪请抚疡公曰其热何如曰如日其色何如曰如苍玉大小何如曰如璧其堕者何如曰如珪晏子出公曰吾不见君子不知野人之拙也
  晏子 景公问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从车三百乗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今吾从车千乗可以逮先君桓公之后乎晏子对曰桓公从车三百乗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者左有鲍叔右有仲父今君左为倡右为优谗人在前谀人在后又焉可逮桓公之后者乎晏子 景公问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有管仲夷吾保乂齐国能遂武功而立文德糺合兄弟抚存翌州吴越受令荆楚惛忧莫不賔服勤于周室天子加徳先君昭功管子之力也今寡人亦欲存齐国之政于夫子夫子以佐佑寡人彰先君之功烈而继管子之业晏子对曰昔吾先君桓公能任用贤国有什伍治徧细民贵不凌贱富不傲贫功不遗罢佞不吐愚举事不私聴讼不阿内妾无羡食外臣无羡禄鳏寡无饥色不以饮食之辟害民之财不以宫室之侈劳人之力节取于民而普施之府无藏仓无粟上无骄行下无谄德是以管子能以齐国免于难而以吾先君参乎天子今君欲彰先君之功烈而继管子之业则无以多辟伤百姓无以嗜欲玩好怨诸侯臣孰不承善尽力以顺君意今疏逺贤人而任谗谀使民若不胜籍敛若不得厚取于民而薄其施多求于诸侯而轻其礼府藏朽蠧而礼悖于诸侯菽粟藏深而怨积于百姓君臣交恶而政刑无常臣恐国之危失而公不得享也又恶能彰先君之功烈而继管子之业乎晏子 晏子使晋晋平公飨之文室既静矣平公问焉曰昔吾先君得众若何晏子对曰君飨寡君施及使臣御在君侧恐惧不知所以对平公曰闻子大夫数矣今乃得见愿终闻之晏子对曰臣闻君子如美渊泽容之众人归之如鱼有依极其游泳之乐若渊泽决竭其鱼动流夫往者维雨乎不可复已公又问曰请问庄公与今孰贤晏子曰两君之行不同臣不敢不知也公曰王室之正也诸侯之专制也是以欲闻子大夫之言也对曰先君庄公不安静处乐节饮食不好钟鼓好兵作武士与同饥渴寒暑君之强过人之量有一过不能已焉是以不免于难今君大宫室美台榭以辟饥渴寒暑畏祸敬神君之善足以没身不足以及子孙矣
  史记 齐景公使晏婴于晋晏婴与晋叔向语婴曰齐之政后卒归田氏叔向亦曰晋国之政将归六卿六卿侈矣而吾君不能恤也 景公使晏婴之晋与叔向私语曰齐政卒归田氏田氏虽无大德以公权私有德于民民爱之 齐使晏婴如晋与叔向语叔向曰晋季世也公厚赋为台池而不恤政政在私门其可久乎晏子然之 史记载此语见于赵齐晋世家各不同详畧之宜也
  晏子 叔向问晏子曰齐国之徳衰矣今子何若晏子对曰婴闻事明君者竭心力以没其身行不逮则退不以诬持禄事惰君者优游其身以没其世力不能则去不以谀持危且婴闻君子之事君也进不失忠退不失行不茍合以隠忠可谓不失忠不持利以伤防可谓不失行叔向曰善哉诗有之曰进退维谷此之谓欤
  晏子 叔向问晏子曰事君之伦徒处之义奚如晏子对曰事君之伦知虑足以安国誉厚足以导民和柔足以懐众不防上以为名不倍民以为行上也洁于治己不饰过以求先不谗谀以求进不阿久私不诬所能次也尽力守职不怠奉官从上不敢隋畏上故不茍忌罪故不辟下也三者事君之伦也及夫大贤则徒处与有事无择也随时宜者也有所谓君子者能不足以补上退处不顺上治唐园考菲履共恤上令弟长乡里不夸言不愧行君子也不以上为本不以民为忧内不恤其家外不顾其身游夸言愧行自勤于饥寒不及丑侪命之曰狂僻之民明上之所禁也进也不能及上退也不能徒处作穷于富利之门毕志于畎亩之业穷通行无常处之虑佚于心利通不能穷业不成命之曰处封之民明上之所诛也有智不足补君有能不足以劳民俞身徒处谓之傲上茍进不择所道茍得不知所恶谓之乱贼身无以为君能无以劳民饰徒处之义扬轻上之名谓之乱国明君在上三者不免罪叔向曰贤不肖性夫吾每有问而未尝有得也
  晏子 晏子聘于吴王问君子之行何如晏子对曰君顺懐之政治归之不懐暴君之禄不居乱国之位君子见兆则退不与乱国俱灭不与暴君偕亡晏子 景公伐鲁傅许得东门无泽公问焉鲁之年谷何如对隂水厥阳氷厚五寸不知以告晏子晏子对曰君子也问年谷而对以氷礼也隂水厥阳氷厚五寸者寒温节节则刑政平平则上下和和则年谷熟年充众和而伐之臣恐罢民弊兵不成君之意请礼鲁以息吾怨遣其执以明吾徳公曰善乃不伐鲁晏子 景公予鲁君地山隂数百社使晏子致之鲁使子叔昭伯受地不尽受也晏子曰寡君献地忠廉也曷为不尽受子叔昭伯曰臣受命于君曰诸侯相见交让争处其卑礼之文也交委多争受少行之实也礼成文于前行成章于后交之所以长久也且吾闻君子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吾是以不尽受也晏子归报公公喜笑曰鲁君犹若是乎晏子曰臣闻大国贪于名小国贪于实此诸侯之通患也今鲁处卑而不贪乎尊辞实而不贪乎多行廉不为茍得道义不为茍合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以全其交君之道义殊于世俗国免于公患公曰寡人説鲁君故予之地今行果若此吾将使人贺之晏子曰否君以驩予之地而贺其辞则交不亲而地不为徳矣公曰善于是重鲁之币毋比诸侯厚其礼毋比賔客君子于鲁而后明行廉辞地之可为重名也
  晏子 晏子聘于鲁鲁昭公问焉吾闻之莫三人而迷今吾以鲁一国迷虑之不免于乱何也晏子对曰君之所尊举而富贵入所以与图身出所以与图国及左右偪迩皆同于君之心者也犒鲁国化而为一心鲁无与二其何暇有三夫偪迩于君之侧者距本朝之势国之所以治也左右谗谀相与塞善行之所以衰也士者持禄游者养交身之所以危也诗曰芃芃棫朴薪之槱之济济辟王左右趋之此言古者圣王明君之使以善也故外知事之情而内得心之诚是以迷也
  韩非子 晏子聘鲁哀公问曰语曰莫三人而迷今寡人与一国虑之鲁不免于乱何也晏子曰古之所谓莫三人而迷者一人失之二人得之三人足以为众矣故曰莫三人而迷今鲁国之羣臣以千百数一言于季氏之私人数非不众所言者一人也安得三哉
  晏子 景公举兵欲伐鲁问于晏子晏子对曰不可鲁公好义而民戴之好义者安见戴者和伯禽之治存焉故不可攻攻义者不祥危安者必困且婴闻之伐人者徳足以安其国政足以和其民国安民和然后可以举兵而征暴今君好酒而辟德无以安国厚籍敛急使令无以和民德无以安之则危政无以和之则乱未免乎危乱之理而欲伐安和之国不可不若修政而待其君之乱也其君离上怨其下然后伐之则义厚而利多义厚则敌寡利多则民欢公曰善遂不果伐鲁
  晏子 景公之时霖雨十有七日公饮酒日夜相继晏子请发粟于民三请不见许公命伯遽巡国致能歌者晏子闻之不説遂分家粟于民氓致任器于陌徒行见公曰十有七日矣懐寳乡有数十饥氓里有数家百姓老弱冻寒不得短褐饥饿不得糟糠敝撤无走四顾无告而君不防日夜饮酒令国致乐不已马食府粟狗餍刍豢三保之妾俱足粱肉狗马保妾不已厚乎民氓百姓不亦薄乎故里穷而无告无乐有上矣饥饿而无告无乐有君矣婴奉数之荚以随百官之吏民饥饿穷约而无告使上淫湎失本而不防婴之罪大矣再拜稽首请身而去遂走而出公从之兼于涂而不能逮令趣驾追晏子其家不及粟米尽于氓任器存于陌公驱及之康内公下车从晏子曰寡人有罪夫子倍弃不援寡人不足以有约也夫子不顾社稷百姓乎愿夫子之幸存寡人寡人请奉齐国之粟米财货委之百姓多寡轻重惟夫子之令遂拜于涂晏子乃返命禀巡氓家有布缕之本而絶食者使有终月之委絶本之家使有朞年之食无委积之氓与之薪橑使足以毕霖雨令柏巡氓家室不能御者予之金巡求氓寡用财乏者死三日而毕后者若不用令之罪公出舍损肉撤酒马不食府粟狗不食飦肉辟拂嗛齐酒徒减赐三日吏告毕上贫民万七千家用粟九十七万钟薪橑万三千乗懐寳二千七百家金三千公然后就内退食琴瑟不张钟鼓不陈晏子请左右与可令歌舞足以留思虞者退之辟拂三千谢于下陈人待三士待四出之闗外也晏子 景公出游于塞涂睹死胔黙然不问晏子谏曰昔吾先君桓公出游睹饥者与之食睹疾者与之财使令不劳力借敛不费民先君将游百姓皆説曰君当幸游吾乡乎今君游于塞涂据四十里之氓殚财不足以奉敛尽力不能周役民氓饥寒冻馁死胔相望而君不问失君道矣财屈力竭下无以亲上骄泰奢侈上无以亲下上下交离君臣无亲此三代之所以衰也今君行之婴惧公族之危以为异姓之福也公曰然为上而忘下厚借敛而忘民吾罪大矣于是敛死胔发粟于民距四十里之氓不服政其年公三月不出游
  晏子 景公登东门防民单服然后上公曰此大伤牛马蹄矣夫何不下六尺哉晏子对曰昔者吾先君桓公明君也而管仲贤相也夫以贤相佐明君而东门防全也古者不为殆有为也蚤嵗溜水至入广门即下六尺耳乡者防下六尺则无齐矣夫古之重变古常此之谓也

  春秋战国异辞卷二十
<史部,别史类,春秋战国异辞>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战国异辞卷二十一
  右春坊右谕德陈厚耀撰
  齐
  悼公
  悼公元年齐伐鲁取讙闗【左传载于悼公二年】初悼公亡在鲁季康子以其妹妻之及归即位使迎之季姬与季鲂侯通言其情鲁弗敢与故齐伐鲁竟迎季姬季姬嬖齐复归鲁侵地【史齐世家】
  鲍子与悼公有却不善四年吴鲁伐齐南方鲍子弑悼公【左传言齐人弑悼公不言鲍子弑之鲍子前为悼公所杀】赴于吴吴王夫差哭于军门外三日将从海入讨齐齐人败之吴师乃去晋赵鞅伐齐至赖而去齐人共立悼公子壬是为简公【年表云简公者景公之子也见徐广注今年表无此语 史齐世家】
  简公
  田常与监止俱为左右相相简公【监止左传作阚止】田常心害监止监止幸于简公权弗能去于是田常复修厘子之政以大斗出贷以小斗收齐人歌之曰妪乎采芑归乎田成子齐大夫朝御鞅谏简公曰田监不可并也君其择焉君弗聴子我者监止之宗人也【左传子我即监止】常与田氏有却田氏疏族田豹事子我有宠子我曰吾欲尽灭田氏适【同摘】以豹代田氏宗豹曰臣于田氏疏矣不聴已而豹谓田氏曰子我将诛田氏田氏弗先祸及矣子我舍公宫田常兄弟四人乗如公宫欲杀子我子我闭门简公与妇人饮檀台将欲击田常太史子余曰田常非敢为乱将除害简公乃止田常出闻简公怒恐诛将出亡田子行曰需事之贼也田常于是击子我子我率其徒攻田氏不胜出亡田氏之徒追杀子我及监止简公出奔田氏之徒追执简公于徐州简公曰蚤从御鞅之言不及此田氏恐简公复立而诛已遂弑简公【简公四年事史田齐世家 监止字子我宰予亦字子我故讹作宰予】
  简公四年春初简公与父阳生俱在鲁也阚止有宠焉及即位使为政田成子惮之骤顾于朝御鞅言简公曰田阚不可并也君其择焉弗聴子我夕田逆杀人逢之遂捕以入田氏方睦使囚病而遗守囚者酒醉而杀守者得亡子我盟诸田于陈宗初田豹欲为子我臣使公孙言豹豹有丧而止后卒以为臣幸于子我子我谓曰吾尽逐田氏而立女可乎对曰我逺田氏矣且其违者不过数人何尽逐焉遂告田氏子行曰彼得君弗先必祸子子行舍于公宫夏五月壬申成子兄弟四乗如公子我在幄出迎之遂入闭门宦者御之子行杀宦者公与夫人饮酒于檀台成子迁诸寝公执戈将击之太史子余曰非不利也将除害也成子出舍于库闻公犹怒将出曰何所无君子行拔剑曰需事之贼也谁非田宗所不杀子者有如田宗乃止子我归属徒攻闱与大门皆弗胜乃出田氏追之丰邱人执子我以告杀之郭闗成子将杀大陆子方田逆请而免之以公命取车于道出雍门田豹与之车弗受曰逆为余请豹与余车余有私焉事子我而有私于其雠何以见鲁卫之士庚辰田常执简公于徐州公曰余蚤从御鞅言不及此甲午田常弑简公于徐州【史齐世家】
  吕氏春秋【慎势】齐简公有臣曰诸御鞅谏于简公曰陈成常与宰予之二臣者甚相憎也臣恐其相攻也相攻唯固则危上矣愿君之去一人也简公曰非而细人之所能识也君无几何陈成常果攻宰予于庭贼简公于朝简公喟然太息曰余不用鞅之言以至此患也【又説苑正谏淮南子人间】
  説苑【指武】田成子常与宰我争宰我夜伏卒将以攻田成子令于卒中曰不见旌节毋起鸱夷子皮闻之告田成子田成子因为旌节以起宰我之卒以攻之遂残之也
  田常弑简公乃盟于国人曰不盟者死及家石他曰古之事君者死其君之事舍君以全亲非忠也舍亲以死君之事非孝也他则不能然不盟是后吾亲也从人而盟是背吾君也呜呼生于乱世不得正行刦乎暴人不得全义悲夫乃进盟以免父母退伏剑以死
  新序【卷八】陈恒弑简公而盟盟者皆完其家不盟者杀之石他人曰昔之事君者皆得其君而事之今谓他人曰舍而君而事我他人不能虽然不盟则杀父母也从而盟是无君臣之礼也生于乱世不得正行刦于暴上不得道义故虽盟不以父母之死不如退而自杀以礼其君乃自杀